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充滿憂慮,提醒道。
他知道蔣達出國談合作的事情去了,沒想到這么快蔣達又把他喊來給雪沁處理傷口。
他明明剛剛替她包扎好的,可沒過多長時間,她的傷口又裂開了。
應該又是發生了爭執,他踩到了。
只是他不知道,再次裂開的傷口,是因為她把刀子架在東陽脖子上之時,被東陽反向控制后留下的杰作。
不過不管這傷口是怎么來的,他倒是驚訝蔣達能打電話來再次替她包扎傷口,薛文浩想,從前的蔣哥里的人性又找回來了 。
這個女孩,值得人間所有的善意和人性。
她的傷口應該是很痛的,卻沒有一滴眼淚落下,看著他來之時,給他倒了杯茶水,等到包扎完之后,又客氣得說了聲“謝謝。”
她的聲音很坦然,又充滿了少女的氣息,像是他夢里的女孩,所有他不禁多說了幾句話。
“好。知道了。”她聽到他的囑咐,點了點頭,乖巧又順從。
“疼的話,就哭吧。”薛文浩又忍不住多言了,他實在不想看這個外表稚嫩的少女,骨子里卻強壓著那么大的壓力,這不是她這個年齡該承受的。
她卻撇了撇頭,回了他一個羞澀的微笑,“我不疼。”
那種羞澀,自然又不扭捏,像是大自然贈與少女的最美麗的禮物。
薛文浩看著她臉龐上微微泛起的紅暈,想到了山澗里的清泉,還有竹葉尖上的一抹碧青。
他很愉悅。
“我可不信。”薛文浩隨著她撇了撇嘴,“我一個男人都會疼哭的。”
薛文浩說著,臉色有些發熱,不是因為羞澀,而是因為他或許真的會哭的。
他從小就懦弱膽小,是個愛哭鬼,好在后來有了蔣達罩著,沒人敢欺負他了,他才不哭了。像他這樣的膽子,能學醫簡直是難以置信,而且還學得不錯。
他的學醫之路,比起其他的醫學生,是最苦的,也是被背地里恥笑最多的。
剛剛接觸死尸之時,他看了不到兩秒便跑出去作嘔連連,然后又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后來手術刀都拿不穩,周圍人都說他選錯專業了,導師也建議他改行。
所以,他又哭了,為這樣膽小怯懦的自己而哭。
可一想到蔣達身上的傷口和那些不堪的過往,他不想重發,也不想再無能為力,他告誡自己,他薛文浩是個男人,必須堅持,不能再被嘲笑。
那段日子,對他來說就是人間地獄,好在他挺過來了。
惡心的事情看多了,便覺得順眼或者心安理得了。
恐懼的事情見多了,便有了心理屏幕和自然免疫力。
習慣就是這么可怕又讓人驕傲的事情。
可眼前的女孩,偏偏不讓他習慣了。若是換做其他女孩,受了這樣的傷,早就嗚嗚嗚得哭了,他也習慣了女孩們這樣的表達方式。
可她一滴眼淚都沒有,讓他很不習慣。
“疼痛還分什么男人和女人。”她突然看向他,無力道,“受傷和痛苦,是不分對象的。”
她的意思,好像是說男人和女人都有疼痛和痛苦的權利。
男人因為疼痛而哭,沒有什么和奇怪和丟人的。
不能因為你是女人就應該哭,也不能因為你是男人就不應該哭。
這樣子的想法,很荒唐。
“奧?”他一絲詫異的目光看著他,繼續道,“既然這樣,那你為什么不哭。我是醫生,從醫學上來說,這樣的疼到什么程度,我心里有數。”
他仔細關注著姣好面容上的變化,帶著欣賞的目光。
“對,疼痛是分等級的,可人的承受力也是有等級的。”她沖著他微微一笑,猶如溫室里剛剛出苞的花兒,“好在,我的承受力是最好的。你是醫生,更應該知道。”
薛文浩一愣,和她聊天,果真有意思。
她是面容像是不染塵埃的清澈之物,尤其是她的肌膚,可骨子里的她,卻堅如磐石,深如大海,又不帶一絲雜質。
他的目光就那么鎖在她身上了,期盼而又熱切,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女孩產生這種感覺。
