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出來混都是要還的,南喬知道當初是自己說話太難聽,傷害了少年時代的江嶼白,她的確欠他一個道歉,無關抱大腿與否。
她深吸了一口氣,帶著「早死早超生」的決心,站起身走到江嶼白面前。
“那個,江嶼白……”
江嶼白停手抬頭,神情又酷又隨性,明明是漫不經心的表情,但是卻會給人一種莫名的「被凝視」感,只不過此時的南喬低垂著腦袋,一雙眼睛左右亂看,明顯處于尷尬狀態下,并未注意到眼前人的異常。
“什么事?!蹦托牡氐攘艘粫?,眼前的人還不開口,江嶼白慢條斯理地率先給了臺階。
“就是,你還記得你中考的那個時候……”南喬一邊說,一邊開始不自覺地扭動腳下的鞋跟,這是她害羞或者緊張的時候形成的習慣,“我當時心情不好,說了一些很難聽的話,其實不是針對你的,對不起,我不該拿你撒氣,我跟你道歉,希望……”
她話沒說完,腳下踩著的高跟鞋忽然鞋跟斷裂,她“啊”地驚叫一聲,一個沒站穩就要向后摔倒,江嶼白反應迅速地伸手攬住了她的腰,南喬也緊緊抓住救命稻草的手臂,順勢借力兩人一起往卡座的沙發上倒去。
南喬因為害怕摔倒緊緊閉著眼,只覺得撞擊的那一下正好有人躺在下面,給她形成了緩沖,倒也沒想象中那么痛,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她手指輕輕動了動……
是什么,好軟好好摸,再摸一下……等,等,怎么忽然變硬了!
她心里一慌,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趴在江嶼白的懷里,手還非常流氓地搭在對方的胸肌上。
南喬:“……”
原來男人的胸肌是這個手感!好奇妙!
江嶼白忽然一把抓住了南喬亂摸的手腕,他感覺不太對勁,世界一下子變得安靜又虛幻,他皺眉道:“先起來,我的耳蝸掉了?!?/p>
人工耳蝸很貴,一旦因為撞擊損壞了,就需要送去維修,會給他的生活造成很大的麻煩,當然,這還不算最嚴重的,怕就怕修不好徹底壞了,那就要走重新調試新機的流程,會非常復雜、麻煩、漫長。
南喬聽到「耳蝸」兩個字也有些緊張,余光四下搜尋,果然在江嶼白的腳邊看到了那個小東西,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覺身下的江嶼白開始掙扎,像是要收腿撐起來的樣子,南喬一下子心跳到了嗓子眼。
萬一江嶼白腳下用力,說不定會不小心踩到耳蝸,南喬趕緊拍著他的胸口著急道:“你別動,別動,會踩到?!?/p>
“你說什么……”
南喬意識到沒有耳蝸的江嶼白估計什么都聽不見,大腦一瞬間空白死機,無法反應,只是本能地緊緊抓著身下人的胸口。
“你放手……”
江嶼白用力撐起上半身,正準備微屈膝蓋收腿用力,就被南喬一把緊緊抱住,兩個人以一個相擁的姿勢,一起重新倒回了卡座的坐墊上。
“你……干什么?!甭牪坏铰曇糇尳瓗Z白有些焦躁,音量,語氣他都很難控制,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南喬猜測他應該是能看得懂唇語的,于是直起身,雙手緊緊抱住身下人的腦袋,讓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臉,隨后一字一句道:“你、的、耳、蝸、在、腳、邊,不、要、亂、動、我、來、撿!”
江嶼白看懂了她的唇語,神色一頓,又很快放松下來:“那,麻煩你了。”
南喬忙活了一通,終于把事情說清楚,不由得松開手坐直了身體,長長舒了口氣。
真緊張,真刺激,看恐怖片都沒這么嚇人,什么叫千鈞一發,什么叫力挽狂瀾,什么叫……
還沒腦嗨完,一只大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腰:“你還要坐多久?”
南喬被這一拍激得渾身顫抖了一下,連腳趾都輕微繃緊了一瞬,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坐在了江嶼白的腰間。
他躺著,她坐著,兩人隔著衣服親密而柔軟地蹭在一塊,南喬甚至能明顯感受到自己屁股底下坐著的地方,那勁瘦的腰身,堅硬的腹肌,和他呼吸之間起伏的力度。
救命!這個姿勢怎么看怎么……像限制級小電影里的畫面??!
