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診癌癥后。我給自己買了個最便宜的骨灰盒。盒子裂了道縫兒,打折賣我二百五。
剛剛掃碼付款。一個蒼白的帥哥抓住了我的手腕。“這骨灰盒我之前就看中了。
”“我等著用,你能讓給我嗎?”“或者,你要是不介意的話,
咱倆AA?”1我聞著帥哥身上清洌的松香氣,揚了揚手機。霸氣回應:“我付全款了。
”二百五的全款。壽衣店主從鏖戰的游戲中抬頭,艸了一聲。帥哥看起來好像真的很急,
“要不這樣,我加你微信,給你轉一半過去?”這都已經是粉末性骨折的價格了,
還有人要來拼單?我后退半步,“我,不,愿,意。”自從我被接回裴家,
就沒擁有過屬于自己的東西。爸媽、哥哥、房間、成績……都被裴家養女裴詩安搶走了。
現在總算可以自己去死了,沒想到又來個跟我搶骨灰盒的。我抱著盒子,轉頭就走。
哥哥的電話在這時打了進來。一個小時前我給他發過消息,說我得了絕癥。
想到他從未給我主動打過電話。我胸口發悶。果然,只有我快死了,他才想起來愛我。
我小心接起,“哥……”下一秒。“梅洛洛!你非要這樣惡心詩安嗎?
”哥哥的聲音咆哮著穿過聽筒,在我耳道里爆破。我一怔。哥哥連珠炮似地開始發問。
“你明知道今天是詩安的生日,卻故意去壽衣店消費,究竟是什么意思?
”“還不多不少正巧二百五!你罵誰呢!”“梅洛洛,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來排擠詩安嗎!
”兩年前回到裴家時。爸爸工作忙,媽媽要安撫裴詩安的情緒,
于是讓哥哥負責安排我的衣食住行。于是,裴牧野給我辦了親密付。那時,
我不知道什么是“親密付”,但是聽到這個名字,我開心了好久。結果裴詩安告訴我。
“傻子,親密付就是,你花的每一筆錢,哥哥都會看到記錄。“媽媽說你有過黑歷史,
不能讓你自由支配零花錢,所以才讓哥哥管著你。”我的笑容僵在嘴角。從那以后,
我無論買什么,都會斟酌很久。哪怕一包衛生巾,我都會反復比價。以至于,
骨灰盒我也只敢買這種有瑕疵大甩賣的。因為我不想讓裴家人認為,我是因為錢,
才回來認的親。哥哥這番狂轟濫炸已經被旁邊的帥哥聽到了。他跨坐在自己的摩托車上,
長腿叉開支著地,看好戲一般地看我。我別過臉,對著電話小聲道。“哥哥,
我沒有排擠詩安,我得了癌癥,所以給自己買了個骨灰盒。”裴牧野頓了兩秒。“癌癥?
”原來,他根本就沒看到我發給他的信息。我的鼻子酸酸的,“對,腸癌。
”可我還是沒等到想象中的驚訝和關心。他聲音提了兩度,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腸癌?
梅洛洛,你搞什么,搞笑嗎?“我看你不是得了腸癌,你是腸子壞透了吧?“還有啊,
撒謊能不能撒得高明點,踏馬的誰家骨灰盒只賣二百五啊!”2是啊,在裴家人的認知里,
一個骨灰盒最低也得兩萬五吧。哥哥的笑聲讓我的心又裂了一道口子。我痛得發不出聲,
裴詩安接過了哥哥電話。“姐姐,我昨天邀請你來參加我的生日宴,你怎么還沒到啊?
”我扯了扯嘴角。昨晚,她的確跟我提過生日宴的事。那時,
她展示著爸媽剛給她拍下的藍鉆項鏈,跟我說。“明天生日宴你就不要來添晦氣了吧?
“畢竟來的都是上流圈子的人,讓大家看到你這個小偷出場,爸媽一定會很沒面子的。
“還有,他們一定會問到高考的事,估計你上個二本都費勁,好意思說自己是爸媽的親女兒?
”所以,為了裴家的臉面,我選擇缺席。電話對面,裴詩安還在喋喋不休。
“是不是爸媽給我辦生日宴惹姐姐不高興了?”“可是姐姐再怎么生氣,
也不能用癌癥嚇唬哥哥啊!”我懶得再費口舌,“煞筆。”掛了電話轉過頭。
帥哥云淡風輕地看著我。他白得很病態,一看就是同我一樣命不久矣之人。不過,
我真不敢想象,他要是沒病,該有多好看。我走上前去。“可以AA。
”要真能跟這么標志的死鬼葬在一起,我也不算吃虧。帥哥拿起手機,想給我轉賬。
我按住他的手。“我A盒子,你A墓地。”帥哥瞥了我一眼,“你當我傻?”我皺眉,
“愛A不A。”他勾了勾唇,看一眼我懷里的骨灰盒。將手機收回,“成交。
”我跨上他的摩托車,“走吧,去看墓地。”車未啟動,我的電話又響了起來。還是裴牧野。
“梅洛洛,你嘴怎么那么臟?詩安好心邀請你來,你還罵人?”我冷笑一聲。“你也煞逼。
”3我沒貪心。只選了塊兩萬八的墓地。那位叫沈清晏的帥哥問我,“現在就買?”我瞪他,
“不然呢,去辦個貸款分期?“真想貸款也得你去辦,我這都快沒命了,就不拖銀行后腿了。
“再說了,我骨灰盒都全款提了,你貸款,真好意思的?!”他痛快付款。從陵園出來,
路邊有賣雪糕的。我走過去,要了兩只。掃碼。失敗。再掃,還失敗。定睛一看,
裴牧野把我的親密付給取消了。滑開微信,家庭群里好生熱鬧。哥哥:【梅洛洛,
親密付已經停了,這就是你嘴賤的下場。】爸爸:【你這孩子,偷東西,說謊,
說臟話……哎,造孽!】哥哥:【幸虧沒來得及給她改姓,她這個樣子,怎么配得上姓裴!
