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墨狐之死與阿九新生我叫阿九，凌云閣一個最不起眼的雜役弟子。至少，現在是。
三個月前，當我在那間破舊的柴房里，頂著這具又瘦又小的身軀醒來時，我還叫“墨狐”。
一個在江湖上提起來，能讓三歲小兒止啼，也能讓萬貫家財的大戶老爺夜不安寢的名字。
可笑我墨狐一生盜遍天下奇珍，自詡千面無影，雁過無痕，卻最終折在了一封薄薄的密函上，
被所謂的正道魁首凌云閣聯合數大門派圍剿于落鳳坡。烈焰焚身的那一刻，
我唯一的念頭便是，那封關系著家國命脈的密函，千萬不能落入宵小之手。至于我自己。呵，
死則死矣，我墨狐的名聲，本也不指望流芳百世。只是沒想到，
老天爺似乎格外“眷顧”我這禍害，眼一閉一睜，我便成了凌云閣的阿九。
一個身世清白如紙，資質愚鈍如石，每日在廚房和浣衣房之間奔波，
動輒便被其他弟子呼來喝去的小雜役。這算什么？罰我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好讓我改過自新，重新做人？我呸！我扶著柴房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看著外面灰蒙蒙的天，
以及遠處凌云閣那氣派恢弘的樓閣殿宇，心中翻涌的，除了劫后余生的慶幸，
便是滔天的恨意。凌云閣，好一個凌云閣！尤其是那個親手布下天羅地網，
將我逼入死路的少閣主——夙夜！記憶中，那是個極好看的男人，白衣勝雪，清冷如月，
一雙鳳眸里似乎從不沾染凡塵俗氣。可就是這樣謫仙般的人物，心思卻縝密狠辣得令人發指。
若不是他，我墨狐豈會敗得那般徹底？“阿九！你這死丫頭又在偷懶！
”一聲尖利的呵斥自身后傳來，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我慢慢轉身，
臉上已經換上了阿九那慣有的怯懦與茫然。一個穿著外門弟子服飾的胖師兄正叉著腰瞪我，
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讓你去后山砍的柴呢？天都快黑了，
若是耽誤了管事師叔的晚膳，仔細你的皮！”我唯唯諾諾地低下頭，
抱著比我胳膊還粗的柴刀，低聲道：“是，師兄，我這就去。”路過演武場時，遠遠地，
我看見了一襲熟悉的白衣。夙夜。他負手立于場邊，正指點著幾名內門弟子劍法。
身姿挺拔如松，氣質清冽如冰泉。即便隔著老遠，那股迫人的壓力依舊讓我胸口發悶。
我下意識地收緊了握著柴刀的手，指甲幾乎嵌進掌心。江山未平，帝位未穩。哦，不對，
這是李懷玉那丫頭的臺詞。于我墨狐而言，則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夙夜，你等著。
我墨狐回來了。這一次，我倒要看看，是你這凌云閣的網更密，還是我墨狐的手段更高明！
只是，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打滿補丁的雜役服，以及這具一陣風就能吹倒的瘦弱身子，
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罷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墨狐，哦不，阿九，
眼下還是先去把柴砍了吧。畢竟，餓肚子的滋味，可比尋仇難熬多了。
2 凌云閣的“阿九”日子在劈柴、挑水、洗衣中一天天過去。我頂著阿九的身份，
小心翼翼地在凌云閣的底層討生活。墨狐的傲骨被我深深埋藏，
取而代之的是阿九的卑微與順從。這日，我端著一碗剛熬好的湯藥，
急匆匆地往內門丹房送去。這是給一位受傷的內門師兄調理內息的，據說矜貴得很。
腳下的石階有些濕滑，我低著頭，只顧著看路，生怕灑了藥碗。轉過一道回廊，
冷不防與一人撞了個滿懷。“哐當”一聲，藥碗脫手而出，滾燙的藥汁潑了一地，
也濺了對面那人一身潔白的衣擺。我嚇得魂飛魄散，想也不想便跪了下去，
連連叩首：“恕罪！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頭頂一片死寂。我偷偷抬眼，
瞥見一雙云紋白靴，以及被藥汁玷污的衣角。心，沉到了谷底。這熟悉的裝束。“抬起頭來。
”清冷的聲音，如同冰泉滴落玉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身子一僵，緩緩抬頭。是他，
夙夜。他依舊是一襲白衣，墨發如瀑，那雙鳳眸深不見底，此刻正淡淡地看著我，
看不出喜怒。只是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我這具皮囊，直視我墨狐的魂魄。
