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二十三年的春雷來得格外早。驚蟄未至,朱雀大街上已滾過陣陣悶雷。我站在刑臺前,
赤金護(hù)甲深深刺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滲進(jìn)袖口繡著的金絲鳳凰。蕭景珩被鐵鏈縛在刑架上,
玄色勁裝浸透血色。劊子手正往炭盆里添新柴,烙鐵燒得通紅。大理寺卿謝云崢執(zhí)起我的手,
將朱砂筆塞進(jìn)我顫抖的指尖:"昭華,該畫押了。"我望著供狀上"謀逆"二字,
耳邊又響起父親昨夜的話:"蕭家謀反證據(jù)確鑿,你若還想保他性命,就嫁給謝云崢。
""喀嚓——"驚雷劈開鉛灰天幕,暴雨傾盆而下。蕭景珩突然抬起頭,被血黏住的長睫下,
眸子亮得駭人。他望著我身上刺目的嫁衣,喉間溢出低笑:"昭華今日...真美。
"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滑落,在鎖骨處積成血洼。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右肩釘著三枚透骨釘,
那是詔獄對付死囚的手段。謝云崢輕撫我發(fā)間鳳釵:"吉時將至,
殿下莫要誤了與謝某的良辰。"蕭景珩猛地掙動鐵鏈,透骨釘撕裂皮肉的聲音混在雨聲里。
他突然劇烈咳嗽,暗紅血沫濺上我逶迤的裙裾:"待我歸來那日..."話音未落,
謝云崢的蟒紋官靴已碾上他胸口。"敗軍之將,也配談歸來?"謝云崢指尖劃過我頸側(cè),
"若非昭華跪在太極殿前求陛下開恩,此刻你該在亂葬崗喂野狗。"我渾身發(fā)冷。
那日我確實跪在雨中,卻是為求陛下收回賜婚圣旨。父親將我鎖在祠堂,
用蕭家百余口性命逼我穿上這襲嫁衣。刑場外忽傳來騷動。數(shù)十名玄甲衛(wèi)沖破雨幕,
為首之人高舉明黃卷軸:"陛下有旨!罪臣蕭景珩流放漠北,即刻啟程!"鐵鏈應(yīng)聲而斷,
蕭景珩踉蹌著栽進(jìn)泥水里。我下意識要扶,卻被謝云崢扣住腰肢。
玄甲衛(wèi)首領(lǐng)抱拳道:"請謝大人親押囚車至城門。"暴雨沖刷著蕭景珩臉上的血污,
露出那道橫貫眉骨的舊疤。那是三年前秋獵時,他為救我擋下刺客利刃留下的。
此刻那道疤浸在雨水里,像條猙獰的蜈蚣。"有勞夫人相送。"謝云崢在我耳畔輕笑,
溫?zé)釟庀⒑窃诩抟骂I(lǐng)口綴著的東珠上。玄甲衛(wèi)牽來囚車,生銹的鐵籠里鋪滿倒刺。
蕭景珩突然抓住籠柱,指節(jié)泛出青白:"沈昭華!
你可還記得西郊梨樹下..."話未說完便被馬鞭抽在背上,新傷疊著舊傷,
血水順著精壯腰身流進(jìn)褲腰。我死死咬住舌尖。那年上元節(jié),我們在滿樹琉璃燈下私定終身。
他說待漠北平定,要親手為我裁制鸞鳳嫁衣。如今鸞鳳嫁衣變成了金線牡丹,
執(zhí)手之人亦不是他。囚車碾過青石板路,血水混著雨水在車轍中蜿蜒。朱雀門近在眼前,
蕭景珩突然攥住鐵欄嘶吼:"漠北的風(fēng)會刮來我的戰(zhàn)旗!沈昭華!我要你活著等到那天!
