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臺風警報1965 年 9 月 14 日,寧靜的夜晚籠罩著寧州市。
公安局值班室里,燈光略顯昏黃,那面墻上的掛鐘時針悄然指向凌晨兩點。此時,萬籟俱寂,
整個城市仿佛都沉浸在深深的沉睡之中。 偵查科長陳向國邁著略顯沉重的步伐走進值班室。
他緩緩摘下那件已然濕透的雨衣,雨衣上的水珠不斷地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水洼。
他的后頸處,那道舊傷在這潮濕的空氣中開始隱隱作祟,猶如被一只無形的手不斷地揪扯著,
疼痛一陣陣地襲來,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三天前那場意外墜樓案的結案報告依舊被壓在抽屜之中,然而此刻,
辦公桌上的那部紅色電話卻突兀地發出刺耳的鳴響。“701 所三號檔案室遭竊。
”電話那頭的聲音裹挾著風雨的嘈雜雜音傳來,“保衛科在技術區排水溝發現了攀爬的痕跡。
” 吉普車在暴雨的肆虐中顛簸前行,車燈奮力劈開雨幕,照見圍墻上那縱橫交錯的鐵絲網。
陳向國跳下車的瞬間,研究所的探照燈正巧掃過檔案樓西側,
斑駁的墻面上幾道嶄新的刮痕泛著水泥碎末的點點反光。 “ 鞋印全長 28 公分,
前掌磨損特征顯著。”保衛科長趙東來手持手電筒說道,“技術員小沈核對過,
丟失的是消聲瓦項目的實驗數據記錄本。” 陳向國的目光掃過窗臺那半枚泥印,
忽然間蹲下身來。在積水的窗框縫隙里,
一點暗金的微光正在微微晃動——那是半截鋼筆筆帽,金星牌的標識下刻著細微的螺旋紋路。
最近三個月新調入人員名單。他迅速掏出筆記本,特別是能夠接觸到三號檔案室的。
檔案室主任遞來的名單在風雨中瑟瑟作響。
陳向國的鋼筆在“林默生”這個名字上畫了個圈:省機械廠調來的工程師,
政審材料顯示其父系香港商人,母親是上海圣約翰大學的畢業生。 此刻,
在城西筒子樓 204 室,林默生正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相紙。
顯影液里逐漸浮現的微縮膠卷上,潛艇剖面圖的參數清晰可辨。
他將膠卷塞進鳳凰煙盒的夾層,忽然聽見樓下傳來自行車鈴鐺那特定的節奏——三長兩短。
推開后窗,暴雨之中隱約可見巷口黃桷樹下的人影。那輛永久牌自行車的前輪輻條間,
三根紅色布條正在狂風中肆意狂舞。第二章暗流交匯暴雨如注,
兇猛地沖擊著紅星雜貨店的帆布棚頂,發出噼里啪啦的巨響。老賀緩緩摘下那副老花鏡,
手握雞毛撣子,仔細清掃著柜臺的積灰。玻璃罐里的水果硬糖,在煤油燈的映照下,
散發著朦朧且渾濁的光芒。當永久牌自行車橫梁上綁著紅布條的身影匆匆掠過櫥窗之際,
他那長滿老人斑的手掌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林默生把鳳凰煙盒狠狠地拍在柜臺上,
五根手指依次富有節奏地叩擊著:“來包大前門。要帶錫紙的?