南喬小臉一會紅一會黃,跳著腳就要站起來,忽然一只大手卡在了她腰間,微微用力向下按住,不痛,但也令她動彈不得。
南喬整個后背瞬間僵直住,從大腿到腰間泛上密密麻麻的酥軟感,讓她差點使不上勁,坐不住一樣要往前倒。
不是,你,你干嘛。
她想質問江嶼白,可惜對方現在聽不到,她說了也是白說,只能雙手抓著身下人的手臂用力撐住,焦急地瞪大了眼睛。
但江嶼白很快給了她解釋:“你鞋跟斷了,不要急著起來,慢慢來,別又摔了?!?/p>
南喬低頭看了看還藕斷絲連,將斷未斷的鞋跟,立刻氣不打一處來,這么貴的鞋子,她今天第一次上腳,竟然就讓她出了這么大一個丑,真是丟臉。
“知道了,你放手?!彼f完發現江嶼白沒反應,立刻反應過來他沒聽見,于是伸手在他還掐著自己腰的手臂上拍了拍,示意他放手。
江嶼白感覺到一只溫熱柔軟的手拂過自己的手背,這讓他握著的手不自覺地微微松了力,卻沒徹底放開,而是向上用力,引導著南喬站起身,又扶她站穩后才拿開。
南喬扶著桌邊站好后松了口氣,直接把腳上的鞋子全部脫掉,然后半蹲下身去撿地上的那枚人工耳蝸,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到這個小東西,有點好奇。
“這個是不是很容易掉。”
江嶼白坐起身,彎腰從她手中接過了耳蝸,隨手戴好,南喬站在一邊等了一會,見江嶼白露出了不舒服的神情,趕緊問他怎么了。
江嶼白神色莫測地抬眸, 以一個自下而上的角度看了南喬一眼,開口道:“有雜音。”
大概是特殊角度的問題,這樣看人的江嶼白不但不兇,甚至還有些狗狗眼一樣的濕潤和可憐,好像那種被人撿回家的流浪狗,明明很可憐,但還是要強裝自己很不好惹的樣子。
南喬心里一動,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啊,所以是摔壞了嗎?”
“嗯?!?/p>
南喬沒想到這個東西這么不防摔,有點著急道:“這也太容易摔壞了吧,你怎么沒配個繩子或者保護殼之類的啊?!?/p>
她知道這種耳蝸有專門的防丟繩和防摔保護軟殼,卻沒想到江嶼白竟然直接裸機出門,這也太危險了。
江嶼白沒說話,眉間神色郁郁,拿出手機開始發消息。
“那現在怎么辦,能修嗎,還是說得去買個新的。”南喬覺得是因為自己的關系耳蝸才壞了,她有義務給江嶼白換個新的,“在網上能不能買,什么牌子的,我現在下單?!?/p>
江嶼白沒說話,把機器摘了下來,放到收納袋里,剛才機器的噪音帶來的不適感還沒消除,他覺得有點不太舒服。
“沒事,不用買新的,可以修?!?/p>
“那我陪你去修吧?!苯瓗Z白沒有耳蝸,一個人出門應該不太方便,南喬覺得自己應該負起責任來。
這次江嶼白沒有回答,南喬總是很難意識到現在正常的說話江嶼白聽不到這件事,她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趕緊伸手拍了拍在回消息的江嶼白。
等對方抬起頭看過來的時候,她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嘴唇,放慢了語速道:“我、陪、你、去、修、我、出、錢?!?/p>
江嶼白盯著她的嘴唇看了一會,皺眉思考,他現在聽不清楚,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音量和語調,但他又不想被人發現異常,因此他選擇在手機的備忘錄上打字給南喬看。
「不用,寄過去維修就行?!?/p>
“哦,這樣,要維修多久,維修期間你沒有耳蝸是不是什么都聽不見,要不我照顧你吧?!蹦蠁陶业搅艘粋€可以正大光明緊密接近江嶼白的理由,一時之間覺得自己可真是聰明。
「不用,我可以看唇語?!?/p>
“那不行,就算你會看唇語,聽不到還是會很不方便,而且這件事是我搞出來的,我就得負責任,你說吧維修好要幾天,這段時間我可以當你的耳朵。”
