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京城的科舉放榜之日，仿佛是一場盛大的節(jié)日慶典，處處洋溢著熱烈而喧鬧的氛圍。

榜前的人群如同涌動的潮水，熙熙攘攘，接連不斷。

有的人目光如電，瞬間在榜單上鎖定了自己的名字，剎那間，歡呼雀躍之聲沖破云霄，那激動的神情，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其腳下，任由其主宰。

而有的人眼神焦灼，急切地在榜單上反復(fù)搜尋，卻始終不見自己的名字，滿心的期待瞬間如泡沫般破碎，化為烏有，只能暗自傷懷，憔悴的面容上寫滿了落寞與不甘。

李君莫的名字，醒目地排列在榜單前五百名之中。這本該是他光宗耀祖、意氣風(fēng)發(fā)的高光時刻。

然而，命運(yùn)卻在此刻悄然轉(zhuǎn)折，這一成績竟成了一場洶涌風(fēng)暴的導(dǎo)火索。

“這李君莫究竟有何德何能？就憑他也能躋身前五百？”

人群中，一位年輕書生滿臉怒容，由于極度憤慨，聲音微微發(fā)顫，在嘈雜的人聲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便是王冕，自幼便與詩書為伴，整日沉浸在經(jīng)史子集的知識海洋里，一心渴望在科舉的舞臺上大放異彩，實(shí)現(xiàn)自己的遠(yuǎn)大抱負(fù)。

然而，命運(yùn)卻和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此次科舉他名落孫山，心中的憤懣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肆意蔓延，難以抑制。

此刻，看到李君莫的成績，這股怒火瞬間被徹底點(diǎn)燃，燃燒得更加熾熱。

“聽說他答卷時全是生搬硬套孟子的言論和文章，自己毫無見解，這簡直是對科舉的公然褻瀆，是對我們這些寒窗苦讀之人的莫大侮辱！”

另一位年長些的書生立刻附和道。此人叫徐渭，在京城的文人圈子里頗具威望，平日里對文章的原創(chuàng)性和思想深度極為看重，眼中根本容不下半點(diǎn)虛假，對這種所謂的“抄襲”行為深惡痛絕。

此言一出，人群瞬間炸開了鍋，質(zhì)疑聲、指責(zé)聲此起彼伏，如洶涌的潮水般將李君莫徹底淹沒。

很快，眾多文人義憤填膺，一致決定聯(lián)名上書，要求朝廷徹查此事，堅(jiān)決罷免李君莫的成績，誓要還科舉一個公平公正的環(huán)境。

在徐渭的牽頭組織下，一封言辭激烈、飽含憤慨之情的聯(lián)名信迅速呈遞到了禮部尚書的案前。

禮部尚書趙大人看著手中的聯(lián)名信，眉頭緊緊地皺成了一個“川”字。他心里非常清楚，科舉乃是國家選拔人才的關(guān)鍵所在，關(guān)乎國家的未來走向和命運(yùn)興衰，容不得有絲毫的差錯與疏忽。

他不敢有片刻耽擱，當(dāng)即下令成立專門的調(diào)查組，務(wù)必對李君莫的答卷展開全面、深入、細(xì)致的重新審核。

李君莫得知這個消息后，心中慌亂如麻，仿佛有無數(shù)只螞蟻在心頭亂爬。

他本以為巧妙地引用孟子的言論，能夠?yàn)樽约旱拇鹁碓鎏韼追止獠剩尶脊傺矍耙涣粒扇f萬沒想到，這一行為竟招來如此巨大的麻煩。

他滿心委屈，試圖為自己辯解，然而周圍全是質(zhì)疑和指責(zé)的聲音，根本沒有人愿意聽他說一句話，他仿佛陷入了一個孤立無援的絕境，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我不過是借鑒了孟子的智慧，汲取其中的精華，怎么就被認(rèn)定為作弊了呢？”

李君莫在房間里焦急地來回踱步，滿心的委屈和無奈，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他心里明白，這次要是處理不好，自己多年來的努力就將付諸東流，大好的前程也將毀于一旦。

