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舟在我的生日宴上,把女護士和孩子公之于眾。而我們,昨天才結婚五周年紀念日。
方遠舟漫不經心地吩咐我:“嬌嬌剛出月子,身子弱。一天三頓的補湯,時令蔬果,
日常菜色,你都要親自下廚。”“源兒還小,怕生。周歲前別讓他看見你,你收拾一下,
搬去閣樓。”我點點頭,回房收拾了行李,走向大門。助理想要攔下我,
方遠舟扯動嘴角露出輕蔑的笑:“她沈靜瀾整天搗鼓那些破爛,離了我飯都要吃不上,
我看她能滾哪去。”聽到此言,在場賓客相視一笑。更有年輕記者現場開直播押注,
賭我究竟是自毀前程,還是另有底牌。可被嘈雜音樂掩蓋住的是,直升機的轟鳴聲,
早已等在樓頂。這一次,我真的要離開了。1.還沒走到大門,
方遠舟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沈靜瀾,走之前,把那塊翡翠佛公留下給源兒辟邪。
”那塊翡翠佛公,是方遠舟求婚那天,從佳士得拍回來的我母親的遺物。
方遠舟沒管我泫然欲泣的眼,冷冷說道:“有什么好哭的,本來就是我買的東西,
問你一聲是給你臉面。”這五年婚姻,最后落得的卻是這樣。我笑了笑,從脖子上摘下佛公,
發狠扔到了臺階上,應聲碎裂。“對不起方總,手滑了,您再給小少爺拍一塊吧。
”方遠舟剛要發難,林嬌抱著孩子急匆匆跑過來,攔下了他:“遠舟,你別生氣,
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只是佛公碎裂實在不吉,我怕源兒因此受驚,
不如讓姐姐去佛堂潛心念佛祈福吧。”x方遠舟聞言,眉目間舒緩了些許:“還是嬌嬌心善,
沈靜瀾,你該念著嬌嬌好的。還不謝謝嬌嬌。”我沖林嬌點了點頭,轉身想走。
方遠舟扣住了我的手腕。“跟嬌嬌道謝。”“為什么…”我話沒說完,
便被方遠舟按著肩膀跪倒在地,膝蓋壓在了碎裂的佛像上,染紅一地鮮血。
“我讓你跟嬌嬌道謝,要不是上次你去醫院給我送湯嬌嬌喝完了說不錯,我早讓你滾了。
你如今還在方家錦衣玉食,不該謝謝嬌嬌嗎?”2.說到這,
我想起為什么看林嬌如此眼熟了。幾個月前方遠舟出車禍,腿骨折住了兩周院。
林嬌就是那家醫院的骨科護士,貼身照顧了方遠舟兩周。前兩天方遠舟還讓我留在醫院陪他,
第三天以后就除了送湯以外不讓我去了。原來那些 “醫院病菌多,你別來了”的體貼,
不過是偷情的遮羞布。和方遠舟在一起后,方遠舟說過去的我太傲了,讓我學會感恩。
起初的我,是感恩的。感恩方遠舟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收留、庇護我,謝謝。
感恩方遠舟愿意娶一無所有,連嫁妝都拿不出來的我,謝謝。可認識林嬌后,
又是另一種感恩。辱罵后愿意施舍一個眼神,讓我能在無盡黑暗里抓住一絲虛幻的希望,
謝謝;在摧毀我心血后,還愿意留下殘次品人偶,讓我能欺騙自己他尚存一絲憐憫,
謝謝;在施暴后假意的擁抱,讓我還能騙自己那些傷害只是偶然,
謝謝;在眾人面前給我留的微薄體面,盡管那只是他維持形象的工具,謝謝。
我努力記住方遠舟曾施舍的每一點微薄的善意,支撐著我的婚姻。
喉嚨的血腥味劇烈的涌了上來,我無力起身,將就著跪姿沖林嬌連磕了三個頭,
聲聲觸地:“謝謝林小姐。”讓我認清我的枕邊人。“謝謝林小姐。
”讓我斷絕這虛妄的幻想。“謝謝林小姐。”讓我看清我的婚姻。
我心若寒灰地看向方遠舟:“方總,我可以走了嗎?”方遠舟看著我血流不止的膝蓋,
握緊了拳頭,隨后又看了看林嬌,放松了下來。“沈靜瀾,你沒爹沒娘的,也沒地方去。
只要你好好對嬌嬌和源兒,你永遠是方家的女主人。”“你的尊榮,你的體面,我都會給你。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若無其事稀松平常的將我最痛苦的過往輕描淡寫的說出來。沉默間,
林嬌突然高聲呼喊:“遠舟,源兒好像發燒了!一定是因為摔碎佛公驚到他了!