】其實,不是沒來得及改姓。是每次要去辦手續的時候,裴詩安不是發燒就是痛經。
再不就是痔瘡犯了。接連幾次后,家里人就把這件事放下了。只有我,
因為討厭梅落落這個名字,一直抱著希望。結果有一天,我聽到媽媽問裴詩安。“寶寶,
你是不是不想讓姐姐姓裴?”裴詩安開始啜泣,“媽媽,我知道我這樣想很自私,
可是我真的很怕失去你們。“姐姐已經跟你們有血緣關系了,我什么都可以給她,
讓她不要跟我搶這個姓氏了好嗎?”我原以為,媽媽會訓斥她一頓。
畢竟這個姓氏本來就是我的。卻不料,我的生母也跟著潸然淚下。“寶寶,是媽媽不好,
媽媽沒顧及到你的感受,你放心,我們不會讓她姓裴的。”那天以后,全家人心照不宣,
再沒人提及此事。只有裴詩安會在背地里譏諷我,說我是個不被裴家認可的小雜種。可今天,
裴牧野卻舊事重提。都快死了,我再也不想忍。發了個翻白眼的表情:【我這個樣子,
那還不是拜我親愛的哥哥所賜!】哥哥頓時炸了:【梅洛洛,你這是什么表情!
你不要以為當初我弄丟了你,就要補償你一輩子!路是自己走的,
我就不信當初你不偷東西不說謊不說臟話會死?】我回:【你什么都不懂,傻B。
】我六歲被拐,如果不是靠著偷騙搶來超額完成任務,沒等被人販子打死,也餓死了。這時,
一直沒說話的媽媽出來了。【洛洛,別太過份,當初你哥哥那么小,也不是故意把你弄丟的,
我們已經盡量彌補你了,你都十八了,耍脾氣也要有個限度。】媽媽的話提醒了爸爸。
爸爸:【對了,洛洛已經是成年人了,往后,你就自給自足吧。】裴詩安:【爸爸,
姐姐就是為了錢才回到裴家的,離開我們,她怎么生活?】哥哥:【她不是會偷嗎?
】群里安靜了。下一秒,這個群聊被爸爸解散了。我木然地坐著。半晌,沈清晏問我,
“送你去哪?”“去你家。”他用表情打了個問號,眉頭扭得極其性感。要不是得絕癥了,
我今晚高低得睡了他。甩甩頭,我用力將那點旖旎的心思壓下去。“我無家可歸了。
”我苦笑,“老公,在我死之前,你得養我了。”“老公?”他額前的碎發下,
一雙漂亮的眼睛閃了閃,“碰瓷啊你。”“我們都要葬在一起了,你當然是我老公了。
“你彩禮都沒給,養我幾個月怎么了?”他戲謔的表情暗了下來。“要用骨灰盒的人,
不是我。”我大吃一驚。回想。的確到目前為止,他也沒說是他本人要用骨灰盒。“我去!
”我從車上跳了下來,“你不會是給你爸買的吧?“難不成是你爺爺?”他聲音輕得像風,
“我妹妹。”4沈清宴的家是胡同里的一個紋身店。進門。空氣很悶,樓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沈清宴的肌肉突然繃了起來,直接沖了上去。朝南的一間臥室里,
一個蒼白的女孩兒從空調被下抬頭,左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哥,我肚子疼。
”沈清宴看到床頭放的衛生巾,長長出了一口氣。“你好好躺著,我去給你煮姜棗茶。
”他急急忙忙下樓,忘了介紹我。女孩兒跟我年齡相當,可看起來比我這個癌晚的人還虛弱。
她打量著我手里的東西。“怎么,現在骨灰盒都送貨上門了?”我搖搖頭,“這是我買的,
你哥非要跟我AA,他說……你喜歡。”沈歡勉強扯了個笑,“你買這個干什么?
”“我得了癌癥,快死了。”她哦了一聲,面無表情,“挺羨慕你的。”來的路上,
我從沈清宴口中得知。沈歡有抑郁癥,已經自殺很多次了。前兩天她又割腕了,被救回來后,
非要去選骨灰盒。沈歡不僅重度抑郁,還有幽閉恐懼癥。因為這個骨灰盒上面裂了道縫兒,
她覺得很適合自己。沈清晏卻嫌晦氣,哄著沈歡走了。可沈歡到家后哭鬧不止。
沈清宴只好回來買。結果已經被我下單了。沈歡古怪地看著我,“你是說,你要跟我拼著埋?
