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玉的算籌"啪"地掉在案上時,雁門的加急塘報剛送進兩儀殿。
"突厥十萬騎,八月廿五辰時過白道川!"傳信的驛卒膝蓋直打顫,后背的汗把號衣浸得透濕,"雁門守軍三千,城墻塌了三段,糧庫里的粟米...只剩半倉!"
李世民"唰"地扯開《天下圖》,手指重重按在雁門的位置。龍案上的燭火被風一吹,把他眼角的紅痣映得像團血:"玄成,你說阿玉會算,他算出個結果沒?"
魏征靠在軟榻上,手里攥著春桃遞來的蜜餞——這是他解毒后唯一能吃的東西。他指了指魏明玉面前的算籌:"阿玉,說。"
魏明玉抹了把臉上的汗。他熬了三夜,算籌擺了滿案:"雁門要守三十日,需糧一百八十萬斤,磚三百萬塊,箭五十萬支。可...可從長安運糧,走汾水道最快,也得七日。"他想起齊州校場的枯井,井底的青石板縫里塞著半截紅綢子,"要是能就地取材..."
"就地取材?"李世民皺眉,"雁門周圍都是荒山,哪來的磚?"
"用夯土!"魏明玉突然喊,"臣在算學里讀過《營造法式》,夯土城墻加木骨,比磚城便宜三倍!"他抓起炭筆在圖上畫,"城墻塌的三段,用夯土填,每層土加竹片當筋骨,再潑米湯凝固——齊州校場的枯井,井壁就是這么砌的!"
李世民眼睛亮了:"好!孤讓少府監調三千民夫,帶著竹片、米湯跟你去雁門!"
魏征突然咳嗽起來,春桃趕緊給他拍背。魏明玉看見父親的帕子上又沾了血,心尖直顫。魏征卻笑著說:"阿玉,你娘當年繡的肚兜里,就塞著竹片防跌——你這法子,倒像她教的。"
魏明玉的鼻子一酸。他想起母親的繡樓,窗臺上擺著個青瓷罐,里面裝著曬干的竹片,"阿玉,竹片軟,可疊起來比木頭硬"。
出太極宮時,太子李承乾騎著馬等在承天門外。他手里提著個銅匣,匣蓋上刻著"尚方監制":"魏小郎君,這是孤讓人改良的火銃。"他掀開匣蓋,露出三支黑黢黢的鐵管子,"火藥是按你說的'一硫二硝三木炭'配的,可...可炸不響。"
魏明玉摸了摸火銃的槍管。槍管里的火藥結了塊,炭末浮在表面。他想起現代化學課上的比例:"硫黃要磨成粉,硝石得提純,木炭要選柳木燒的——太子,您讓人把火藥重新篩一遍,按'一硫二硝三木炭'的比例,用酒調濕再裝。"
李承乾拍了下腦門:"孤怎么沒想到!尚方監的老匠戶說'火藥得干著裝',原來要調濕!"他把火銃塞給魏明玉,"雁門的事,孤讓玄甲軍護著你。要是...要是突厥人有什么新花樣..."
"太子放心。"魏明玉說,"臣在齊州校場見過玄鳥衛的火藥,他們的硫黃沒提純,炸起來冒黑煙——突厥人用的,怕也是這路數。"
雁門的城墻比魏明玉想象的還破。三段塌口像張開的大嘴,露出里面的夯土層,草籽在縫里發了芽,長得比人還高。他站在城樓上,能看見白道川的塵煙——突厥人的馬隊,已經望得見影子了。
"小郎君!"民夫頭老張頭跑過來,"竹片到了,米湯也熬好了!"他指了指城下,幾百輛牛車排著隊,車上堆著青竹,桶里的米湯冒著熱氣。
魏明玉喊來民夫,教他們分層夯土:"第一層土,撒竹片;第二層土,潑米湯;第三層土,用石夯砸實!"他想起父親的話,"網要織得密,得每根線都緊",手里的算籌在城墻上劃著,"這段塌口長三十步,需土三千擔,竹片五千片,米湯兩百桶!"
