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羽循聲抬頭，便遠遠望見一名年近四十歲的女子。
歲月無情，但她卻依舊美麗，更因年歲、閱歷和權力平添了幾分雍容。
身穿棗紅色的大袍，頭戴金絲冠，更顯華貴。
但此刻，這女子卻不顧禮儀的拎著裙擺，向著贏羽快步跑來。
贏羽由衷的露出笑容，溫聲高呼。
“母妃！”
沒錯，跑來的女子，正是贏羽和扶蘇的生母，鄭夫人！
“羽，快讓母妃看看！”
鄭夫人有些發顫的在贏羽胳膊上摩挲著，眼中滿是忐忑與驚慌。
似是生怕看到一絲傷疤一般。
贏羽退后一步，笑著展開雙臂。
“母妃放心，兒臣安然無恙?！?/p>
鄭夫人又繞著贏羽轉了一圈，這才放下心來。
但隨之而來的，便是連綿不絕的嘮叨。
“你可知母妃聽聞你先登九原城時有多害怕？”
“你根本就沒上過沙場。”
“你甚至都未曾習過武，你怎么敢沖上城墻的啊！”
贏羽滿臉都是無奈。
若是換成別人這么對他嘮叨，他早就一拳砸過去了！
但沒辦法，這可是親媽。
扶蘇憋著笑，對贏羽投了個愛莫能助的目光。
但這目光卻被鄭夫人精準捕捉，成功引去了鄭夫人的火力。
“還有你！”
“你能不能有點長兄的樣子？”
“眼睜睜的看著羽攻城？”
“你為什么不攔下羽！”
“你還笑？！”
扶蘇和贏羽可憐巴巴的看向嬴政。
父皇，救命！
嬴政卻似是沒發現二人的目光一般，只是面帶淡笑，時不時的點點頭。
“夫人說的對?！?/p>
“羽這孩子確實需要好好管教了?！?/p>
“現在敢先登敵城，下次是不是就敢孤身闖敵營了？”
嬴政可不會去阻攔鄭夫人。
在看到那些奏報時，鄭夫人驚慌，難道嬴政就不驚慌了？
身為皇帝，嬴政沒那么多時間去管教贏羽。
但嬴政完全不介意讓鄭夫人好好管管贏羽！
面對非但不滅火，反而還在拱火的嬴政，扶蘇和贏羽對視一眼，目露絕望。
得，受著吧！
磨叨了好半晌，鄭夫人才又瞪了二人一眼。
“還愣著干什么呢？”
“進來吃飯！”
贏羽和扶蘇趕忙乖巧點頭。
“誒”
一頓溫馨的家宴持續了足足半個多時辰。
用完午食，贏羽也沒離開咸陽宮。
無比熟稔的轉過正殿，穿過小巷，贏羽便進了一間并不算大的房舍。
“倒是挺干凈的，被褥也是新的。”
“今日應該剛打掃過?！?/p>
“或許，是每日都會被打掃一遍？”
環視這只有三十多平米的臥房，贏羽露出一絲溫馨的笑容。
這座房舍，就是他出宮之前的住處。
雖然不大，但卻承載了他的整個童年。
關上房門，贏羽躺在有些顯短的軟榻上。
正準備午休一會兒，腦海中卻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提示音。
【?！?/p>
贏羽眼皮驟然睜開，驚喜低呼。
“獎勵到賬了？”
贏羽本以為九原城之戰結束后便能獲得一波獎勵。
畢竟在九原城之戰中，贏羽可是大大宣揚了一波儒家的威名。
但等了兩個月，贏羽都沒能等到獎勵。
如今，獎勵總算發下來了！
【恭喜宿主獲得發展獎勵：孔子拳術！】
【恭喜宿主獲得發展獎勵：萬世師表！】
“系統！”
呼出系統面板，看著面板上那兩行字跡，贏羽不由得面露期待。
“孔子拳術好理解?！?/p>
“但這萬世師表……聽著不像是個能力啊？”
猜不出這次獎勵的內情，贏羽也不再費腦細胞，只是低聲一喝。
“系統，領取獎勵！”
一道微弱的暖流自腳底板出發，蜿蜒向上。
最終匯舉于贏羽的雙拳處，改造著所有與拳法相關的肌肉、骨骼。
與此同時，大量拳法套路的信息涌入贏羽的腦海中。
半晌過后，贏羽自軟榻上翻身而起，隨即拳頭便轟然前刺。
“轟”
聽著沉悶的破空聲，贏羽面露欣喜。
“以力破巧、以長取勝?！?/p>
“重拳連轟、樸實無華?！?/p>
“不愧是孔子的拳法！”