與此同時，京城的文人墨客們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一場特殊的詩詞酒會。這場酒會，表面上看是文人雅士們吟詩作對、交流切磋的風(fēng)雅聚會，可實(shí)際上，大家都憋著一股勁兒，打算在酒會上借詩詞來諷刺、挖苦李君莫，好好發(fā)泄一下心中的這口惡氣。

酒會當(dāng)晚，京城有名的文人紛紛應(yīng)邀前來。徐渭和王冕來得特別早，兩人早早地就坐在了會場里，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按捺不住的期待和興奮。

他們這些天可沒閑著，精心準(zhǔn)備了詩詞，每一句都暗藏玄機(jī)，就等著在酒會上好好羞辱李君莫一番，讓他顏面掃地，無地自容。

李君莫也收到了酒會的邀請。他心里跟明鏡似的，這分明就是一場“鴻門宴”，去了肯定不會有好結(jié)果。可他還是咬咬牙，毅然決定赴約。他心想，與其像個膽小怕事的縮頭烏龜一樣躲在暗處，被人在背后指指點(diǎn)點(diǎn)，還不如勇敢地直面這場風(fēng)波，說不定還能為自己爭取到一絲轉(zhuǎn)機(jī)，改變大家對自己的看法。

酒會上，眾人推杯換盞，表面上氣氛融洽，歡聲笑語不斷。可李君莫一踏入會場，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就聚焦到了他身上，原本熱烈的討論聲瞬間戛然而止，整個會場一下子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李兄，今天居然有膽量來啊，倒是讓我刮目相看。”

徐渭第一個坐不住了，他嘴角掛著一絲嘲諷的冷笑，端起酒杯，不懷好意地說道。那語氣里，滿滿的都是輕蔑和挑釁，仿佛在向李君莫公然宣戰(zhàn)。李君莫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壓下心里的不滿和憤怒，臉上擠出一絲微笑，不卑不亢地回應(yīng)道：

“承蒙各位盛情相邀，君莫豈敢不來呢？”

“哼，李兄在科舉里的‘出色’表現(xiàn)，可真是讓我們大開眼界啊。不知道李兄今天，能不能再給我們露一手，展示展示你那拼湊文章的‘高超’本事？”

王冕也站起身來，語氣尖銳，話里帶刺，毫不留情地嘲諷道。面對眾人的冷嘲熱諷，李君莫沒有生氣，也沒有退縮。他神色平靜，緩緩走到酒桌前，伸手拿起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然后鎮(zhèn)定自若地說道：

“各位，君莫承認(rèn)，我的答卷里確實(shí)引用了不少孟子的言論。但我絕非是為了拼湊文章、敷衍了事，而是我打心底里覺得孟子的思想博大精深，蘊(yùn)含著無窮的智慧，能為我的觀點(diǎn)提供有力的支撐，讓我的論述更加深刻、有說服力。”

“你這純粹是強(qiáng)詞奪理！科舉考的就是考生的真才實(shí)學(xué)，考的是你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是你自己的本事。你卻想著投機(jī)取巧，走捷徑，這樣怎么能讓大家信服？”

一位文人“噌”地一下站起來，滿臉怒容，憤怒地拍著桌子說道。那拍桌子的聲音仿佛是他心中怒火的宣泄，震得酒杯都微微顫動。

“沒錯，今天你要是不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就別想輕輕松松地離開這兒！” 眾人也跟著紛紛附和，你一言我一語，聲音越來越大，整個會場的氣氛劍拔弩張，火藥味十足，仿佛一觸即發(fā)。

就在這緊張的氣氛達(dá)到頂點(diǎn)之時，考試總考官錢唐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走進(jìn)了會場。錢唐在學(xué)界地位尊崇，平日里忙于科舉事務(wù)，極少參與此類聚會，此次聽聞風(fēng)波特意趕來。他手中還抱著一個大木盒，里面裝著此次科舉前五百名的答卷。錢唐掃視了一圈會場，清了清嗓子說道：

