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胎九月,即將臨盆。蕭夜珩的側妃卻請來高僧斷言,我腹中孩兒乃是戾氣纏身的妖孽。
沖撞了她肚里的“佛子”。蕭夜珩當夜便將我軟禁于偏院,派來一個引產嬤嬤。
產房血氣彌漫,我痛得死死抓住他的袍角,“王爺,孩兒快出世了,他動了,他還活著!
求您請太醫,請太醫來看看他!”蕭夜珩厭惡地甩開我的手,力道之大,
讓我重重撞在冰冷的床沿。“吵嚷什么?若非你這賤婢懷此孽障,如煙怎會心悸不寧,
夜不能寐?”“一個注定帶來災禍的東西,早些了結,免得污了本王的眼,更擾了佛子安寧。
”“九個月又如何?活不下來,便是他沖撞佛子的報應,咎由自取!”話音未落,
殿外傳來急報,側妃娘娘頭暈不適,驚動了宮中所有太醫。他們蜂擁趕去柳如煙的錦繡宮苑,
噓寒問暖,唯恐佛子有半點閃失。而我的孩兒,在污穢的血泊中掙扎,
細弱的哭聲宛若初生的小獸,終究歸于沉寂。我抱著他冰冷的遺體,一步一頓,
血跡蜿蜒拖曳在地,跪倒在太后宮門前。“稟太后,妖孽已除,我與皇家再無瓜葛,
昔日為蕭氏穩固江山所立的誓約,今日一并煙消云散。”1穩婆顫抖著搖頭,
連看我一眼的勇氣都沒有。聞訊趕來的太后看到這景象,保養得宜的臉上血色盡褪,
眼底更是掩不住的驚痛。“清婉,你莫慌,珩兒那孩子只是一時糊涂。。。這孩子,這孩子。
。。”她聲音哽咽,卻終究沒說出什么安慰的話,只剩下徒勞的嘆息。話未說完,
宮人低著頭,呈上一份描金紅帖,是柳如煙宮里送來的喜報。蕭夜珩昨夜包下了整條護城河,
為柳如煙放飛了上萬盞蓮花燈。燈上皆是肉麻情話,‘蕭夜珩此生唯愛柳如煙’。
兩人相擁于畫舫之上,于漫天燈火中深情對望,引得京城徹夜喧嘩。此事迅速傳遍宮闈內外,
人人都在議論王爺的深情和側妃的福氣。“混賬!他的發妻與嫡子生死一線,
他竟還有心思陪那個狐媚子做戲!”“我蕭家百年清譽,竟出了這等寵妾滅妻,
罔顧人倫的孽障!”語音剛落,那穩婆終于鼓起勇氣:“太后,王妃。。。小殿下他。。。
”“他去時身上毫無生氣,心口處還有。。。還有一個細小的針孔。。。像是被取走了什么。
。。”“老奴斗膽查看,發現小殿下心頭血幾乎流盡,他并非足月不足而亡,而是。。。
而是失血過多,又未能及時救治。。。”我僵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嗡鳴。
記起孩兒被強行從我身體里拉扯出來時,那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啼哭,很快就消弭無聲。
我原以為他是先天不足,未能挺過難關。未曾想,竟是他的親生父親,
為了柳如煙狠心奪去了他的心頭血!太后已是淚流滿面,氣得渾身發抖,“哀家現在就傳旨,
讓那逆子滾過來,親眼看看他造的孽!”“清婉你放心,他今日若不跪下給你賠罪,
哀家就廢了他這親王之位!”懿旨尚未發出,一個小太監捧著一個破舊的瓦罐進來。
罐口用一張發黃的符紙封著,隱隱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臊氣。
我盯著那符紙上歪扭的朱砂符文,以及罐身上隱約可見的污穢痕跡,氣血翻涌,幾乎暈厥。
恰在此時,蕭夜珩帶著一身酒氣闖了進來,語氣輕佻而不耐。“母后尋兒臣何事?
可是林清婉又在您面前嚼舌根了?為了那個孽障還沒完沒了?”“一個妖孽,
害得如煙心神不寧,若讓他活下來,豈不要敗壞我皇家氣運?