”襁褓中的方源突然哭鬧不止,方遠舟急的走路踉蹌差點摔倒,邊走邊吼讓助理叫醫生,
引得在場人一臉好笑的看著我。我無視在場的眼神,反正我在他們眼里已然是個笑話了。
樓頂的直升機轟鳴,我剛走出別墅,準備從外側上樓頂離開,幾個保鏢就攔住了我:“太太,
方總叮囑過,您不能離開。”我盯著他身后監控探頭閃爍的紅光,
突然想起這別墅里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安防系統,都是方遠舟親手設計的。我掏出手機,
發了一條短信:“計劃有變,我暫時離不開,后面聯系。”3.沒能走成,
我被方遠舟軟禁在了頂層閣樓佛堂。手機也被收走,我摸了摸口袋,
只摸到半塊融化的水果糖。是今天出門前方遠舟說宴會流程復雜,怕我低血糖隨手塞的,
糖紙已經被汗水浸得發皺。本以為一個普通的生日宴會有什么流程,原來最重要的流程,
是介紹林嬌母子啊。閣樓沒有空調,夏天悶熱得像蒸籠。
我的活動范圍被限制在廚房和這個十平米的空間,連花園都不準去。林嬌生日那天,
方遠舟要我準備補湯。我在四十度高溫的廚房熬海參花膠湯,汗水把圍裙浸得能擰出水。
“太咸了。”林嬌舀了一勺就皺眉,隨即泫然淚下,“太太如果記恨我給遠舟生了源兒,
打我罵我都沒有關系,求您不要在吃食里動手腳,源兒是無辜的,喝了有問題奶,會生病的。
”方遠舟本來正在低頭擺弄手機,聽到林嬌提到源兒,抬起頭端起湯碗走到我面前:“喝了。
”我本就在廚房熱的有些中暑頭暈,沒拿住湯碗,湯盡數傾倒在我的手上,
聞到花膠的腥氣更是止不住的惡心,當場吐得撕心裂肺,膽汁都險些吐了出來。
我抬頭看著他眼底的暴戾,突然想起那年我們在巴黎街頭相遇,那時我從家里跑出來,
父親把我的信用卡停掉了,為了生計,在街頭賣人偶,生意并不好。方遠舟路過時,
我已經兩天沒吃飯,暈倒在路邊了。醒來時,方遠舟也是拿著一碗熱湯,對我說:“喝了吧。
”現在扯著我頭發按在料理臺上說:“重做,做不好就別吃飯。”說著,
公主抱起了林嬌:“真是晦氣,嬌嬌,晚上我們去主臥睡。”主臥,
墻上掛的全是我和方遠舟的婚紗照,一點一滴都是我親手布置的。林嬌進門后一直住在次臥,
我曾以為這是方遠舟留給我最后的體面。凌晨兩點,我捧著又一遍燉好的湯端到主臥,
門縫里漏出林嬌嬌軟的笑聲。“源兒眼睛多像你呀。”我看見床頭柜上倒扣的相框,
那本該是去年我們在迪士尼的合影,米妮發箍歪在我頭上,方遠舟笑得露出虎牙。
“那肯定的呀,畢竟源兒是我的兒子啊。”方遠舟邊沖林嬌寵溺的笑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邊不露痕跡的透過門縫觀察著我的表情。當他發現我依然是毫無表情,
沒有絲毫生氣或傷感時,神情涌上一陣異樣。4.報復來得很快。次日起,
我的三餐變成林嬌的殘羹剩飯。她明知我受不了腥氣,故意讓我把鮑魚粥熬成漿糊,
把海參切得碎如米粒,再也挑不出來后,嬌滴滴地說:“沈姐姐,我胃口小,你都吃了吧。
食材珍貴,不要浪費哦。”更惡心的是藥膳。方遠舟不知從哪找的中醫,
開出的催乳湯帶著腥膻味。我端著藥碗的手在抖,聽見林嬌在屏風后輕笑:“遠舟,
沈姐姐不愿意就算了,我怕她在藥膳里下毒。”“你喝給嬌嬌看,讓嬌嬌放心。
”方遠舟面無表情的命令道。“遠舟,我不能喝。你忘了,我對中藥嚴重過敏。
”我搖著頭后退,卻被林嬌打斷,“遠舟,她一定是在里面下藥了!什么過敏,
怎么可能這么矯情。”“喝!”方遠舟掐著我的后頸往碗里按,“嬌嬌奶水不足,
你這個當干媽的不該出力?”滾燙的藥汁灌進鼻腔時,我死死攥住桌布。瀕臨昏迷時,
我想起九年前,我為了趕上方遠舟的生日,做出那個人偶結果重感冒,
連張嘴喝藥的力氣都沒有。方遠舟就那么一口口的把藥硬灌進我的嘴里,
不停的說著:“瀾瀾,以后我絕不讓你受一點傷。”從昏迷中醒來時,
我發現我躺回了閣樓那窄窄的鋼絲床,方遠舟坐在床邊。“你醒了?喝點湯吧。王姨燉的。
”說著,就要喂我。我感到一陣戰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高聲尖叫著:“方遠舟你別碰我!!!”“啪”的一聲,方遠舟把那碗湯砸在了地上,
拖著我到了客廳。我還沒敢再開口,方遠舟黑著臉走到客廳柜子前,粗暴地拉開柜門,
拖出一口大箱子——那是我給我早已逝去的母親做的人偶。他殘忍地勾起嘴角:“沈靜瀾,
我看我就不能給你點好臉色。我給過你機會,你不珍惜。來人,拖出去燒了。”“不!!!
