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玉蹲在藥爐前，用筷子撥拉著藥渣。
這是父親今早喝剩下的補藥，褐色的藥湯里浮著幾片可疑的葉子——原主記憶里，孫大夫開的方子該用川貝母，可這葉子邊緣鋸齒狀，倒像是有毒的烏頭葉。
"小郎君，您又在看藥渣？"春桃端著新熬的藥進來，"孫大夫說老爺這藥得趁熱喝。"
魏明玉沒接藥碗，把那片葉子舉到她眼前："春桃，你記不記得孫大夫開的方子？是不是有川貝母？"
春桃湊過來瞧了瞧，臉色變了："這...這是草烏！我娘以前被蛇咬過，郎中用草烏外敷，說內服能要命！"
魏明玉的后頸冒起一層冷汗。他想起昨兒個孫大夫說的"太醫院野山參摻假"，原來問題不在藥材，在煎藥的人！
"春桃，最近誰在負責煎藥？"
"是...是小福子。"春桃壓低聲音，"他是張管家從老家帶過來的，來了有三年了。"
魏明玉攥緊那片草烏。三年前？正是魏征開始頻繁諫言齊王的時候。他突然想起前晚闖府的黑衣人，刀上的梅花標記——齊王府的人，和這草烏，會不會是一條線上的？
"春桃，去把小福子叫來。"魏明玉說，"就說我要問他煎藥的火候。"
春桃走后，魏明玉翻出抽屜里的紙鳶。這是他昨兒個用新裁的竹篾扎的，翅膀上畫著兩只白鶴，尾巴系著段紅綢子——原主生前愛放風箏，可總說"紙鳶線短，飛不高"。現在他在風箏骨架里藏了根細鐵絲，又用米湯在翅膀內側寫了行字："酉時城西破廟取賬冊"。
"小郎君，您叫我？"小福子進來了，十六七歲的模樣，手背上有塊燙傷的疤。
魏明玉把藥碗推過去："這藥的味道，和前兒個的一樣嗎？"
小福子低頭看了眼，額頭瞬間冒出汗："回...回小郎君，小的按孫大夫的方子煎的。"
"那這是什么？"魏明玉把草烏葉拍在桌上。
小福子"撲通"跪下來，膝蓋撞在青石板上："小的知錯！是...是有人塞給小的五兩銀子，說往藥里摻點葉子，不...不會出人命的！"
"誰給的？"魏明玉攥緊桌角。
"是...是門房老張頭的侄子！"小福子哭著說，"他說老張頭病了，讓小的幫個忙...小的真不知道那是毒藥啊！"
魏明玉心里"咯噔"一下——老張頭是魏府的老仆，跟了魏征二十年，怎么會突然有侄子？他想起前晚黑衣人撞暈老張頭，說不定那根本不是偷襲，是調虎離山！
"起來吧。"魏明玉說，"去把我那只白鳶拿來，我要去后園放著玩。"
小福子抹著眼淚跑出去。春桃湊過來小聲問："小郎君，您這是..."
"引蛇出洞。"魏明玉把風箏線纏在手上，"有人想知道我在查什么，我就給他們點假消息。"
后園的老槐樹下，魏明玉把風箏往天上一送。風正好，白鳶撲棱棱飛起來，紅綢尾巴在風里飄得像團火。小福子站在旁邊，眼睛直勾勾盯著風箏，手在袖里攥成拳。
"小福子，去幫我拿塊帕子。"魏明玉說，"我手被線勒疼了。"
小福子應了一聲，轉身往屋里跑。魏明玉盯著他的背影，等他消失在廊角，立刻收線。風箏落下來時，翅膀內側的字跡已經被蹭花了——有人剛才偷偷摸過風箏！
"春桃，盯著小福子。"魏明玉把風箏塞進她懷里，"他去哪兒，你就跟去哪兒。"
天擦黑時，春桃氣喘吁吁跑回來："小郎君！小福子出府了，往城西破廟去了！"
魏明玉抄起件青衫披在身上，跟著春桃出了門。城西破廟離魏府有二里地，墻皮脫落，供桌上積著厚厚的灰。他躲在斷墻后面，看見小福子正和個穿玄色短打的人說話，手里還攥著那只白鳶。
"東西呢？"玄衣人壓低聲音。
"在...在風箏翅膀里。"小福子哆哆嗦嗦拆開竹篾，"小的按您說的，偷著看了。"
玄衣人摸出個火折子，湊近風箏。魏明玉看見他臉上有道刀疤——是前晚闖府的黑衣人！
"酉時城西破廟取賬冊..."刀疤男冷笑一聲，"魏家小子倒會故弄玄虛。"他把風箏往地上一扔，"告訴老張頭，讓他盯緊魏玄成的藥，要是再出岔子...哼！"
小福子嚇得直點頭，轉身要走，被刀疤男一把拽住："還有那只信鴿，最近怎么沒見飛？"
"信...信鴿？"小福子結巴了，"小的...小的沒看見。"
刀疤男甩了他個耳光："少裝糊涂！魏家那老東西房梁上的暗格，藏著個銅匣子，里面有信鴿腳環！"他從懷里摸出個腳環，上面刻著"東宮"二字，"再探不到消息，你和你娘的命，都得搭進去！"
魏明玉的腦子"嗡"地一聲——原來魏府被滲透的，不止小福子一個！老張頭、信鴿、東宮腳環...這張網，已經織了好幾年了。
刀疤男踢了小福子一腳，轉身往廟外走。魏明玉趕緊繞到廟后，看見他上了匹黑馬，馬脖子上掛著個銅鈴——這是東宮馬廄的標記，原主跟著魏征參加宮宴時見過。
等刀疤男的馬蹄聲消失，魏明玉走進廟門。小福子縮在供桌下，渾身發抖："小郎君...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們拿我娘威脅我..."