三天后,新夯的城墻泛著米香。魏明玉站在城樓上,用算籌量了量——墻高九尺,厚三尺,比原來的磚城還結實。
"小郎君!"守城的校尉跑上來,"突厥人到了!"
魏明玉往下看,白道川的塵煙里,突厥的狼頭旗"嘩啦啦"飄著,十萬騎兵像片黑云,壓得人喘不過氣。為首的可汗騎著匹棗紅馬,手里舉著把鑲寶石的刀,刀鞘上刻著"頡利"二字。
"開弓!"校尉喊。
城墻上的弓箭手剛拉滿弓,頡利可汗突然揮刀。突厥陣里沖出百騎,馬上掛著個鐵籠子,里面關著個穿唐服的老人——是雁門的老縣令!
"唐狗聽著!"頡利可汗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喊,"開城投降,饒你們不死;不然...先殺老縣令,再屠雁門!"
魏明玉的手開始發抖。他想起齊州校場的暗樁老頭,被刀疤男砍傷時喊的"小先生,護好程刺史",突然摸出懷里的火銃。
"裝火藥!"他喊,"按'一硫二硝三木炭',用酒調濕!"
火銃的引信"呲"地燒起來。魏明玉扣動扳機,"轟"地一聲,鐵砂子"唰"地射向突厥陣。百騎里的三匹馬應聲栽倒,鐵籠子被打了個窟窿,老縣令從里面滾出來,連滾帶爬往城墻跑。
"好!"校尉拍著魏明玉的背,"這鐵管子比弓箭厲害!"
頡利可汗的臉黑得像鍋底。他揮了揮手,突厥陣里推出十輛沖車,車頭上包著鐵皮,像十只大甲蟲。
"放火箭!"校尉喊。
火箭"嗖嗖"射向沖車,可鐵皮上涂了濕泥,火星"噼啪"掉在地上,沖車還是往前挪。
魏明玉急得直跺腳。他想起現代的燃燒彈,摸出懷里的油罐——里面裝著松脂、桐油,是他讓民夫熬的。
"潑油!"他喊,"用長竿挑油罐,往沖車縫里潑!"
民夫們舉著長竿沖上來,油罐"啪"地砸在沖車縫里。魏明玉劃著火折子,扔了下去。"轟"地一聲,沖車騰起大火,鐵皮被燒得通紅,突厥兵"嗷嗷"叫著往回跑。
頡利可汗勒住馬,眼里閃著兇光。他從懷里摸出個羊皮卷,展開后是張地圖——正是魏明玉畫的《天下圖》!
"唐狗!"他吼道,"你以為孤只有十萬騎?孤的右賢王帶著五萬騎,正抄你們的青石峽后路!"
魏明玉的腦子"嗡"地一聲。他想起程名振的密信,最后一句寫著"突厥與齊王合謀,南北夾擊",突然明白——頡利可汗的十萬騎是幌子,真正的殺招在青石峽!
"校尉!"他喊,"你帶一千人守城墻,臣帶玄甲軍去青石峽!"
他翻身上馬,懷里的火銃還帶著余溫。馬蹄聲震得城墻直顫,他回頭看了眼,父親給的銅哨在胸口晃著,"叮"地撞在火銃上。
雁門的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魏明玉摸出懷里的《天下圖》,背面用隋隸寫的小字在光里泛著淡金色:"大業十三年,李淵入長安,得玉璽于隋宮暗室,室中另有一匣,記隋帝罪己詔。"
(第十三章完·下章預告:青石峽截殺突厥伏兵,隋宮罪己詔驚現暗室,魏明玉能否在南北夾擊下護住雁門?李淵得玉璽的真相,又將如何動搖貞觀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