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玉的玄甲軍剛沖進青石峽口,馬蹄就陷進了齊踝深的爛泥里。
八月的雨說下就下,山澗的水混著紅土沖下來,把青石峽的碎石路泡成了泥潭。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抬頭看——兩側的山崖像兩堵黑墻,半山腰的灌木被風吹得亂晃,隱約能看見幾頂突厥人的皮帳篷,像灰蘑菇似的嵌在石縫里。
"小郎君!"玄甲軍的張統領拽了拽他的韁繩,"這峽口窄得只能過兩匹馬,突厥人要是從山上滾石頭..."
魏明玉摸出懷里的算籌。他前兒個在雁門算過,青石峽長十里,最窄處寬五丈,兩側山崖高三十丈,是天然的伏擊點。"把火銃手分到兩側山崖!"他喊,"弓箭手跟我走峽底,用松脂火把照路!"
雨越下越大,火把的光被雨簾撕成碎片。魏明玉的靴底打滑,差點摔進泥溝里。他扶著塊青石板站穩,突然發現石板上有道劃痕——是個歪歪扭扭的"玄"字,和齊王的玄鳥印一個樣!
"有埋伏!"他吼了一嗓子。
話音剛落,山頂傳來"轟隆隆"的響聲。魏明玉抬頭,看見無數滾木礌石從山崖上砸下來,最大的那塊石頭有磨盤大,帶著風聲直往下落。
"散開!"張統領拔劍砍斷馬韁繩,玄甲軍的戰馬"咴咴"叫著往兩邊竄。魏明玉被張統領拽進石縫里,滾木擦著他的后背砸進泥里,濺起的泥點糊了他一臉。
"放火箭!"魏明玉抹了把臉,"照山頂的帳篷!"
火箭"嗖嗖"射向山崖,松脂火把遇雨不熄,把突厥人的帳篷燒得"噼啪"響。幾個突厥兵從帳篷里滾出來,身上著了火,像火球似的往山下滾。魏明玉看見他們腰間掛著銅鈴鐺——和匯通糧行的銅鈴鐺一個調兒,是玄鳥衛的標記!
"玄鳥衛沒死絕!"張統領砍翻個沖過來的突厥兵,"他們和突厥人勾結!"
魏明玉的后頸冒起一層冷汗。他想起鄭學士在金殿上喊的"李淵盜璽",想起雁門城樓上頡利可汗手里的《天下圖》,突然明白——玄鳥衛十年布局,不只是幫齊王謀反,是要借突厥人的刀,砍斷李唐的根!
"用火銃!"他摸出懷里的火銃,"按'一硫二硝三木炭'裝!"
火銃的引信"呲"地燒起來。"轟"地一聲,鐵砂子像暴雨似的掃向山頂。突厥兵的皮盾被打穿,慘叫聲混著雨聲,在峽里蕩起回音。
"小郎君!"張統領突然喊,"峽口堵了!"
魏明玉轉頭,看見峽口的滾木礌石堆成了小山,玄甲軍的退路被封死了。他摸出父親給的銅哨,用力吹了三聲——這是和雁門校尉約好的暗號,讓他帶民夫來搬石頭。
山頂的突厥兵突然不喊了。魏明玉抬頭,看見頡利可汗的右賢王騎在馬上,手里舉著個青銅盒子——正是齊州校場枯井里的那個!
"唐狗!"右賢王用突厥語喊,"孤有隋帝的罪己詔,上面說李淵是亂臣賊子!"他掀開盒蓋,露出半張泛黃的紙,"你們的皇帝,是竊國大盜!"
魏明玉的腦子"嗡"地一聲。他想起雁門城樓上《天下圖》背面的小字,"隋宮暗室另有一匣,記隋帝罪己詔",原來這半張紙,才是玄鳥衛和突厥人真正要的東西!
"放火藥罐!"他喊,"往山頂的石縫里扔!"
民夫們舉著陶罐沖上來,里面裝著松脂、火藥和碎鐵片。魏明玉劃著火折子,陶罐"啪"地砸在石縫里。"轟"地一聲,山頂騰起大火,右賢王的青銅盒子"當啷"掉在地上。
魏明玉沖過去撿起盒子,雨水順著盒蓋的縫隙滲進去,把半張罪己詔泡得軟塌塌的。他湊近看,上面的字是用隋隸寫的:"大業十三年,李淵入長安,朕本欲禪位,然其黨羽...玄武門之變,非朕本意..."
"小郎君!"張統領拽他的袖子,"突厥人退了!"
魏明玉抬頭,看見山頂的突厥兵正往山后跑,馬蹄聲濺起的泥點打在罪己詔上,把"玄武門之變"幾個字糊成了一團。他剛要追,懷里的銅哨突然"叮"地響了——是雁門校尉的回哨,說民夫到了,峽口的石頭搬開了。
"回雁門!"魏明玉翻身上馬,"頡利可汗的十萬騎還在城下!"
玄甲軍的馬蹄濺起泥水,魏明玉低頭看懷里的罪己詔。雨水把紙泡得半透明,隱約能看見背面的字:"傳國璽在隋宮暗室,與罪己詔同藏,朕若遇弒,令玄鳥衛取璽,昭告天下李唐得位不正..."
他的手開始發抖。原來齊王的玄鳥印、鄭學士的弘文館、頡利可汗的狼頭旗,都是為了這半張紙——要讓天下人知道,李唐的江山,是"竊"來的!
回到雁門時,夕陽正把城墻染成血紅色。頡利可汗的十萬騎還在城下,可狼頭旗倒了三面,馬隊里傳來陣陣哀嚎——魏明玉在城墻上布置的火銃和松脂罐,把突厥人的前軍殺得七零八落。
"小郎君!"雁門校尉跑過來,"陛下的詔書到了!"
詔書是用明黃緞子寫的,墨跡還沒干:"魏明玉護雁門有功,晉封五品算學少卿,協理太府寺;魏征忠直可嘉,賜尚方解毒丹十粒,著太醫院派醫正常駐魏府。"
魏明玉的鼻子一酸。他想起父親咳血時的樣子,春桃紅著眼圈說"老爺把藥渣子都攢著,說要等你回來認",突然摸出懷里的罪己詔,塞進詔書里。
"校尉,"他說,"把這詔書和罪己詔一起送回長安,交給太子。"
"小郎君,你呢?"
"臣要守雁門。"魏明玉望著城下的突厥兵,"頡利可汗沒拿到罪己詔,不會甘心。"
深夜,魏明玉蹲在城樓上擦火銃。雨停了,月亮從云縫里鉆出來,把罪己詔上的字照得發白。他突然聽見墻根有動靜,低頭一看,是只灰鴿子,爪子上的東宮腳環閃著光——是太子的信鴿!
他解下竹筒,里面是張紙條,字跡是太子的:"魏征病危,速歸。"
魏明玉的手一抖,火銃"當啷"掉在地上。他望著雁門城下的突厥營火,又看了看懷里的罪己詔,突然笑了——原來這張網,他織了半年,現在該收了。
(第十四章完·下章預告:罪己詔進京掀起驚濤,魏征病危牽動兩宮,魏明玉能否在李唐正統危機與親情抉擇中找到破局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