陰天靜謐之韻悄至,織就一幕幕灰藍的夢
辦公室內,暖意融融,空調兢兢業業地運轉著,維持著宜人的溫度。徐傾卿全神貫注地修改著明日授課要用的 PPT
手機鈴聲打破了這份靜謐。她目光輕移,瞥了眼來電顯示,隨后接起電話,輕聲說道:“喂,媽,怎么了?”
“卿卿,還記得我昨天跟你提的,大亭區的昨夜咖啡店嗎?媽這次給你物色了個男孩,家境、事業都相當不錯,你下班后務必去一趟”
徐傾卿一邊繼續手頭的工作,一邊無奈應道:“媽,我還年輕呢,結婚這事真不著急”
“我知道你下午沒課才約了人,要是不喜,扭頭走就是了,別拂了人家面子。”母親的語氣不容置疑
“行行行,我知道了,等會兒就去”
“17:30 準時到”
徐傾卿掛斷電話,將手機置于桌邊,利落地保存好 PPT,又把一套試卷和鑰匙裝進包里
“徐老師,這就要下班啦?”有同事搭話
“是啊,家里安排了相親,不去的話,怕是要被念叨個沒完沒了。”她苦笑著回應,“走了,李老師”
“唉,好嘞”
待徐傾卿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辦公室里有人小聲議論起來:“徐老師今年才 28 吧,家里這么早就催婚啦?”
“別人家的事兒,你少在這兒八卦。”李老師頭也不抬,繼續批改試卷
徐傾卿先去了趟班級。她剛在門口現身,教室里原本喧鬧的氛圍瞬間安靜下來,同學們都迅速回到座位坐好
“老師,您來啦!”林杰笑著打招呼,眼中閃過一絲促狹,“今天老師格外漂亮,是有約會嗎?”
他這話一出口,班上頓時笑意蔓延,此起彼伏的起哄聲蓋過了上課鈴的余音
徐傾卿確實生得明艷動人,高挑的鼻梁,一雙桃眼看誰都溫情,發質很好,一頭烏黑錚亮,又長又黑又直,現俗稱黑長直
她穿著一條杏色連衣裙外加一件披衫,美的要命
她微微挑眉,輕嗔道:“漂亮是取悅自己的,懂不懂?喏,給你們帶了份‘禮物’”
說著,從包里抽出試卷,“林棠,過來拿一下,晚自習發下去,明天……后天我來評講,時間給足了,到時候挨個檢查,都別偷懶”
“啊,又要寫卷子啊!”教室里一片哀嚎。
林棠乖巧上前接過試卷,回到座位坐下。
徐傾卿抬眼看向教室后方的掛鐘,時針分針緩緩移動,她心中無端泛起一絲悵惘。
相親這是母親安排的第三次,自她25歲起家里開始催婚,她不明白見一面就結婚共度一生的丈夫真的會好嗎
剛開始母親只是旁敲側擊的說著王姨家都抱上孫子了,或是逛街時特意帶她去看童裝
最后都歸咎一句“你不小了,該結婚過日子了”
她覺得自己失去了那份情感,和現在說的不婚主義有些相似
嘆口氣后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乖了,都別鬧,好好上自習。班長,管好紀律。”說罷,她轉身,再不回頭,留下一屋子青春年少,各懷心事
一路走到車前,徐傾卿不知怎的,眼眶忽然一熱,一滴淚悄然滑落。她抬手拭去,或許是天冷的緣故,淚滴滾燙,又或許是心底涌起的那股悲涼難以自抑
她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系好安全帶,深吸一口氣,平穩地啟動車子,向著“昨夜咖啡店”駛去。
路過一條暖燈輝映的街道時,恰逢紅燈,她放緩車速,靜靜等候。陰沉沉的秋夜,微風拂過街邊樹木,沙沙作響
路邊走過一個少年,她坐在車內看得不清楚心卻比往常跳的厲害,她想起了內心封存那個人
綠燈亮起,車子再度啟程,她無法細想,不愿想起他的模樣,暢行無阻,最終穩穩停在咖啡店門口。徐傾卿抬手看了眼時間,17:50隨后微微蹙眉:“遲到了”
她推門而入,店內裝修別具一格,空青與竊藍交織涂抹的墻面,大膽而新穎,撞色搭配出獨特的藝術氛圍
她對照著母親發來的照片尋找著
眼神落在一位西裝革履男士身上
她走過去,拉開凳子優雅落座,伸出手禮貌淺笑:“你好,我是徐傾卿,抱歉來遲了。”
對面的男子站起身,溫文爾雅地回應:“不礙事,我是陸毅,為你點了杯咖啡,希望合你口味。”
母親只說女生是位老師,家境不錯卻未曾提起容貌,陸毅看著她有絲絲失神,是一見鐘情嗎?