"驚雷炸響,我喉間猛地涌上腥甜。謝云崢掐著我下巴將藥丸塞進(jìn)來:"昭昭,
你的心疾愈發(fā)重了。"薄荷混著苦腥在口中化開,
我這才想起已三日未服藥——父親停了所有湯藥,直到我同意畫押。出城那刻,
蕭景珩突然撞向鐵籠。他染血的額頭抵著欄桿,
隔著雨幕望過來的眼神像淬毒的箭:"你既選了他,就別后悔!"我眼前陣陣發(fā)黑,
嫁衣廣袖下的手腕青紫可怖。昨夜父親用浸鹽的皮鞭抽我:"蕭家謀逆是謝云崢親手查的!
你若不嫁,明日菜市口斬的就是他!"囚車消失在官道盡頭時,我嘔出口黑血。
謝云崢用帕子細(xì)細(xì)擦拭我唇角:"放心,流放路上會有驚喜等著他。
"他撫過我嫁衣上金線繡的牡丹,"畢竟漠北馬匪,最喜折磨細(xì)皮嫩肉的貴族公子。
"我渾身發(fā)抖,耳邊嗡鳴不止。喜樂聲穿透雨幕,迎親儀仗已至城門。
謝云崢打橫抱起我:"昭昭,該拜堂了。"太廟香火繚繞,我跪在蒲團(tuán)上,
看著他和我的名字被寫入婚書。三日前這里還供著我和景珩的合婚庚帖,如今早化為灰燼。
禮官高唱"夫妻對拜"時,城外突然傳來急報。"稟大人!囚車遇襲!
"我鳳冠上的珍珠簌簌作響。謝云崢攬著我后腰完成最后一拜,溫聲道:"繼續(xù)。
"血玉如意挑起蓋頭那刻,我看見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從今往后,你只能看著我。
"洞房花燭夜,謝云崢撫過我肩頭猙獰的鞭痕:"疼嗎?"他指尖沾著藥膏,
卻故意往傷口里按,"你爹抽你時,可比這狠多了。"我盯著搖曳的紅燭,
想起蕭景珩被拖走時,后腰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傷。五更鼓響時,
貼身侍女錦瑟哭著闖進(jìn)來:"小姐!流放隊伍在三十里外遇襲,
蕭公子他..."她捧上半塊染血的玉佩,正是我們定親時我親手雕的并蒂蓮。
我攥著碎玉跌坐在地,腹中突然絞痛難忍。殷紅血跡在嫁衣上暈開,
謝云崢掐著我脖頸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偷換避子湯?"驚雷炸響,
我望著窗外被暴雨打落的牡丹,突然笑出聲來。鮮紅嫁衣鋪陳滿地,像極了那年上元節(jié),
蕭景珩為我點的滿城燈火。永寧二十八年的春雪落得格外遲,直到驚蟄前日,
才紛紛揚揚覆了滿城。我蜷在梨木雕花榻上,聽著炭盆里銀絲炭噼啪作響,
喉間熟悉的腥甜又涌了上來。錦瑟端著藥碗的手在發(fā)抖,
褐色的藥汁在青瓷碗沿晃出漣漪:“小姐,謝大人說...這是最后一劑雪蛤了。
”我望著窗外簌簌而落的雪片,忽然想起五年前那個雨夜。蕭景珩的血濺在嫁衣上,
也是這樣暈開成破碎的花。指尖觸到枕下冰涼的碎玉,那是并蒂蓮玉佩最后殘存的半片花瓣。
“撤了吧。”我將咳血的帕子團(tuán)進(jìn)袖中,“太醫(yī)院早被調(diào)去勤政殿,這藥喝了三年,
不過是吊著半口氣。”廊下忽然傳來靴履碾雪聲。十二連枝青銅燈映出玄色蟒紋的衣擺,
謝云崢挾著風(fēng)雪掀簾而入,玉帶上的血玉在燭火中泛著暗紅的光。他伸手捏住我下頜,
拇指重重擦過蒼白的唇:“攝政王今日回京,昭昭可聽說了?”碎玉的尖角刺進(jìn)掌心,
我垂眸望著他腰間新?lián)Q的玄鐵令牌——那是蕭景珩麾下玄甲軍的令符。三日前朝堂劇變,
謝云崢扶植的小皇帝連夜暴斃,漠北鐵騎的旌旗插上了宣武門。“夫君如今該稱他一聲王爺。
”我望著窗欞上凝結(jié)的冰花,“畢竟當(dāng)年流放漠北的詔書,是您親自擬的。
”謝云崢突然低笑,沾著雪水的指尖探進(jìn)我衣領(lǐng),
在鎖骨處的舊疤上摩挲:“你以為他活著回來,就能救你出這煉獄?”他猛地扯開我中衣,
露出肩頭縱橫交錯的鞭痕,“這具身子早被謝某玩壞了,你以為蕭景珩還會要?
