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一年十一月,本該秋高氣爽迎接收獲的季節。天上卻還是掛著火紅熱烈的太陽,歷經兩年的干旱讓樸實的農民變得開始麻木起來
許家村的社員站在一無所出的田地里,一張張被風吹雨打變得格外蒼老的臉龐里只看得到空洞洞的眼睛在直直的望著前方
在這一刻他們也說不清有些什么感受,也許在想些什么,也許腦海里只有空白的一片
作為許家村的村長,許縉無奈的抹了一把臉,沙啞的開口道“都回吧,都回吧,還走得動的多去山上找找還有沒有什么吃的,唉!都走吧”越說聲音越低,仿佛剛出口,就被熱浪帶走了
大家聽著這話,早己麻木的心臟還是被緊緊拽了一下,天災從五九年到現在,兩年多了,這兩年哭著罵過賊老天,存心不讓人活,也鬧過,但是災難是全國性的,各地的兄弟姐妹都是一樣的沒有吃喝,最后只能怪這個吃人的世道
大家最后只能三三兩兩的拖著沉重的步伐朝著四周散去,許縉望著族人離去的背影,這些都是他的族叔伯,兄弟姐妹
許家村是一個大家族,幾乎都是沾親帶故的關系,位置又是十分偏遠,當初鬼子都沒找到的地方,如今可能是附近幾個村里保留最完整的一個了
“阿爸”小小的聲音驚醒了正盯著不知在想什么的許縉
“多多啊”摸了摸同樣骨瘦如柴如同骷髏女孩的頭發,心里一陣陣的發酸
今年才15歲的小女孩,瘦得好像風一吹就能倒,災荒前做得正合適的衣服如今空蕩蕩的似乎沒有著力點
“阿爸,走吧”許多多臉上因為凹陷顯得隔外大的眼睛盛滿心疼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好!走,咱們也去找吃的,天無絕人之路,我不信老天不讓咱活下去”許縉咬著牙道
“嗯!等咱們找到吃的了,爺,奶他們吃了就能起床了”小姑娘瞇著眼睛笑著說道
倆人分開著朝著族人離去的方向走去,為了多一份希望,一家人通常都不會朝著同一方向去尋找食物
許多多憑著直覺隨便向著某個方向走去,其實也沒什么好合計的,干旱兩年多,附近的山上幾乎每天都有人去尋找,就差把山給犁一遍了
看著已經到眼前的山腳,已經有些氣喘的女孩拿出背蔞里的小鋤頭,跪在地上仔細看著哪里還有挖掘價值,用手細細摸索著地面,就怕干燥的泥土騙過了眼睛藏著一條漏網之魚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肚子似乎還記得以前的飽腹感,在中午飯點時轟鳴了起來
她抿了下干的起皮的嘴唇,沒有在意腹中的饑餓,反正一會兒就好了
太陽還是高高的掛在天空中,地面被曬得滾燙,仿佛連空氣都在燃燒。
許多多跪在地上,汗水沿著她的額頭滑落,滴落在干燥的泥土上,瞬間就被吸收了,不留下一絲痕跡。她的小臉因為長時間的日曬和營養不良而顯得格外蒼白
但她的眼神卻異常堅定,那雙因為勞作而略顯粗糙的手依舊在土中摸索,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
她將背蔞拉向身旁,原本空無一物的背蔞,此刻也只是裝著稀稀拉拉的幾個草根
這些草根雖然難以下咽,但在這樣的饑荒年代,卻是能救命的寶貝。
她隨意抹了把臉上欲掉不掉的汗水,沒有多想,繼續如同機器人般重復著之前的動作
“多妹兒,太曬了,先回去,晚點再來”遠處傳來虛弱的聲音
“誒,知道啦,二嬸”許多多聞言回了一聲,站著身來,可能是趴跪的太久,起身時踉蹌了一下
女孩穩了穩身子,朝著山腳下的婦人走去
婦人是許縉弟弟許貿的媳婦,也就是她的二嬸江言書,同樣是帶有愁苦的臉龐和看不見一絲肉的消瘦
“多妹兒,今天收獲咋樣?”江言書看著侄女過來幫著拍拍褲子上的塵土隨口問道
“挖到了十來棵草根”還帶著稚氣的臉龐仰著頭笑瞇著眼開口
此時的許多多在對著關心自己的人面前露出了她這個年齡還帶著的孩子氣
“喲,那還不錯啊,可以煮一頓湯了,也能騙騙肚子混個水飽了”二嬸用著驚奇的語氣逗哄著眼前的小姑娘
“嘿嘿”她撓撓頭,聽著二嬸的話,本有些臭屁的神情變得害羞起來
兩人說說笑笑的回去,進到村里后,第一眼就能看到一棵三人環抱的大樹在村頭打麥場中間,聽村里老人說,這棵大樹有上百年了,在和平年代大家干完活后都喜歡在這棵大樹底下納涼,交換一下八卦信息
離打麥場最近的一間泥土房就是許多多家,江二嬸看著許多多進屋后才朝著自己家走去
許家兄弟三人,都已經各自成家。樹大分枝,人多分家。
許父和許母當初沒見過面,由家里張羅糊里糊涂的結了婚
這一糊涂也過了四十多年,本來身體就一般,現在沒吃的,更是沒辦法起來床了,只能躺著節省些體力
村里很多人都是這樣的,也只是吊著一口氣,希望老天爺能夠長長眼,給條活路出來
許縉是大哥,小時候跟著以前的老夫子學了幾年私塾,長大后在村里眾人的選舉下當了村長,娶了鎮上姑娘談紅柳,生下二子二女
老大許多多,是想她以后多思多想,多福多貴。
老二許紅軍,今年十三歲。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年齡。
災荒的到來,吃不飽讓他餓得起不來床。
老三許青草和老四許荷花是龍鳳胎,今年七歲
可能是兩個孩子的原故,懷孕的時候營養沒跟上,兩個孩子從小就有點病殃殃
一家六口,現在也只有許縉和許多多還能起床走幾步了
許家二叔是許貿,從小就只知道悶著頭干活,對地里活手拿把掐,但對別的事一直不太關心,許父和許母當初為了他的婚姻可是操碎了心
后來經人介紹,認識了江家村的江言書。江二嬸出嫁前父母早早就沒了,她一個人帶著弟弟妹妹生活,把日子打理的井井有條的,誰見了不說一句賢惠。
江二嬸嫁給許二叔后,生了一兒一女,兒子許海軍和大哥家許紅軍是同年生的,所以按許紅軍的名字給取了名字
許海軍從小就是一個皮小子,上房揭瓦,下河摸魚,就沒有他不在場的
女兒許笑笑才兩歲,正是災荒那年出生的,從小沒過一天好日子,磕磕碰碰的靠著族人養到了兩歲
許家三叔是許稷,這是整個村唯一的在鎮上工廠上班,吃國家飯的工人
許稷腦子活,會專營,當初正好抓住了機會去了鎮上的螺絲廠,因為長得干凈會說話娶了廠里的宣傳干事馮芩芩
兩人現在育有一女許水仙,今年才5歲。因為兩人現在是雙職工,滿足螺絲廠托兒所的條件,5歲的許水仙從小就在廠子里長大,跟著母親上班下班
這場全國性的干旱,也讓鎮上的職工待遇一減再減。這兩年兩口子也是省吃儉用摳著嗓子的想給兩邊的家人省出一口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