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純恨那年，我拋下為了救我被打得頭破血流的謝祁自己跑了。
聽說他后來被我爸糾纏得很慘，差點上不了大學。我對此根本沒有一絲歉意，
也沒回去看過他。再見是在有名商K里。他坐C位。一群商圈新貴捧著，一看就不好惹。
他說找到當初騙他的人要「好好照顧」。我端果盤，被人羞辱。我狼狽逃走時，
謝祁開了口：「阮清清，不準備和我打個招呼嗎？」1逃離我爸的第七年，我混得還是很慘。
在一家高端商K端果盤。沒尊嚴，但老板錢給得痛快。碰上大方的客人，
小費夠幾個月房租的。我沒想到會在這地方遇見謝祁。他還坐在主位。一身西裝，
穿得人模狗樣，一群出身不凡的小少爺小公主捧著他。一看就不好惹。
我以為他跟我一樣在爛泥坑里折騰。因為我拋下他跑了以后，我爸在學校造謠他拐帶少女。
害他差點被學校開除，上不了大學。他應該，很恨我。
晃動的酒瓶旋轉幾圈后穩穩地對著謝祁，周圍的人幾乎立刻就圍了上去：「祁哥，
你這么厲害，有沒有被人騙過？」謝祁端著酒杯半天沒說話。正當眾人以為沒下文時，
謝祁朝著我的方向懶洋洋地開口，「有啊。「年紀小的時候遇見一個騙子，被騙得好慘。
「再遇見她一定要好好「照顧」她一下。」「照顧」兩字被他咬得極重。
有一種想要把人碎尸萬段的感覺。就像特地對我說的一樣。抬頭，卻見謝祁笑得溫和。
我笑自己太過緊張。但我和謝祁的陳年舊恨太過濃烈，我不敢賭他不會報復我。走為上策。
不巧。碰見個大小姐沒站穩，摔倒在我身上。動靜很大。在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包括謝祁的。可我沒空看謝祁的表情。因為香檳撒在大小姐昂貴的羊皮高跟鞋上。六位數。
我在心里暗暗嘆氣。這事善了不了了。不出所料。出了洋相的大小姐，把火往我身上撒，
硬說是我絆倒了她。我眼也沒眨地就開始道歉，誠懇又真摯。這個地方誰的錯不重要。
重要的是客人滿意。可惜，大小姐不買賬。她嗲著嗓子，眼淚汪汪地沖謝祁撒嬌：「祁哥，
這是人家為了見你準備的，你看她。」謝祁饒聞言抬起了眸。我心跳得厲害。幾乎是一瞬間，
我蹲下了身。用衣袖擦大小姐的高跟鞋。大小姐后退了兩步，一臉鄙夷：「你做什么，
最討厭你們這樣的人。「以為裝裝可憐就沒事了。」我真的，好不爽。可再不爽，
我也只能露出八顆牙齒，標準微笑，「沈小姐，真的對不住。」最后，
我被要求喝下三大杯伏特加混白酒賠罪。這酒喝下去，不死也廢得差不多了。鬼使神差的。
我往謝祁那看了一眼。恰好，他也在看我。視線只在空氣中接觸了一秒，又彈開。
我心慌到了極點。怕他認出我。又怕他認不出我。可謝祁始終淡淡地坐著，
沒有半點制止的意思。我只能硬著頭皮開始喝。酒很辣，嗓子像是被火灼一樣。想吐。
卻又在那幫貴賓吐一口加一杯的威脅下生生咽了下去。喝到最后一杯的時候，
我已經分不清臉上是汗還是淚了。難受。好難受。胃里翻江倒海。酒液順著嗓子眼反流，
像隨時要從喉管噴出來。我蹲下身死死地捂住嘴角。有人起哄：「說好了三杯就是三杯，
一滴也不能剩。」「哈哈，秦言你別為難人小姑娘了，要不讓她跪下來道個歉得了。」
「哎喲，你們怎么這么壞啊。「不過我喜歡。」調笑聲此起彼伏。爛人，一群有錢的爛人。
我在心底悄悄咒罵。唯一的希望是一直不說話的謝祁。記憶里的他十分正直。
他應該……會幫的吧。可始終，他都只是靜靜地坐著。眼里的情緒晦暗不明。
我心里忽然騰越起一陣意味不明的酸澀。催的聲音越來越大。我狠下心，
不管不顧地把最后一杯酒灌下。然后在眾人嘲弄的眼神中，踉踉蹌蹌地往外走。
我必須憋到門外再吐。我再也喝不了下一杯。這時，一直安靜的謝祁開了口：「阮清清，
不準備跟我打個招呼嗎？」2混蛋謝祁。故意看我的笑話。我忍不住把酒全吐到了他身上。
一點也不在意他慍怒的眼睛。他今天這樣對我，顯然是恨透了我，不會輕易放過我。
不差這件小事。再醒，是在謝祁的家里。腦袋疼得很。我齜牙咧嘴的瞇著眼，
瞄準好謝祁的臉后，掄圓了胳膊扇了過去。可是力不從心。手在酒精的作用下，
只軟綿綿地碰了一下他的臉。【太可惜了。】我閉眼想。謝祁停下解我衣扣的動作。「醒了？
」我懶得搭理他。一動也不動。謝祁捏住我的下巴，「阮清清，我還沒瞎。」
他瞎不瞎的有什么所謂。我睜開眼就有好果子吃了?還不如占得幾分快活是幾分。