”“本王沒親手掐死他已是仁慈。”“如今陰謀敗露,裝不下去了?一個故作清高的女人,
滿身晦氣,也就騙騙母后。”“若非如煙身懷佛子,慧眼識破,本王還被你這毒婦蒙在鼓里,
險些錯過了她。”“如煙心善,還特意求了高僧符水,說給那孽障灌下能洗去戾氣,
她對你如此費心,還不趕緊謝恩,再去給如煙備些安神的湯羹送去。”太后氣得嘴唇哆嗦,
正欲發作,蕭夜珩已不耐煩地轉身離去。她抓起那瓦罐狠狠砸在地上,污穢的液體潑灑一地,
腥臭彌漫。太后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望著我,老淚縱橫。“清婉,是哀家識人不明,
是皇家的錯,讓你受此奇恥大辱,害了我的皇孫,也苦了你。”“你放心,
此事哀家定會給你一個交代,柳如煙那個妖婦,哀家也絕不容她!
”“你是先帝親封的‘福星’,是我蕭家危難之際的依靠,若非你當年。。。”她話語一頓,
似有難言之隱,最終化為一聲長嘆,“罷了,罷了,都是命數。”“看在哀家,
看在逝去皇兒的情分上,你。。。你再給珩兒一次機會,可好?你們曾經那般。。。
”我宛若失了魂魄的木偶,緩緩走向那張冰冷的矮榻。
輕輕抱起我兒那輕飄飄、冷冰冰的身體。灼熱的淚水終于決堤,無聲滑落。五年前,
先帝病危,朝局動蕩,鄰國虎視眈眈,蕭氏江山風雨飄搖。國師夜觀天象,
言我乃是“鳳星”,能助蕭家穩固基業。我嫁入王府那日,原本暗淡的龍脈之氣驟然強盛,
三月之內,邊疆平定,內亂漸息。然,鳳星降世,必有代價。2這代價便是我需以處子之血,
每月十五于祭天臺禱告,燃盡心頭精血所化的符篆,方能維系國運。我傾心蕭夜珩多年,
甘愿為他,為蕭家付出所有。未曾想,我與孩兒的性命,
竟抵不過那個在他落魄時遠走他鄉、見他得勢又攀附回來的柳如煙。而太后竟也心存幻想,
奢求我留下,再給蕭夜珩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一次機會。莫說蕭夜珩殺子滅妻,天理不容。
我兒乃鳳星血脈,雖被污蔑為妖孽,其隕落亦是因人為干預,所有牽涉其中的人,
都將承受天道反噬。“鳳星已逝,我與蕭家的緣分已盡。若強行維系,必將引來更大災禍,
累及無辜。”“蕭家日后的興衰榮辱,皆是因果循環,與我再無干系。我也該走了。
”太后明白大勢已去,面色慘白如紙,癱軟在座椅上。良久,她顫抖著伸出手,
抓住我的衣袖,聲音卑微。“清婉,這孩子。。。好歹也是我蕭家的骨血,讓哀家。。。
讓哀家為他辦一場體面的身后事,送他最后一程吧。三天,你就再等三天,好不好?
”看著這位曾真心待我、如今卻滿頭華發的婦人,我終究無法徹底硬下心腸。
抱著孩兒的骨灰回到我曾居住的清婉殿,卻見蕭夜珩正與衣衫半解的柳如煙在軟榻上調笑。
“珩哥哥,用那小孽障心頭血煉制的‘玉顏丹’果然神效呢,臣妾覺得肌膚都細膩了許多。
”蕭夜珩在她耳邊低語,聲音曖昧,“是么?那待會兒。。。也涂些別處,本王要親自試試,
是否真那般神奇。”“王爺討厭。”柳如煙輕捶了他一下,兩人又笑鬧著滾作一團。
想到他們竟將我兒的心頭血,當作玩樂的助興之物,我的心宛若被萬千鋼針穿刺,
痛得無法呼吸。下一瞬,柳如煙故作驚訝地尖叫起來。“哎呀,
王妃姐姐回來了怎么不出聲呀,嚇了臣妾一跳。”蕭夜珩立刻翻身坐起,
不由分說便揚手給了我一記耳光。“本王有沒有說過,如煙如今身懷佛子,金貴無比,
受不得半點驚嚇!我看你就是嫉妒她腹中孩兒,故意驚擾!”我沒有理會臉上火辣的痛楚,
雙手死死抱緊懷中的骨灰壇。柳如煙卻突然捂住心口,面露驚恐,“天吶,
這壇子周身都是戾氣!尋常人靠近半個時辰都要折損陽氣,更何況我這懷著佛子的孕身!
