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倒是沒生氣,只是有些好奇地看著崔亮。
他這人,向來心胸開闊,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兒就怪罪誰。
崔亮見大家都盯著他,臉色微微一變。
他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快步走到朱元璋跟前。
雙手捧著那幾張草稿紙,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
“陛下,這是臣在巡視考場時,偶然發現的一位考生寫的文章,請您過目!”
崔亮的聲音不大,但語氣卻很堅定。
這話一出,院子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眾人面面相覷,表情都變得有些微妙。
張永安?
這個名字,好像剛才崔松柏才提過一嘴吧?
怎么這會兒,崔亮又把這人的文章給拿上來了?
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朱元璋瞥了崔亮一眼,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能讓崔亮你親自把這考生的文章送到朕面前來,看來這文章,寫得確實不賴啊!”
朱元璋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接過了那幾張草稿紙。
“朕倒要看看,這位考生,到底寫出了什么錦繡文章!”
語氣中,帶著幾分期待,幾分好奇。
朱元璋接過試卷,緩緩展開,目光落在了那字跡之上。
崔松柏、胡大海、李善長等人,也都忍不住伸長了脖子,想看看這文章里到底寫了些什么。
一個個的,都好奇得緊。
隨著朱元璋的目光緩緩移動,他的臉色,也開始慢慢地變化起來。
朱元璋越看,眉頭皺得越緊,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那張原本平整的草稿紙,此刻在他手中,仿佛變成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手心直冒汗。
終于,他再也忍不住了,“啪”的一聲,將那幾張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那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寂靜的院落中炸響,震得人心頭一顫。
“哼!”朱元璋冷哼一聲,聲音里充滿了怒火,“不過是個鄉野村夫,不學無術也就罷了,竟敢在此胡言亂語,大放厥詞!”
他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冰碴子。
朱元璋是真的動怒了。
這次科舉,可是他登基以來的頭一遭!
為了這次科舉,他可是費盡了心思,甚至親自出馬,主持大局。
他這么做,就是為了向天下人展示,他朱元璋對人才的重視,對讀書人的渴望!
可誰曾想,這個叫張永安的考生,竟然在考卷上寫出這種東西!
“掌心雷?瑤光雷?”朱元璋的聲音里充滿了不屑,“這都是些什么玩意兒?”
“火銃、火炮,我大明朝應有盡有,還需要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還說什么……量產五六千個?”朱元璋越說越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朕集結了全國的能工巧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造出兩千來個,他竟敢口出狂言,說能造出五六千個?”
“還有那什么……流光油?”朱元璋的語氣中充滿了嘲諷,“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實在無法相信,這世上會有這種神乎其神的東西。
真要有這種寶貝,還用得著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在這兒寫文章?
我大明朝千千萬萬的百姓,難道都是瞎子、聾子不成?早就把這些寶貝給找出來了!
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天子一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院子里,原本還想看熱鬧的眾人,此刻全都嚇得跪倒在地,一個個把頭埋得低低的,大氣都不敢喘。
那場面,就跟鵪鶉似的,恨不得把腦袋塞進地縫里去。
他們心里都犯嘀咕:這張永安到底是寫了啥?能把一向以賢明著稱的陛下氣成這樣?
這下,可真是捅了馬蜂窩了!
“陛……陛下,”李善長顫巍巍地抬起頭,聲音都有些發抖,“這……這題紙上,究竟寫了啥啊?咋就讓您發這么大的火?”
他小心翼翼地瞅著朱元璋的臉色。
這跪了半天,腿都麻了,再不說句話,怕是要出事。
再說了,皇帝現在只是生氣,又沒說要砍頭,問一句,應該……沒事吧?
“哼!”朱元璋鼻子都快氣歪了,“你們自個兒看看!這都寫了些什么玩意兒!”
他指著崔松柏,“尤其是你,崔相!你好好瞅瞅,你舉薦的這位‘良才’,他寫的好文章!”
朱元璋一把抓起那四張題紙,狠狠地摔在崔松柏等人面前。
那紙張飄飄灑灑,仿佛帶著無盡的怒火。
在科舉上寫些不著邊際的東西,這已經是重罪了!
