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藥幡招魂(上)暮春的梁山泊煙水蒼茫,蘆葦蕩深處傳來斷續的咳嗽聲。
安道全將藥箱往牛車上一甩,粗麻布幡子上"濟世"二字被風扯得獵獵作響。
他瞇眼望著泥路上歪斜的墓碑——那底下埋著三拒年前給高俅治箭瘡的同門師兄,
青苔已爬滿"良醫陳濟之墓"的刻痕。"安神醫!"急促馬蹄聲里滾來個血人,
玄色勁裝撕裂處露出猙獰刺青。那漢子滾落鞍下時,懷里跌出半塊鎏金虎符,
正砸在藥碾子旁積著黑血的凹槽里。安道全瞳孔驟縮。這虎符紋樣分明是童貫親軍的標記,
可漢子腰間懸著的,卻是梁山朱貴酒店特制的棗木腰牌。他不動聲色碾碎兩錢血竭,
聽著遠處官道上鐵甲相擊的錚鳴。"臟腑出血,箭鏃帶毒。"他故意提高嗓門,
將銀針扎進漢子天池穴,"這位軍爺怕是誤食了斷腸草。"追兵馬蹄聲在三十步外驟停,
帶頭的虞候盯著藥幡上褪色的"安"字,突然啐了口唾沫調轉馬頭。夜半時分,
昏迷漢子忽然暴起,淬毒匕首抵住安道全咽喉:"先生既識得虎符,當知童樞密的手段。
"窗外適時響起布谷鳥三長兩短的啼叫,安道全卻笑了。
他翻出枕下那柄生銹的柳葉刀——刀柄纏著的褪色紅綢,
與漢子袖口破損的滾邊紋路如出一轍。第二章 藥幡招魂(下)油燈爆了個燈花,
映得墻上兩道影子忽大忽小。安道全指腹摩挲著柳葉刀上的缺口:"和二年春宣,
陳太醫令接診的宮眷暴斃,其徒安某攜太醫院秘錄出逃..."話音未落,
漢子匕首哐當落地,露出腕間蜈蚣狀的舊疤——正是當年天牢烙鐵留下的印記。
"童貫要清洗梁山在東京的眼線。"漢子劇烈咳嗽著,吐出帶血的密信殘片,
"朱貴大哥讓我找...咳咳...找能解牽機毒的人他突然..."瞪大眼睛,
五指死死摳住藥案。安道全猛回頭,見窗紙映出個戴斗笠的佝僂身影,
枯枝般的手指正往竹簍里灑著什么東西。暴雨忽至。安道全掀翻藥柜擋住毒鏢,
抓起虎符按進泥爐。沖天火光中,
他瞥見那佝僂人轉身時露出半張臉——右眼窩里嵌著的琉璃珠子泛著死氣,
正是三年前被他親手埋葬的師兄獨有的特征。
"師兄若想要《青囊書》殘卷..."安道全突然高聲喝道,
同時將銀針射向房梁懸著的藥囊。紫紅色粉塵轟然炸開,佝僂人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撞出門去。
地上卻多了張浸過桐油的紙,畫著梁山泊各寨兵力布防圖,
朱砂標記正釘在旱地忽律朱貴的酒店位置。
第三章 金盞銀臺(上)(注:金盞銀臺為水仙別名,其鱗莖可制劇毒,
隱喻本章明暗雙生的危機)三更梆子敲過兩遍,
朱貴酒店后廚蒸騰的魚腥氣里混進了當歸苦味。安道全蹲在酒窖暗門處,
指尖捻著從兵力圖上刮下的朱砂——摻了孔雀石粉的宮廷御用丹砂,
正與他藥箱夾層藏的《青囊書》批注字跡同源。"先生看這鱸魚可入藥否?
"朱貴提著燈籠突然現身,鱖魚紋杭綢袍角掃過地上未干的血漬。
他身后兩個伙計抬著的榆木酒桶微微滲水,在青磚地畫出蜿蜒的蛇形。
安道全突然抓起案板魚鰾擲向酒桶。砰然炸開的腥臭中,三條七寸白蛇破桶而出,
其中一條額生肉瘤的閃電般咬向朱貴咽喉。銀光乍現,安道全袖中柳葉刀貼著朱貴喉結劃過,
蛇頭帶著半截信箋釘入梁柱,箋上童貫印鑒被蛇血浸得發脹。"好個'旱地忽律',
竟在酒曲里養五步蛇蠱。"安道全刀尖挑開蛇腹,露出半消化的人耳,
"昨日劫生辰綱的阮氏兄弟,此刻怕在蓼兒洼聽不見漁歌了。"朱貴燈籠應聲而滅,
黑暗中七把解腕尖刀從不同方位刺來,卻齊齊扎進裝滿蒼術的麻袋。后窗忽傳來馬匹驚嘶。
安道全撞破窗紙時,正見白日那佝僂人跨在馬上,琉璃義眼映著月光,
手中竹筒對準朱貴酒店酒窖氣窗。
三年前太醫院地窖的畫面突然閃現——陳濟握著同樣制式的竹筒,
將牽機毒倒進貴妃的安神湯。"師兄且看這是何物!"安道全甩出《青囊書》殘卷,
羊皮紙在夜風中嘩啦作響。佝僂人動作一滯,竹筒毒針擦著朱貴發髻釘進柜臺。趁這間隙,
安道全翻身上梁,袖中金針射滅所有燭火,
卻在黑暗里準確摸到朱貴腕脈:"掌柜的這游魚般滑脈,怕是飲了三個月的斷腸草泡茶。
"第三章 金盞銀臺(下)暴雨沖刷著酒店幌子上"江湖"二字。朱貴被按在藥碾旁,
安道全將雄黃酒澆在他脊背,皮膚下竟浮出蛛網狀青紋:"好精妙的子母蠱,
母蟲在童貫心腹身上,子蟲卻種進梁山耳目。""先生可知東京樊樓每月運來的冰窖蟾酥?
