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
“你怎敢如此曲解圣人之言!”
侍詔博士叔孫通急忙上前,拉住淳于越。
“淳于博士,莫要動怒。”
“此地可是麒麟殿!”
孫養和和周衍的尸體還未冷卻,淳于越竟敢在這個時候得罪贏羽?
難道他想死?
見叔孫通將淳于越拉回去,贏羽冷笑一聲。
“果然,是否心服,旁人不得而知。”
“但至少,打人的力氣足夠大,可以讓人不再狂吠!”
淳于越氣得面色鐵青,失聲怒吼。
“豎子,吾乃是你的夫子!”
“你竟敢如此對我言辭激烈!”
叔孫通無奈地看了贏羽一眼,猛地用力按住了淳于越。
贏羽不再理會淳于越,面向嬴政行禮。
“父皇,兒臣請戰!”
大秦現在確實不適合戰爭。
但大秦必須打這一場!
否則等冒頓單于崛起,再想北伐匈奴時,付出的代價將是現在的數倍!
嬴政欣慰地看著贏羽,暢快地大笑。
“善!”
“甚善!”
“朕準了!”
“諸位,是否還有不同意見?”
嬴政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扶蘇身上。
他原以為扶蘇會反對出征,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安靜地坐著。
嬴政心中越發欣慰。
“朕的皇兒終于長大了,不再明著反對朕!”
他大袖一揮,振奮大喝。
“傳令天下。”
“各地郡縣準備糧草輜重、征募兵員,送往上郡榆林大營。”
“將軍蒙恬為主帥,率三十萬軍。”
“將軍楊端和為副,率十萬軍。”
“北伐匈奴!”
除了淳于越等少數幾位博士外,所有朝臣紛紛拱手。
“臣等,遵命!”
戰爭,這項刻在秦人骨子里的技能。
大朝議時,所有重臣齊集,信息迅速傳遞。
僅僅用了三個時辰,北伐的大綱便已敲定。
隨著蒙毅的一聲“下朝”,群臣紛紛散去。
他們將如電流般激活大秦這只殘暴的猛獸,凝聚所有力量,準備撕碎敵人!
重返御書房,嬴政專注地凝視著贏羽。
“皇兒,你真的決定隨軍北上嗎?”
“朕知道你有勇武之能,但沙場之上,刀劍無眼,任何人都可能命喪黃泉。”
“你是朕的子嗣,是我大秦的公子。”
“你不必依賴戰功封爵,朕已決定賜你封君之位!”
贏羽搖了搖頭,語氣堅定。
“父皇,兒臣心意已決!”
這是一個彰顯儒家威名、復興儒家輝煌的良機,贏羽怎能錯過?
凝視著贏羽的眼睛,嬴政從中看到了一份深深的決心與炙熱的激情。
嬴政更是欣慰地連連點頭。
“好皇兒!”
“果然是朕的子嗣!”
“羽,父皇為你感到驕傲!”
不顧禮節,嬴政拍了拍贏羽的肩膀,接著轉向扶蘇。
“扶蘇,今天你在麒麟殿沒有公開反駁朕,朕心甚慰。”
“如今,沒人打擾,你有何忠告,盡可直言。”
扶蘇沉默片刻,回頭看了眼贏羽。
最終,扶蘇恭身施禮。
“兒臣,亦欲隨軍北伐!”
嬴政一時愣住,難以置信地盯著扶蘇。
“皇兒,你說什么?”
扶蘇從未在公眾面前與嬴政對立過,嬴政早已為此感動不已。
可現在,嬴政聽到了什么?
扶蘇竟然也提出隨軍北伐!
這個曾經固守己見、迂腐愚善的大兒子竟然變了?
驚訝來得如此突然,嬴政一時竟有些難以接受。
扶蘇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二弟喚醒了兒臣,讓兒臣看到了真正儒家的面貌。”
“昨夜,我徹夜未眠,思考著儒家是否真正正確。”
“如今二弟北上,兒臣也想隨行。”
“希望親眼見證這儒家思想對大秦究竟是利是弊!”
嬴政終于明白扶蘇轉變的根本原因。
不禁心中愈加欣慰,視線中流露出更加滿意的光芒。
不僅自己擺脫了儒家思想的束縛,連扶蘇也被拉了出來。
無論是贏羽的個性,還是他拉扶蘇的情誼,都讓嬴政感到極為欣慰。
這一瞬,嬴政突生一個念頭。
若是讓贏羽繼位,做秦二世,會怎樣呢?
經過短暫的沉默,嬴政點了點頭。
“朕同意。”
“但你們要記住,務必確保安全歸來。”
“朕和你們的阿母,都在咸陽等著你們!”