畢竟,來參加科舉的,哪個不是寒窗苦讀十幾年,誰還寫不出個一二三來?
可這張永安倒好,在皇帝親自主持的科舉上,竟然寫出如此荒謬絕倫的言論!
這簡直就是沒把大明的科舉當回事!
沒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里!
旁邊跪著的崔亮,此刻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冷汗像不要錢似的往下淌。
他感覺自己后背都濕透了。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本來,這四篇文章里,關于論述蒙古異族危害的那一段,他覺得寫得那叫一個漂亮!
把大明的威武,萬國來朝的氣派,寫得淋漓盡致!
但他萬萬沒想到,張永安其他三篇文章的內容,簡直能把人嚇死!
別說一般人了,就是他看了都覺得心驚肉跳!
更別提心高氣傲的陛下……
崔松柏等人顫巍巍地接過題紙,他們低頭細看,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剜著他們的心。
越看,臉色越白,額頭上的汗珠子,一顆顆往下掉。
突然,崔松柏“啪”的一聲把題紙拍在地上,指著遠方,聲音都變了調:“這……這簡直是胡說八道!這賊子,竟敢寫出這種妖言惑眾的東西!”
他轉向李善長,聲音里帶著憤怒和顫抖:“李相,您看看,這說的是人話嗎?什么掌心雷、瑤光雷,還量產五六千個?他以為這是什么?大白菜嗎?想要多少有多少?”
李善長也氣得胡子直抖,他指著題紙,聲音尖銳:“沒錯!老夫戎馬一生,什么陣仗沒見過?這什么鳥玩意兒,聽都沒聽過!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徐達也湊了過來,他瞪大了眼睛,:“這……這更離譜!一人一牛的鳥嘴犁?還定時灑水器?能降雨?他以為他是龍王爺啊?能呼風喚雨?”
他猛地一拍大腿,怒吼道:“妖言!這絕對是妖言惑眾!這種人,就該拉出去砍了!”
“對!”崔松柏咬牙切齒,仿佛要把張永安給生吞活剝了,“必須嚴懲!建議將此狂徒打入天牢!”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科舉結束后,當著所有讀書人的面,把他給……咔嚓了!以儆效尤,以正視聽!”
李善長等人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一時間,大殿之上,群情激憤,所有人都恨不得把張永安給撕成碎片。
朱元璋坐在龍椅上,臉色鐵青,一言不發,但他身上的寒氣,卻讓整個大殿都仿佛結了冰。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但誰都能聽出其中壓抑的怒火:“崔亮,這事兒,就交給你了。”
這聲音,像是一道催命符,讓崔亮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崔亮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冷汗直流,他結結巴巴地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哀求:“陛……陛下,您……您再看看,這四篇文章里,關于論蒙古人的那一段……”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朱元璋打斷了。
朱元璋猛地一拍龍椅扶手,怒吼道:“看什么看?朕還嫌不夠堵心嗎?你還想讓朕看這些垃圾?”
那聲音,如同驚雷炸響,震得崔亮渾身一顫,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本來,朱元璋今天跟崔松柏、胡大海他們幾個老兄弟喝酒聊天,那叫一個舒坦!
可誰想到,被張永安這個窮酸書生給攪了局,好心情全沒了!
朱元璋現在就想快點把這事兒處理完,趕緊回宮歇著去。
“陛下,我覺得這個張永安寫的‘論蒙古人的危險’,還有點兒意思啊!”
就在這時,旁邊的胡大海突然叫了一聲,他剛看到這部分內容。
“嗯?”
朱元璋一聽,眉毛都豎起來了。
剛才他看得太快,一看到前面那些亂七八糟的就受不了了,哪還顧得上看什么“論蒙古人?”
可一提到蒙古人,朱元璋更來氣了。
北邊的蒙古人、女真人,那些個異族,一直是他心頭的一根刺!
這些年,這些異族老是來大明邊境上搗亂,搶東西,殺人,把老百姓害得苦不堪言!