“我臉上的傷,沒事吧。”薛文浩盯著她的面龐看,雪沁臉色又開始暈紅了,她想,他是醫生,是那個惡魔派來的人,不過是在查看她臉上的傷口而已。
她臉上那些日子一直紅腫著,有些細微的傷口,應該是不礙事的,可看著薛文浩的目光,她不免心慌,才問了出來。
“沒事。”薛文浩收起驚訝,調整好狀態,淡淡道,“不用擔心。很快就會恢復的。”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臉龐,又笑道,“如果我臉上有疤痕的話,我會哭死的。這是最疼的。”
她說得很是輕松,薛文浩也就跟著笑了出來,原來她不害怕疼痛,害怕的是破相啊。
人人都有愛美之心,更何況是花兒般綻放的女孩,雪沁也不例外,她還是個女孩子。
雖然知道她有些在開玩笑,可看著這樣放松的她,他也身心愉悅。
“如果你臉上真有疤的話,我就改行去做整容醫生。”薛文浩心情大好,笑意濃濃得坦然道,“這樣,你就不會疼,不會哭了。”
語落,薛文浩便知道言多了,臉色一片羞澀。
他竟和她聊了這么多,而且剛才又說了那些不得體的話語,頓時有些尷尬。
而對面的雪沁,臉龐也是紅得發燙,薛文浩的話語,聽著像是情話。
可此時此刻的情話,好像顯得有些滑稽了。
她杜雪沁是被惡魔關押著的人;而薛文浩是被惡魔找來的人。
這樣的倆人,談何情話。
可她的臉龐,還是情不自禁的發熱發燙發紅了。
杜雪沁知道,自己談了許多次戀愛,可也都是蜻蜓點水一般的感情,淺嘗輒止,她始終沒有見到那個讓她心跳的女孩。
可不知怎的,自打她見到薛文浩的第一眼,她就像是從地獄里看到了亮光,那樣明亮,那樣溫柔的聲音和面龐,還有那挺拔的身姿,都讓她情竇初開。
她嘗到了一見鐘情的滋味。
可是不應該的,她現在是怎樣的處境啊。為何偏偏在此時此地,讓他們相遇,何其荒唐。
自從見到薛文浩的第一眼開始,她就告誡自己打掉這個荒唐的念想,她是連命都要保不住的人,對她而言,愛情是最廉價的東西。
她又告誡自己,自己是被惡魔折磨太久了,被困在這里太孤單了,才產生了那些不切實際又荒唐的想法。人往往在心理最脆弱的時候產生愛情,殊不知,不過是一種錯覺而已,一種想要找尋依賴、找尋依靠的錯覺,說是愛情,太高估了。雪沁這樣想著。
可是日后隨著薛文浩換藥次數的頻繁,他們的談話日漸增多,從最初的客套變成了輕松舒暢,甚至有時候倆人開起了玩笑,那個時候,杜雪沁開始發慌了。
這種感情被她強壓在心頭,一旦決堤,便一發不可收拾。
薛文浩比杜雪沁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夜里做夢都和她在一起,一遍遍得喊著她的名字,她是那樣的與眾不同,讓他癡迷不已。
他就像是被人下了蠱藥,冒著日后會被蔣達批評的風險,一次次得跑到簡歐別墅替她換藥包扎,為她的朋友清理傷口,只要看到她的笑容,聽到她的聲音,他便心滿意足了。
薛文浩也充分了解此刻的境況,杜雪沁是蔣達的“犯人”,杜雪沁和蔣達之間是有大仇的,他不能對蔣達痛恨的女人產生感情,那樣他會對不起蔣達。
蔣達曾是他薛文浩的信仰,他不能讓雪沁毀了他的信仰,斷了他和蔣達之間的感情。
可他的身體壓根不聽他的使喚,想著此刻蔣達人在國外出差,想著自己不久后便要出國深造,再也見不到她了,他便瘋了似的不顧一切得又來給她換藥包扎傷口了。
距離自己出國深造的時間越來越近,距離蔣達回國的時間也越來越近,那一日,薛文浩一臉的愁容,速度一緩再緩,動作也是溫柔到了骨子里。
最后,他忍不住嘆氣道,“雪沁,你為什么是杜家的女孩?為什么是蔣哥的仇人。”
他把最深沉的眸子撇向她,好讓她看清自己的心理。
這份難言的感情,總得有個出口,不過是讓她看清自己的內心,該是可以的。
“你呢。你又為什么是那個惡魔的人。”她反問了一句,臉上同樣是慘淡的面龐。
霎時間,房內一片靜謐。