贏羽和扶蘇齊聲拱手。
“兒臣,遵命!”
聽了嬴政一番長篇大論,傳授戰場上的保命法,贏羽與扶蘇終于離開了御書房。
仰望湛藍的天空,贏羽露出了笑容。
“大兄,恭喜你,終于明白了!”
扶蘇也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日后,我這愚兄可得拜二弟多多教誨了。”
贏羽大笑出聲。
“那大兄還不快去準備束脩?”
扶蘇點頭。
“愚兄這就回去準備。”
看著扶蘇快步離開的背影,贏羽愣住了。
“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
“難道我還需要你那十條肉干?”
“這個大兄,真是憨得可以!”
盡管如此,贏羽并未對扶蘇的性格有太多改變的期待。
三觀易改,本性難移啊!
正準備回麟趾殿整理行裝時,頓若悄然走過。
“昨夜,公子府外有趙高的家仆守護。”
贏羽眼睛一凝。
正想問清楚細節,卻見頓若已遠遠走開。
剛才那句話,仿佛是幻聽。
但贏羽很確定,那絕非幻覺!
“趙高的家仆,居然守在我宮殿附近?”
“趙高若能守護我,那母豬都能上樹!”
贏羽眉頭微皺,陷入沉思。
“難道昨晚的刺殺背后,是趙高?”
“不。”
“既然頓若已經知道此事,父皇也必然知曉。”
“如果趙高真想對我下手,父皇不可能還留他在身邊!”
“不過,既然頓若提到了這點,說明趙高昨夜確實有所動作。”
“但北伐在即,我沒時間與趙高耗下去。”
經過深思,贏羽突然開口。
“卦夫!”
卦夫急忙上前。
“卑職在。”
贏羽低聲命令。
“派五百家仆,嚴密守衛‘佩奇樂園’。”
“封鎖所有關于佩奇樂園的消息,不得讓任何人知曉。”
“再找一位可靠的宮中宦官,把佩奇樂園的消息隱晦地透露給胡亥。”
“務必隱晦,只能讓胡亥知曉。”
卦夫有些迷惑。
佩奇樂園是什么,他也了解。
不過就是公子準備在城外建的那個養豬場罷了。
贏羽不想外界知道這個養豬場的存在,卦夫自然明白。
但為何要把這些消息隱晦地告訴胡亥呢?
卦夫不解,但還是恭敬地應命。
“遵命!”
贏羽點頭,滿意道。
“做得好!”
“回殿準備出征!”
……
一個月后,贏羽親手打造的‘佩奇樂園’完工。
三十二頭種豬已入住樂園,快樂繁衍。
秋收時節也已過去。
大量新收獲的糧食被運往上郡。
數十萬民夫,或為軍伍或為徭役,紛紛北上。
與此同時, 上郡。
“如今才九月下旬,怎會如此寒冷?”
扶蘇緊了緊熊皮大麾,眼中滿是驚異。
贏羽拉緊韁繩,靠近扶蘇,隨意說道。
“越往北走,寒冷來得越早。”
“為何北方百姓如此貧困?”
“因為北方的冬天冷且漫長。”
“他們必須提前準備大量木柴,以備寒冬取暖。”
“而可以耕種的時日卻被大大縮短。”
正在交談間,八夫策馬飛奔而回。
“公子,楊將軍傳訊。”
“東北六里外的當南村,已被屠村。”
扶蘇聞言,眼中驚恐。
“屠村?”
“快,去看看!”
話音未落,扶蘇已夾馬飛奔向東北。
贏羽眉頭緊皺。
“我們也過去。”
六里地在疾馳的馬蹄下,眨眼便到。
當南村的景象映入眼簾,扶蘇愣住了。
數百具青壯尸體雜亂無章地躺在地上。
氣溫過低,尸體腐敗緩慢,但大量尸體的惡臭仍令人作嘔。
扶蘇和贏羽不禁減緩馬速,緩慢行進。
村中,更多尸體赫然出現。
從青壯到老者,從老婦到孩童,盡皆被殺!
扶蘇忍不住翻身下馬,蹲在一名僅有一兩歲的小男孩尸體旁,手顫抖地撫摸著他那驚恐的雙眼。
“如此小的孩子,匈奴人也能下得去手?”
扶蘇的聲音顫抖。
讀了二十年圣賢書的他,無法理解。
為何世間會有如此殘忍的事情!
馬蹄聲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
“正因為他年紀太小,才會被殺。”
“養到能干活需要太多資源。”
“若能活到五六歲,胡賊便不會殺他,而是將他擄回匈奴耕田。”
扶蘇抬頭,看到了楊端和那平靜的眼神。
扶蘇忍不住問道:“楊將軍為何如此鎮定?”
