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四十年林洛詩行至淮安城已經幾日了,大風一直在刮,客棧后院的桃樹枝葉在風里搖晃。
林洛詩伸出手,借著房里的燈光折下一枝桃花,放在鼻尖嗅了嗅,有股暗香卻不明顯。
安靜的客棧里突然傳來一陣哄鬧,依稀有兵器出鞘的聲音,林洛詩心頭一緊,
按著腰間的佩劍,小心翼翼地從門縫透過樓梯看向在樓下的掌柜,掌柜旁的人有些警惕,
時不時往客棧外掃視一下,看見掌柜旁人的身形,林洛詩瞳孔一震,輕輕關上房門,
往里藏了藏,似在躲避什么。“掌柜,你真的沒有見過這個人?”為首的男子拿著一張圖像,
掌柜往前湊了湊,搖了搖頭,肯定地回答:“哎呦,官爺能這話說的,
我們這邊都是登記過姓名才能入住的,沈無憂這人我是真的沒印象呀。
”掌柜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手不停地搓著,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官爺,
您看天色不早了,要不在這邊歇息,小的給你們安排幾間上房?!睘槭椎哪凶訑[了擺手,
身后的人收劍入鞘,趁著夜色離開了客棧。掌柜走到門口朝外望了望,關上客棧門。
烏云壓著大地,月亮被云蓋住,世界黑乎乎的一片,半夢半醒之間,
掌柜依稀聽見有人在敲門,“人住滿了,不開”掌柜嘟噥了一句,又趴在柜臺上想要入睡,
門外安靜了一會,不過多久,敲門聲再次響起,掌柜不耐煩的重復了一遍“客棧人滿了,
不開!”呵斥換來的是更加猛烈地撞擊,掌柜罵罵咧咧地走到門口,氣呼呼地打開門,
正想教訓對方一頓,卻被架在脖子上的刀嚇得完全清醒。下雨了?!澳蠈m郡王,
我真的不知道是您啊,我..我還以為是早上那個乞丐,”掌柜頭上還在滲著汗,
屁滾尿流地跪在地上,南宮軒看著不停求饒的掌柜,向后使了一個眼色,
站在一旁的屬下向前,展開一份畫卷,“見過嗎?”南宮軒用手抬起掌柜的頭,“沒有,
沒有”掌柜看著一模一樣的畫像,連聲應答,大手突然卡住了掌柜的脖子,
南宮軒冷笑一聲“沒有?”掌柜喘不上氣,只是一個勁地點頭,南宮軒突然放開手,“行,
給我們安排幾間上房,這幾天的吃喝,就全仰仗掌柜了,還有,此女是我們追查的逃犯,
最近來到了淮安城,還請掌柜多多留意?!蹦蠈m軒特地加重了多多留意的語氣,
緊接著從凳子上站起,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掌柜,掌柜急忙從地上爬起,舒了一口氣,
心里卻暗罵南宮郡王不像先前來的官爺那么友善,一邊賠笑一邊帶著南宮軒往樓上走。
“這間屋子是誰的?”南宮軒指著與自己相隔的房間,聽見屋里吱吱呀呀的響聲,
總感覺有些奇怪,“好像是一位叫林洛詩的姑娘的?!闭乒裣肓讼耄傲致逶?!
”南宮軒盡力壓低著自己的聲音,手按在刀柄上,欲要拔刀“那你怎么說沒見過!
”掌柜被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連忙跪在地上。“那人,那人不是叫沈無憂嗎?
”“沈無憂?誰告訴你的?”南宮軒突然冷靜了下來,“不...不知道,
也是一位官爺跟我說的。”“官?”南宮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陰惻惻的看向房門,
扶起掌柜“去,開門?!薄傲止媚??林姑娘?”掌柜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敲著門,
門內卻沒有回應,南宮軒意識到有些不對,一把推開掌柜,踹開房門,房間內空空蕩蕩,
只有窗戶大開,隨著風聲雨聲吱吱呀呀的響?!白??!蹦蠈m軒從窗戶一躍而下。
“你怎么還跟著我?”林洛詩拆下貼在臉上的人皮面具,總覺得有些不習慣,
疑惑地詢問著后面跟上來的乞丐,
“你...你給我吃的...我...我跟著...你”乞丐憨厚的笑了笑,
手不停的撓著亂蓬蓬的頭發,“小恩小惠何足掛齒,
更何況這么多年你的吃食是沈相讓我給你送過來的,你都從京城送我到這了,
差不多得了”林洛詩無奈地笑笑,不知想起什么,又扔給乞丐一袋銅錢,“拿著吧,
夠你盤下一家鋪子好好生活了,別再跟著我了,很危險的”,“不不不行,
我要跟...跟著你,我其實會...武...武...武功的,我...我能幫上你的忙。
”乞丐沒有離去的意思,一個勁的想把那袋銅錢遞回到林洛詩手上。
林洛詩臉上的笑反而憋不住了,反問道“你?會武功?那你在京城還成天被小孩子欺負啊?