”“珩哥哥,這佛子臣妾還是不要了吧,總好過不明不白地被這邪祟害死在腹中。
”“林清婉,你好大的膽子!”他目光兇狠地盯著我手中的骨灰壇,猛地伸手奪過,
狠狠朝地上砸去。我全身的血液剎那間凍結,不顧地上可能有碎裂的瓷片,瘋了一般撲過去。
額頭撞上堅硬的地面,劇痛傳來,溫熱的血流了滿臉,我卻只顧著緊緊抱住骨灰壇,
一遍又一遍地輕輕摩挲。蕭夜珩被我的舉動驚得愣住,
沒料到我會為了一個破壇子如此奮不顧身。看著我滿頭鮮血的狼狽模樣,他眼神微動,
剛要上前。柳如煙卻哭得梨花帶雨:“王妃姐姐,你為了逼死我腹中的孩兒,
不僅用這邪物害我,還自殘上演苦肉計,你就這般容不下我和佛子嗎?”“他不是邪物,
他是。。。”“你該不會想說,這是你那孽障兒子的骨灰吧?”柳如煙故作悲憫地嘆息,
“姐姐,就算你兒子是妖孽轉世,可你身為母親,怎能詛咒自己的孩子死呢,你也太狠心了。
”蕭夜珩瞬間面若寒霜,眼底的厭惡與鄙夷毫不掩飾。“你裝神弄鬼,蠱惑母后,
欺瞞本王五年,本王原以為你只是貪慕權勢,沒想到你竟惡毒至斯,
連親生骨肉都能拿來當爭寵邀功的籌碼,你簡直令人作嘔!”“你這種女人根本不配為母!
等那孽障安葬后,你便去皇陵為他守墓!至于你這福星的名號,我看也該收回了!
一個滿身戾氣的女人,如何能庇佑我蕭家!”我難以置信地圓睜雙眼,
迎來的卻是他更重的一巴掌。3“瞪什么瞪?被本王說中心事,心虛了?
當年分明是如煙不遠萬里,遠赴西域尋得高僧指點,又刺破指尖,抄寫血經一年,
才換來我蕭家轉危為安。”“她為此耗盡心血,身子虛弱了好幾年!
你不僅趁機奪了她的功勞,還用卑劣手段阻止她回京,如今竟還有臉在本王面前扮演慈母!
”“難怪會生出妖孽來,就是你這蛇蝎心腸的女人的報應!”聽著他顛倒黑白的說辭,
我只覺得荒唐至極,忍不住笑出聲來。當年明明是柳如煙見蕭家勢微,生怕受牽連,
連夜卷了細軟逃往江南富庶之地。被某個富商厭棄后,才想起蕭夜珩這棵可以依附的大樹。
我曾親耳聽到她與手帕交私語,說蕭夜珩不過是她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一條狗。
哪怕我將證據呈到蕭夜珩面前。他依然斥責我善妒,用偽造的信箋污蔑柳如煙。
我被他罰跪在雪地里一夜,他卻擁著柳如煙在暖閣里飲酒作樂。等宮人發現時,
我已凍得奄奄一息,高燒不退。他抱著柳如煙路過,只嫌惡地瞥了我一眼,“晦氣!
明知如煙怕冷,還故意躺在這里礙眼!你就不能學學如煙的溫順賢良?”過往種種,
清晰浮現,我才終于明白,不被愛的人,連存在都是錯。既然如此,蕭夜珩,
你也不配再享有鳳星的庇佑。不愿再與他們多言,我抱著骨灰壇,踉蹌起身,尚未邁出兩步,
手臂便被他死死攥住。“抱著這不祥之物還想走?哪有這般容易!”我心頭猛地一跳,
不祥的預感籠罩全身,還未及反應,便聽柳如煙在一旁幽幽開口。“珩哥哥,
這邪祟就是附在那孽障身上的戾氣所化,他在王妃姐姐腹中九月,早已與母體氣脈相連。
”“邪祟不除,不僅我腹中佛子危殆,就連與她同床共枕的王爺您,怕也活不過百日。
”她假惺惺地抹著眼淚,“姐姐,就算你急于獨占王府權勢,
可珩哥哥畢竟是你傾心多年的夫君,你怎么能狠心至此,連他也要加害呢?
虧珩哥哥方才還擔心你傷勢,我真替他心寒。”這等荒謬絕倫、破綻百出的鬼話,
稍有理智便能戳穿。偏偏蕭夜珩深信不疑。“那依你之見,該如何徹底根除此邪祟?