” 我幾乎是嘶吼著撲在箱子上,指甲深深摳進箱面。這個系列的人偶是我母親的家族系列,
我耗費了整整三年時間,查資料、畫設計圖、一點點打磨制作。
許多珍貴的老照片都已經無處可尋,這些人偶一旦毀掉,就再也無法復原了。“滾開!
”方遠舟一腳踢在了我趴在箱子上的身上,疼痛登時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眼睜睜的看著助理把箱子拖了出去,外面燃起了噼里啪啦柴火燃燒的聲音,坐倒在地,
心如死灰。方遠舟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冰冷:“這只是略施小懲,沈靜瀾。你再不聽話,
你那些破娃娃,一個都別想留了。”說完,他沖保鏢揚了揚下巴,我就被粗暴地拽起來,
拖回了那間悶熱又狹小的閣樓。5.秋去冬來,很快,半年過去了。
半夜閣樓的木門發出吱呀聲響,方遠舟喝醉了闖進閣樓。
酒氣混著女士香水的味道熏得人作嘔,我正對著小太陽取暖器搓手。他手里拎著半瓶威士忌,
領帶歪斜地掛在脖子上。“起來。”他踢了踢我的折疊床,“去煮醒酒湯。”我沉默地起身,
赤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他突然抓住我手腕,神情古怪,
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你現在連話都不愿意跟我說?”“方總想讓我說什么?
”我一陣莫名其妙。方遠舟好似卡住了一樣,停頓了幾秒鐘:“怎么手這么涼?
保姆怎么做事的,閣樓的暖氣為什么不開?”“閣樓一直就沒有暖氣。”我心平氣和的說道,
“您要加陳皮還是山楂?”我望著他無名指上的情侶對戒,這是我們剛在一起時,
逛古董市場時淘的銀戒,內側還有方遠舟親手刻的【YZ&JL】。“裝什么賢惠?
”他突然暴怒地將我甩向墻壁,后腦撞在置物架上,我的人偶摔在地上。
那是按他模樣定制的人偶,此刻頭顱滾到暖氣片底下。
“我最討厭你這副要死不活咬著牙裝堅強的樣子了!!
”“還他媽在玩這些死人娃娃?”他扯開領帶摔在床頭,水晶吊墜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當年你說要給我生兩個孩子的時候,可不是這副死樣子。
”我沉默地整理散落一地的人偶關節。他突然掐住我下巴逼我抬頭:“啞巴了?
以前不是最會撒嬌?”我看著他猩紅的眼睛,突然想起兩年前他胃出血住院,
我在ICU外守了三天三夜。那時他剛從昏迷中醒來,蒼白的手虛弱地抓住我的衣角,
第一句話是:“靜靜,我們要個孩子吧。”現在他掐著我脖子的手,
曾經也日夜握著過我的手。“遠舟,”我望著他無名指上我們的結婚戒指,
盡量不帶情感波動的說:“你還記得小月亮嗎?你找我做的第一個人偶,
你說她很像你的母親。”我的聲音輕得像飄在閣樓里的灰塵,帶著一絲僥幸的期盼,
期盼他能想起我們曾經有過的好時候。“閉嘴!”他突然暴起踹翻工作臺,
樹脂眼球滾到墻角,“你這種女人…”他扯開領帶冷笑,
“要不是看你會伺候人…林嬌早就是方家女主人了,哪有你這個下不出蛋的老母雞什么事。
”我渾身猛地一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方遠舟的母親,并不愛他,
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拋夫棄子,跟著初戀情人遠渡重洋離開了華國。這一直是方遠舟的傷心事,
不愿被人碰觸。閣樓里彌漫的酒氣混著他粗重的喘息,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生怕他再次失控施暴,聲音發顫地開口:“對不起,我…我不該提的。
”方遠舟似乎很滿意我的服軟,沾滿酒氣的手捏住我的下巴,粗糲的拇指用力抵進我的臉頰。
“這樣就對了,沈靜瀾,”他瞇起眼,嘴角勾起扭曲的弧度,“剛才我說的都是氣話,
只要你乖乖的,方家的女主人只能是你。”我強忍著臉頰的疼痛,
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平靜:“方遠舟,你放我走吧。我保證不會亂說話。林小姐一直看我不爽,
我走了,她心情也能好些。” 我望著他眼底陌生的暴戾,心跳快得像是要沖出胸腔。
“不可能,沈靜瀾,林嬌算個屁,”他突然用力把我抵在墻上,后腦撞在剝落的墻皮上,
“你死也只能死在方家。”他呼出的酒氣噴在我臉上,帶著令人作嘔的味道,“這輩子,
你都別想逃。”6.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轉身去了廚房給他煮醒酒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