”寒風(fēng)裹著雪粒卷進(jìn)來,我望著梁上懸著的鎏金鳥籠。五年前大婚當(dāng)夜,
謝云崢將我從祠堂拖出來,當(dāng)著滿堂賓客撕開嫁衣:“諸位且看,這就是背叛蕭家的下場。
”喉間突然涌上腥甜,我抓著榻沿劇烈咳嗽。謝云崢冷眼看著血沫濺上他蟒袍下擺,
忽然掐住我后頸按向窗外:“瞧瞧,你的舊情人來討債了。”朱雀長街盡頭,
玄甲鐵騎踏碎積雪。為首之人身披玄狐大氅,玉冠上的東珠在雪光中流轉(zhuǎn)著冷芒。
隔著紛紛揚揚的雪幕,我仍能看清他眉骨上那道疤——比五年前更深了,
像把刀劈開清雋的眉眼。蕭景珩忽然勒馬抬頭。四目相對的剎那,我慌忙后退,
后腰撞上案幾。青玉藥瓶滾落在地,褐色藥丸混著雪水化開,
騰起刺鼻的白煙——那是謝云崢逼我日日服用的鴆羽之毒。“怕了?”謝云崢扳過我的臉,
“當(dāng)年你在刑場上畫押時,可沒這么膽小。”他指尖沾了藥汁抹在我唇上,“放心,
等你毒發(fā)那日,我會把你的尸首掛在城樓上,讓蕭景珩看個夠。”入夜時起了北風(fēng),
梨樹枝椏刮擦窗紙,發(fā)出細(xì)碎的嗚咽。
錦瑟哭著往我膝上蓋狐裘:“小姐為何不告訴王爺真相?
當(dāng)年明明是老爺以蕭家百余口性命相逼,您才...”“住口!”我厲聲喝止,
喉間又是一陣腥甜。五年來謝云崢在府中布滿眼線,稍有不慎便會牽連父親。
掌心撫過小腹猙獰的疤痕,
那是三年前被迫落胎時留下的——謝云崢發(fā)現(xiàn)我偷藏漠北傳來的藥草,
用金簪生生剖開了我的肚子。更漏指向子時,前院突然傳來喧嘩。
玄甲衛(wèi)的佩刀撞響庭中梅枝,積雪撲簌簌落在我的素紗披風(fēng)上。蕭景珩立在廊下,
玉扳指叩著朱漆廊柱:“五年不見,謝夫人倒是清減不少。”我攥緊袖中碎玉,
指甲陷進(jìn)掌心的舊傷。他比從前更高了,玄狐毛領(lǐng)襯得下頜線條如刀削般凌厲,
唯有那雙眼還似淬著寒星的深潭——只是此刻潭底結(jié)著三尺冰。“參見攝政王。
”我屈膝欲拜,被他用劍鞘托住手腕。玄鐵劍鞘上的霜花化在皮膚上,刺骨的寒。
蕭景珩忽然俯身,龍涎香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謝夫人這雙手,當(dāng)年簽婚書時倒是穩(wěn)得很。
”他指尖劃過我腕間青紫的針孔,“怎么,謝云崢的避子湯不好喝?