“多謝。”徐傾卿微微點頭,不打算多做寒暄,開門見山地問道,“陸先生,我們不妨直說,您有結婚的打算嗎?”
說話間,她輕輕攪動著面前熱氣騰騰的咖啡,平靜的面容下藏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她不會結婚,至少現在不會,對于母親的安排她是不愿,可沒辦法如果不去母親肯定會問上問下打破砂鍋問到底
陸毅剛要開口,話未出口便被她截斷:“我沒有,陸先生,我來只是為了應付家里人,從未考慮過結婚之事”她語氣平淡,無波無瀾
陸毅微微一怔,旋即釋然一笑:“理解,我從不勉強別人,既然徐小姐無意,我自會與家人說明”
陸毅其實沒想著會被人拒絕不過,他也不是無理之人,既她無意,當然不會勉強
都說女人靠搶他可不愿,女人嘛是要真心喜愛的
說罷,他起身,拿過椅背上的外套,大步離去
徐傾卿并未回應,只是端起杯子,輕抿一口,目光透過窗玻璃,看向窗外。此時,雨滴淅淅瀝瀝地落下
敲打在玻璃上,濺起細碎水花,風裹挾著雨絲,肆意穿梭
她正欲起身離開,一聲呼喊讓她止住腳步
“徐傾卿!”
她聞聲轉頭,只見一個女孩笑盈盈地看著她:“真巧啊,果然是你!”
“你是……葉缊?”
葉缊….她大腦快速運轉著搜尋與她相關的記憶
噢對,高中是一個班的,第一次見面時還將自己的手表弄掉了,看著葉缊緊張的模樣,擺擺手也就算了
“對啊,好久不見,你可是越來越漂亮啦!”葉缊熱情地拉著她的手,“過來坐會兒吧,佑青也在呢”
徐傾卿沒推辭,任由她拉著走到桌前
既然遇見,便是天意好久沒見就算客套一下吧
“卿卿,你來啦,快坐!”佑青招呼道
“嗯。”徐傾卿應了一聲,在空位坐下
“傾卿啊,你當老師真挺可惜的,想當年……”佑青話說到一半,被葉缊打斷
“傾卿,你喝點什么?”
“不用了,剛喝過。當老師挺好的,每天看著那幫孩子,就像看著曾經的自己,挺充實的”徐傾卿微微搖頭,婉拒了葉缊的提議
想起之前大學錄取書到家時,她回來便看見母親氣沖沖的模樣
至于為什么….或許也成為她心中的一根刺吧
葉缊好奇心起,八卦道:“對了,剛剛那位是你男朋友嗎?看你們樣子,是吵架了?不方便說的話,就當我沒問哈”
“不是,家里安排的相親罷了”徐傾卿神色平靜,應對自如
對于相親這沒什么不好說的
“什么?傾卿,你沒跟沈韻林在一起啊?我還以為你們畢業就修成正果了呢。”佑青滿臉驚訝
她不敢想,卿卿居然是在相親,沒搞錯吧追她的人不應該排到法國了嗎
就像現在卿卿來了她們桌后明顯感受到許多目光投向這里
可徐傾卿像渾然不知般,許是習慣了吧
“沈韻林……他也該成家了吧。”徐傾卿喃喃自語,這個名字許久未曾觸及
葉缊輕嘆一聲,神色惋惜:“你們不知道嗎?沈韻林兩年前就去世了”
“你別亂說,我記得他不是去蘇丹當無國界醫生了嗎?”佑青滿臉不信
佑青推了推她示意她別亂講,什么場合還開玩笑
“是去蘇丹做無國界醫生沒錯,可回國的時候出了意外,人就沒了,當時他才 26 歲,多優秀的一個人啊,唉,世事無常。”葉缊搖頭嘆息,眼中滿是遺憾
佑青瞪大了眼睛,這居然是真的,她還認為葉缊為了多跟卿卿說句話,開的玩笑
她不動聲色的看向徐傾卿,沈韻林喜歡卿卿,大家都知道,可作為女主角,卻認為這沒溫度
當局者迷 旁觀者清說的就是她們吧
徐傾卿環顧四周,店內人來人往,有相聚的歡笑,也有離別的哀愁。
不遠處,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學生正相對而坐,女孩翻開數學課本,眉頭微蹙,男生傾身向前,手指著題目,條理清晰地講解著,畫面美好而純粹
“傾卿,傾卿?”佑青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
徐傾卿回神,看向佑青
“我就納悶,沈韻林那么喜歡你,我一直以為他肯定會跟你表白,看你這樣子,難道沒有?”佑青一臉狐疑
“我還以為你被造謠后,沈韻林替你出完氣你們就會在一起”佑青拍了拍她的肩膀
徐傾卿皺起眉頭“什么意思”
造謠?那件事是沈韻林?她要問個明白
高三萬人唾棄,如果是沈韻林她不能想象
“你不記得了?高三那年,你被惡意造謠,說得那是一個難聽….