“難道你就不覺得不忍么?”
楊端和輕嘆。
“不過是看得多了。”
扶蘇沉默。
楊端和的話讓他明白,眼前的慘狀并非偶然,而是每年都會發生多次。
扶蘇低聲喃喃。
“天氣寒冷,收成也少。”
“在如此艱苦的情況下,他們還時常面對匈奴南侵。”
“他們是如何活下來的!”
贏羽滿意地看了扶蘇一眼。
如果歷史上的扶蘇有這種認知,他怎會被發配修長城呢?
但環顧當南村,贏羽心中燃起怒火。
“怎么活?”
“有今天沒明天的活!”
“我們此行,便是為了讓他們至少能夠茍延殘喘地活下去!”
雖然無法讓他們脫貧致富,至少能夠無憂匈奴入侵,茍且生存。
即便茍延殘喘,也是活著!
翻身上馬,贏羽沉聲說道。
“大兄,上馬。”
“我們早去榆林大營,協助蒙將軍盡早驅逐匈奴。”
“或許能避免更多無辜孩童的死亡!”
扶蘇輕輕合上男童的雙眼,也翻身上馬,聲音堅定。
“出發!”
咸陽以北直道尚未修建,大軍只能沿著車輪壓出的車轍前行。
經過半個月,二十萬大軍終于抵達榆林大營。
快到營地時,贏羽見一隊騎兵策馬疾馳而來。
為首的膀大腰圓卻氣質儒雅的中年將軍翻身下馬,拱手一禮。
“末將蒙恬。”
“拜見扶蘇公子,拜見羽公子!”
贏羽翻身下馬,客氣回禮。
“見過蒙將軍。”
扶蘇上前兩步,扶起蒙恬。
“岳丈無需多禮。”
“出征前,思淼托我勸將軍多休息。”
說話時,扶蘇接過親兵遞來的包裹。
展開后,一件虎皮制的大麾出現在他手中。
“這是思淼親手織的大麾。”
“她說這些年未能盡孝,希望這大麾能給岳丈一些溫暖。”
蒙恬接過大麾,摸著粗糙的虎毛,眼中閃爍著淚光。
但很快,他收斂情緒,小心地披上大麾。
右手一揮。
“各位,請進帳!”
蒙恬和楊端和剛一進入中軍主帳,楊端和便迫不及待地發問。
“蒙將軍,此戰準備怎么打?”
蒙恬展開地圖,沉聲開口。
“匈奴不擅長攻堅,打不了硬仗,他們唯一依仗的只有馬速。”
“因此,本將打算分兵兩路。”
“本將帶主力自東向西,楊將軍自西向東。”
“兩路兵馬將如同大網,收網河南地的匈奴部落。”
右手猛然一攥,蒙恬冷聲說道。
“此戰過后,河南地將全歸我大秦!”
“若匈奴再想南下,便只能渡過大河(黃河)。”
“到時,匈奴的馬速再無用處,只有與我大秦水師一戰。”
“我倒要看看,那些胡賊如何造船與我大秦對抗!”
看著地圖上的匈奴部落駐地,楊端和點了點頭。
“末將附議。”
“河南地西側的部落較弱。”
“即使多個部落聯合,也能憑十萬兵力一舉拿下!”
主將副將已達成共識,正準備布置具體軍略。
然而,贏羽突然開口。
“將軍為何不直撲九原城?”
蒙恬搖頭,認真解釋。
“羽公子有所不知。”
“九原城離上郡遙遠,且已接近黃河邊緣。”
“若欲攻取此地,首先得打穿河南地,開辟一條不穩的補給線。”
“直接攻打九原城,弊大于利。”
贏羽指著地圖上的九原城位置說道。
“九原城是匈奴在河南地的中樞。”
“一旦攻破,河南地的匈奴部落將群龍無首。”
“且九原城橫亙于黃河南側,是烏拉山口的重關。”
“若不能打下九原城,如何實現將匈奴堵在黃河北岸的戰略?”
面對贏羽的質疑,蒙恬并未煩躁,只是笑著點頭。
“羽公子所言有理。”
“本將的確想收復九原城。”
“不過,將九原城列為最終目標。”
贏羽抬頭直視蒙恬。
“蒙將軍可知九原城附近黃河河段何時結冰?”
蒙恬笑道。
“公子擔心黃河結冰會影響戰局?”
“放心,黃河每年只會在一月中旬結冰數日。”
“其他時日,最多只有冰凌。”
“匈奴無法在沒有船只的情況下渡河。”
贏羽無奈搖頭。
“那是榆林河段的黃河!”