“既然大家對此次科舉成績有所爭議，今日我便將前五百名的答卷帶來，大家不妨一同看看，評評理。”

說著，他將答卷一份份取出，展示給眾人。當(dāng)李君莫的答卷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人群中再次爆發(fā)出一陣不滿的聲音。

“你看，這一段幾乎就是孟子《梁惠王》中的原話，這不是抄襲是什么？”一位眼尖的文人指著答卷大聲說道。

“還有這里，也是照搬孟子的言論，自己的思考在哪里？”又有人附和道。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指責(zé)聲不絕于耳。

李君莫看著自己的答卷，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此刻必須要讓大家明白自己的初衷。

“各位，我承認(rèn)這些言論確實(shí)出自孟子，但我并非盲目照搬。”李君莫大聲說道，“就如這一段，孟子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我在論述治國之道時引用，是想結(jié)合當(dāng)下的民生現(xiàn)狀，闡述君王應(yīng)如何重視百姓。我并非簡單重復(fù)孟子的話，而是將其與現(xiàn)實(shí)聯(lián)系，給出自己的見解。”

“那又如何，今日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就別想走了！”眾人憤憤不平，但終究被主考官錢唐打斷，只得罵罵咧咧的離開。

暮春時節(jié)，京城的喧囂被一場細(xì)密的春雨所籠罩，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與墨香。李君莫坐在自家小院的石凳上，手中捧著一本泛黃的詩集，正沉浸在古人的詩意世界里，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打開門，只見一位小廝模樣的人恭敬地遞上一封書信。 李君莫接過，展開信紙，幾行剛勁有力的字跡映入眼簾，竟是徐渭與王冕等一眾京城知名文人邀他前往望江樓一聚。

李君莫心中一緊，自科舉風(fēng)波后，雖然他憑借對答卷中引用孟子言論的合理解釋，暫時平息了部分質(zhì)疑，但仍有不少人對他的才學(xué)持懷疑態(tài)度，這次的邀請，恐怕來者不善。

猶豫片刻后，李君莫還是決定赴約。他深知，一味逃避無法真正解決問題，唯有直面挑戰(zhàn)，才有可能徹底消除眾人的疑慮。換上一身素色長袍，整理好衣冠，李君莫懷揣著復(fù)雜的心情，朝著望江樓走去。

望江樓坐落在京城的繁華地段，是文人雅士們常聚之地。 樓高三層，飛檐斗拱，雕梁畫棟，遠(yuǎn)遠(yuǎn)望去，氣勢恢宏。當(dāng)李君莫踏入望江樓時，里面早已熱鬧非凡。

徐渭、王冕等一眾文人圍坐在一張巨大的圓桌前，桌上擺滿了珍饈美饌和美酒佳釀。眾人見李君莫進(jìn)來，原本熱烈的交談聲戛然而止，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射向他，眼神中帶著審視、懷疑，甚至還有一絲不屑。

“李兄，今日你能前來，倒是有幾分膽識。”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徐渭，他一襲青衫，腰間系著一塊溫潤的玉佩，臉上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徐渭乃江南才子，詩文書畫無一不精，性格灑脫不羈，行事往往不拘小節(jié)，此刻這般言語，讓人難以捉摸他的真實(shí)想法。 李君莫微微拱手，神色平靜地回應(yīng)道：

“承蒙各位相邀，君莫豈敢不來。” 他的聲音不卑不亢，在酒樓略顯嘈雜的環(huán)境中，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王冕也站起身來，他身材清瘦，面容和藹，眼神中透著一股對學(xué)問的執(zhí)著與認(rèn)真。 “李兄，科舉之事雖暫告一段落，但眾人對你的才學(xué)仍有諸多疑問。今日這宴會，也算是給你一個機(jī)會，證明自己。”

王冕以畫梅聞名，其筆下的梅花栩栩如生，傲雪凌霜，正如他的為人一般，正直高潔，對學(xué)問的要求極為嚴(yán)苛。 眾人紛紛附和，要求李君莫當(dāng)場說出幾首詩詞，以證清白與能力。