”“那,那,那是沒辦法,你要是有..有困難的話,我可以幫你的?!逼蜇げ磺粨?,
林洛詩看著乞丐這么堅定,眼神有些閃爍,“行吧,
那你得跟得上才行.”“你..你要去哪里啊?”乞丐有些氣喘吁吁,
看著在房檐上飛速穿梭的林洛詩,心里還是有些疑問。“我啊,去一個叫劍峰的地方。
”沒有月光映射,一身黑衣的林洛詩隱藏在黑暗中,語氣淡淡的?!皠Ψ濉!逼蜇ゃ读艘幌?,
好似突然清醒,說話也不結巴了,只是語氣還像之前那么癡傻。“去那里做什么?劍峰在哪?
”“劍峰在淮安城以南,我去那里拜師學藝?!绷致逶娀卮鹎巴nD了一下,
乞丐想努力去看清林洛詩臉上的表情,卻只能看見她的背影?!澳阋獙W劍術嗎?”“嗯。
”“為什么?”“別管?!绷致逶娚碛安粩啻┧蟆澳阋怯X得危險就別跟著我,
我的仇人很多?!逼蜇ゃ读艘幌拢炖镒匝宰哉Z“可是劍峰……喂,等等我!
”“你們沈家就非得趟這趟渾水嗎?”南宮軒手上握著刀,面色難看,
身旁零零落落地躺著帶來的手下,皆是被打暈過去了?!班?。”對面站著的男子蒙著面,
好像不想多說話,雨滴在他的劍身,夾雜著血流向青石板面。“你可知道,林洛詩,
是那位要的人,你這是在叛國!”南宮軒死死盯著面前的男子。
“我不知道你說的林洛詩是誰,我只認識我們沈家大小姐沈無憂。”沈重的劍鋒指著南宮軒,
南宮軒臉色鐵青,握著刀柄的手不禁又重了些,向后退了兩步,
有些氣急敗壞“你們這是油鹽不進!”“嗯”“好,好,好,你們等著,你們等著,
她終究是要去劍峰的。”南宮軒果斷向后逃跑,沈重身旁的人看向沈重,手抬到脖子上,
做了一個滅口的手勢?!八腔视H,殺不了?!鄙蛑負u搖頭,又抬頭看著天,
嘆了一口氣“想必現在京城沒有下雨??????也沒有月亮。
”等到乞丐氣喘吁吁地跑到南城門時,林洛詩早已悄無聲息地放倒了兩個守衛。
城門上微弱的火把映照出淅淅瀝瀝的雨,拉長了林洛詩的身影。
她正費力地將一個守衛拖到路邊陰影處,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地低聲道:"愣著干什么?
過來搭把手。"乞丐連忙小跑過去,動作麻利地拖起另一具尸體。借著昏暗的光線,
林洛詩瞥見他身后似乎多了個鼓鼓囊囊的包裹——大概是那張從不離身的破草席。
她暗自腹誹這乞丐逃命都不忘撿破爛,手上卻不停,
靈活地將城門推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快走。"她壓低聲音催促,
身形一閃便鉆了出去。夜風卷著城外荒野的氣息撲面而來,林洛詩警惕地環顧四周,
確認安全后向乞丐打了個手勢。乞丐會意,兩人很快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
京城今夜確實沒有月亮,整座皇城籠罩在一片幽暗之中。然而宮墻之內,
卻是另一番景象——朱紅的宮檐下懸著琉璃宮燈,燭火映出柔和的光暈;長廊兩側,
銅鶴銜燈佇立,鎏金燈臺映著跳躍的火焰,將青石御道照得如同白晝。
南宮子玉斜倚在南書房的龍椅上,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紫檀木扶手上精雕的蟠龍紋。
那木料歷經百年,早已被摩挲得溫潤如玉,龍鱗的每一道凹痕都凝著歲月沉淀的暗光。
窗外隱約傳來更漏聲,他卻渾然未覺,只是垂眸想著什么,
南書房外突然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讓南宮子玉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氨菹隆保?/p>
門被輕輕敲響,傳來內侍總管的聲音,語氣里帶著些許謹慎,似乎是在斟字酌句,
“南宮郡王傳消息回來了?!蹦蠈m子玉眸光一沉,緩緩直起身子。
紫檀木扶手上的蟠龍紋在他掌心留下一道淺淺的壓痕,仿佛也在無聲地繃緊了身軀。
“呈上來。”他開口,嗓音低沉,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內侍總管李德全推開書房的門,他緩步上前,在距離龍椅三步處停下,
雙膝穩穩跪在織金地毯上,將紙條高舉過頂。燭火在他顫抖的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南宮子玉從奏折中抬眼,目光在那張微微泛黃的紙條上停留片刻。他伸手接過時,
紫檀木扶手發出細微的"吱呀"聲。紙條在李德全手中握得太久,已經沾染了些許汗意。
“何時送來的?”南宮子玉一邊展開紙條,一邊問道。他的聲音平靜,
卻讓李德全不自覺地又低了低頭。“回陛下,就在方才。
信鴿直接落在了內務府的檐角上...”李德全的額頭幾乎要觸到地毯,
“老奴不敢耽擱...”展開的紙條上只有寥寥數字,南宮子玉的瞳孔卻驟然緊縮。
窗外一陣夜風掠過,吹得燭火劇烈搖晃,在他臉上投下明滅不定的陰影。
南宮子玉斜倚在龍椅上,指尖輕輕敲擊著紫檀木扶手,唇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你似乎...很擔心?”他微微傾身,鎏金護甲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目光如刀鋒般剖開李德全顫抖的皮囊,好似能看清他全部的秘密。
“回、回陛下...”李德全的額頭重重磕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