康子和一幫隨從們守在門外交談著,壓根沒有理會房間內的曖昧。
可薛文浩的心突突得跳著,像是要從胸口處跳脫出來。
她的話,讓他飛到了云端。
原來他不是單相思,她也是喜歡他的。
此刻的他,很想抱著她的臉龐,狠狠得吻一吻她鮮艷欲滴的嘴唇,抱一抱她軟綿綿的身體。
他最近一直給她治療,她的身體他再熟悉不過了。她的氣色漸漸好轉,像是雪山里的露水,還有那如雪的肌膚漸漸清醒,充滿了活力和鮮亮。
在杜雪沁的面前,他漸漸得不再是一個醫生的角色,更是一個男人,一個充滿爆發力的少年。
他是那樣渴望得到她。
可偏偏天意弄人,叫倆人之間隔了千山萬水,無法逾越,他常常想,他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卻遇到了最愛的女孩。
只是沒想到,這樣的感情有了回應,她和他一樣,竟懷著少女的心思來待他。
可又有什么用呢。他們之間隔了千千萬萬的蔣達啊。一個蔣達就可以讓他們粉身碎骨。
“可我不后悔。”薛文浩的眸子里充滿了濕潤,明知道前方無路,卻仍要保持這份癡念,“雪沁,我很慶幸,在我快接近三十年的人生里,我遇見了你。”
他弱弱得笑著,帶著無可奈何和所有的不甘。
“文浩。忘了我。”杜雪沁用憐惜的目光掃了薛文浩一眼,她自己已經在地獄了,干嘛還要把這個風一樣的少年拉來作陪。
知道他喜歡自己的那一刻,她和他一樣,同樣的悸動和不甘。
原來這個房間里也不是一直冷漠的,這里有她姐姐的影子,如今又有薛文浩的愛陪著她,這里有過幸福的到來。
那么她再被囚在這日子里飽受折磨之時,心里便會好受一點。
可是這樣的幸福,她不敢要,她需要保持理智來和那個惡魔抗衡。
“我的傷好了。”杜雪沁蠕了蠕嘴唇,拼勁全力說出了這些話,“明天后不要再過來了。”
她想,這樣的感情很荒唐,該戛然而止。
薛文浩頓時像是被人抽了筋脈,全身癱軟下來,他用失望的眼神看向她,“雪沁,你后悔了?后悔遇見我?”
她搖了搖頭,堅定道,“我不后悔。”
然后薛文浩滿意的一笑,這才是他喜歡的女孩,他愛著的女孩。
“可是我怕。”杜雪沁認真說著,“我們不該惹上彼此的。文浩,你有大好的人生,應該向前看。”
薛文浩連連搖了搖頭,“雪沁,我的前方就是你。你就是我的前方。你不要害怕,我去找蔣哥求情,求他放了你,成全我們。我來世當牛做馬報答他。”
杜雪沁渾身一抖,薛文浩對她的感情,超出了她的預料,甚至到了難以掌控的邊緣。
她以為她說了這些話之后,薛文浩該是明白和贊同的。薛文浩也是個成年人,很清楚倆人之間的困境,倆人突然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那就都藏在心里,保留一份美好就夠了。
雪沁是這樣想的,她把自己的美好留給他,也把他的美好留給自己保存下來。
可薛文浩卻不是,既然幸福已經來了,干嘛不去抓住呢。
薛文浩又想到了那年看到蔣達傷痕累累,自此以后決定學醫的那一日,此時的境況和那天如出一轍:雖然他很懦弱,他愛哭,可一旦他決定做了,他決定愛了,便絕不回頭。即便前方有一絲光芒,他也要極力留住。
薛文浩覺得,在外人眼里,蔣達雖然是個冷漠又狠厲之人,可蔣達畢竟對他是不一樣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那么如果他去求蔣達,他或許會心軟的,如果蔣達還是不同意,那么他便一遍又一遍得再去求蔣達,直到他點頭同意。
他會告訴這樣告訴他的蔣哥:蔣哥,雪沁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我不想去談什么外國妞了。我也會帶著雪沁去國外生活的,然后再國外定居,再也不回來,不給你添亂,不叫你心煩再見杜家的女人!
