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玉蹲在印刷坊的土窯前，鼻尖沾著黑灰，手里捏著塊裂成兩半的泥活字直嘆氣。
這是他燒的第七窯了。泥字塊進窯前還硬邦邦的，一遇高溫就"咔"地裂開，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軟得像團爛泥。老周頭蹲在旁邊吧嗒旱煙："小郎君，要不咱還是用棗木？泥活字看著新鮮，可這火候實在難控。"
"周伯，再試一窯！"魏明玉抹了把汗，"我前兒個去西市，見賣瓷器的用米湯泡陶土，說能增加黏性。"他指了指腳邊的陶盆，"我把泥料里加了米湯和棉花絮，這回準成。"
老周頭撓了撓頭，抄起泥抹子幫他揉泥。兩人正忙活著，春桃舉著個紅漆食盒跑進來："小郎君！孔祭酒帶著位貴人來了，說是...說是皇子！"
魏明玉手一哆嗦，泥團"啪"地掉在地上。他趕緊擦了擦手，跟著春桃往外跑。印刷坊門口，孔穎達正陪著個穿月白錦袍的少年說話，少年腰間掛著塊羊脂玉佩，上面刻著"承乾"二字——竟是太子李承乾！
"魏小郎君。"李承乾笑著伸手，"孤早聽說你改良印刷術，今日特來瞧瞧。"
魏明玉趕緊行禮："太子殿下折煞臣了。"
李承乾繞著土窯轉了一圈，撿起塊泥活字："這字兒刻得周正，就是...怎么軟趴趴的？"
"回殿下，泥活字得燒透了才硬。"魏明玉說，"臣正試新法子，加了米湯和棉花絮。"
"米湯？棉花？"李承乾眼睛亮了，"孤在宮中學工學，先生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這法子倒合了這理。"
孔穎達笑著插話："殿下在弘文館學的是經史，在尚方監學的可是百工之術。前兒個還改良了水漏，比太醫院的更準呢。"
魏明玉心里一動——原主記憶里，太子李承乾早年聰慧，后來才和魏王李泰爭儲。眼前的太子，倒像個愛琢磨新鮮玩意兒的少年。
"魏小郎君，孤有個不情之請。"李承乾說，"孤想請你給孤講講算學，就講你改良印刷術用的那些...那些'列數'之法。"
魏明玉愣住了。他想起前兒個在印刷版上發現的齊王標記，想起東宮的信鴿，突然明白——太子怕是也在查齊王的事！
"臣...臣遵命。"
當天下午，魏明玉被請進東宮的"尚藝軒"。軒里擺著渾天儀、水漏、算籌，墻上掛著幅《九州圖》，但冀州的位置被撕了塊，露出底下的《西域圖》。
"孤小時候，先生教《論語》，說'四海之內皆兄弟'。"李承乾指著《九州圖》，"可孤看這圖，北邊是突厥，西邊是吐蕃，哪有什么'四海'？"他從案底摸出個銅球，"這是孤讓人鑄的地球儀，先生說'天圓地方'，可孤覺得...地該是圓的。"
魏明玉接過銅球，手直發抖——這是他在現代地理課本上見過的地球儀！原主記憶里，唐朝沒人知道地球是圓的，太子竟自己琢磨出來了？
"殿下怎么知道地是圓的？"
"孤見船出海，先看不見船身，再看不見桅桿。"李承乾說，"要是地是平的，該整個船慢慢變小才對。"他指了指銅球上的紋路，"孤讓人標了長安、洛陽、突厥牙帳，你看，從長安到突厥，走北路近還是南路近？"
魏明玉用算籌比了比："北路繞陰山，南路過河西，按球面算...北路近三百里。"
李承乾拍案大笑："妙！孤前兒個派密使去突厥，走的就是北路，果然快了三日！"他壓低聲音，"魏小郎君，孤聽說齊王在齊州修校場，你...你父親可有密折？"
魏明玉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父親藏在暗格里的密折，想起匯通糧行的賬本，突然明白——太子和齊王的矛盾，早不是一天兩天了。
"殿下，臣...臣只是個學生。"
"孤知道你不是普通學生。"李承乾說，"孤看過你改良印刷術的奏疏，陛下批了'經世致用'四個字。孤問你，要是算學能傳得廣，是不是能讓更多寒門子弟進仕途？"
魏明玉點頭："正是。如今科舉考詩賦，寒門子弟讀不起書；要是算學能當教材，種地的、賣糧的，都能學本事。"
李承乾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孤要讓算學進科舉！等孤當了皇帝，要開'明算科'，讓天下人知道，算學和經史一樣，能治國！"
兩人正說得入神，殿外突然傳來"撲通"一聲。魏明玉掀開門簾，看見個小太監趴在地上，手里攥著個信鴿腳環——是東宮的標記！
"大膽！"李承乾喝問，"你在偷聽？"
小太監哭著磕頭："殿下饒命！是...是齊王派來的，說...說您和魏小郎君在商量廢太子！"
李承乾的臉瞬間白了。他揮揮手，讓侍衛把小太監拖下去，轉身對魏明玉說："孤...孤送你回去。"
出了東宮，魏明玉摸了摸懷里的地球儀——這是李承乾硬塞給他的，說"算學要傳，得讓更多人看見地是圓的"。
路過匯通糧行時，他看見門楣上的銅鈴鐺在風里晃，"叮叮"響得人心慌。突然，他想起太子說的"北路近三百里"，和匯通糧行賬本上的"調糧三千石"——三千石糧，正好夠三千人吃一個月！
"小郎君！"春桃從后面追上來，"老爺讓您趕緊回家，說...說有急事！"
魏明玉跑回魏府，看見父親正坐在廳里，手里捧著個銅匣子，里面是他前兒個在印刷版上發現的齊王標記。
"阿玉，這標記...是齊王的'玄鳥印'。"魏征說，"三十年前，齊王的母妃是隋宮舊人，這印是她從隋宮帶出來的。"
"父親，太子說..."
"太子的事，你少摻和。"魏征咳嗽了兩聲，"阿玉，你前兒個說的活字，刻好了嗎？"
"快了。"魏明玉說，"等泥活字燒成功，《算學新問》能印一萬本，發到各州學。"
魏征笑了，眼里閃著光："好。等書印出來，你替我送給陛下一本，就說...就說'算學廣傳，寒門有望'。"
深夜，魏明玉在書案前畫地球儀的草圖。月光透過窗紙，照見桌上的泥活字——這次燒的"齊"字沒裂，筆畫清晰得像刀刻的。
他突然聽見房梁上有動靜。抬頭一看，信鴿又飛出來了，爪子上的竹筒里，是張紙條，寫著："八月十五，祭天改期。"
魏明玉的手開始發抖。他想起太子的地球儀，想起匯通糧行的甲胄，突然明白——齊王的謀反，要提前了！
窗外的老槐樹上，灰鴿子撲棱棱飛起來，往東宮方向去了。
（第七章完·下章預告：泥活字終成引發學士震動，地球儀草圖驚現太極宮，齊王"玄鳥印"暗藏隋宮秘辛，太子與主角的聯盟，能否破解提前的謀反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