”老賀自柜臺深處小心翼翼地摸索出煙盒,指甲于封口處輕輕挑起一道細微的縫隙。
就在兩張寧州劇院的過期戲票順勢滑落至掌心之時,
他不經意間瞥見票根背面用針尖刺出的坐標——東經 121°37’,
北緯 29°54’。暗格里發報機的旋鈕轉動到特定的刻度,
老賀那枯槁的手指在電鍵上敏捷地跳動。這個已潛伏十七年的老報務員未曾知曉,
三百米外的糧油店閣樓里,技術員沈靜文正將示波器探頭緊貼在墻面,
全神貫注地捕捉著墻體傳導的莫爾斯電碼那輕微的震顫。
陳向國佇立在刑偵科暗房的紅綢布簾之后,
顯影液里浮現的照片正展現出驚人的細節:放大二十倍的鋼筆筆帽特寫顯示,
金星標志下的螺旋紋由七組間距各異的凹槽構成。當他用游標卡尺進行測量時,
技術科的小王猛地撞開了門。“解放鞋印比對結果!”年輕人的制服下擺還在不停地滴水,
“和機械廠三月防火演練留存的鞋印拓模完全吻合!”吉普車急停在機械廠檔案室門前時,
林默生剛剛將修改過的圖紙塞進檔案袋。他扶了扶玳瑁眼鏡,望著沖進來的公安干警,
喉結上下滑動:“同志,這是……例行檢查。陳向國掃過對方左手虎口,
那里有一塊剛剛結痂的新鮮傷口——和案發現場窗框木刺殘留的血型報告完全一致。
他的目光掠過工程師胸袋別著的鋼筆,金色的筆帽在日光燈下散發著冷冽的光芒。
深夜的寧州港,12 號泊位的鐵皮船亮起三短一長的燈光。
船老大蹲在纜樁旁悠然地抽著卷煙,
海風送來柴油味中混雜著的淡淡檀香——這是接應組到來的信號。他摸出懷表,
表面玻璃映出遠處礁石群閃動的磷火,三簇,恰好組成等邊三角形。此刻在市公安局檔案室,
陳向國正通過顯微鏡觀察鋼筆螺紋。
當第七組凹槽與標準密碼本上的“霜降”節氣刻度重合時,
筆帽內壁突然彈出一截半透明的膠片,上面密密麻麻地分布著針孔大小的盲文凸點。
海圖室的門軸發出令人牙根發酸的吱呀聲。林默生側身閃入,
卻意外撞見沈靜文正在整理航海日志。
女技術員脖頸后的胎記令他瞳孔驟然收縮——和“夜梟”上周傳來的脅迫照片上,
那個被捆在船艙里的少女后頸的朱砂痣如出一轍。第三章紅色胎記海圖室里,
掛鐘的秒針好像發了瘋似的顫抖著。沈靜文合上航海日志的牛皮封面,
她后頸的朱砂痣在煤油燈的照耀下呈現出胭脂一樣的顏色。
林默生聞到空氣中剩下的顯影液味道——這個看上去很柔弱的女技術員,
居然在大半夜自己沖洗膠卷,陳科長讓我核對港區水深數據。沈靜文轉身的時候,
鋼筆不小心掉了,把日志也掃到了地上。林默生彎腰去撿,
看到夾頁里露出半截海鷗牌膠卷的包裝紙,邊緣還用密寫藥水畫著十字記號。
檔案室的鐵門突然被敲響。兩人同時轉過頭去看,看到陳向國帶著水珠的臉映在觀察窗上。
林默生用皮鞋尖悄悄地把膠卷包裝紙踢到了柜底,
手指卻在檔案柜的金屬邊上蹭出了一道血口子。 “臺風讓港區的測繪儀出故障了。
”陳向國舉著裹著油布的儀器說,“沈同志能幫忙修修不?
”他的目光掃過工程師手背上新的傷口,
最后停在沈靜文有點發白的指節上——那里還留著顯影藥水的黃色痕跡。
當吉普車的尾燈消失在雨幕里,林默生拿出鋼筆在便簽上快速地寫著。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把他嚇了一跳,紙都被劃破了——總機轉來的線路里,
有個沙啞的聲音念著《牡丹亭》的戲文:“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筒子樓下的餛飩攤熱氣直冒。老賀往湯鍋里撒蝦皮的時候,
看到二樓窗簾縫里閃過三下火柴的光。他彎著腰收拾碗筷,
油膩的抹布下面藏著的密電文被雨水浸濕了:“翠鳥暴露,立即清除。
”這時候在刑偵科的地下室,陳向國把盲文膠片放在投影儀上。 放大四十倍的畫面里,
針孔凸點顯示出經緯度的坐標。他拆測繪儀的故障零件時,發現聚焦鏡片被人故意刮花了,
這時候技術科的小王撞開鐵門:“沈靜文父親的檔案找到了!