李君莫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覺得自己的才學(xué)本是多年苦讀積累而來，豈是這般輕易就能被質(zhì)疑，被逼迫著證明，實(shí)在是一種莫大的侮辱。但他強(qiáng)忍著，試圖耐心解釋：

“諸位，詩詞之道，在于有感而發(fā)，豈是為了證明而作？若為了證明而堆砌辭藻，這般詩詞又有何意義？” 然而，眾人根本不聽他的解釋，依舊步步緊逼。

“李兄莫不是不敢？若是真有本事，又何須推脫？” 一位年輕的文人尖聲說道，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眼中滿是對李君莫的不信任。 李君莫的臉色愈發(fā)陰沉，他的拳頭緊握，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在眾人的聲聲逼問下，他的忍耐終于到達(dá)了極限。

“好，你們既然如此不信，那便如你們所愿！”

李君莫怒聲說道，隨后伸手端起桌上的酒壺，仰頭猛灌起來。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流下，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可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著。

很快，李君莫便已大醉，他的臉頰泛紅，眼神卻格外明亮，透著一股決絕與豪邁。他搖晃著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毛筆，飽蘸濃墨，在潔白的宣紙上揮毫潑墨。 剎那間，酒樓內(nèi)安靜得只剩下毛筆在紙上摩挲的沙沙聲，眾人都屏氣斂息，緊緊盯著李君莫。

第一首詩：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 李君莫筆鋒剛勁有力，字跡瀟灑飄逸，仿佛帶著李白的豪邁與不羈。那一筆一劃，猶如黃河奔騰，氣勢磅礴，又似清風(fēng)拂柳，自然流暢。眾人看著他筆下的字跡，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震撼，仿佛看到了那個舉杯邀月、狂放不羈的詩仙李白。

接著，他又寫下：“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那字跡時而婉轉(zhuǎn)流暢，如月光灑在平靜的湖面，波光粼粼；時而跌宕起伏，似山間瀑布，一瀉千里。

眾人的目光隨著他的筆觸游走，仿佛置身于蘇軾當(dāng)年的中秋之夜，與他一同賞月、飲酒、思親。

一首又一首，李君莫似乎陷入了一種癲狂的狀態(tài)，他不停地寫著，唐詩宋詞中的經(jīng)典之作從他筆下源源不斷地流出。

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些詩人詞人的面容，他們或豪放，或婉約，或?yàn)⒚摚虺劣簦路鹋c他們的靈魂相通，將他們的情感與思想通過筆墨盡情地宣泄出來。

眾人起初還帶著懷疑與不屑，可隨著李君莫的筆不停揮動，他們的神色漸漸發(fā)生了變化。震驚、敬佩、難以置信…… 各種復(fù)雜的情緒交織在眾人臉上。

徐渭瞪大了眼睛，他看著李君莫筆下的詩詞，心中的震撼難以言表。他自認(rèn)為才華橫溢，卻從未見過如此驚人的表現(xiàn)。

“這…… 這怎么可能？他竟能如此信手拈來，這些詩詞的意境、文采，皆是上乘之作。”

王冕也不住地?fù)u頭，臉上滿是驚嘆：“我原以為是我等誤會了他，沒想到他的才學(xué)竟如此深厚，這些詩詞，怕是窮盡我一生也難以寫出。”

其他文人更是面面相覷，原本的質(zhì)疑與刁難早已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折服。他們看著李君莫，就像看著一位從天而降的詩神，對他的才華充滿了敬畏。

不知過了多久，李君莫終于停下了筆，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險些摔倒。眾人急忙上前扶住他，眼中滿是敬重。

“李兄，是我等有眼不識泰山，還望恕罪。”

徐渭率先說道，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歉意與敬佩。 李君莫微微擺手，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

“諸位不必如此，今日之事，也讓君莫明白，欲正人言，唯有以實(shí)力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