以孔子的身高、臂展和力量，需要那么多復雜的套路么？
不需要！
只需要將自身的潛力盡數挖掘，便已是拳之極致。
數百斤的力量凝聚在拳頭那么大一點的面積上砸出。
誰能扛得?。?/p>
區別不過是一拳還是兩拳而已！
又試著揮出兩拳，體會著渾身肌肉的配合，贏羽滿意頷首。
“從今往后，貼身戰有拳頭，近身戰有德劍，中短程戰有義杖?！?/p>
“只需要再補足中遠程和遠程，本公子就是真正的全能六邊形戰士了！”
“但是，只有這些？”
贏羽懷疑的看著系統面板。
“另一項獎勵呢？”
“是不是被你給私吞了！”
【稱號·萬世師表?！?/p>
【可綁定七十二賢徒、三千弟子?！?/p>
【綁定完成后，大幅提升賢徒的學習效率，中幅提升弟子的學習效率，小幅提升未入室弟子的學習效率。】
【緩慢提升所有賢徒、弟子、未入室弟子的忠誠度?！?/p>
看著系統面板上的解釋，贏羽雙眸漸漸瞪大，最終失聲驚呼。
“這么猛的么！”
“連未入室、未綁定的弟子都能獲得提升？”
“有了這個稱號，再想推廣《掄語》就輕松太多了！”
義仗對學習效率和忠誠度的提升確實強悍。
但那需要贏羽親手用它敲擊弟子。
弟子數量少的時候還好。
弟子數量一破千，贏羽根本敲不過來！
但這萬世師表的稱號效果，可是被動生效的。
即便是有十萬人成了贏羽的未入室弟子，也都能享受到光環的提升！
“這次的獎勵，未免也太豐厚了些?！?/p>
“不光對現在有用，對未來獲取獎勵更是大有裨益??！”
“怪不得系統延遲了這么長時間發放！”
“看來系統把本公子那些親兵在九原城建學堂、教儒學的事也統計進來了?！?/p>
想明白了這次獎勵的前因后果，贏羽一臉滿足。
“不枉本公子等了兩個月，值！”
贏羽興奮不已。
但叔孫通等儒家大儒卻是悲憤欲絕。
淳于府。
“你們在天下人面前丟了我儒家的臉！”
淳于越背負雙手來回走動，怒聲呵斥。
“你們怕什么？”
“他是大秦的公子，他怎么敢當著朝堂重臣的面，在咸陽宮前殺你們？”
“他那般施為，不過是在恐嚇你們而已！”
十余名大儒坐在堂下，即羞且愧的低垂頭顱。
叔孫通面色蒼白的苦澀辯解。
“但彼時，贏羽所部盡皆策馬提槍，所行所為根本不像是恐嚇?。 ?/p>
“孫養和周衍兩位大儒都被贏羽一棍敲死?！?/p>
“我等也不知那贏羽到底是真要殺人還是嚇唬人而已。”
“畢竟那贏羽就是個瘋子！”
騎兵沖鋒所帶來的壓迫感，即便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也不一定能夠完全克服。
更遑論是叔孫通了。
即便現在，叔孫通想起贏羽所部策馬沖鋒的場面都不禁渾身發抖。
實在是太嚇人了！
淳于越恨其不爭的連拍案幾。
“但最后呢？”
“他殺人了么？”
“他一人未殺，甚至一人未傷！”
“即便他真要殺人又如何？”
“為什么不用你們的性命去爭取我儒家的未來？”
淳于越被氣的肝疼，心臟也在抽痛。
“你們若是怕了，那早些離開也無礙?！?/p>
“畢竟宮門逼諫只是鋪墊，決勝之戰在于今夜夜宴?！?/p>
“若是贏羽列陣之時你們便退開，也不影響計劃。”
“但你們偏偏要等到贏羽沖鋒之際再逃?！?/p>
“你們！你們！”
“豎子不可教也！”
叔孫通滿心的委屈。
你現在說的倒是大義凜然。
你行你上啊！
那可是死亡?。?/p>
然而雙方地位的差距，讓叔孫通根本不敢將這句心里話說出口。
見淳于越似乎消氣了一點，叔孫通試探著發問。
“淳于博士，接下來我等該如何施為？”
淳于越冷聲一哼。
“接下來？”
“自是按原計劃繼續進行?！?/p>
“今夜便是我儒家清理門戶，重振光輝之刻?！?/p>
“本博士非但要讓陛下同意分封，更要讓那贏羽身敗名裂！”.
往日莊嚴肅穆的咸陽宮此刻卻是張燈結彩，一片喜慶.