江嶼白停頓了一下,目光掃了南喬一眼,把南喬看得莫名其妙,正要問「干嘛用這種眼神看我」,還沒開口,江嶼白又繼續打字。
「沒有不方便,我習慣了?!?/p>
他的聽力問題從出生就存在了,不然也不會被父母丟棄在福利院里,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是在聽力受損的狀態下生活的,打手語,讀唇語是他習慣了的生活方式,安靜的世界才是屬于他的。
如果不是初三畢業那年……他也不會下定決心要植入人工耳蝸,讓自己盡量和正常人一樣地生活。
短時間的聽不到而已,不算什么,他不需要南喬憐憫他,也不想在她面前示弱,像個廢物一樣。
南喬還想再勸幾句,江嶼白卻忽然站起身朝服務臺走去。
很好,物理關機。
南喬簡直要被氣笑了,一片好心被人當成驢肝肺,她不否認自己有趁機套近乎拉關系的目的,但總歸是出于善意,可江嶼白這個人就是這樣,總是漠視她,避開她,好像她這個眾人眼里光芒萬丈的校園女神在他眼里就是病毒瘟疫。
越想越委屈,尤其是一低頭還看到自己光著的腳,踩在餐廳不知道被多少臟鞋踩過的地板上,可憐兮兮的像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那一瞬間南喬簡直要崩潰。
她從包里拿出手機,拍了那只斷了鞋跟的鞋子噼里啪啦地就發布到了網上,兩根手指用力憤恨地敲擊著屏幕鍵盤,瞬間打出一大串根本不用思考的譏諷文字,從品牌定位羞辱到最新一季的新品丑貨,洋洋灑灑幾百字,滿意地檢查完錯別字后,南喬長舒一口氣正準備發送,忽然一雙運動鞋出現在了南喬面前。
她抬頭,看到江嶼白半蹲下身,將那雙粉紫色的鞋子放在她腳邊,示意她試試。
「問了服務員,商場里最近的運動鞋品牌就是這個。」
江嶼白將提前編輯在手機備忘錄上的內容拿給南喬看。
「沒你的鞋子貴,將就穿一下,不喜歡就扔掉?!?/p>
南喬目光微垂,去看地上那雙鞋子,她出門穿了一條紫色的連衣裙,按理來說配運動鞋沒那么好看,但這雙鞋子的設計非常輕盈,應該是春秋透氣款,顏色也非常少女,配裙子并不會太奇怪。
而且這個牌子雖然不是她平時喜歡穿的奢牌,但在運動品牌中也算很好的了,并不是應該被隨便扔掉的價位。
南喬說不清什么滋味,她抬起腳想要穿鞋,又意識到自己的腳底踩在了地上肯定臟了,應該用消毒濕巾擦一擦。
但是,仙女怎么能大庭廣眾之下擦腳!
「怎么不穿,很討厭?」
在學校的時候,江嶼白從沒見過南喬穿運動鞋,她總是有各種各樣款式的鞋子,他曾經聽學生會一個女同學說過,南喬的鞋子最便宜的都要幾千塊,上萬的也不少。
所以,她也許真的很討厭運動鞋,寧愿光著腳,也不想穿。
江嶼白呼了口氣,在備忘錄上打字。
「那你等我,我去買……」
他沒打完,南喬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能去問前臺要一雙一次性拖鞋嗎,我想去衛生間……用濕巾擦下腳,再穿鞋子?!?/p>
江嶼白愣住,目光不受控地在南喬白皙的腳趾上掃過,南喬被他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腳趾輕輕蜷縮起來,像害羞的兔子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衛生間濕滑,一次性拖鞋不安全?!?/p>
南喬四下看了看,想著實在不行就找一個沒人的角落,自己背過身去偷偷擦也行,總之她就是不要當著別人的面,扣著腳底板擦腳,也太太太不雅了。
江嶼白抬頭,看著南喬滿臉尷尬又著急的樣子,笑了一下,他站起身從隨身攜帶的背包里拿出一大盒嬰兒手口濕巾,重新來到南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