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客棧夜話凌云城的暮春總帶著料峭的風,青石板路上飄著零星細雨,
將“聚賢客棧”的酒旗吹得獵獵作響。二樓臨窗的位置,林羽握著半涼的青瓷茶杯,
聽著樓下此起彼伏的議論聲。茶水里映著他微蹙的眉——自三日前踏入這座城,
“葉凌重現”的傳聞便像瘟疫般蔓延,從茶樓酒肆到市井巷尾,無人不談。
“十年前葉大俠在蒼梧山獨戰三大魔宗,那柄‘驚鴻劍’連斬十七名高手,
劍身染血三日不褪……”說話的是個腰間懸著鐵刀的中年漢子,腮邊刀疤隨表情抖動,
“如今突然傳出消息,怕是要應了‘金鱗豈是池中物’的老話。
”鄰桌的灰衣書生壓低聲音:“可有人說葉大俠當年是遭人暗算,
秘籍《驚鴻九闕》下落不明……”話未說完,便被同伴狠狠拽了拽袖口,眾人紛紛環顧四周,
生怕觸了什么忌諱。林羽指尖摩挲著杯沿,腦海中浮現出父親臨終前的場景。
那是他十三歲那年,瀕死的男人將他的手按在陳舊的劍鞘上,
血沫混著遺言滲入掌心:“若有一日遇見使‘驚鴻劍訣’的人,
定要跪下叩謝……”那時他才知道,父親曾是葉凌麾下的親衛,卻因當年某場戰役斷了經脈,
潦倒半生。木樓梯突然發出“吱呀”輕響,寒風卷著夜色灌進客棧。林羽抬眼望去,
只見門口立著個黑衣人,斗篷邊緣滴著水,在地面暈開深色的圓斑。那人緩緩抬頭,
兜帽陰影里一雙眼睛如淬了冰的刀刃,掃過每一張面孔時,席間議論聲驟然而止。
黑衣人徑直走向二樓,靴底與木板碰撞出清晰的節奏。當那雙眼睛鎖定林羽的瞬間,
少年后頸驀地泛起涼意——那是武者對危險本能的預警。“林羽?”黑衣人坐下時,
斗篷帶起的風刮得茶盞輕晃,聲音像砂紙擦過鐵器,“天字三號房的老刀客,
可是你昨日在演武場擊敗的?”林羽手按在劍柄上,
指腹摩挲著刻在劍格處的竹節紋路——這是父親用半生積蓄為他打的“青竹劍”,雖非名器,
卻陪他熬過無數個揮劍的深夜。他沒回答,只是凝視著對方露在外面的下巴,
那里有道淺紅的燙傷疤痕。黑衣人從袖中取出半塊碎玉,
放在桌上:“十年前葉凌在衡山城留下的‘驚鴻令’,持令者可問他三個問題。
”碎玉邊緣泛著溫潤的光,中央刻著的劍痕深可見骨,正是驚鴻劍訣的起手式。
林羽瞳孔微縮。江湖傳聞,葉凌當年為報答衡山城百姓救命之恩,曾鑄十二枚驚鴻令,
得令者可憑此向他求一次幫助。父親臨終前曾說,若能找到驚鴻令,
或許能解開當年他突然消失的謎團。“你想知道什么?”黑衣人傾身,聲音更低,
“葉凌為何消失?《驚鴻九闕》是否真的存在?或者……”他頓了頓,“你父親林戰北,
當年究竟替他擋了幾劍?”林羽如遭雷擊,握劍的手驟然收緊。父親的名字,
除了家鄉的老獵戶,從未對旁人提起過。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你是誰?