那高聳到可以嚇傻秦舞陽的麒麟殿階梯下方，整齊擺放著數萬張案幾。
每一方案幾后，都坐著一名凱旋的士卒。
在沙場上神擋殺神、福擋殺佛的他們，此刻卻像乖寶寶一樣安靜的坐著。
只因身穿黑色冕服、頭戴通天冠的嬴政正昂然立于階梯頂端！
“眾將士！”
“此戰，諸位居功甚偉?！?/p>
“為北地黔首之安危，立下汗馬功勞！”
“朕代北地黔首，謝過諸位！”
話落，嬴政面向臺下拱手一禮。
數萬將士趕忙起身拱手還禮。
“陛下多禮！”
從托盤上接過酒爵，嬴政笑而開口。
“我大秦有功必賞有過必罰?！?/p>
“諸位將士的賞爵已經下發?！?/p>
“待諸位凱旋返鄉，便會發現賞賜的田畝、錢財也已經送至諸位家鄉。”
“為升爵、為封官、為田畝?！?/p>
“飲勝！”
聽著嬴政這話，所有將士心里都是一片熱切。
也只有嬴政才會將利益說的這么直白。
但不畫大餅，直接談前程、談利益的領導，才是最好的領導！
數萬將士當即高舉酒爵，振奮高呼。
“為大秦！為陛下！”
“飲勝！”
飲盡爵中酒，嬴政便反身回了麒麟殿。
待嬴政離開，將士們終于不再緊張。
取而代之的，是濃濃激動。
“俺方才跟陛下喝酒了！你看著了么？陛下還敬俺酒呢！”
“今日之事，俺能記一輩子！”
“一輩子？這事兒俺得讓兒孫炫耀幾代人！”
“此番該敬陛下，更該敬羽公子，否則咱們哪有機會來此地啊？”
“沒錯，敬羽公子！”
很快，麒麟殿前廣場便是一片熱鬧喧嘩。
聽著身后的歡欣之聲，嬴政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
闊步進入麒麟殿，在高臺上方站定，嬴政笑而開口。
“此番北伐，勢如破竹，朕心甚慰！”
“此戰，公子羽先登九原城，陣斬匈奴左谷蠡王，奪取城門?！?/p>
“居功甚偉！”
“論功，升爵左庶長，封官都尉?！?/p>
“再賜長安鄉為食邑，可擁親兵五百！”
聽到這話，所有將領都覺得理所應當。
所有的軍情奏報他們都看過。
以贏羽的功勞，絕對配得起這般賞賜。
但李斯、馮去疾等文臣卻是相顧駭然。
贏羽身為皇室公子，合該走封君這條路才是。
但嬴政明明給了贏羽封地，卻沒有給贏羽封君位，而是讓他走上了封侯的路線。
嬴政，到底想做什么！
在各色目光的注視下，贏羽當即起身，拱手一禮。
“兒臣，拜謝父皇！”
嬴政欣慰點頭。
“無須謝朕，這是你應得的。”
“但切記，身擔高爵之后，便莫要再沖鋒陷陣了?！?/p>
“去做左庶長該做的事！”
贏羽趕忙拱手。
“兒臣遵命！”
遵命歸遵命，做不做的到就另說了。
贏羽回身落座后，嬴政的聲音再度傳來。
“此番北伐，我軍陣斬二十二萬余，陣亡四萬余。”
“主帥蒙恬論功大勝?！?/p>
“傳朕旨意?！?/p>
“拜上將軍蒙恬為徹侯，封號九原！”
蒙恬還在九原城戎守。
蒙毅驚喜的趕忙上前拱手。
“臣代愚兄，拜謝陛下！”
高臺之下，朝臣一片嘩然。
“封侯了？蒙恬這就封侯了？”
“以蒙恬的軍功，確實足以封侯了?！?/p>
“若非羽公子勇猛先登，蒙恬又怎能打出如此軍功？”
“本將昔日怎的就未得羽公子隨軍出征呢？”
這可是封侯。
是所有武將畢生的追求！
結果還不到五十歲的蒙恬竟然就已經實現了？
一時間，麃公等將領不由得看向贏羽。
為什么蒙恬能拿出那么漂亮的戰損比？
還不是因為軍中有個贏羽！
若是本將能帶著羽公子出征，那本將未嘗不能封侯??！
注意到臺下將領的神色，嬴政眼中含笑。
這，也正是他想達成的效果！
回身落座，嬴政高舉酒爵，朗聲開口。
“開宴?！?/p>
“諸位愛卿，飲勝！”
“飲勝！”
滿殿朝臣也高聲呼應，飲盡爵中酒。
剛放下酒爵，麃公等幾名將領便溜到了贏羽身邊。
“單人沖陣，斬殺巴達強坐騎，更登城斬殺巴達強，羽公子，飲勝！”
“聽聞羽公子戰果后，本將熱血沸騰，恨不能即刻便與公子一同奔赴沙場，殺他個天翻地覆！”
“若非此戰，誰人能知天下第一悍勇之將竟藏在大秦皇室？”
無論是贏羽自身的悍勇，還是他攻堅斬將的能力，都讓將領們青睞不已。
好聽話一句接著一句，連綿不絕。
面對一眾將領的奉承，饒是贏羽都有些臉紅。
趕忙謙遜的擺了擺手。
“本公子此番不過是僥幸而已。”
“論勇武，本公子比之真正的強者還相去甚遠！”
麃公驚愕的看向贏羽。
“這天下間還有比之羽公子更能打的悍將？”
