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沁咽了咽口水,便道了句,“那多謝了?!?/p>
然后她就隨他坐在了桌前,倆人面對面,他掃了掃她的上半身。
雪沁不喜歡他看自己的眼神,她本來就對他沒有什么好感,想到姐姐的死或許和他有關,她連基本的鎮定都是在極力扮演。
不一會,冰涼的茶水便端了上來,這是蘇丹A市政府為他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特意準備的。
他壓了口水道,“姑娘,貴姓?”
“姓耿,名雪沁?!毖┣咭膊淮蛩銓ψ约旱拿终谡谘谘诘模孕【碗S母親姓,這個名字再他那里,和其他陌生的名字沒什么兩樣。
在他的世界里,在國內,就沒有她和母親的存在。
她看著他喝水,便也裝著喝了口水,其實不過是舌頭沾著些水而已。
一個人,此時此地,她這點警覺還是有的。
“喜歡畫畫?”他又品了口茶,審視犯人的眼光。
雪沁一點也不想作答,她沒想過畫畫結束后,還得陪他談論自己。
可眼前的氣氛,逼得她只得老實作答。
“嗯。我是美術專業的,學人體畫的。”
“奧,這樣啊?!彼c了點頭,“難怪這么快就畫完了,還畫得這么像。”
他又問,“來蘇丹專門畫畫嗎?”
雪沁心跳加速,面上卻仍是波瀾不驚,“順便畫畫,恰巧碰上蔣先生了。我來這里旅游的?!?/p>
他的問號像是個陷阱,讓本來就緊張的她有些方寸大亂了。
“奧?這么巧?來到這兒,旅游?”他斜睨了她一眼,右手指了指此處。
雪沁只有強行把對話進行下去。
“嗯,蘇丹的景點有很多,譬如A市政府的周邊。不過,沒想到您在這簽約,真的讓我給您作畫。謝謝了?!?/p>
她又試著把話題圓回來,不肯露出破綻。
“是啊,這里的景色確實吸引人,有特色?!彼谡f著,他身旁的秘書低身下來,湊在他耳邊說了句話,提醒著他去機場的時間。
雪沁心里幾分欣喜,便起身要告別。
“雪沁-等會。”她的名字竟這么從他的口中說了出來,嗓音沉沉的,雪沁卻覺得都是危險的音符,“有興趣的話,一起去看看這里的大草原。
他側頭一問,嘴里是在詢問,可眼神卻是必須去。
他身旁的秘書,身子微微一頓,再次提醒他的行程安排。
他卻擺了擺手,道,“今天不回國了。明天讓雪沁陪著我去看看大草原再走,聽說那里的獅子老虎很是兇猛,骨頭都能啃得不剩。”
他說最后一句話時,像是在咬牙,雪沁微微閉上了眼睛,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她只能見機行事了。
“蔣先生,對不起,大草原我去看過了,那里太血腥了,我吐了好幾次??峙虏荒芘隳^去了。而且我還有朋友等著我回去吃晚飯?!?/p>
她低著身子,不敢看他的眼睛,開始拒絕。
“老虎獅子也是欺軟怕硬的主兒?!彼蝗环畔虏璞?,走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繼續道,“放心,有我在。”
雪沁的身子又不由得顫抖了下。
顯然他是不接受自己的拒絕。
雪沁越發感到不妙。
她開始想阿文阿武,如果此時阿文阿武在的話,或許能把周圍這幾位彪形大漢打倒,把她帶離此處,可又或許是打不過的,畢竟還有蔣達在,他連老虎獅子也不放在眼里。
她又想起了母親曾經的囑咐,不許她回國,不許她調查那些曾經痛苦的過往,可她偏偏還是來了,還主動來到了他的身邊。
她以前想的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此刻她連自己是不是身在虎穴都模糊了。
蔣達像是在邀請她,又像是在命令她,可細想此時的情景,她覺得越發危險。
她要自己冷靜下來迅速分析。
對于蔣達來說,她不過是國內一個匆忙的國內粉絲,一個喜歡畫畫的女孩,眼下她都已經拒絕他的邀請了,也給了誠懇的理由,可他沒有理會。以他那樣的身份,又干嘛非得要她陪著去看大草原呢。
