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州城的天空陰沉得像是要壓下來。魯達——那時他還叫魯達——站在鄭屠肉鋪前,
拳頭上的血漬已經(jīng)干涸,變成暗紅色。耳邊還回蕩著金翠蓮父女臨別時的哭聲,
眼前卻是鄭屠那張扭曲變形的臉。"提轄,快走吧!"店小二拽著他的袖子,"鄭屠死了,
官府馬上就到!"魯達這才如夢初醒。他看了看自己的拳頭,
又看了看地上已經(jīng)沒了氣息的鄭屠,突然大笑三聲:"好!好!好!
這等欺男霸女的腌臜潑才,死了干凈!"他轉(zhuǎn)身大步流星走出肉鋪,
身后傳來街坊們的驚呼聲。雨開始下了,豆大的雨點砸在他的光頭上,順著脖頸流進衣領(lǐng),
冰涼刺骨。三個月后,五臺山文殊院的鐘聲在晨霧中回蕩。
魯達——現(xiàn)在該叫他魯智深了——跪在大雄寶殿的蒲團上,頭頂剛剛受完戒疤,還隱隱作痛。
"智深,"智真長老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既入佛門,當(dāng)守清規(guī)。你性子剛烈,
更需謹記戒律。"魯智深抬頭,看見老和尚慈眉善目的臉上寫滿擔(dān)憂。
他咧嘴一笑:"師父放心,灑家...弟子既當(dāng)了和尚,自然守和尚的規(guī)矩。"話音剛落,
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嚕叫了一聲。大殿里幾個小沙彌忍不住偷笑。魯智深摸摸光頭,
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五臺山的清規(guī)戒律比渭州的軍規(guī)嚴苛十倍。
不殺生、不偷盜、不**、不妄語、不飲酒...魯智深掰著手指頭數(shù),數(shù)到"不飲酒"時,
舌頭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師兄,真的一點酒都不能沾?"他問負責(zé)教導(dǎo)他的慧明和尚。
慧明嚇得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智深師兄,這飲酒是五戒之一,破戒要受責(zé)罰的。
"魯智深嘆了口氣,望著遠處的山巒發(fā)呆。他想念渭州城里的酒肆,
想念和兄弟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快活日子。機會來得比想象中快。一日,
魯智深被派下山采買香燭。路過半山腰的小酒肆?xí)r,酒香像鉤子一樣把他拽了進去。"店家,
來兩角酒,三斤熟牛肉!"他一屁股坐在長凳上,震得桌子晃了三晃。
酒肆老板是個精瘦老頭,見他穿著僧袍,猶豫道:"長老,
五臺山的和尚..."魯智深一拍桌子:"怕什么!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快些上來!
"兩角酒下肚,魯智深只覺得渾身毛孔都張開了,快活似神仙。他搖搖晃晃走出酒肆,
手里還拎著半只沒吃完的燒雞。山風(fēng)吹來,酒勁上涌,他索性脫了僧袍,光著膀子往山上走。
"好個禿驢!竟敢破戒飲酒!"突然一聲厲喝從身后傳來。魯智深轉(zhuǎn)身,
看見三個持棍的僧人怒目而視。他打了個酒嗝,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監(jiān)寺的師兄們。
來來來,一起喝點?""放肆!"為首的僧人一棍掃來。魯智深酒意正濃,見棍子襲來,
不躲不閃,伸手一抓,竟將那齊眉棍生生折斷。另外兩個僧人見狀,一齊攻上。
魯智深哈哈大笑,一手一個,將兩人提起,像扔麻袋一樣拋了出去。這場大鬧五臺山的好戲,
最終以魯智深被罰面壁思過三個月告終。智真長老看著跪在面前的魯智深,
長嘆一聲:"智深啊智深,你塵緣未了,強留在此,反害了你。"魯智深低頭不語。
他想起金翠蓮父女,想起鄭屠,想起渭州的兄弟們,心中五味雜陳。"弟子知錯了。
"他悶聲道。智真長老搖搖頭:"非是你錯,是貧僧錯了。你本非池中物,強按龍首入淺灘,
反倒害了水族。"老和尚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東京大相國寺的智清禪師是貧僧師弟,
你去投奔他吧。"魯智深接過信,只覺得手中沉重如山。臨行前夜,
智真長老將魯智深喚到方丈室,贈他四句偈言:"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興,
遇江而止。"魯智深摸著光頭不解其意,老和尚卻只是微笑:"日后自明。"次日清晨,
魯智深背著包袱,提著六十二斤的水磨禪杖下山去了。走到山腰,
他回頭望了望云霧繚繞的文殊院,突然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師父,弟子此去,定不負所望!
"離開五臺山后,魯智深一路向東。這日行至桃花山下,天色已晚,見山腳有個村落,
便前去借宿。村口老槐樹下,幾個村民正在議論紛紛。魯智深上前施禮:"各位施主,
貧僧路過此地,想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個方便?"村民們見他身材魁梧,手持禪杖,
都不敢應(yīng)答。這時,一位白發(fā)老者從人群中走出:"長老若不嫌棄,可到老漢家中暫住。
"老者自稱劉太公,是村里的富戶。進了院子,魯智深發(fā)現(xiàn)處處張燈結(jié)彩,似要辦喜事,
卻無半點喜慶氣氛。"太公家中有喜?"魯智深問道。劉太公長嘆一聲,
老淚縱橫:"哪是什么喜事,分明是禍?zhǔn)屡R頭啊!"原來桃花山上有伙強人,
二當(dāng)家周通看中了劉太公的女兒,非要強娶為妻,今晚就要來迎親。魯智深聽罷,
怒發(fā)沖冠:"豈有此理!太公放心,有貧僧在此,定不叫那廝得逞!