為何調查我?”黑衣人冷笑:“想知道答案,就幫我辦件事。三日后辰時,
帶著這枚驚鴻令去城西槐樹巷,自然會有人接應。”他推過碎玉,袖口掠過桌面時,
林羽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別耍花樣,你腰間的青竹劍,
劍穗是用漠北狼皮編的——這種手藝,整個凌云城只有‘鐵血門’的老周頭會。
”樓下傳來酒壺摔碎的脆響,林羽下意識轉頭。再回頭時,黑衣人已消失不見,
桌上只剩那半塊碎玉,在燭火下泛著幽光。他伸手觸碰,碎玉邊緣的棱角刺痛指尖,
卻讓他愈發清醒——這個神秘人,顯然對他的身世了如指掌。
二、槐樹巷的陰影城西槐樹巷是條狹窄的土路,兩邊低矮的民房擠擠挨挨,
墻皮剝落處露出內里的夯土。林羽貼著墻根前行,晨曦透過槐樹的枝葉灑在肩頭,
卻驅不散心底的寒意。懷里的驚鴻令硌著肋骨,他忍不住摸了摸腰間的青竹劍,
劍柄上的竹節紋路早已被掌心的汗浸透。巷尾立著三間青磚房,
門楣上掛著褪色的“李記成衣鋪”木牌。林羽剛走近,虛掩的木門“吱呀”打開,
露出半張纏著紗布的臉,只余右眼在陰影里泛著冷光:“跟我來。
”屋內充斥著霉味與鐵銹味,繞過堆著布料的木架,竟是條向下的石階。地牢里燭火昏黃,
墻上掛著幾具風干的獸首,狼眼在火光中泛著詭異的光。最深處的石桌上,擺著個漆盒,
盒身刻著驚鴻劍的紋路。“打開。”紗布臉遞過一把銅鑰匙,聲音平板得像塊木頭。
漆盒里躺著卷羊皮地圖,邊角磨損嚴重,圖上用朱砂畫著扭曲的山脈,中央標著三個朱砂點,
其中一個正是凌云城。林羽指尖劃過地圖,
在右上角的“蒼梧山”處頓住——十年前葉凌與三大魔宗決戰的地方,
如今被朱砂圈成血色的圓。“把地圖帶給蒼梧山的‘隱霧宗’,交給他們的掌門清虛子。
”紗布臉突然湊近,腐肉的氣味混著藥味撲面而來,“記住,只能給清虛子一人。
若敢泄露半個字——”他抬手扯開紗布,露出半張潰爛的臉,蛆蟲在眼窩處蠕動,
“這就是偷看地圖的下場。”林羽強忍著反胃,將地圖收入懷中。剛要轉身,
地牢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有人用刀柄砸門:“開門!巡城衛例行檢查!
”紗布臉臉色驟變,猛地推開暗門:“從密道走!”話音未落,木門“轟”地被撞開,
十余名手持長刀的巡城衛沖了進來,為首者腰間玉牌刻著“凌”字——竟是城主府的親衛。
“拿下!”為首衛隊長一聲令下,刀光便劈向林羽。少年旋身拔劍,
青竹劍在狹小空間里劃出半圓,劍穗掃過衛隊長手腕,逼得對方退后半步。但地牢狹窄,
身后又有紗布臉的嘶吼,他只能邊戰邊退,不慎踩空石階,整個人向后跌去。
密道里潮濕陰暗,林羽在滾落的瞬間抓住石壁凸起的樹根,才沒摔進更深的黑暗。
上方傳來衛隊長的咒罵:“別讓他跑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他咬了咬牙,握緊地圖,
朝著黑暗深處跑去。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現微弱的天光。林羽鉆出密道,
發現自己竟在城郊的亂葬崗,墓碑東倒西歪,野狗在遠處啃食腐尸。他喘息著靠在墓碑上,
翻開地圖仔細查看——除了蒼梧山,另外兩個朱砂點分別標著“衡山城”和“落星湖”,
而在落星湖旁,用小楷寫著“驚鴻九闕”四個字。心跳突然加快。父親曾說,
葉凌消失前最后出現的地方就是衡山城,而《驚鴻九闕》作為驚鴻劍訣的至高心法,
江湖上從未有人見過真容。難道這地圖,真的與葉凌消失的秘密有關?遠處傳來馬蹄聲,
林羽迅速將地圖塞進懷里,貼著墓碑蹲下。三匹黑馬踏過荒草,
馬上的人穿著與昨夜黑衣人同款的斗篷,其中一人勒住韁繩,
聲音沙啞:“那小子進了亂葬崗,分頭找。”冷汗順著額角滴落。
林羽摸到背后墓碑上的裂痕,突然想起父親曾教過的“龜息功”——屏息、斂氣,
讓心跳降至最低。他閉眼默念口訣,任由雜草遮住身形,聽著馬蹄聲由近及遠,
直到徹底消失。三、深夜訪客回到聚賢客棧時,天已擦黑。林羽繞到后院,從后窗翻進房間,
剛點亮燭火,便見桌上擺著個油紙包,里面是半塊冷掉的桂花糕——這是他今早出門前買的,
此刻卻被人動過。劍鞘輕響,青竹劍已出鞘三寸。他盯著陰影籠罩的角落,
低聲道:“閣下跟了我一整天,不累么?”黑影從房梁躍下,落地無聲,正是昨夜的黑衣人。
此刻他摘了斗篷,露出蒼白的臉,左眼角有道寸許長的刀疤,
卻讓那雙眼睛愈發銳利:“巡城衛的人在找你,城主府今早貼了告示,說你私通魔宗余孽。
”林羽皺眉:“我連魔宗的人長什么樣都不知道。”“他們不需要真相。”黑衣人走到窗前,
指尖劃過窗紙上的破洞,“三日前,城南當鋪遭劫,丟失的正是驚鴻令殘片。
而你今日出現在槐樹巷,恰好被衛隊長撞見——在他們眼里,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少年握緊地圖:“你究竟是誰?為什么給我驚鴻令,又讓我送地圖?”黑衣人轉身,
燭火在他刀疤上投下陰影:“十年前,我是葉凌身邊的暗衛,代號‘孤雁’。”他頓了頓,
聲音輕了些,“你父親林戰北,是我最敬重的兄弟。當年蒼梧山一役,
他替葉大俠擋了三記魔宗毒掌,本該被帶回衡山城療傷,卻在途中……”“途中怎樣?