對于一個一面之緣的路人,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詢問她的眼神,該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的,如果真的知道她的身份,她和母親這些年早就被煙消云散了。
她腦袋開始變得凌亂了。
“耿小姐,”他突然叫她耿小姐,又開口解釋,“我平日里很忙,難得在異國他鄉遇到這么漂亮的女孩,也是緣分。而且,我對耿小姐的印象也挺不錯的,所以想讓你陪陪?!?/p>
語落,他的眸子便是從未有過的閃亮,即便在電視上也是從未見到過。
雪沁把那種目光理解為“勾引?!?/p>
他的意思很明顯不過了,就是想讓她陪他一夜。
報道上自從杜晨慘死之后,他不近女色,看來都是不實的。
他此刻不就是邀她在異國他鄉一夜情嗎。
“蔣先生,謝謝你的欣賞?!毖┣叽藭r覺得身子松了不少,雖無性命之憂,心里依舊暗暗咒罵著這個衣冠楚楚之人,想想都覺得惡心。
不止因為她是杜晨的親妹妹,還因為他這種表里不一的態度。
除非她瘋了,才會留下來陪他過一夜。
“蔣先生,我有男朋友了?!彼亓艘粋€歉意又客套的笑容,繼續扮演文藝女青年的樣子,“他等著我回去吃晚飯的?!?/p>
她此時算是徹底的拒絕了。
她拔腿便想走,再也不愿耽擱。
可腦袋卻突然一陣劇痛,她踉蹌幾步,摸了摸腦袋,手里全是血水,然后眼前確是倏地一片漆黑。
臨閉上眼之前,她又看到了那個像是從地獄走來的男人,就那么冷漠得看著她,然后是滿臉的不屑。
她怕了,難道她就這么死了。她還沒有報仇,她不甘心。
她更后悔了,是她太幼稚了,就這么送入虎口了。
陽光繼續照射著大地,無情無義,能徹底把人身上的水分吸干,然后把活人變成一具干尸木乃伊。
非洲的大草原,那充滿濃重的野生態之地,力量、嘶吼、血液、狂奔,刺激著人們的神經,吸引人們的到來,其實它不過是披上了草原的顏色的惡魔罷了,一旦被它誘惑,被其掌控,人會跟著一步步沉淪,步入永無輪回之門。
雪沁醒來的時候,頭部的血色已經開始漸漸凝固發干,貼在她的臉上,糊住她的鼻子,讓人惡心得想嘔吐。
她漸漸睜開了眼睛,眼皮上由于血跡,睜開的時候微微發疼,她的意識已經恢復。
她知道她是被人打暈的,就在A市的政府不遠處,那個她以為安全的地方,可她沒有料到那么惡魔的喪心病狂,權勢滔天,竟敢在那種地方就對自己下手了。
她越發肯定,他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不了。
可此時她已經醒來,他為何沒有殺她,她現在又在哪里。
她的雙手雙腳都被束縛著,趴在一處骯臟的地板上,臉貼著地面上的污跡,她的胃越發難受,然后就干嘔起來。
然后倏地腦袋上被澆了冰冷的液體,那胃里將要泛出的東西又被刺激回去。
給她潑冷水的人,她不認識,滿臉的橫肉,周圍還聚集了其他長相彪悍的男人,一臉的兇相。
“不準吐。”潑她冷水的男人命令著。
雖然周圍熱氣依舊,可這么冷不丁得滂沱大水澆灌到身上,她的身子還是有本能的反應,顫了一下。
“你們會遭報應的。”雪沁在地板上掙扎了下,狠狠道。
那個男人聳了聳肩頭,無所謂的樣子。
“嘎吱”一聲,破舊的鐵門打開了,然后她就看見蔣達出現在眼前,掃了趴在地板上的她一眼。
他的腳步停留在她的眼前,黑色的皮鞋,黑色的褲子,那里面包裹的是黑色的心腸,他又用腳踢了一下她的面龐,然后他身旁的那位秘書拉來一把座椅讓他坐下。
“醒了?”蔣達抬起了二郎腿,雙手交叉在一起搓了搓,面無表情,把先前在電視上斯文的形象全部摘掉。
“康子,給她找把椅子坐下,別慢待了她。”這話倒是說得很客氣,那個叫康子的男人微愣了下,隨之快速找了把椅子把雪沁抓起,扔到了椅子上。
“松綁?!笔Y達又說到,玩味的眼神,“這白白嫩嫩的,傷著了多不好?!?/p>
康子繼續按照她的話語做。