朱元璋做夢都想把這些禍害給滅了!
可蒙古人、吐谷渾、高句麗,這些家伙都是騎馬的,跑得快,大明的軍隊想一次性把他們抓干凈,難啊!
想想當年的隋煬帝楊廣,就是因為打了三次高句麗,把國庫都打空了,最后國家也完了。
朱元璋可不想跟他一樣!
想到這兒,朱元璋一把抓過胡大海手里的題紙。
等他看完張永安寫的“論蒙古人的危害”,臉上的肌肉都抽搐了一下。
哎呦!還真看走眼了!
這……
張永安是個人才啊!
這要是換了普通人,哪來的這般氣魄?能寫出這種氣吞山河的文章?
朱元璋都能想到那場景了:大明將士,列陣在前,旌旗蔽日,刀槍如林。
自己站在高臺之上,手持這篇文章,慷慨激昂地念出來……
嘖嘖!
到時候,三軍將士們的氣勢,那還不得跟火山爆發似的,直接沖破天靈蓋啊?!
想到這兒,朱元璋猛地轉過身,看著還跪在地上的眾人。
他臉上露出了笑容,語氣也變得和緩起來:“諸位愛卿,都快快請起!”
“是朕看走眼了,沒瞧出來,這 張永安,竟是個寶貝疙瘩!”
朱元璋頓了頓,摸了摸下巴,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
“只是……朕有點兒想不明白,這等有才之人,咋會在前面寫出什么掌心雷、瑤光雷,還有那什么……流光油,這些個不著邊際的玩意兒呢?”
呼!
圣上的雷霆之怒總算是暫時平息了。
崔松柏、李善長、徐達等人,一個個如釋重負,感覺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這皇帝的心情,就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哪能有好日子過?
“你們都給咱說說!”朱元璋等眾人重新站定,語氣稍緩,卻依舊帶著幾分不解,“這張永安,既然能寫出這等好文章,那文采,那見識,都是頂呱呱的!”
“可他前面那些胡言亂語,又是怎么回事?”
真是奇了怪了!
朱元璋想不通啊!
這幾篇文章,反差也太大了!
尤其是那篇《論蒙古人的危害》,寫得那叫一個痛快!
簡直說到了朱元璋的心坎里!
他讀著都覺得熱血沸騰!
可再看看其他的……
什么“現代化陸軍戰術”?
什么“量產幾千個炸彈”?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這話說出去,誰信啊?
不被人當成瘋子才怪!
崔松柏等人連忙接過題紙,又仔仔細細地把張永安那篇《論蒙古人的危害》看了一遍。
“哎呦!我剛才還沒細看,這文章,寫得真叫一個絕!”
“可不是嘛!把那些蒙古韃子禍害咱大明的事兒,寫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對對對!就是后面這‘現代化陸軍戰術’,咱是真看不懂啊!這‘現代化’,到底是個啥玩意兒?”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
先是驚嘆張永安的文采,緊接著,又對那些稀奇古怪的詞兒感到一頭霧水。
“陛下,”崔松柏捋了捋胡須,思索了片刻,緩緩說道,“依臣之見,不如先讓人把那什么‘鳥嘴犁’給造出來,看看是不是真有那張永安說的那么神?”
好不好,試試不就知道了?
朱元璋聽了,眉頭一挑,目光如炬,落在了崔松柏的身上。
崔松柏見朱元璋似乎有了那么一絲興趣,便趕緊上前一步。
“陛下,這份答卷上,學生張永安畫的那鳥嘴犁,臣可是仔仔細細地瞧過了。”
崔松柏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
“這圖瞧著是挺復雜的,可要是讓咱順天城里那些手藝頂呱呱的鐵匠師傅們來做,一天準能給您搗鼓出來!”
崔松柏說得斬釘截鐵。
“所以,臣斗膽,建議陛下您不妨讓人試試。”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朱元璋的臉色。
畢竟,現在他們已經能確定,這張永安確實是個人才,肚子里有真東西。
那么,他寫在卷子上的其他那些個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沒準兒也都是真的呢!
