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玉蹲在印刷坊的土窯前，手心里全是汗。
第七窯泥活字終于燒好了。他捏起個"算"字，泥塊硬得像石頭，筆畫棱角分明，連最細的橫杠都沒裂。老周頭湊過來，用指甲摳了摳，直咂嘴："小郎君，這泥活字比棗木還經使！印個千八百張，準保不花！"
"周伯，把《算學新問》的字模擺出來！"魏明玉搓了搓手，"咱今兒個就印它一百本！"
排版的時候，春桃舉著個錦盒跑進來："小郎君！太子殿下差人送的！"
錦盒里是個青銅地球儀，和前兒個太子塞給他的那個一模一樣，底座刻著"貞觀十三年承乾制"。魏明玉剛摸了摸，孔穎達就喘著氣沖進來："小郎君！陛下要見你！"
"陛...陛下？"魏明玉手一抖，地球儀差點摔地上。
孔穎達擦著汗："太子把你改良印刷術的事和地球儀的草圖都呈給陛下了。陛下說'這小子能把算學玩出花來'，讓你帶著活字版和地球儀，即刻進宮！"
太極宮的含元殿里，李世民正捏著塊泥活字端詳。龍案上擺著剛印好的《算學新問》，墨跡還沒干透。
"這字兒比刻版還清楚。"李世民把活字往案上一放，"聽說你還說地是圓的？"
魏明玉趕緊把地球儀捧上去："陛下請看，這是太子殿下制的地球儀。臣在算學里推過，船出海時先看不見船身，后看不見桅桿，正是因為地是圓的。"
李世民瞇著眼看地球儀，手指劃過長安的位置："那...吐蕃在這兒？"他指著地球儀西側，"孤派王玄策去吐蕃，走哪條路近？"
"回陛下，走青海道近。"魏明玉用算籌比了比，"繞開河西走廊的戈壁，能省十日腳程。"
李世民突然笑了："玄成總說孤'好戰'，可孤知道，打仗先得算路。你這算學，比十萬大軍還管用！"他轉頭對孔穎達說，"算學館的活字版，少府監撥銀子！讓各州學都印《算學新問》，明年科舉加考算學題！"
孔穎達激動得直搓手："陛下圣明！"
魏明玉正想謝恩，殿外突然傳來"撲通"一聲。個穿青衫的官員被侍衛架進來，臉上腫得像發面饅頭："陛下！弘文館的《五經正義》被人換了版！"
"怎么回事？"李世民皺眉。
"有人把《詩經》里的'關關雎鳩'刻成了'關關算鳩'！"官員哭喪著臉，"滿長安的學子都在笑，說弘文館的先生連字都認不全！"
李世民"啪"地拍了下龍案："查！是誰干的？"
魏明玉心里"咯噔"一下——這手法，和前兒個調換算學活字的一模一樣！他想起印刷坊墻角的熒光粉，想起匯通糧行的銅鈴鐺，突然明白——這是沖他來的，要把算學和"胡鬧"劃等號！
退朝時，李世民把魏明玉叫到偏殿："玄成的次子，倒比他爹會變通。"他指了指地球儀，"這玩意兒，你給吐蕃贊普也送個。孤聽說松贊干布愛琢磨新鮮玩意兒，說不定能換些良馬回來。"
魏明玉剛出太極宮，就被個穿灰布衫的人拽進巷子里。是小福子！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懷里揣著個油紙包："小郎君，對不住！前兒個藥里的毒，是他們拿我娘逼的...這是匯通糧行的賬本，我偷出來的！"
油紙包里是本賬冊，第一頁寫著"貞觀十三年八月，齊州調甲胄三千副"。魏明玉的手開始發抖——甲胄三千副，正好夠三千人穿！
"小福子，你娘呢？"
"他們說...說只要我偷到算學館的活字模，就放我娘。"小福子哭著說，"可我看見您給陛下看地球儀，就知道...知道您是好人。"
巷口傳來馬蹄聲。小福子猛地把賬冊塞給魏明玉，轉身就跑。魏明玉看見追來的是刀疤男，手里的短刀在陽光下閃著光。
"小郎君！"春桃從街角沖出來，"老爺讓您趕緊回家，說吐蕃的使者到了！"
魏府正廳里，吐蕃使者祿東贊坐在胡凳上，手里轉著個鑲寶石的銀杯。他看見魏明玉，眼睛亮了："久聞魏小郎君改良印刷術，今日得見，果然少年英才！"
魏征咳嗽了兩聲："祿東贊大人此來，是為求《五經正義》的印版？"
"非也。"祿東贊放下銀杯，"贊普聽說長安有個能算天算地的小先生，特讓在下求幅《天下圖》。"他指了指魏明玉懷里的地球儀，"就像這個。"
魏明玉心里一動——吐蕃和齊王走得近，祿東贊突然求圖，怕是和齊王謀反有關！
"大人要圖，臣可以畫。"魏明玉說，"但得用算學量距離、測高低，得些時日。"
祿東贊笑了："小先生盡管畫，贊普有的是耐心。"
他走后，魏征把魏明玉拉到書房："阿玉，祿東贊是松贊干布的左膀右臂，他突然求圖...怕是齊王找吐蕃借兵了。"
"父親，這是匯通糧行的賬本。"魏明玉遞上賬冊，"齊王調了三千副甲胄，八月十五...怕是要動手了！"
魏征翻著賬冊，手在發抖："阿玉，你明日把這賬本交給太子。孤王之爭，陛下最恨的是結黨，但...但齊王要反，是國亂！"
深夜，魏明玉在書房畫《天下圖》。月光照在地球儀上，把吐蕃的位置照得發亮。他突然聽見房梁上有動靜——信鴿又飛出來了，爪子上的竹筒里，是張紙條："活字模在匯通糧行后巷，速取。"
字跡是小福子的！魏明玉抓起披風就往外跑。匯通糧行后巷黑黢黢的，他摸出火折子，看見墻根有個破陶甕，里面裝著算學館的活字模——正是前兒個被調換的那些！
"小郎君！"身后傳來小福子的聲音，"快拿了模子走！他們...他們要燒糧行！"
魏明玉剛要彎腰，巷口突然沖進來幾個黑衣人，手里舉著火把。小福子撲過來推他："走！我娘...我娘在他們手里！"
火把"啪"地扔在糧行門上，火苗"蹭"地竄起來。魏明玉抱著活字模往外跑，回頭看見小福子被黑衣人按在地上，短刀抵住他的脖子。
"小郎君！"小福子喊，"那賬本...那賬本最后一頁...有齊王和吐蕃的密約！"
魏明玉的眼淚差點掉下來。他跑回魏府時，懷里的活字模還帶著后巷的土腥氣。書房里，地球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吐蕃的位置被照得通紅。
他翻開賬本最后一頁，上面寫著："八月十五，吐蕃借兵五千，助齊王奪位。"
窗外的老槐樹上，灰鴿子又飛起來了，爪子上的東宮腳環閃著冷光。
（第八章完·下章預告：活字模暗藏吐蕃密文，糧行大火燒出齊王鐵證，現代密碼術能否破解松贊干布的"飛鳥傳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