”錦瑟突然撲跪在地:“王爺明鑒!小姐她...”“拖出去。”蕭景珩漫不經(jīng)心地擺手,
玄甲衛(wèi)立刻捂住錦瑟的嘴。我踉蹌著去攔,被他扣住腰按在廊柱上。
后腰舊傷撞在雕花木棱上,疼得眼前發(fā)黑。“心疼丫鬟?”他掐著我下巴逼我抬頭,
“當(dāng)年你看著玄甲衛(wèi)拖走我母親時,可曾心疼過?”我望著他眼底翻涌的恨意,突然笑出聲。
是啊,永寧二十三年的上元夜,謝云崢帶著圣旨抄了蕭家。
我跪在雪地里求他放過景珩的母親,卻被父親一耳光打落兩顆牙齒。“王爺想要妾身怎么賠?
”我撫上他胸前猙獰的狼首佩飾,“是剜了這雙眼睛,還是剖了這顆心?”蕭景珩瞳孔驟縮,
忽然狠狠咬上我的唇。血腥味在齒間蔓延,他撕開我的披風(fēng),
指尖碾過鎖骨下的齒痕:“謝云崢倒是會玩。”玄狐大氅裹著寒氣壓下來,他在我耳邊冷笑,
“不知謝夫人伺候過多少男人,才換來謝家五年榮寵?”積雪從檐角墜落,
砸在石階上發(fā)出悶響。我望著他衣擺上繡的金線蟒紋,想起五年前流放路上,
他裹著破絮抵擋漠北風(fēng)沙的模樣。那時我偷換了父親書房的軍報,
將謝云崢通敵的證據(jù)縫在狐裘夾層——卻不知那件狐裘,最終是否送到他手中。
“王爺...”我喘息著抓住他手腕,“別在這里...”玄甲衛(wèi)的哄笑刺破夜色。
蕭景珩扯下我發(fā)間玉簪,青絲散落滿肩時,他忽然掐住我脖頸:“現(xiàn)在知道羞恥了?
當(dāng)年你在太極殿前求嫁謝云崢時,怎么不知廉恥二字怎么寫?”喉間空氣驟然稀薄,
我望著他猩紅的眼角,竟從劇痛中品出一絲歡愉。這樣也好,死在他手里,
總好過被謝云崢制成藥人。意識模糊之際,前院突然傳來尖嘯。一支羽箭破空而來,
釘在我們身側(cè)的廊柱上。蕭景珩旋身將我護(hù)在懷中,箭簇擦過他手臂,血珠濺上我的眼睫。
“保護(hù)王爺!”玄甲衛(wèi)的怒吼聲中,二十余名黑衣死士自墻頭躍下。
我認(rèn)出那是謝云崢圈養(yǎng)的暗衛(wèi),他們刀鋒淬著幽藍(lán)的光——是見血封喉的鴆毒。
蕭景珩將我甩給親衛(wèi),長劍出鞘時帶起凜冽寒光。我看著他以劍拄地咳出黑血,
忽然想起今晨謝云崢喂我的那盞茶——原來他早算準(zhǔn)了蕭景珩會來,
那茶里摻的是誘發(fā)舊疾的羅剎散。“帶她走!”蕭景珩劈開迎面而來的刀光,
反手將玉佩擲來。我接住尚帶體溫的狼首佩,
赫然發(fā)現(xiàn)背面刻著漠北輿圖——正是五年前我偷塞在狐裘中的那張。親衛(wèi)扛著我躍上墻頭時,
最后一瞥望見蕭景珩跪在雪地里。他肩頭插著三支毒箭,卻仍死死護(hù)著懷中的木匣。
風(fēng)雪卷起匣中泛黃的信箋,那是我這些年寫給漠北的三百二十八封信,
每一封的落款都浸著咳出的血。錦瑟在角門接應(yīng)我,她臉上掛著淚:“小姐猜得不錯,
王爺果然留著那些信...”話音未落,她忽然瞪大眼睛。我低頭看見胸前透出的劍尖。