你不是去告老師了嗎,當時我聽說那個主任跟造謠你的有些關系,也就沒當回事兒
他們依舊肆無忌憚辱罵你。是沈韻林,一個個找上門去理論,甚至動了手。他滿臉血跡,手上也被劃得傷痕累累,鮮血淋漓,為此還請了一周的假….”
佑青出聲打斷“你又知道了?”
“那不然,我親自看見的,醫院我媽媽做微創手術,他坐在醫院長椅上到處都是血,他還讓我不要說……..不要說”遭了她心一緊
答應別人不說,結果幾年后全說了…..反應過來徐傾卿臉色難看的嚇人
這些往事,徐傾卿竟全然不知背后是沈韻林在默默守護。她只當是那些人良心發現,自行收斂,卻不想……
沈韻林竟為了她見了血,印象中他是個喜靜的人
聽人說他小時候親眼看見母親出車禍,鮮血染在他手上或是受了刺激,怕血也不愛說話
幸好母親是醫生,知道自己傷在哪兒,送去醫院后也無大礙
徐傾卿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甲嵌入掌心,痛意蔓延,眼眶瞬間泛紅,聲音也帶上了顫音:“為什么……為什么沈韻林的死,沒人告訴我?”
葉缊滿臉錯愕:“什么?沒人跟你說嗎?當時我還特意去你家找你,你母親說你不在意這些事兒,讓我們以后別在你面前提。”
徐傾卿眉頭緊鎖,滿心悲戚,母親又是母親
“還有嗎”她緩緩說出
葉缊和佑青聽到她說這話氣不打一處來
一股腦把沈韻林為她做的事全說了
徐傾卿不語,只咬著唇聽著
直到最后心痛到無法跳動
“葉缊……對不起。”她強忍著淚水,起身匆匆道別,“我先走了”
她腳步急促,幾乎是奪門而出,再不回頭。
此刻,她終于明白,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暗戀,并非無人知曉的獨角戲
沈韻林早已用他的方式,給出了最熱烈的回應,只是這份愛意,在歲月里沉默太久
直至今日才轟然作響,震得她滿心悲愴。
冰冷的雨水傾盆而下,瞬間將她淋透,可她渾然不覺,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混著雨水,肆意滑落。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車上,癱坐在駕駛座,抬手胡亂抹去淚水,啟動車子,朝著家的方向疾馳而去。
可前路被濃霧籠罩,她滿心迷茫,滿心困惑,滿心悲戚,如何也想不通,為何命運要對她開這樣殘忍的玩笑
行至半途,紅燈驟亮,十字路口車輛紛紛停下。
窗外,豆大的雨點瘋狂砸在車窗上,噼里啪啦作響。這時,一旁的手機突兀響起。
徐傾卿顫抖著手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母親熟悉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幾分不悅:“陸毅條件不夠好嗎?傾卿,是家里對你太驕縱了”
這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剛止住的淚水瞬間再度決堤,喉嚨哽咽,半晌才艱難擠出一句話:“媽……沈韻林……他死了!”