”林羽急切追問。孤雁搖頭:“我也想知道。所以我需要你帶著地圖去蒼梧山,
找到隱霧宗的清虛子——他是當年少數幾個知道真相的人。”他從懷中取出個瓷瓶,
拋給林羽,“這是‘易容散’,明日城門的通緝令會貼滿全城,你得盡快出城。
”窗外傳來打更聲,子時三刻。林羽接過瓷瓶,
突然注意到孤雁袖口露出的半截紋身——三枚并排的劍穗,正是葉凌親衛的標志。
他喉頭滾動,想問父親臨終前為何沒提過這些,卻被孤雁打斷:“記住,
地圖上的三個朱砂點,分別是葉大俠當年藏《驚鴻九闕》殘頁的地方。二十年前,
他為防止秘籍被魔宗奪走,將九闕分成三份,藏在蒼梧山、衡山城和落星湖。
”“可傳聞說葉凌是為了修煉秘籍才消失……”“傳聞?”孤雁冷笑,“若真如此,
他為何不將殘頁合而為一?三年前,魔宗余孽突然在各地現身,四處尋找殘頁,
而葉大俠的驚鴻令也陸續重現江湖——這不是巧合。”他走到門口,又回頭道:“明日正午,
城西十里坡有輛運送藥材的馬車,車夫袖口有驚鴻劍的刺青。你跟著他,
能避開巡城衛的盤查。”門“咔嗒”關上,林羽盯著桌上的桂花糕,突然想起父親在世時,
每月初七都會去鎮上買一塊。那時他總說:“等你長大了,就去江湖看看,
或許能遇見……”話到此處便戛然而止,眼中滿是痛楚。窗外飄起細雨,
打在窗紙上沙沙作響。林羽展開地圖,指尖撫過蒼梧山的朱砂點,
仿佛能觸到十年前那場血雨腥風。父親用生命守護的秘密,葉凌消失的真相,
還有那本牽動江湖的《驚鴻九闕》——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已卷入一場謀劃十年的局,
而這場局,才剛剛拉開序幕。吹滅燭火前,他摸了摸懷中的驚鴻令殘片,
碎玉的棱角在掌心刻下紅痕。江湖傳聞如同漫天風雨,而他,
即將成為這風雨中最渺小卻倔強的舟,向著未知的驚鴻之境,揚帆起航。尾聲五更天,
聚賢客棧的屋頂傳來瓦片輕響。孤雁望著少年房間的方向,月光在他刀疤上流轉。
懷中的信箋被汗水浸濕,上面是葉凌的字跡:“若戰北之子來尋,護他周全。殘頁現世之日,
便是我歸期。”遠處傳來巡城衛的梆子聲,驚起寒鴉無數。孤雁將信箋塞入火折,
看它在風中化為灰燼,嘴角泛起苦澀的笑——十年了,那個在蒼梧山頂負劍而立的身影,
是否真的能等到重現江湖的那天?而此刻的林羽,正對著銅鏡涂抹易容散,
鏡中少年的面容漸漸模糊,最終變成個膚色黝黑、眼角有疤的漢子。他將青竹劍裹進粗布,
藏在馬車的藥材堆里,想起孤雁最后說的話:“江湖路遠,人心難測。
若遇到使‘斷水刀法’的人,記得……”話未說完便被打斷,可林羽知道,有些答案,
只能在風雨兼程中尋找。他推開窗,望著東方漸白的天際,
忽然明白——所謂“神秘的傳聞”,從來不是故事的開始,而是江湖這場大夢里,
無數人前仆后繼的引子。當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凌云城的城門緩緩打開。
帶著新面容的林羽混在商隊中,走向未知的遠方。他不知道,在蒼梧山的深處,
隱霧宗的觀星臺上,一位白發老者正望著天際的驚鴻星,喃喃自語:“主星東移,九闕將合,
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