我繼續裝死。他見狀冷哼一聲，攥著我的手就往他臉上摸。我越抗拒他越用勁。
我的手指在他的手的牽引下，一寸一寸描摹出他臉的輪廓。分開的這些年，
他分的五官詞線條更硬朗了。最后，我的手指停在他的眼角。那有一道不顯眼的疤。
是當初為了救我留下的。我心忽然緩慢地漏跳了一拍。「阮清清，這些年你后悔過嗎？」
他指得是當年我拋下他獨自逃跑的事。那年，我爸酗酒好賭，欠了好多錢還不上。
他不想要被債主砍手，也不想打工還債。他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
他要把我賣給隔壁村的剛死的男的配陰婚。這事太缺德，傳出去要被人罵死。他要面子，
于是選擇夜里綁我去隔壁村。剛好碰上謝祁偷摸給我送吃的。謝祁拼了命地想救我。
只是那時他太年少，戒心又低。被我爸一磚頭打得頭破血流，滿臉是血。
他倒下時還不忘緊緊攥著我爸的腿。我該留下的。可我卻可恥地拋下他跑走了。
沒有一絲猶豫。那是我最純恨的一年。我恨天恨地。恨我不做人的爸。還恨沒用的謝祁。
恨他為什么打不過我爸。恨他只能為我拖延那一會功夫，害得我身份證都沒拿，成了黑戶。
以至于跑了這么些年，還混得這么差。人極度自私懦弱時，總會選一個人去恨。而那個人，
通常是對他最好的人。所以，我不知悔改且極其囂張道：「當然不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難道要我留下，和他上演8點劇情年代戲里面的野鴛鴦嗎?我想活，
我有什么錯?「一點點也不?」謝祁不死心地問。「一點點也沒有。」我毫不猶豫地篤定。
謝祁冷笑。像是早已料到我是這般卑劣的人，又像是在自嘲。他闔目沉默了許久，
再睜開時他換了副表情。冷漠又無情。他粗魯地將我拖到浴室。冰涼的水灑落到我的臉上，
身上，冷得我不停打顫。「后不后悔?」「不……后悔。」「后不后悔?」「死也不后悔。」
我發了狂地吼叫。謝祁面無表情地捏住我的下巴：「阮清清，你嘴真硬。「以后有你求饒的。
」可我有什么好求饒的呢？他的手段真是太小兒科了。我剛跑去商K上班時，不懂規矩，
惹了客人不高興，經理可是準備了一大桶冰加水，讓我從頭淋下來的。我憋足了一口氣，
艱難起身勾住他的脖子，挑釁道：「謝祁，我知道你恨我。「可永遠也不會后悔。
「你別想讓我對你感到愧疚。」他瞬間被我激怒。蓮蓬頭被他狠狠摔到瓷磚上，
發出劇烈的響聲。他捏我肩膀的手青筋凸起。我知道，他在極力克制想掐死我的沖動。
可我倒想他掐死我。這爛泥一樣的生活，我早就過夠了。還活著，只是我不敢自己動手。
可我等了很久很久，謝祁什么也沒做。他看向我的眼神很痛苦。意識喪失前，
我好像聽見他說：「阮清清，拋下我就算了，你怎么忍心一次也不回來看我？
「你知不知道……」3我醒來時，謝祁不在。只留了一部新手機給我。
他說他跟商K老板打過招呼了，從此以后，我得留在他身邊好好贖罪。等他哪天高興了，
再放我走。好霸總的行為。可惜我是個市儈小民，我又回到了商K。我這個月的工資還沒結。
前臺客人太多，經理把我拉到無人的包廂。死一樣的黑暗里，
他那令人惡心的目光在我身上游走。像是要把我身上的衣服都割裂。「清清啊，
這次你得罪的客人太大牌了，老板那我也沒辦法幫你求情。」我點頭承情：「多謝經理關心。
」他聽了很滿意，臉上的褶子都笑到了一起都能夾死蒼蠅。
心懷不軌卻又虛情假意道:「但你要是沒處可去的話，可以考慮跟我。「你知道的，
我喜歡你好久了。」說完，還曖昧地想要摸我的腰。我抬頭，哂笑。看來他還沒搞清狀況。
不知道謝祁搞丟我工作是想我留在他身邊。也不知道，謝祁最討厭別人碰他的所有物。
可我不打算撥通謝祁的電話求助。我只是歪頭，
鄙夷寫滿了臉：「我真為你的女兒有個這樣的爸爸可悲。」我的不屑激怒了他。
他不容許他看中的卑賤的女人瞧不起他。「賤人。」經理暴怒，臉漲紅的像一頭豬。
他可沒喝酒，掄圓的胳膊打得又重又狠。我的臉迅速腫了一大片。我還沒來得及疼，
他就抓著我的頭發把我的頭往墻上撞。「假清高個什么勁，暗地里不知道被多少人弄過了。
「個千人穿萬人踏的破鞋。「白給我?我都不要。」他罵得很臟。惡意順著黏稠的血液蔓延。
在我快被他打昏前，封閉的包廂門被人猛地踹開。謝祁的臉陰沉的可怕。
他將經理過肩摔到地上，一拳又一拳地揍他的臉。經理是個孬種，沒挨幾下就開始鬼哭狼嚎。