電話那頭,母親林野禾的反應卻冷漠至極,仿若聽聞一件無關緊要的瑣事:“哦,原來是他啊,無名小卒罷了,別告訴我,你在為他哭。”
那高高在上的口吻,似乎沈韻林的性命輕賤如塵,不值一提
徐傾卿滿心悲涼,直接掛斷電話。她早已習慣母親的冷漠,可事關人命,怎能如此涼薄?
窗外,風雨飄搖,街邊樹木在狂風中劇烈搖晃,枝葉狂舞,行人匆匆,各自奔忙。
綠燈亮起,徐傾卿一腳油門,車速飆升,此刻,她滿心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找母親問清楚,這兩年來,為何關于沈韻林的消息,她一無所知,這背后,究竟藏著怎樣的隱情
雨幕如瀑,整個城市被一層水簾隔絕,能見度極低。
車子在雨幕中艱難前行,約二十分鐘后,終于緩緩駛入家門
徐傾卿坐在車內,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推開車門,大步走進屋內
客廳的落地窗前,林野禾身著質感柔軟的米色長裙,靜靜地佇立在那兒
徐傾卿滿臉怒容,徑直走到母親面前,質問道:“沈韻林的死,你早就知道了?”她的臉龐因憤怒而微微扭曲,雙眼燃著熊熊怒火,死死盯著林野禾
林野禾置身事外,對女兒的暴怒毫無反應,她身姿婀娜地緩緩轉過身來,腳下的高跟鞋叩擊著光潔的地面
發出一連串清脆的“噠噠”聲,在空蕩寂靜的客廳里回響
“傾卿,怎么這般失態?”她語氣平靜,目光淡淡地掃過女兒
沈韻林?在她眼中不過是個底層人自己的女兒從出生起便風光無限
她不可能讓自己的女兒跟著受苦
“為什么不告訴我?”徐傾卿情緒崩潰,近乎嘶吼
“你的涵養都丟到哪兒去了?我平時就是這么教育你的?沈韻林死了又能怎樣,跟你有半毛錢關系?我不想讓你知道,難道還有錯了?”
林野禾面色冷峻,語調平穩得如同機械音,仿佛正在談論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日常瑣事,而非一條鮮活的人命
“為什么連我去葬禮的機會都不給我!”徐傾卿歇斯底里,淚水奪眶而出,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怎么?你喜歡他?”林野禾瞪大雙眼,滿臉難以置信,她實在想不通,那個出身平凡的沈韻林,究竟哪點值得女兒如此失態。
徐傾卿抬起頭,直視母親雙眼,一字一頓道:“從小到大,你操控我的生活、我的事業,如今連我的婚姻都要插手,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不過是個任你擺布的傀儡罷了!”
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脆響,林野禾的巴掌重重落在女兒臉上。一瞬間,空氣凝固,客廳里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憤怒與死寂。
徐傾卿身體晃了晃,險些摔倒,卻倔強地挺直脊梁,咬著牙,不讓自己倒下。
“你以為你工作順風順水,是憑你自己?沒有我給學校投資,沒有我四處托關系找資源,你能進那么好的學校?徐傾卿,你要是離了家,誰還會幫你?”林野禾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聲音尖銳刺耳。
徐傾卿冷冷盯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那些童年練琴時被打罵的痛苦回憶瞬間涌上心頭,像一盆冷水,將她的心澆得冰冷徹骨。
她轉身,決絕離去
“徐傾卿,你今天踏出這扇門,往后我便不再是你母親,你的生活、工作,我一概不管。”林野禾篤定她不敢走,嘴角甚至還掛著一抹笑
徐傾卿腳步未停,反而愈發急促,一路狂奔至門口,猛地拉開門,沖進雨幕。狂風裹挾著雨水,狠狠抽打在她臉上,可她麻木不仁,心中只剩一個念頭:逃離
林野禾看著眼前的女兒揉了揉眉心
回到車內,她顫抖著手解鎖手機,翻找出葉缊的聯系方式,發去一條信息:
“葉缊,是我。你知道沈韻林的墓在哪兒嗎?我想去看看……”
片刻后,手機震動,葉缊的回復映入眼簾:“噢,你等下看微信,我發給你。”
“好,謝謝”徐傾卿淚目,車外風雨依舊,她像孤鳥朝回憶深處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