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郎心里別提多暢快了，這下毫無后顧之憂，在這個時代定能放開手腳，大干一番。娶妻納妾、兒女繞膝，再創(chuàng)下千秋偉業(yè)，那都不是夢。

申時剛過，大伯娘和三嬸忙乎了一下午豬圈雞舍，渾身散發(fā)著難聞的氣味。兩人趕忙燒水洗澡，走進(jìn)廚房，一眼瞧見大木盆里的兩條大草魚，不禁驚呼：“額滴神??！弟妹，快過來瞅瞅，這兩條大魚從哪來的呀？”

老爺子和老太太把三郎拉到一旁，小聲叮囑他別出門，隨后悄聲問道：“三郎啊，你師父可是神仙老爺，咱是不是得給神仙老爺立個牌位，每天上香供奉著呀？”

“爺奶，不用啦。師父對這些并不在意，他只是希望我回來把這身本事傳承下去。等過個百年，我還得回去繼續(xù)跟著師父呢。您二老就別為此操心啦?！?/p>

“那行，爺爺奶奶也不懂這些門道，你心里有數(shù)就成。你先去睡會兒，吃飯時叫你?！?/p>

說著，老兩口給三郎扯來一條破舊被子，輕輕關(guān)上房門，從堂屋走了出來。老太太吩咐道：“老大家的，下地的人快回來了，你趕緊準(zhǔn)備做飯。老三家的，把那魚收拾一下，今晚咱吃魚?！?/p>

“娘，這魚是咋抓到的呀？”

“行了，老大媳婦，有魚就吃，別問那么多！”

老太太又朝著屋里喊道：“老二家的，你是不是又睡著了？你看看你，教幾個丫頭繡活，也不知道學(xué)得咋樣，那個懶勁兒學(xué)的倒是像模像樣的。就繡個活的事兒，咋地你還順帶著睡一覺，趕緊給我起來！”

“奶，二嬸沒睡，二妞和三妞沒在家，早就跑出去玩了。二嬸在教我繡荷花呢?！贝箧ばχ鹦σ饕髯叱鲩T。

老太太有點(diǎn)小尷尬，對著老頭吼了一聲：“趕緊去把那兩個丫頭找回來，像什么樣子，這么大閨女家，一天天的還在外面瘋跑！”

老爺子撇撇嘴，瞅了眼堂屋，背著手慢悠悠地走出大門。

“二弟妹，辛苦你了。教丫頭們繡活別急，慢慢教，可別把眼睛熬壞了，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學(xué)會的。”大伯娘說道。

“大妞乖巧，學(xué)得快，我也樂意教。這有啥辛苦的？要說辛苦，還是大嫂和三弟妹你們倆，干了一下午活，又臟又累。以后跟娘說說，這些臟活累活讓二郎和三郎去做?！倍鸹貞?yīng)道。

“二嫂，可別這么說?，F(xiàn)在地里活不多，這點(diǎn)活有啥臟不臟累不累的。跟村里其他家媳婦比，咱家媳婦可是掉進(jìn)福窩了，我挺知足的。趁著這會兒地里活少，把豬圈和雞舍收拾干凈，后院看著也清爽，省得有味兒?！比龐鹦χf。

“行了二弟妹，咱們幾個誰適合干啥誰就干點(diǎn)啥，這點(diǎn)活累不著。要說累，三弟妹才是累壞了，我也就是給她搭把手。你倆也知道我能干多個啥活？可別再說讓三郎干活的話了，且不說三郎身子弱不弱，就算咱們同意，爹娘那關(guān)也過不了呀?！贝笊┕χ?。

“唉，也不知道三郎啥時候能徹底好起來。這要是換做別家，說不定早把孩子扔山里了。也就是咱家，嬸子伯娘們都寵著三郎。”

“說啥胡話呢？誰要讓三郎干活啦？你們一個個還挺能想！”

妯娌三人對視一眼，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瞧見沒？這就是親娘說讓三郎去干活，娘都開始發(fā)狠了，這要是我和三弟妹換個人說，你看娘還不抽死我倆？哈哈哈哈……”

“趕緊做飯吧，一會兒大家都回來了。”

老大媳婦趕緊淘米下鍋，坐在灶口前燒火。老二媳婦忙著切菜，老三媳婦則在后院認(rèn)真收拾那兩條大魚。

天長夜短，申時末，家人們陸續(xù)歸來。老爺子像趕鴨子似的，把兩個丫頭給攆了回來。

兩張桌子擺好，一張桌上擺著一大盆水煮草魚塊，清湯寡水，連點(diǎn)油星子都看不見，僅有的調(diào)料就是粗鹽和一把野蔥沫。還有一盆糙米稀飯，米粒顆顆分明，一顆跟著一顆跑，稀得就跟白水差不多。另外，一盤子摻雜著野菜的黑乎乎干饃，咬一口直掉渣。