"劉太公將信將疑:"那周通人稱'小霸王',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
長老..."魯智深大笑:"管他什么霸王王八,今晚叫他變王八!"當(dāng)夜,
魯智深讓劉小姐躲到別處,自己穿上嫁衣,蒙上蓋頭,坐在繡房里等著。三更時分,
周通帶著嘍啰吹吹打打來到劉家,醉醺醺地闖進洞房。"娘子,等急了吧?
"周通伸手就要掀蓋頭。突然,一只蒲扇大的手掌從紅蓋頭下伸出,一把扣住周通手腕。
周通還沒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就被掄起來,重重摔在地上。"哎呀!"周通慘叫一聲,
抬頭看見一個胖大和尚站在面前,怒目圓睜,哪里是什么新娘子。"禿驢!你是何人?
"周通跳起來就要動手。魯智深一把扯下嫁衣,
露出刺著花繡的胸膛:"灑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魯智深便是!"周通聽到這名字,
臉色大變:"可是三拳打死鎮(zhèn)關(guān)西的魯提轄?""正是你爺爺!"魯智深抄起禪杖,
"來來來,讓灑家看看你這'小霸王'有幾斤幾兩!"周通哪敢應(yīng)戰(zhàn),轉(zhuǎn)身就跑。
魯智深追出院子,見山賊們已經(jīng)逃得無影無蹤,這才作罷。次日,
劉太公帶著全村老小跪謝魯智深。魯智深連忙扶起眾人:"使不得!使不得!路見不平,
拔刀相助,本是應(yīng)當(dāng)。"正要告辭離去,忽聽村外馬蹄聲急。魯智深抄起禪杖就要迎戰(zhàn),
卻見來的只有一騎,馬上之人虎背熊腰,
正是桃花山大當(dāng)家李忠——竟是魯智深在渭州時的舊相識。"哥哥!果然是你!
"李忠滾鞍下馬,納頭便拜。原來周通逃回山上,說起遭遇,李忠一聽便知是魯智深。
兩人重逢,唏噓不已。李忠再三邀請魯智深上山坐把交椅,魯智深卻搖頭拒絕。"兄弟好意,
心領(lǐng)了。只是灑家既入佛門,當(dāng)以修行為重。"他拍拍李忠的肩膀,"你也莫再做這勾當(dāng),
早晚害人害己。"李忠慚愧不已,當(dāng)即答應(yīng)解散山寨,另謀出路。臨別時,
李忠贈魯智深一包金銀作盤纏,魯智深推辭不過,只取少許,余者盡數(shù)分給村民。
辭別桃花村,魯智深繼續(xù)東行。這日來到東京城外,
遠遠望見大相國寺的金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好個去處!"魯智深贊嘆一聲,
大步向城門走去。大相國寺的知客僧見魯智深形貌兇悍,不敢怠慢,連忙引他去見智清禪師。
智清看完師兄的信,又上下打量魯智深一番,眉頭緊鎖。"師兄信中說你雖性子魯莽,
卻心懷慈悲,是個可造之材。"智清禪師沉吟道,
"只是寺中職事皆有定數(shù)..."魯智深抱拳道:"長老不必為難。灑家粗人一個,
有個安身之處便好。"智清禪師眼前一亮:"寺后有個菜園,常被附近潑皮偷盜。
原先管園的和尚年老體弱,奈何不得。你可愿去?"魯智深大笑:"正合灑家心意!
"大相國寺的菜園占地五畝,種著各色時蔬,供應(yīng)全寺僧眾。魯智深到任第一天,
就聽說了"過街老鼠"張三和"青草蛇"李四的名頭——這兩個潑皮是偷菜的頭目。"師父,
那些潑皮兇得很,您要小心。"送他來的小沙彌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魯智深不以為意:"無妨,
灑家自有道理。"次日清晨,魯智深正在園中澆水,忽聽墻外有人聲。他佯裝不知,
繼續(xù)干活。不多時,兩個黑影翻墻而入,正是張三和李四。"新來的和尚,
識相的就當(dāng)沒看見!"張三晃著手中的短棍威脅道。魯智深放下水瓢,
慢悠悠地走到兩人面前:"兩位施主,想要菜,說一聲便是,何必做賊?
"李四冷笑:"禿驢,少廢話!"說著就要去拔蘿卜。魯智深嘆了口氣,突然出手,
一手一個揪住兩人后領(lǐng),像提小雞一樣把他們拎到糞池邊。"灑家請二位吃個新鮮!
"說著就把兩人頭朝下往糞池里按。"師父饒命!師父饒命!"兩個潑皮拼命掙扎,
臭氣熏天。魯智深把他們提起來:"還要菜么?""不要了!不要了!"兩人連連擺手。
"那好,"魯智深放下他們,"去把身上洗干凈,回來幫灑家澆園子。"張三李四面面相覷,
不敢不從。從此,這兩個潑皮竟成了魯智深的忠實跟班,還帶著其他混混一起來幫忙種菜。
魯智深也不吝嗇,常將多余的菜蔬分給他們。一日,魯智深在園中柳樹下乘涼。
張三李四帶著十幾個潑皮來獻殷勤,買了酒肉要請他。"師父,這是我們孝敬您的。
"李四諂笑道。魯智深搖頭:"灑家是出家人,不飲酒。""就嘗一口,解解乏。
"張三勸道。魯智深被纏得煩了,起身道:"你們既這般殷勤,灑家便露一手給你們瞧瞧。
"說罷,他走到那棵垂楊柳前,打量一番,突然脫了僧袍,露出滿身花繡。
眾潑皮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魯智深雙臂環(huán)抱樹干,一聲大喝,
竟將那棵碗口粗的柳樹連根拔起!"我的娘哎!"張三一屁股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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