試一下又不會少塊肉,花不了多少工夫,更費不了幾個錢。
干嘛不試試呢?
萬一,這鳥嘴犁真有張永安吹得那么神呢?那可就賺大發了!
“也好。”
朱元璋沉思了一會兒,緩緩地點了點頭。
按照規矩,這科舉閱卷,得花上三天時間,也就是說,三天后,這第一場考試的結果才能出來。
可這“鳥嘴犁”一天就能造好。
那不正好?趕在科舉放榜之前,就能驗驗這寶貝的真假,看看這 張永安到底是真有本事,還是個只會吹牛皮的草包!
到時候,該怎么處置這小子,咱心里也就有數了。
隨后,眾人紛紛告退。
崔松柏和崔亮,則馬不停蹄地趕往順天城,召集城中最好的鐵匠,準備連夜趕制這“鳥嘴犁”。
僅僅是一天的時間,那被鐵匠們敲敲打打了一整夜的鳥嘴犁,總算是橫空出世了。
這日,天剛蒙蒙亮,朱元璋就帶著崔松柏、李善長、胡大海、徐達幾位心腹,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一塊早就備好的耕地邊上。
人不多,就這么幾個。
朱元璋的心思,誰都猜不透。
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張永安這檔子事。
畢竟,這鳥嘴犁要是真像張永安吹得那么神,那這小子可就是個寶貝疙瘩了!
朝廷上那些人,一個個看著人模狗樣的,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算計呢!
萬一讓他們發現了張永安這塊還沒雕琢的璞玉,誰知道會出什么幺蛾子?
朱元璋這番小心思,自然是為了護著張永安。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都得看這鳥嘴犁到底中不中用!
此時,幾個人圍著那新出爐的鳥嘴犁,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我看這玩意兒,懸!未必有那小子說的那么邪乎!”有人搖了搖頭,表示懷疑。
“就是!這東西瞧著就輕飄飄的,能吃上力嗎?還播種?別把種子都給揚嘍!”又有人附和道,語氣里滿是不信。
“我估摸著,這東西怕是連耕犁都不如!真要用來開地,能入土三寸就燒高香了,還想達到播種的標準?做夢呢!”一個老農模樣的漢子撇了撇嘴,一臉的不屑。
“三寸?我看三寸都難!”旁邊的人更是直接潑起了冷水。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地討論開了。
這玩意兒,跟他們平時用的犁,長得也太不一樣了!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東西,他們一時半會兒,還真接受不了。
就連朱元璋,這位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皇帝,此時心里七上八下的,沒個著落。
身為九五之尊,本該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
可現在,朱元璋的心里,竟然也泛起了一絲緊張。
對了,除了這鳥嘴犁,不是還缺個啥“流光油”嗎?
朱元璋想起來,之前還讓人按照張永安卷子上畫的,把那塊地給挖了,看看有沒有那勞什子“流光油”。
結果,嘿!這一挖,還真給挖出來了!
那流光油黃澄澄、油亮亮的,看著就讓人覺得不一般。
要是這鳥嘴犁真有張永安說的那么厲害,那這東西可就不是一般的物件了,簡直就是神物啊!
這可是能讓天下老百姓都吃飽飯的寶貝啊!
想到這里,朱元璋心里對這鳥嘴犁的期待,又多了幾分。
沒過一會兒,一名士兵牽來了一頭老牛,這牛毛色發黃,眼神里透著一股子疲憊勁兒,一看就是頭上了年紀的。
士兵把繩索往牛身上一套,動作麻利,一看就是平日里干慣了這活兒的。
朱元璋微微頷首,他心里明白,這試驗能不能成,可就全看這頭老牛的了。
第一次試驗,這可是要見真章的!
為了讓大家伙兒看得更清楚,朱元璋特意安排了對比試驗,一邊是三人二牛,用的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直轅犁,另一邊,則是孤零零的一人一牛,配著那新奇的鳥嘴犁。
鳥嘴犁里頭,還特意加了那黃澄澄的流光油,就等著看它能不能像張永安說的那樣,一鳴驚人。
“轟”的一聲,仿佛是給這場比試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