我心中恨意翻騰，幾乎要控制不住拔刀相向的沖動。但我知道，不能。現在的我是阿九，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雜役。“少，少閣主恕罪！”我慌忙低下頭，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奴婢這就去重熬一碗！”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那種審視的目光，
讓我如芒在背。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半晌，他才淡淡開口：“不必了。這藥，想必也涼了。
”他的語氣聽不出情緒，但我能感覺到，他似乎，并沒有真的生氣。“下去吧。
”他揮了揮手，仿佛驅趕一只礙眼的蒼蠅。我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逃離。直到跑出好遠，
還能感覺到那道目光如影隨形。他到底在想什么？此后的日子，我更加謹小慎微。
白天是任人差遣的阿九，夜晚，當萬籟俱寂，我便是墨狐。我開始利用墨狐的經驗和智慧，
在凌云閣中低調行事，暗中觀察。凌云閣看似名門正派，內部卻也并非鐵板一塊。
閣主常年閉關，大權旁落于幾位長老之手。其中，執法長老古越，
與當年圍剿落鳳坡之事牽扯最深。他為人陰狠，在閣中勢力極大，
門下弟子也多是囂張跋扈之輩。而少閣主夙夜，雖是閣主親傳弟子，
卻似乎與幾位長老并不和睦，行事頗有自己的章法。這潭水，比我想象的還要深。
我需要更多的線索，關于墨狐之死，關于那封密函。一日，外門弟子奉命去后山采藥。
我也被指派一同前往，負責背藥簍。后山草藥繁多，許多弟子都認不齊全。
帶隊的管事師兄指著一株紫色的草藥問眾人：“此為何物？”眾弟子面面相覷，無人能答。
我心中一動，這“紫蘇斷魂草”，劇毒，卻也是煉制某種療傷圣藥的關鍵。墨狐當年，
對此頗有研究。“回，回師兄，”我怯生生地開口，“此，此物，似是，紫蘇斷魂草。
”管事師兄驚訝地看了我一眼：“哦？你這雜役倒有些見識。
”旁邊一位平日里總愛欺負我的外門弟子李二狗嗤笑道：“一個雜役，胡說八道什么！
這明明是普通的紫苑花！”我低頭不語。心中卻冷笑，紫苑花葉片光滑，
而這斷魂草葉片邊緣有細小鋸齒，只要細看，便能分辨。管事師兄將信將疑，
摘下那株草藥仔細端詳，又翻閱了隨身攜帶的藥草圖譜，半晌才道：“阿九說的沒錯，
這確是紫蘇斷魂草。李二狗，你識藥不精，罰你今日多采一筐！”李二狗漲紅了臉，
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依舊低著頭，心中卻并無半分得意。這點微末的鋒芒，
已然為我招致了不必要的注意。果然，回程的路上，李二狗便尋了個機會，故意將我推倒，
藥簍里的草藥散了一地。“你這不長眼的奴才！”他惡人先告狀。我默默地爬起來，
忍著膝蓋的疼痛，去撿拾散落的草藥。一只手，卻先我一步，撿起了一株沾了泥土的斷魂草。
是夙夜。他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們身后，依舊是那副清冷模樣。“欺凌弱小，凌云閣的門風，
便是如此？”他淡淡地瞥了李二狗一眼。李二狗嚇得腿一軟，差點跪下：“少，少閣主。
”夙夜沒再理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將那株斷魂草遞給我：“你似乎，對藥草頗有心得？
”我心中警鈴大作，連忙搖頭：“奴婢，奴婢只是，只是以前在家鄉時，
曾聽郎中提起過一二。”他鳳眸微瞇，似笑非笑。那眼神，仿佛早已將我看穿。
3 暗流涌動自后山采藥之事后，夙夜對我的“關注”似乎多了起來。
他不再僅僅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少閣主，偶爾會在我劈柴時“路過”，
點評幾句我柴劈得不夠均勻；或在我挑水時“偶遇”，說我步子不穩，氣息虛浮。每一次，
我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露出半分馬腳。“阿九，這味‘龍膽草’，你可知其藥性？
”一日，我在丹房外聽差，夙夜拿著一株草藥，突然問我。我心中暗罵，
這人是盯上我了不成？墨狐當年雖涉獵駁雜，但對藥草一道，也只算略知皮毛。阿九的身份，
更不可能知曉這些。“回，回少閣主，奴婢，不知。”我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蚋。“哦？
”他拖長了語調，“我倒聽聞，你能辨識‘紫蘇斷魂草’。”我心中一緊，暗道不好。
他這是在試探我。“那，那是湊巧。”我慌忙解釋，“奴婢只是，
只是曾在一本雜書上見過圖樣。”他也不追問，只是那雙深邃的鳳眸在我身上打量了許久，
才淡淡道：“如此，倒是我高看你了。”他轉身離去，留下我一身冷汗。這夙夜，心思深沉，
遠比我想象的更難對付。我必須更加小心。然而，與他的周旋，也并非全無益處。至少，
我能更近距離地觀察他。傳聞中的夙夜，冷酷無情，殺伐果斷。但近距離接觸下來，
我卻發現，他并非全然如此。他指點內門弟子劍法時，雖嚴厲，卻也耐心。