繩子解開的那一刻,她并未撲上前來,嘶吼一番。
理智告訴她,冷靜,冷靜。
他沒有殺她,也就是說她暫時死不了,她拼上去也動不了他半分,她不想做無味的犧牲,她要保存好體力。
她閉上了眼睛,平復所有的不安的情緒,然后以一張平靜的面孔看著眼前的惡魔。
“嗯—”蔣達長長的一聲,唇角弧度微微泛起,說了句,“不虧是杜雷霆的女兒?!?/p>
這一句,霎時把她推到了懸崖谷底。
她那會還分析以為他把她綁到這里來,或許是因為男人的色心又或者別的目的。
當然她也想到了他可能知道她的身份,那是最不可能的可能,也是最壞的可能。
可眼前就是最壞的可能。
可明明父親從小就把她送走了,她和母親遠在瑞士,幾乎不曾回國內,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姐姐也曾告訴過她,即便她和蔣達結婚了,她和母親的存在也都是個秘密。
除了她杜晨和父親,她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杜家還有她們母女倆。
“很驚訝嗎?”他輕哼了一聲,放松無比,“好好在那里過日子不好嗎。干嘛過來招惹我。”
原來,他都知道,他一切都知道。
是杜家慘案之前他就知道她們母女的存在?還是杜家慘案之后?她微微晃了晃腦袋,想繼續思考。
“小姑娘,你不該來的?!彼麚u了搖頭,對她嗤之以鼻的神情,“你是太愚蠢,還是太自信?”
雪沁回了他一個輕蔑的眼神,身子卻早已抖動不已。
生理上的恐懼和害怕終究戰勝不了內心的自我安撫。
從前在瑞士,那是一個完美的國度,她生活在花園的世界,從未像現在這般狼狽過。
他看到了她強裝鎮定的眼神,嘴角的弧度更大,然后慢慢起身,“你的膽子比起你姐姐差遠了?!?/p>
忽然,他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又往前走幾步,湊在她的身邊,說了句,“來,叫我聲姐夫?!?/p>
她惡心不已,“呸”了一聲。
“姐夫?你殺了我姐姐和我父親,你連人都不配。畜生!”她瞪大了眼睛,猩紅的目光。
她也想從他嘴里探個究竟,死也死個明白。
“對,你猜得沒錯。是我殺了杜晨,還殺了杜雷霆。”他坦然道,一副天地任我行的架勢,絲毫沒有避諱,“可那又怎樣?誰來管我了。人呀,都是怕死的。”
“他們不管,我管,我如果管不了,還有天管。蔣達,你會下地獄的?!币恢狈€坐著的雪沁再也沒有控制住自己,從座椅上倏地站起,然后把嘴里的牙齒狠狠得對準了他的胳膊,用力得咬了下去。
周圍的彪形大漢隨之就要過來,卻被蔣達揮了揮手攆了回去。
蔣達就那么看著她發泄,胳膊上漸漸有血漬冒出,在肉掉下來之前,他一把推開了她。
然后她再次跌倒在骯臟的地板上,幾個彪形大漢控制住了她,把她死死摁倒地面上。
“小姑娘,你口味挺重啊?!彼舆^康子遞來的紙巾,擦了擦胳膊處的血跡,又把血跡丟棄到她的臉上。
康子看到蔣達胳膊的血跡,幾步到了雪沁身前,蹲下身來,然后沖著她的臉龐,猛扇著巴掌。
蔣達就那么靜靜得看著,然后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在欣賞一副令人心曠神怡的場景。
雪沁只感到臉上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嘴里的鮮血跟著流出,她的視線漸漸跟著模糊,眼冒金星。
“好了,康子。”終于在她差點要暈過去之前,蔣達叫康子住了手。
“蔣哥,和這么娘們廢話啥。直接弄死得了?!笨底託獾糜瞩吡搜┣邘啄_。
“不急。大灰狼最喜歡玩小白兔了。她不是口味重嗎。明天我送她份大禮,好好謝謝她?!笔Y達語氣松松,可眼神里的殺氣一覽無余。
雪沁整個身子不由得縮了起來,罵了句,“畜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