“不要。”雪沁有力的回絕聲充斥在她的耳旁,他第一次看見她這種驚恐的表情,“文浩。我求你,不要去。否則,我會恨你。”
薛文浩一怔,沒想到雪沁如此大的反抗和拒絕,可又想解釋些什么給她安慰和信心,“雪沁,你不了解我和蔣哥之間的感情,蔣哥很疼我這個弟弟的,真的。”
很疼這個弟弟?能有多疼?能疼到愛大于恨,放了她和阿文阿武?雪沁不信,尤其是在見到了蔣達一樁樁得暴行之后,她死都不會相信蔣達是一個愛大于恨的人。
即便薛文浩說的是真的,蔣達對他薛文浩確實有著不一般的感情,可蔣達對杜家深入骨髓的恨,是絕對消滅不掉的。
而且深入骨髓的恨,不止他蔣達有,她杜雪沁也有。她杜雪沁早就把蔣達在心里千刀萬剮遍了,她又怎么會放下對蔣達的恨,和薛文浩談情說愛?然后再喊他一聲“姐夫”?
她不禁嗤笑一聲。
薛文浩依舊是滿懷期待的眼神看著她,她的聲音變得冰冷下來,“文浩。你放了我吧。我們不可能的。你看看,呵呵,在你心里,蔣達是你的蔣哥,你是這樣稱呼他的。這樣的稱呼,都叫我惡心,我們怎么可能在一起。”她的嘴角是弱弱的輕蔑,又道,“即便那個惡魔放過了我,我也不可能放過他,否則我也不會落入他的手中。”
薛文浩臉上慘白,世界一片靜寂,便又聽她道,“文浩,我和那個惡魔,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即便你的蔣哥放了我,我也會想法讓他下地獄的。你懂了嗎。所以,別再幼稚了。放了我吧。”
她的眼睛沒了從前的溫柔和明亮,只有冰冷的絕情,連說出來的話都那么讓人心寒。
最后,她看著薛文浩慢慢背上的醫藥箱,眼睛早已濕潤一片,顫顫巍巍得出了門。
她心如刀割。
她再一次得恨蔣達,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萬遍,是他讓她想愛不能愛的。
她這輩子好不容易才有的一次心動,就這么斷送了。
黑暗世界的光亮,漸漸熄滅了。
她的世界又是一如往昔,死寂一片,等待她的又是孤獨和無窮無盡的折磨。
一切都是錯的,她和薛文浩的這種感情壓根不該開始,注定是一段孽緣。
薛文浩離開之后,門外的人便向她這邊打量了幾圈,康子身旁的一個滿身橫肉的人道,“康哥,你瞧瞧這個娘們,一身的嫩肉,叫人眼饞。”
他們已經在這里守了雪沁很久了,隔著玻璃,看著她在房間里一如既往得生活著,像個沒事人一般。
她的每一次舉動,都讓人魂牽夢縈。
看著她身上的傷漸漸被那個醫生醫治好了,心里又起了邪念。
“瞧瞧你這出息!知道她是誰嗎。杜家的女人。夠惡心晦氣的。”康子身后另一個隨從這樣說著,復述著東陽哥曾經這樣轉述給他的話語,可眼珠子卻在雪沁的身上掃來掃去,賊溜溜的。
“切,我沒出息,你特么還不是男人呢。哪個男人不喜歡這水靈的尤物?就連那個醫生小白臉,我看都對她起了色心了。”康子身后的隨從回懟了一句,然后倆人又不約而同看向康子,挑眉道,“康哥,我們都在這守了這么久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對不對。能不能讓我們嘗個鮮。太特么的饞人了。再不嘗嘗,被醫生小白臉捷足先登了,怎么辦。”
幾個隨從眼里的欲望都快蹦出來了。
“嘗鮮?你們當這娘們是個鮮貨呢?早被別人干過了。還不是一個,怎樣!過癮吧?”康子吐了吐口水,想起了在蘇丹那會,蔣達折磨這女人之時的情景。
不過,這女人確實也長了攝人心魄的眸子,渾身水靈得很,仿佛能掐出水來。
最近東陽有事,把他找來看著著女人,沒想到幾日未見,這女人的身子恢復得叫人心癢癢。
“真的?”一個隨從聽著康子的話語,一臉的驚訝,然后又呸了一口道,“奶奶的。我當是個鮮貨呢,沒想到是個二手三手的貨色。”
另一個隨從也跟著起哄起來,“康哥。既然這樣,也叫她好好伺候伺候咱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