“越往北走,天氣越冷,黃河結冰越早。”
“我所知,九原城附近的黃河,十一月中旬開始結冰。”
“而十二月二十日至一月一日之間,完全凍結。”
“如今,距離黃河結冰不足兩個月了。”
“若不直撲九原城,我軍根本不可能在黃河凍結之前攻下它!”
蒙恬臉色一白。
贏羽凝視蒙恬,沉聲說道。
“黃河結冰前,匈奴難以增援河南地。”
“唯有在黃河結冰前占領九原城,我軍才能先占黃河有利地勢。”
“讓匈奴不敢踩冰與我軍交戰。”
“否則,匈奴主力可直接在冰面上行進,直撲九原城,與我大秦激戰。”
“若不希望九原城成血肉磨盤,耗盡我大秦士兵鮮血。”
“黃河結冰前,必須奪下九原城!”
“拿下九原城后,再慢慢處理河南地的匈奴部落,豈不美哉?”
原歷史中,大秦北伐時,匈奴的援軍未能及時到達。
然而,這一次大秦提前了兩年北伐。
贏羽不能把三十萬大軍的生死與此次北伐的成敗,寄托在匈奴此次能否及時派援上!
蒙恬驚聲問道。
“羽公子,你確定?”
贏羽點頭。
“我自然不會妄言。”
“蒙將軍可曾想過,黃河中的冰棱是從哪里來的?”
“它們來自上游冰層解凍后順流而下!”
蒙恬額頭微汗,誠懇地拱手向贏羽道謝。
“末將感謝羽公子提醒。”
“若非如此,末將恐錯失戰機!”
贏羽微笑著拱手回禮。
“將軍多禮。”
“既然隨軍而來,我也得盡點微薄之力。”
“否則豈不是白吃軍糧?”
蒙恬笑了笑,隨即好奇發問。
“末將記得,公子是儒家弟子。”
贏羽點頭。
“將軍記得沒錯。”
蒙恬疑惑道。
“那公子為何對行軍之事如此了解?”
贏羽認真看著蒙恬。
“作為儒家弟子,身為孔子傳人,懂些軍略合情合理。”
蒙恬:???
蒙恬忍不住問。
“這很合理么?”
未等贏羽回答,扶蘇點頭說道。
“岳丈,這非常合理!”
蒙恬:……
整場戰前軍議,贏羽和扶蘇耐心聽完。
蒙恬,作為大秦新生代的首席武將,軍略能力十分出色。
在認識到盲點后,所有的布局令人震驚。
贏羽像個學生一樣,認真聽講并記筆記。
扶蘇見狀,也拿出刀筆,記錄下軍議內容,讓蒙恬愣住。
本將以為你們在開玩笑。
原來你們是認真的!
你們真是儒生?
我也學過儒,別騙我!
直到第二天清晨,戰前軍議才結束。
揮手令將領們退去,蒙恬轉頭看向扶蘇和贏羽。
“陛下特意為兩位公子準備了每人一萬親衛軍。”
“分兵已安置在大營東側,隨時可以檢閱。”
扶蘇略帶擔憂看著蒙恬。
“調動這么多士卒,對岳丈有影響嗎?”
蒙恬笑著搖頭。
“這些兵力專為兩位公子準備,不占用軍制名額。”
“對我來說,不過是增加些輜重軍的糧草運送。”
蒙恬認真看著扶蘇。
“另,大戰將起,公子到軍營后,莫再稱‘岳丈’了。”
扶蘇拱手表示理解。
“遵命,蒙將軍!”
蒙恬滿意地點頭。
“甚善。”
“末將還有軍務,便不多留了。”
離開大帳,扶蘇看著升起的朝陽,打了個哈欠。
“二弟,要回帳休息一番?”
贏羽搖頭。
“愚弟要去看看親衛軍。”
“上了戰場,他們便是我們生存的依靠,不能輕視。”
扶蘇雖疲倦,但認同地點頭。
“二弟說得對。”
“愚兄叫上崇德兄,帶路引我們去!”
很快,他們抵達了親衛軍營。
臨近軍營,贏羽便聽見陣陣呼喝聲。
“刺,殺!”
“舉弓,放!”
進入軍營,贏羽見到兩萬士卒正在訓練。
步卒拿著木槍突刺稻草人。
弓手不停舉弓拉弦。
還有千名騎兵繞營奔跑。
然而步卒動作不力,弓手拉弓無力,騎士動作別扭。
怎么看,這不像是一支強軍。
贏羽驚愕看向蒙宜德。
“蒙兄,你確定這是我公子的親衛軍?”
蒙恬長子蒙宜德尷尬地笑了笑。
“確實是公子的親衛軍。”
“別看他們不強,但非常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