“本將自初入沙場至今，已有七十余年?！?/p>
“卻也未曾聽聞過如此戰績！”
贏羽略帶遺憾的說：“那是因為此等勇武之人已然仙逝?！?/p>
“昔日，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嬴政不由得面露古怪。
聽到這個開頭，嬴政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句‘朝聞道，夕死可矣。’
難道贏羽又對《論語》有了什么新的見解？
麃公更是好奇的追問。
“公子這話是什么意思？”
“難道那般勇武之人，與孔子活在同樣的時代，還被孔子點評過？”
贏羽目露向往的說：“何止是生活在同樣的時代啊？”
“那般勇武的人，正是孔子！”
“孔子曾說：他在看《詩》的時候被三百個人圍攻，對方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全都打死了?！?/p>
“事后弟子相詢，孔子說：當時沒想那么多?！?/p>
麃公：?。。?/p>
渾濁的眼睛瞪的老大，眼眸中滿是震驚。
本將活了七十多年，都不知道這句話還能這么解釋！
“此話是這個意思？”
贏羽認真點頭。
“當然是這個意思。”
“本公子乃是儒家君子，絕對不會妄言！”
聽著贏羽堅定的語氣，朝臣們反而有些不堅定了。
難道，真如贏羽所說那般。
孔子連給對方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給，直接打死了三百個人？
“嘭！”
淳于越終于再也壓不下心中怒氣，拍案而起。
“羽公子如此曲解圣人言，如何對得起自己儒生的身份！”
一聲怒喝，在麒麟殿中顯得格外突出。
不等贏羽開口，麃公卻先瞪了淳于越一眼。
“這么解釋怎么了？”
“本將以為十分正確！”
淳于越痛心疾首道：“這怎會是正確的解釋？”
“孔子絕非此意，卻被羽公子肆意扭曲。”
“這是對孔子的大不敬！”
麃公撇了撇嘴。
“你說孔子不是這意思，孔子就不是這意思？”
“怎么的，你是孔子托生的？”
“咱大秦講秦律，更講證據?！?/p>
“你若如此言說，那就去把孔子挖出來，當面對質！”
淳于越：0ДQ
把孔子挖出來，當面對質？
聽聽，這是人話么！
孔子現在最多就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了，你怎么跟一具骨頭架子對峙！
淳于越被氣的面色通紅，怒而拂袖。
“朽木不可雕也！”
贏羽搖頭失笑。
“這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吧？”
“果然，本公子平日還是太講道理了點。”
放棄與麃公爭論。
淳于越振了振衣衫，出列至大殿中間，躬身拱手，沉聲高呼。
“匈奴之戰，近三十萬人陣亡或身負重傷?！?/p>
“更有近百萬黔首遠離家鄉，老無所依，幼無所養?！?/p>
“大秦天下，哀鴻遍野。”
“子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若大秦依舊如此，則天下黔首，定會推翻大秦！”
淳于越堅定的看著嬴政。
“微臣諫言，恢周禮，復分封變。”
“否則，大秦必亡！”
麒麟殿內寂靜無聲，一雙雙震驚的目光看向淳于越。
贏羽攥緊了酒爵，目光之中盡是殺意。
“先壞本公子凱旋的心情?！?/p>
“再壞本公子慶功宴的胃口。”
“既然地獄無門你偏要闖，那本公子碾碎爾等腐儒也不用挑日子了！”.
嬴政目光冰寒的看著淳于越。
“淳于博士，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淳于越堅定的看著嬴政。
“微臣知道的很清楚！”
“微臣再諫，恢周禮，復分封。”
“否則，大秦必亡！”
嬴政冷聲開口。
“大秦亡與不亡，賴于天下黔首，賴于朝中諸卿，亦賴于朕?！?/p>
“但唯獨與周禮、分封無關！”
“朕已于天下修筑馳道。”
“各駐軍大營可通過馳道快速馳援天下。”
“分封于我大秦已無任何必要?！?/p>
“這是朕給爾等的回答，朕不希望再聽到任何類似的諫言。”
“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