”“此等污穢之物,最懼純陽之火與至陽之血。唯一的法子,便是將這邪祟骨灰,
混入九十九只成年公雞的雞冠血中,再讓母體飲下,以陽克陰,邪祟自會灰飛煙滅。
”蕭夜珩立刻喝令侍衛按住我,并命人速去準備九十九碗公雞冠血。我目眥欲裂,
眼睜睜看著孩兒的骨灰被那些人粗魯地倒入盛滿鮮紅雞血的大盆中。“蕭夜珩,
那是我們的孩兒!住手!快住手!”“林清婉,你果然比本王想的還要惡毒。
”暗紅粘稠、散發著濃重腥氣的液體被端到我嘴邊,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嘔。
蕭夜珩卻示意侍衛捏住我的下巴,強行灌了進來。4那些侍衛都是見風使舵的勢利之徒,
深知柳如煙如今才是王府真正的主子。對我下手自然毫不留情。
我的下頜骨被他們蠻力捏得幾欲碎裂,嘴巴被迫張開,無法合攏。那一碗碗腥臭的雞冠血,
宛若傾倒泔水一般,瘋狂地灌入我的口中。混合在血液里的,
還有未被仔細篩去的細小骨頭碎片,隨著他們粗暴的動作,劃過我的喉嚨、食道,
留下火燒火燎的刺痛,痛得我五臟六腑都糾結在一起。我猛地噴出一大口混著血沫的液體,
蜷縮在地,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蕭夜珩看到我這副慘狀,眉頭微蹙,
似乎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正欲上前細看。柳如煙卻搶先一步,淚眼婆娑地哭訴起來,
“不過是喝些雞冠血驅邪,姐姐就故意吐得到處都是,我知道你恨我,若實在不愿,
我和腹中孩兒這就去死,只求姐姐放過王爺,不要再用邪術害他了,好不好?
”蕭夜珩立刻將柳如煙摟入懷中,柔聲安慰,再看向我時,臉色已是黑沉如墨。“林清婉,
本王是不是太縱容你了?如煙好心為你驅除邪祟,你不思感恩也就罷了,
竟還敢在此裝可憐博同情!”“立刻給本王爬起來喝完!然后過來給如煙磕頭謝恩!
”見我癱在地上,氣息奄奄,毫無反應,蕭夜珩徹底失去了耐心。正要命人將我拖起來,
柳如煙卻又拉住了他,“珩哥哥,既然姐姐實在不愿喝這雞冠血,我們也不必強求。
臣妾這里還有一個法子,也能化解邪祟。”“這污穢之物除了懼怕至陽之血,
也畏懼烈日陽剛之氣。臣妾看了今日天象,乃是百年難遇的‘炎陽日’,午時三刻陽氣最盛。
只需讓王妃姐姐跪在庭院正中,受烈日暴曬一個時辰,邪祟也能被陽氣驅散。
”蕭夜珩抬頭看了眼窗外毒辣的日頭,毫不猶豫地命侍衛將我拖到院子中央的青石板上。
“不就是幾碗雞血,裝得跟要死了一樣,真是掃興。”“別再給本王耍花樣!跪足一個時辰,
就滾進來給如煙磕頭認錯,叩謝她的慈悲!”“你若聽話些,日后。。。
本王允你每月初一十五,去皇陵祭拜那孽障。”說完,他便攬著柳如煙,
轉身回了清涼的內殿,命人擺上冰鎮瓜果,親自喂她享用。太后趕到時,
我已經在烈日下暴曬了近一個時辰。渾身血污,嘴唇干裂,意識模糊地倒在滾燙的石板上。
她驚呼一聲,連忙命人將我抬回偏殿,宣太醫救治。待從侍衛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經過后,
她望著我,老眼中滿是痛心與愧疚,再也說不出挽留的話。或許是終于明白,
蕭家和蕭夜珩的未來,已經徹底斷送在他自己手中,她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失魂落魄。傍晚時分,一直隱居在皇家寺廟、輕易不出山的國師,竟出現在了我的床前。
“郡主,你的塵緣已了,貧僧奉旨,前來接你。”我含著淚,點了點頭,
隨他一同離開了這座囚禁我五年、帶給我無盡傷痛的王府。另一邊,
與柳如煙廝混了大半日后,蕭夜珩才驚覺外面天色已暗,而我始終沒有回去“磕頭謝恩”。
他心中莫名升起一絲煩躁,正欲派人去查看他心中莫名升起一絲煩躁,正欲派人去查看。
殿門卻被“砰”地一聲推開,太后滿臉是淚,發髻散亂地沖了進來。
看到眼前蕭夜珩與柳如煙衣衫不整的景象,她氣得渾身發抖,幾乎站立不穩。“兒臣就說,
林清婉那個毒婦不會安分,定是又到母后面前顛倒黑白了。”“真是給臉不要臉,
兒臣還是對她太仁慈了,往后她就算跪死在王府門口,也休想再見那孽障一面!”“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