”我點頭,“兩個人一起,或許沒那么孤單,不然你放屁都沒人聽響。
”小姑娘驚訝地看著我,大概沒想到臟話也能說得這么絲滑。她難得扯出一抹笑意,“也是。
”正說著,沈清宴回來了。他端著兩碗姜棗茶,將其中一碗遞給了我。而后坐到床旁,
開始喂沈歡。他的手很好看。掌骨勻稱,手指修長,因為白,皮膚下青色的血管看得很清楚。
裴牧野也有這樣一雙漂亮的手。他用這雙手給裴詩安剝蝦,切水果,幫她吹頭發。還有。
用這雙手扇我巴掌。5我第一天回到裴家時,剛進門,爸媽就抱著我哭。
裴詩安也眼淚汪汪的。可我察覺到,她對我有很強的敵意。她的眼淚,只有技巧,沒有感情。
吃飯的時候,她親熱地拉著我,給我看她漂亮的手表。還央求爸爸也給我買塊同樣的。
我慌忙擺手,“太貴重了,爸爸就別為我破費了。”哥哥不冷不熱道:“破費什么?
不過才二十幾萬的東西。”我嚇得連忙把裴詩安的手表遞給她,生怕給弄壞了。
卻聽見媽媽無奈道,“洛洛,往后聽到這些數字不要大驚小怪,顯得太小家子氣。
”我局促地點頭。當晚,我在新收拾出來的客房輾轉反側。
結果媽媽突然帶著裴詩安闖了進來。“洛洛,詩安的表丟了,你拿了沒有?”我慌亂地搖頭,
“我沒有。”裴詩安在哭,“姐姐,那是爸爸送我的生日禮物,爸爸已經答應再給你買一塊,
那上面刻著我的名字,你還給我好不好?”她的哭聲驚動了爸爸哥哥,還有家里的傭人。
一群人擠在我房間里。媽媽臉色十分不好。她開始翻我的東西。最后,
在我帶來的那個破爛的包裹里找到了表。我沒有辯駁。這樣被冤枉的事,
我在人販子手下和一群小孩討生活的時候,時常發生。我沒有證據,
說自己是被裴詩安陷害的,也沒人會相信。爸爸臉色鐵青,哥哥上來就打了我一巴掌。
“狗改不了吃屎!跟著人販子偷,回家還要偷!”被哥哥弄丟那年,我六歲。
輾轉被賣了幾次。后來被一個男人留在身邊,和五六個小孩子一起乞討,偷東西。我十歲時,
男人被抓,我們都被送到了孤兒院。直到十六歲時,公安跨省匹配上了DNA,
將我送回了裴家。可我的經歷,全都被記錄在幾張薄薄的紙里面。所以,裴家從開始,
就認定我品行不端。那天,我不記得人群是怎么散的。
只記得一周后我轉到裴詩安的班級上課時,全班就都知道我是個“小偷”了。從那以后,
班里幾乎每天都有人丟東西。而每一次,證據都指向我。我被全班孤立,被辱罵,被毆打。
我知道是裴詩安做的,可我無法證明。于是我開始把注意力轉移到學習上。
我以為自己成績好了,會讓大家喜歡我一點。可當我擠掉裴詩安成為年級第一后,
卻又迎來了哥哥的一巴掌。“梅洛洛,你非要跟詩安攀比是嗎?說,你到底是怎么抄的,
才拿到了學年第一!”于是,我在“梅偷偷”這個稱呼的基礎上,又多了一個名字。
“梅抄抄。”6為了感謝沈清晏的收留,我親自下廚去做晚飯。正穿著圍裙揮汗如雨。
裴牧野來了。他的身側,站著妝容精致的裴詩安。身后那輛大G停在店門前,
把逼仄的胡同擠得滿滿當當。我并不奇怪會看到這兄妹倆。以裴家的實力,想找到我,
易如反掌。裴牧野面色灰敗,嫌棄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梅洛洛,你撒謊得了癌癥,
就是為了跟這個男人私奔,來這里吃西紅杮炒蛋?”沈清晏正在畫線稿,聞言起身,
靠在桌前,長腿交疊。問我。“他就是你那個沒腦子的哥?”他語速很慢,帶著不屑與慵懶,
露出鋒利的下頜線,沒有正眼瞧裴牧野。裴詩安的眼神落在沈清宴的臉上,面露驚訝。
我知道,她是在想,我這種人,怎么會被沈清晏看上。我點點頭。“從前是我哥,
現在是煞筆。”裴牧野手上的青筋暴起,“梅洛洛你真是沒教養,我看你真是欠揍!
”沈清宴一把抓住他揚起的巴掌,“教養這東西,不是她不想要,是你們裴家沒給吧。
”裴牧野語噎。半晌,咬牙問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跟不跟我回家?”“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