"朱貴忽然慘笑,從牙縫吐出半枚蠟丸,"童貫用此物控制各州掌柜,
那日你救的刺青漢子..."話音未落,佝僂人的竹筒毒針穿透瓦片,正將蠟丸擊飛至藥爐。
青煙騰起時,安道全嗅到江南明教圣火令特有的硫磺味。院外驟然響起馬蹄聲。
安道全抓起燃燒的蠟丸殘渣抹在銀針上,反手刺入朱貴百會穴。蠱蟲嘶叫著從七竅鉆出,
被候在梁上的白蛇盡數吞食。透過雨幕,可見官兵火把已至二里外的蘆葦蕩,
領頭將領頭盔紅纓分明是禁軍制式,馬鞍卻掛著梁山傳遞密信的鵓鴿鈴。
"掌柜的且看這場好雨。"安道全突然掀翻藥爐,炭火點燃早備好的艾草堆,"艾煙驅蛇,
雄黃避蠱,而這雨..."他指向屋檐滴落的紫黑色水珠,"陳濟師兄的琉璃眼可辨百毒,
卻看不出我清晨在云層撒的藥粉遇雨成瘴!"佝僂人在屋頂發出非人嚎叫,
琉璃眼珠突然爆裂,爬出蜈蚣狀的蠱蟲。安道全袖中金絲纏住蠱蟲擲向追兵,
頃刻間禁軍馬匹發狂互踏。混亂中朱貴腰牌突然裂開,
露出半張浸透桐油的名單——上面赫然有神醫安道全與已故林娘子的生辰八字。暴雨驟歇,
東方既白。安道全望著泥地里融化的蠟丸殘渣,
忽從《青囊書》夾層抽出張泛黃的接生方——宣和元年秋,正是他替林娘子診出喜脈。
那藥方背面,不知何時多了行娟秀小楷:"九葉重樓二兩,冬至蟬蛻一錢,可解牽機。
"第四章 九葉重樓(上)(注:九葉重樓為罕見解毒圣藥,常生于腐尸堆積處,
暗示本章將觸及生死迷局)蓼兒洼的蘆葦蕩浮起層病態的青霧,浪子燕青仰臥在漁舟里,
胸膛紋的牡丹刺青正滲出墨綠色膿血。
安道全指尖銀針忽顫——那膿血里蠕動的分明是江南"食髓蠱",當年方臘攻歙州時,
圣姑方百花曾在井中投此毒蟲。"小乙哥這傷是東京樊樓所得?
"安道全故意用火鉗夾起塊烙鐵,余光瞥見蘆葦叢中閃過半截杏黃頭巾。
燕青強笑著摸出把金錯刀,刀柄鑲嵌的貓兒眼卻被挖空,
露出里面干涸的血跡:"先生可知李師師娘子養的波斯貓..."話音未落,
三支淬毒弩箭破窗而入。安道全旋身扯落藥寮懸掛的蜈蚣干,
數十條風干毒蟲在炭火中爆開腥臭煙霧。蒙面刺客剛踏進門檻便踉蹌跪倒,
掌心"地察星"刺青被血污浸得模糊——這本該是梁山情報頭領青眼虎李云的標記。
"好個'浪里白條'的手段!"安道全突然高喝,銀針扎向燕青曲垣穴。
方才還虛弱的燕青竟鷂子翻身,袖中甩出串浸油銅錢,正擊中刺客腰間火藥囊。
爆燃的火光里,安道全看得真切:刺客耳后黥著明教火焰紋,
脖頸卻殘留著童貫親軍特有的黍米疹。混亂中,藥柜最上層的陶罐突然滾落。
安道全接住罐子時摸到罐底新刻的十字痕——這是他與朱貴約定的緊急信號。
罐中腌著的人參須下,壓著半幅被血浸透的絹帕,帕角繡著林沖娘子未出閣時最愛的蝴蝶蘭。
第四章 九葉重樓(下)月色浸透藥寮百子柜,三百六十個抽屜里傳出細碎啃噬聲。
燕青用金錯刀撬開自己肩胛骨,
挑出條兩寸長的透明蠱蟲:"上月替宋公明哥哥往建康府送信,在秦淮河畫舫吃了盞敬酒。
"蟲尸在燭火中蜷縮成團,竟顯出個篆體"方"字。安道全突然掀翻藥碾,
碾槽底部的暗格里,《青囊書》殘頁正與林娘子藥方重疊。泛黃的接生方背面,
那行"九葉重樓二兩"的小楷竟與方百花手書軍令筆鋒相似。窗外適時傳來胡笳聲,
曲調卻是方臘軍中處決叛徒的《斷魂引》。"先生請看這份大禮。"燕青突然撕開胸前繃帶,
牡丹刺青下竟紋著東京汴梁城防圖。圖中金水門暗道標記旁,蠅頭小楷注著"宣和二年臘月,
安承奉由此出宮"——這恰是安道全當年逃離太醫院的密道。藥寮梁柱突然傳來指甲刮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