三郎坐在老爺子身旁，看著眼前的飯菜，聞著那刺鼻的魚腥味，肚子餓得咕咕叫，可就是一點(diǎn)食欲都沒有。

幾個小孩子卻嘰嘰喳喳，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著魚，也不嫌有腥味，畢竟對他們來說，這好歹算是一頓肉食。

三郎手捧著那一小塊黑饃，望著碗里的糙米稀飯，眉頭微皺。這稀飯里的糙米毫無軟糯之感，顆顆生硬。那黑饃更是硬邦邦的，散發(fā)著一股質(zhì)樸卻又略顯粗糙的氣息。他輕輕咬下一口黑饃，干澀的口感瞬間在口腔中彌漫開來，幾乎讓人難以下咽。無奈之下，他端起稀飯，就著這干澀勁兒，好不容易才把一口黑饃咽下去。全程，桌上的菜他一口都沒動。就這么著，憑借著一碗糙米稀飯，勉強(qiáng)把那一小塊黑饃艱難的吞咽下肚。

“果腹何須美味？作為曾經(jīng)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就該有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精神！這可不是一句空話，得在生活的點(diǎn)滴中去逐步踐行。你怎能在飲食這點(diǎn)小事上挑三揀四呢？”耿專員冷不丁冒出來的一番話，讓三郎氣得直想把他揪出來揍一頓。

“你可真是躺著說話不嫌嘴疼啊，來來來，狗哥，這一桌子都給你，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吃出個山珍海味來！”

爺爺奶奶將三郎的舉動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禁悄悄嘆了口氣。那嘆息里，滿是對孫兒的心疼，以及對歲月艱難的感慨。在他們記憶中，這樣的黑饃和糙米稀飯，一直是全家人賴以生存的主食，能有這些填飽肚子，已經(jīng)算是幸運(yùn)了。

三郎察覺到爺爺奶奶的嘆息，抬起頭認(rèn)真地說：“爺爺奶奶，我知道你們心疼我，也為咱家的生計發(fā)愁。這些年家里的艱難，我都看在眼里，心里已有打算。雖說現(xiàn)在日子清苦，但孫兒相信，這不會是一輩子的模樣，總有一天會改變的。

三郎目光灼灼，透著無比堅定：“孫兒決心一心撲在苦讀上，憑借科舉之路，為咱家改換門庭。孫兒深知這讀書之路布滿荊棘，困難重重。但咱家如今的處境，實(shí)在難尋其他能出人頭地的法子。我和大哥定會全力以赴，毫不懈怠。只要能在科考中脫穎而出，謀得一官半職，咱家的日子必定會蒸蒸日上。到那時，再也不用為柴米油鹽這些瑣碎之事發(fā)愁。我和大哥定要帶著一家人，過上富足安樂、安穩(wěn)無憂的好日子！”

爺爺奶奶聽著三郎這番壯志豪言，眼眶瞬間濕潤，眼中閃爍著感動與欣慰的淚光。他們雙手微微顫抖，輕輕撫上三郎的頭。爺爺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哽咽，緩緩說道：“好孩子啊，只要你們幾個小輩有這樣的志向和決心，咱們一家人就算再苦再累，那也都值得了。你們可知道，這不單單是咱們一家人盼著你們出人頭地，整個家族都把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啊。一旦你們有所成就，定能徹底改變?nèi)宓拿\(yùn)！”

一桌子人聽聞，眼中頓時煥發(fā)出明亮的光彩，不住地點(diǎn)頭，每個人的眼神中都飽含著深深的期許，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家族未來的美好生活。

一夜靜謐無聲，次日辰時，三郎才悠悠醒來。此時，家中上上下下已然忙碌起來。

三郎簡單洗漱后，來到桂花樹下，靜靜地坐在那里，目光時不時看向爺爺，欲言又止。

爺爺察覺到三郎的異樣，關(guān)切地問道：“咋了三郎？是不是有啥話想跟爺爺說？”

三郎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說道：“爺爺，我想去縣城一趟，想到姑媽那里住上兩天，也順便去看看大哥?！?/p>

爺爺思索片刻，溫和地說道：“要不還是下午再去吧。今天巳時要開祠堂祭拜先祖，上巳節(jié)馬上就到了，先祖留下遺訓(xùn)，每年上巳節(jié)前都要舉辦開犁祭。咱們這么做，就是希望先祖能夠庇佑，保佑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莊稼有個好收成。等下午，我讓你三叔送你過去?！?/p>

辰時末，家中眾人都已回到家中，三郎跟著大家一起簡單吃了頓朝食。

飯后，幾個媳婦手腳麻利地收拾好碗筷。緊接著，所有人都認(rèn)真地梳洗打扮起來，換上整潔得體的衣衫，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處理得一絲不茍。

隨后，大家緊緊跟隨爺奶的腳步，緩緩走出家門。一路上，不斷遇見同族人，大家紛紛相互打著招呼，而后自然而然地匯聚在一起。眾人邁著沉穩(wěn)有力的步伐，朝著同一個方向行進(jìn)。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滿滿的敬畏之情，因?yàn)槟莻€方向，承載著整個家族所有的記憶與堅定不移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