謝云崢貼著我的耳畔輕笑:“昭昭以為能逃出我的掌心?”他轉(zhuǎn)動劍柄,劇痛撕開肺腑,
“別忘了,你的命和蕭景珩的命,從來都捏在我手里。”血水漫過喉間時,
我聽見蕭景珩困獸般的嘶吼。雪地上綻開大朵紅梅,我拼命攥緊那塊狼首佩,
鋒利的邊緣割開掌心。真好,最后還能替他擋一次劍。靈幡被北風(fēng)撕扯成碎片時,
我正躺在冰棺里看雪。是的,看雪——謝云崢用西域冰魄玉封住我最后一絲氣息,
他說要讓我親眼看著蕭景珩瘋。沈崇山跪在棺槨旁,枯槁的手指撫過棺沿凝霜:"昭兒莫怕,
爹這就去求他..."老人家的朝服下擺沾滿泥雪,三日前他還在刑部大牢受審,
此刻卻因著我這"謝夫人"的身份,被新帝特赦出獄。"沈大人請回罷。
"玄甲衛(wèi)的刀鞘橫在靈堂前,"王爺有令,新皇登基期間,禁止喪葬。"錦瑟突然沖出來,
懷中緊緊抱著描金木匣:"讓我們小姐入土!你們知不知道她這些年..."話音未落,
木匣被挑飛,三百多封信箋雪片般散落。我看見蕭景珩的皂靴碾過其中一封,
那是永寧二十四年立春寫的:"景珩,漠北可還飄雪?今日咳血染紅了帕子,
倒像你送我的胭脂...""攝政王到——"玄甲衛(wèi)齊刷刷跪地,沈崇山佝僂著背欲行禮,
被蕭景珩用劍尖挑起下巴:"沈尚書教的好女兒,連死都要挑本王回京的日子。
濁的瞳孔顫了顫:"昭華她...五年前...""五年前她在太極殿前說與本王恩斷義絕,
如今倒用這招喚我?"蕭景珩突然揮劍劈向冰棺,劍氣在玉棺上劃出深痕,"告訴沈昭華,
她爹的十根手指,本王會一根根剁下來喂狗!"沈崇山突然撲向滿地信箋,
枯枝般的手指抓起一張泛黃的紙:"王爺看看這個!昭華她從未..."寒光閃過,
劍刃削去他半截手指。血滴濺在信紙的"漠北"二字上,像極了當(dāng)年刑場飛濺的血珠。
我拼命拍打冰棺,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蕭景珩踢開染血的信紙,
玉扳指捏得咯咯作響:"把這些晦氣東西燒了,至于沈小姐..."他忽然輕笑,
"停靈七日,若還不醒,便扔去亂葬崗。"錦瑟尖叫著撲向火盆,徒手去抓燃燒的信紙。
火舌舔過她焦黑的指尖,她捧著殘片嘶喊:"小姐為保你性命吞炭毀嗓!
為籌軍資日日放血制藥!
你知不知道她小產(chǎn)那日還攥著你的玉佩..."玄甲衛(wèi)的鞭子抽在她脊背上,血痕浸透素衣。
蕭景珩轉(zhuǎn)身的動作頓住,大氅上的玄狐毛掃過我的棺槨:"你說什么?""王爺!
"親衛(wèi)疾步而來,"謝云崢在詔獄自盡了,
死前說...說沈姑娘體內(nèi)有他種的蠱..."話音未落,
蕭景珩已掐住親衛(wèi)喉嚨:"你說誰體內(nèi)有蠱?"冰棺忽然發(fā)出脆響。
謝云崢臨死前喂我的那顆藥起了作用,冰魄玉開始龜裂。沈崇山突然撞向棺槨,
蒼老的頭顱在玉棺上綻開血花:"昭兒快走...爹替你開棺...""攔住他!