"你娘在哪兒？"魏明玉問。
"在...在齊州鄉下。"小福子哭著說，"他們說...說我要是不幫忙，就把我娘賣去教坊司..."
魏明玉蹲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幫你把你娘接來長安，你幫我做件事。"
小福子抬頭，眼里閃著光："小郎君說話算話？"
"我以魏家祖先起誓。"魏明玉說，"你明天去告訴刀疤男，就說...就說我在國子監得了本《九章算術》殘卷，里面夾著齊王私造甲胄的數目。"
小福子重重磕了個頭："小的一定辦到！"
回到魏府時，月亮已經升得老高了。魏征坐在廊下，手里捧著個茶盞，熱氣模糊了他的臉："阿玉，去哪兒了？"
魏明玉心里一緊，剛要編謊，魏征卻笑了："春桃都告訴我了。"他指了指石桌上的風箏，"這風箏的骨架，是你改良的？"
"父親..."
"你做得對。"魏征說，"有些事，光靠直諫是不夠的。"他摸出個銅鑰匙，"去把我房梁上的暗格打開，里面有個銅匣子。"
暗格里的銅匣子沉甸甸的，打開后是一疊信鴿腳環，還有本賬本。第一頁寫著："貞觀十年三月，東宮送銀五百兩，求魏府動向。"
"這些...是這十年間，想收買我的人留下的證據。"魏征說，"我沒報官，也沒銷毀，就等著有一天...能讓阿玉明白，這朝堂有多臟。"
魏明玉翻著賬本，手在發抖——從太子李承乾到魏王李泰，甚至還有幾個突厥商隊的名字，都在上面。
"父親，您為什么不告訴陛下？"
"告訴陛下又如何？"魏征咳嗽了兩聲，"陛下若信，便是太子失德；若不信，便是我誣告儲君。"他指了指窗外的老槐樹，"你看那棵樹，根扎得深，才能扛住風。咱們魏家，得先把根扎穩了。"
魏明玉望著月光下的老槐樹，突然想起白天放的紙鳶。那只白鳶現在應該在刀疤男手里，可風箏尾巴上的紅綢子，他偷偷換了——用現代熒光粉染的，夜里會發出淡綠色的光。
"阿玉，你在想什么？"魏征問。
"兒臣在想..."魏明玉說，"紙鳶線短，但要是多放幾只，線連起來，說不定能織成張網。"
魏征笑了，眼里閃著光："好，就按你說的辦。"
深夜，魏明玉躺在榻上，望著窗外的老槐樹。樹椏上停著只灰鴿子，爪子上的腳環泛著冷光——那是東宮的標記。
他摸出懷里的熒光粉，突然聽見房梁上有動靜。抬頭一看，房梁的暗格里，又飛出只信鴿，爪子上系著個小竹筒。
竹筒里的紙條上，寫著他白天讓小福子傳的假消息："《九章算術》殘卷，藏于國子監藏書閣第三層。"
窗外的灰鴿子撲棱棱飛起來，跟著那只信鴿往東宮方向去了。
魏明玉攥緊熒光粉，嘴角勾起個冷笑——他在假消息里埋了個陷阱：《九章算術》殘卷是他瞎編的，可國子監藏書閣第三層，確實有個暗格，里面放著魏征這十年收集的齊王罪證。
明天，該有好戲看了。
（第三章完·下章預告：國子監入學考暗藏玄機，《九章算術》殘題難倒眾學子，現代算學能否讓主角一鳴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