面對門中某些長老的陽奉陰違，他眼中亦有不屑與冷然。更有一次，
我無意中撞見他將自己的份例丹藥，偷偷贈予一位家境貧寒卻資質不錯的受傷弟子。
這個男人，似乎也并非如表面那般不近人情。他心中，或許也藏著不為人知的柔軟與堅持。
但這與我何干？他是我的仇人，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我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機會，
搜尋著關于墨狐之死和那封密函的線索。凌云閣的藏書閣，我以前來過，
不過是以墨狐的身份，悄無聲息。如今以阿九的身份，只能趁著打掃的間隙，
偷偷翻閱一些外門弟子可以接觸的典籍。線索寥寥。直到一日深夜，我借著巡夜弟子的疏忽，
用墨狐的技巧，悄悄潛入了執法長老古越的書房。古越的書房守衛森嚴，
但我墨狐想去的地方，還沒有去不了的。書房內，燭火搖曳。我如貍貓般無聲穿行，
仔細搜尋。在一處暗格中，我發現了一封未署名的信函。信中言辭隱晦，
卻提到了“落鳳坡”、“密函”、“功成”等字眼。信的末尾，是一個模糊的梅花印記。
梅花印。我心中一動，這似乎是某個與凌云閣素有往來的隱秘組織的標記。難道，
墨狐被圍剿，并非僅僅是凌云閣的手筆？背后還有其他勢力參與？那封密函，
最終又落入了誰的手中？正當我凝神思索之際，門外突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我心中一凜，
迅速將信函放回原處，閃身藏于書架之后。門被推開，走進來的人，竟然是夙夜。
他深夜來此，所為何事？只見他徑直走到書案前，似乎也在翻找著什么。片刻之后，
他似乎并未找到想要的東西，微微蹙眉，轉身離去。我屏住呼吸，直到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
才松了口氣。他也在查古越？這個發現，讓我心中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或許，我與他之間，
并非只有不死不休的仇恨。在凌云閣的日子，除了提心吊膽，也并非全是黑暗。外門弟子中，
有個叫小石頭的少年，與阿九一般，是個孤兒，因身材瘦小，常受人欺負。一日，
李二狗又在尋釁滋事，搶奪小石頭的干糧。小石頭雖憤怒，卻不敢反抗，
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好不容易領來的窩窩頭被搶走。我恰巧路過，心中一股無名火起。
若是以往墨狐的性子，定然是直接將李二狗打個半死。但現在，我是阿九。我走上前，
故意腳下一滑，將手中的水桶“不小心”打翻，冰冷的井水盡數潑在了李二狗的身上。
“哎喲！”李二狗被潑了個透心涼，狼狽不堪，怒視著我：“你這賤奴才，找死不成！
”我連忙跪下，瑟瑟發抖：“師兄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小石頭趁機撿起地上的窩窩頭，飛快地跑開了。李二狗還想發作，
卻被聞訊趕來的管事師兄喝止。此事過后，小石頭特地尋到我，
將一個烤得焦黃的紅薯塞到我手中，小聲道：“阿九姐姐，謝謝你。”那紅薯很燙，
暖意卻從指尖一直傳到心底。這是我在成為阿九之后，第一次感受到純粹的善意。或許，
這凌云閣中，也并非全是冰冷與算計。只是，我與夙夜之間的暗流，卻愈發洶涌。
他似乎篤定了我身上藏著秘密，對我的試探也越發頻繁和直接。而我，
在一次次與他周旋的過程中，也漸漸發現，這個男人，遠比我想象的要復雜。
他眼底的清冷之下，似乎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孤獨？我甩了甩頭，將這荒謬的念頭拋開。
他是夙夜，是我的仇人。我接近他，只是為了復仇，為了查明真相。絕無其他。大概。
4 危機與轉機夙夜的“特別關照”仍在繼續，甚至變本加厲。
他不再滿足于“偶遇”和“路過”，而是直接將我調到了他的院中聽差。美其名曰，
看我手腳還算麻利，丹房那邊缺人手。我心中叫苦不迭，這無異于將我置于猛虎身側。
他那雙洞察一切的鳳眸，時時刻刻都像懸在我頭頂的利劍。“阿九，這盆‘凝血草’，
年份似乎有些不對。”他端著一盆看似普通的草藥，語氣平淡。我低頭細看，心中卻是一凜。
這確是凝血草，但葉脈間隱隱泛著一絲極難察覺的暗紫色，這是生長了至少五十年的特征，
藥性遠非普通凝血草可比。阿九一個雜役，絕不可能知曉。“回少閣主，奴婢，奴婢愚鈍，
看不出來。”我依舊扮演著阿九的怯懦。他輕哼一聲，也不點破，
只是道：“往后丹房的藥草，都由你先過目一遍，若有差池，唯你是問。”這是何意？
將我架在火上烤？還是，另有深意？我不敢深思，只能每日更加小心地應付。在夙夜身邊，
我確實接觸到了更多凌云閣的核心事務，也更容易聽到一些隱秘的消息。那枚梅花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