最后還是我看要鬧出人命，叫停了謝祁。「算了？「你讓我算了？」謝祁不可置信地扭身，
突然情緒激動地問我：「今天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結果。「阮清清，
你什么時候這么自輕自賤了？」這話太重。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謝祁低頭，
「我不是那個意思。」「嗯。」我吐了口血沫，平靜道：「我知道你會來。」
「你就這么自信？」「對。」謝祁給我手機里有定位器。到商K后，
我故意在外面停了一小時。我知道，謝祁看見我的位置一定會過來。就算他趕不及，
我也設置了定時發送的報警短信。謝祁聞言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像是極力隱忍怒氣。
「如果趕不及呢?」「沒有如果。」我抬頭，指著我滿是血的臉，認真地問：「謝祁，
我也全是血了。「你有沒有解氣？」解氣了，我們就兩清。謝祁聽后，像是終于反應了過來。
他冷哼了一聲。連退了好幾步，像是看笑話一樣看我：「阮清清，你做夢。」
4謝祁把我關了起來。像養一只小雀一樣養著我。他很忙，每天都要忙到很晚。可不管多晚，
都會回來。他很壞，總要把我折騰醒。然后有意無意給我看他眼角的疤。「阮清清，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我不知道。「阮清清，你這輩子都欠我的。」不講理。「阮清清，
你要永遠陪我在我身邊。」很不妙。我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謝祁，你不能這么自私。
「當初不是我求你救我的，是你心甘情愿的。「后來也是阮振東陷害的你，
你不能把賬都算在我頭上，真有本事就該去找他報仇。「其實，我不欠你。」謝祁被我氣笑。
他扯回我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摩挲：「你怎么知道我沒報復阮振東？
他危險地瞇起眸:「想知道他求我的時候都說什么嗎？」「不想知道。」我打斷他。
我討厭阮振東。他那樣的一個人爛人能說什么好話。聽了只會爛耳朵。「是，我忘了，
你也許更想知道他的下場有多慘。」我眼眸動了一下。「但是，阮清清，你得求我。」
謝祁蠱惑我。他知道我恨阮振東，多想阮振東受盡折磨。我輕聲問:「怎么求？」
謝祁俯下身，在我耳邊低語。他修長白皙的脖頸染上可疑的紅暈。流動的月光里，我抬頭，
「謝祁，你賤不賤？」他怔愣在原地。手指還蜷縮在我發絲邊。我推開他，
不顧他受傷的眼神打開房門。「有需求找你的吳小姐。」他側頭，「什么吳小姐？」呵，
裝的真像。要不是吳小姐找上門。我還真被他這副無辜的樣子騙了。「陪你同舟共濟，
一路創業的吳小姐。」我本來以為，謝祁真的很忙。直到今天吳小姐的到來。她很漂亮。
長長的頭發挽起來，風吹動她發絲的時候，我都覺得她溫柔極了。這位溫柔的吳小姐告訴我。
她和謝祁大學時相識，后來志趣相同。他們一起創業。她說，那年她的父母都反對，
可她相信謝祁。不顧一切地和謝祁來到北市打拼。最困難的時候，他們倆一起吃一份盒飯。
謝祁把青椒肉絲里的肉絲全分給她。她生病的時候，
謝祁為了給她買藥在結冰的地面上摔了一大跤，手掌都擦破了。她心疼地哭了好久。
她笑著告訴我，這樣的事情，還有好多好多。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數也數不過來。我低頭，
沉默。原來，謝祁早就和別人有這么多美好的時光。可是。「這些和我有什么關系呢？」
我抬頭，惡意滿滿地看著她。說這些是想說他們之間有多美好，
說這些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不會被刺痛嗎?她顯然沒料到我臉皮厚到這種程度，
笑容在她臉上凝固了幾瞬。很快，她表情管理成功。「阮小姐，人貴有自知之明。
「你的存在妨礙到別人幸福了。「我希望你可以離開阿祁。」自知之明。
她在說謝祁和她是天上月，我是腳下泥。我該卷鋪蓋走路。不該巴巴地纏著謝祁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