” 泛黃的卷宗里夾著 1951 年的《敵特人員登記表》。照片上的國軍輪機長沈柏年,
左耳垂少了一塊肉——和三年前在舟山海域打死的“海狼”行動組副組長的特征完全一樣。
陳向國趕緊抓起電話:“馬上派人保護……”爆炸聲從港區那邊傳來的時候,
沈靜文正在解碼測繪儀里藏著的膠片。 氣浪把臨時板房掀翻了,她抱著儀器滾進排水溝,
看到燃燒的吉普車殘骸里,半截系著紅布條的自行車輻條深深地扎進司機的脖子。
林默生從礁石堆后面舉起望遠鏡。火光里,沈靜文后頸的胎記紅得耀眼,
就像暗房里那張威脅照片上少女的朱砂痣。 他拿出鳳凰煙盒,
把寫著“翠鳥”代號的紙條塞進過濾嘴,
突然發現煙絲里藏著微型膠卷——那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潛艇消聲瓦結構圖。
市局會議室的作戰地圖被紅藍色的圖釘釘滿了,陳向國用紅鉛筆圈住膠片破譯出來的坐標,
筆尖突然在寧州劇院的位置停住了。
交的維修報告浮現在腦海:舞臺地板下發現 1949 年國軍撤退時遺留的通訊電纜接頭。
第四章劇院魅影燃燒著的吉普車鐵架于暴雨中滋滋地作響。陳向國奮力撥開圍觀的人群,
醫正在從司機的喉管拔出那截系著紅布條的自行車輻條——斷口處殘留的鍍鉻層反射著光芒,
這光芒與紅星雜貨店門前停車架上那輛永久牌自行車的車齡全然吻合。
沈靜文蜷縮在救護車毛毯里,懷里緊抱的測繪儀外殼裂開細縫。當陳向國擰開聚焦鏡筒,
三枚微型硝酸纖維膠片正貼著鏡片內側,顯影的經緯網格線交匯處,
赫然標注著寧州劇院的地下室坐標,1958年改建時填埋的防空洞。文化局干事抖開藍圖,
"但舞臺機械裝置去年就..."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陳向國撬開腐朽的柚木地板,
手電光照見生銹的電纜接頭旁,七枚金星鋼筆筆帽整齊排列成北斗七星狀。
林默生用鑷子夾起煙盒里的微型膠卷,冷汗順著脊梁滑落。
這分明是所里尚未啟用的三號實驗艙結構圖,唯有上周參加絕密會議的七人知曉。
暗房紅燈突然閃爍三下,他迅速將顯影中的相紙塞進工作服夾層。
老賀的算盤珠在寂靜的雜貨店里噼啪作響。當三長兩短的自行車鈴聲再次響起時,
他摸向柜臺下的勃朗寧手槍,
卻聽見來客用閩南語哼唱《雨夜花》——這是最高級別的緊急撤離信號。
技術科地下室的日光燈管嗡嗡震顫。小王將膠片投影在寧州市地圖上,
驚覺所有坐標點連成的曲線,
竟與六十年前法國傳教士修建的下水道走向完全重疊 陳向國突然奪門而出,
警笛聲撕破雨夜。沈靜文在病床上睜開眼,發現枕邊放著《牡丹亭》戲本。
翻開被雨水浸軟的扉頁,父親穿著國軍制服的照片赫然在目,
背面血字未干:明晚八點潮音洞見。 她扯斷輸液管時,
窗外閃過戴鴨舌帽的身影——那人耳垂缺失的豁口在月光下宛如刀削。
寧州劇院后臺的化妝鏡突然映出人影。 陳向國握槍逼近聲源,
發現是臺老式留聲機在自動旋轉。當《天涯歌女》的旋律響起時,更衣室墻壁轟然洞開,
露出布滿青苔的階梯直通地下河——水面上漂浮的油紙包里,裹著帶彈孔的解放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