"蕭景珩的嘶吼與棺蓋碎裂聲同時響起。我望著父親滑落在棺沿的血手,
忽然能動了——原來謝云崢說的"禮物",是要我親口說出真相。雪粒子灌進(jìn)喉嚨,
我抓著棺沿劇烈咳嗽。蕭景珩手中的劍"當(dāng)啷"落地,他踉蹌著倒退半步,
仿佛見鬼般盯著我胸前的血洞。"昭...昭華?"我望著他霎時慘白的臉,
突然想起永寧二十年的上元夜。那時他剛從漠北歸來,也是這樣驚慌失措地抱著咳血的我,
連夜闖了七家醫(yī)館。"景珩..."我伸手去觸他眼尾的疤,喉間突然涌上黑血。
謝云崢說的沒錯,噬心蠱發(fā)作時,真像千百只毒蛛在啃食心臟。蕭景珩瘋了一樣扯開我衣襟,
當(dāng)看見心口猙獰的蠱紋,他渾身顫抖起來:"怎么會...太醫(yī)!傳太醫(yī)!
""沒用的..."我攥住他染血的袖角,"這蠱...是合歡蠱..."每說一個字,
蠱蟲便往心脈鉆一寸,"雌蠱在我體內(nèi)...雄蠱在..."蕭景珩突然撕開自己衣袍,
心口同樣的蠱紋正在滲血。他不可置信地瞪著我:"那夜在刑部大牢...是妳?
"我望著他心口疤痕,淚混著血滴落。永寧二十三年隆冬,我扮作醫(yī)女潛入死牢。
謝云崢給我灌了迷情散,說要讓蕭景珩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可當(dāng)看到他遍體鱗傷的模樣,
我哭著將雄蠱渡給了他——至少這樣,他毒發(fā)時我能替他疼。
"三百二十七封信..."我摸索著尋找散落的信箋,
"漠北的雪...是不是比京都干凈..."指尖突然被燙傷,是燃燒的信紙飄到腕間。
蕭景珩徒手去撲那火苗,掌心皮肉燒得焦黑。
封...寫的是王爺歸京那日..."血污的信紙上依稀可辨:"...若他來時梨花未謝,
求父親將我與娘親合葬..."蕭景珩突然抱起我沖向梅林,積雪沒過他膝蓋。
我聽見他心臟在劇烈跳動,混合著蠱蟲啃噬的聲響:"我們?nèi)フ夜磲t(yī),
去漠北...你答應(yīng)過要等我..."梅枝劃過臉頰,我望著他下頜滾落的淚,
忽然想起及笄那年。他因我一句"想看塞外飛雪",便真的八百里加急送來漠北的雪,
裝在琉璃瓶里,到京都時化得只剩半瓶。"放我下來罷..."我摸到他后頸的箭傷,
那是五年前遇襲時留下的,"景珩...我疼..."他猛地僵住,緩緩跪在雪地里。
玄狐大氅裹住我逐漸冰冷的身體,
...我讓廚娘做你最愛吃的梅花酥...昭華...你看看我..."我望著他猩紅的眼,
突然很想摸一摸那道眉骨上的疤。就像當(dāng)年在太醫(yī)院,
他攥著我的手按在傷口上:"昭昭別怕,這道疤是男子漢的勛榮。"指尖尚未觸到他的臉,
蠱蟲突然咬穿心脈。我聽見錦瑟在哭喊,聽見沈崇山微弱的喘息,
聽見蕭景珩撕心裂肺地喚我"昭昭"。漫天大雪模糊了視線,最后映入眼簾的,
是梅枝上并蒂而生的兩朵紅梅。像極了我們未能拜完的天地。
雪粒子砸在琉璃瓦上發(fā)出碎玉般的聲響時,蕭景珩正跪在太廟的蟠龍柱下。
他腳邊散落著七零八落的牌位,最上方那塊"顯考蕭公諱遠(yuǎn)山之靈位"裂成兩半,
露出中空夾層里泛黃的紙箋。"王爺!沈大人...沈大人咽氣了!"親衛(wèi)的喊聲穿透風(fēng)雪,
蕭景珩卻恍若未聞。他顫抖著展開那張被血浸透的紙,
永寧二十三年的墨跡在燭火中浮現(xiàn)——竟是先帝親筆的密詔:"蕭家蒙冤,謝氏通敵,
著沈崇山暗查..."喉間突然涌上腥甜,蕭景珩猛地撞向青銅香爐。額角鮮血汩汩而下,
他想起五年前刑場那日,沈昭華嫁衣上金線繡的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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