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玉沖進魏府正廳時,門檻差點絆得他栽跟頭。
父親歪在榻上,中衣前襟全是血,春桃舉著帕子手直抖:"小郎君!老爺方才喝藥,突然就...就咳成這樣了!"
魏征閉著眼,喉嚨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魏明玉想起前兒個用的海姆立克法,繞到他身后,雙手環住上腹部猛地一壓——魏征"哇"地咳出塊黑血痰,人跟著往前一栽。
"父親!父親!"魏明玉扶著他的肩膀,摸到后背全是冷汗。
魏征緩緩睜眼,伸手摸他的臉:"阿玉...別慌...老毛病了。"
"可這血是黑的!"魏明玉急得快哭了,"孫大夫說過,黑血是毒!"
正廳的門"吱呀"被推開??追f達提著藥箱沖進來,白胡子一翹一翹的:"魏小郎君,我帶了太醫院最好的止血散!"
他蹲下來給魏征診脈,眉頭越皺越緊:"魏大人這是心肺積毒,怕是有人往藥里摻了慢性毒藥!"
魏明玉心里"咯噔"一下——前兒個在藥渣里發現的草烏,果然不是偶然!
孔穎達從藥箱里取出個青瓷瓶,倒出兩粒紅色藥丸:"這是我私藏的冰蟾丹,能解百毒。魏大人先含著,我再開副解毒的方子。"
魏征含下藥丸,咳嗽慢慢輕了。孔穎達轉頭對魏明玉說:"小郎君,你前兒個改良印刷術的事,我昨兒個給陛下遞了奏疏。陛下看了樣張,說'算學能強國,印刷可廣傳',讓你把法子寫詳細些,他要親自看。"
"陛下...看了?"魏明玉愣住了。
"陛下還說,"孔穎達壓低聲音,"弘文館那些酸腐老儒,該讓他們見見真章。"
魏明玉突然想起印刷版上的齊王標記,剛要開口,春桃端著藥進來:"孔大人,藥煎好了。"
藥碗剛遞到魏征手邊,孔穎達突然伸手攔住:"慢著!"他用銀針蘸了藥汁,銀針尖立刻變黑了。
"果然有毒!"孔穎達拍案而起,"這藥里摻了烏頭堿,和魏大人中的毒一樣!"
魏明玉的后頸冒起一層冷汗。他想起前兒個在印刷坊抓到的齊州刻工小李子,想起匯通糧行的銅鈴鐺,突然明白——這毒不是沖父親來的,是沖他改良的印刷術來的!
"春桃,去把張管家叫來。"魏明玉說,"問問這藥是誰煎的。"
張管家進來時,臉色比墻皮還白:"回小郎君,這藥...是小福子煎的。"
小福子?魏明玉心里一沉——前兒個他讓小福子給東宮傳假消息,難道被反將一軍了?
"小福子呢?"
"跑了。"張管家說,"方才我去廚房找他,灶上的藥罐還熱著,人卻不見了。"
孔穎達拍了拍魏明玉的肩膀:"小郎君,有些事,得往深里查。但眼下...先把印刷術的奏疏寫好,陛下等著呢。"
魏明玉熬了半宿,把改良雕版的法子寫成了奏疏:棗木選料、斜口刻刀、分塊雕刻,還畫了張刻刀的示意圖。天剛亮,孔穎達就拿著奏疏進宮了。
晌午時分,孔穎達回來時,臉上笑出了花:"陛下看了奏疏,說'此子可教',還讓弘文館、集賢院的學士都來算學館看印刷!"
弘文館的鄭學士來得最晚,手里捏著把折扇,臉上寫滿不屑:"孔祭酒,算學館的雕版,怕不是拿金箔貼的?"
魏明玉沒理他,沖老周頭點點頭。老周頭掀開油布,露出剛印好的《算學新問》——墨色均勻,字跡清晰,連"車"字的豎線都刻得深了。
"這...這是棗木刻的?"鄭學士湊過去摸紙頁,"比梨木印的結實多了!"
"鄭學士不是說算學是匠人之技嗎?"孔穎達笑著說,"陛下說了,能讓算學傳得廣的,就是大本事!"
鄭學士的臉漲得通紅,折扇"啪"地合上:"就算印得好,這法子也不合古制!"
"古制?"孔穎達從袖中摸出卷帛書,"這是漢靈帝時的《熹平石經》拓本,當時為了傳經,讓人在洛陽太學刻石碑,天下學子都去拓印。難道漢靈帝也不合古制?"
鄭學士啞口無言。魏明玉看見他腰間的滎陽鄭氏玉牌閃了閃,突然想起前兒個在印刷版上發現的齊王標記——鄭氏和齊王,怕是早勾搭上了。
散場時,孔穎達把魏明玉拉到一邊:"小郎君,我讓人查了小李子的底細。他確實是齊州人,半年前才來長安,落腳在匯通糧行后面的破廟。"
"匯通糧行?"魏明玉心里一緊。
"那糧行的東家,是滎陽鄭氏的旁支。"孔穎達說,"鄭氏和齊王走得近,你知道的。"
魏明玉攥緊了袖中的奏疏。他想起父親密折里的"八月十五",想起匯通糧行賬本上的"調糧三千石",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齊王要在八月十五祭天,到時候可能會借糧行調兵!
"孔祭酒,"魏明玉說,"我想刻套活字版。"
"活字版?"孔穎達愣住了。
"就是把每個字刻成小木塊,排版時按需組合。"魏明玉比劃著,"這樣錯了字不用重刻整版,還能重復使用,比雕版快十倍!"
孔穎達眼睛亮了:"好!我讓少府監撥套銅模子給你,試試用泥燒字——聽說漢代有陶文,說不定能行!"
傍晚,魏明玉在印刷坊試燒泥活字。老周頭蹲在窯前扇風,泥字塊在火里"噼啪"響。突然,春桃跑進來,手里攥著張紙條:"小郎君,門房老張頭說,這是從門縫塞進來的!"
紙條上的字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停手,否則魏府無存。"
魏明玉的手開始發抖。他摸出懷里的熒光粉——紙條邊緣沾著綠色的粉,和匯通糧行銅鈴鐺上的粉一模一樣!
窯里的泥活字"轟"地炸開了。老周頭跳起來:"小郎君,泥字燒裂了!"
魏明玉望著炸開的碎片,突然笑了。他撿起塊沒裂的泥字,上面刻著個"齊"字——這是他故意刻的,要看看齊王的人敢不敢來搶。
窗外的老槐樹上,灰鴿子又飛起來了,爪子上的東宮腳環閃著冷光。
(第六章完·下章預告:泥活字試燒暗藏玄機,東宮信鴿再傳密信,齊王的"八月十五"計劃,能否被現代算學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