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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選章節

    發表時間: 2025-04-16 16:35:22

    第一章建康城的春總是來得早,三月初,王家大宅的垂絲海棠已綻出點點粉白。庭院中,

    一曲清溪蜿蜒流過,兩岸錯落擺放著蒲團與矮幾,十數位衣著華貴的世家子弟正襟危坐,

    等待著隨水流而下的羽觴停在自己面前。"觴停謝郎處!"隨著侍從一聲唱和,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下首一位身著月白寬袍的年輕男子。那男子不慌不忙地執起酒觴,

    目光在溪面上一掠,便吟道:"春水初生乳燕飛,黃蜂小尾撲花歸。窗含遠色通書幌,

    魚擁香鉤近石磯。""好!"席間頓時響起一片喝彩聲。坐于主位的少女唇角微揚,

    抬手示意侍女為客人斟酒。她約莫十七八歲年紀,一襲淡青衣裙,發間只簪一支白玉步搖,

    通身上下無多余裝飾,卻自有一種令人不敢逼視的清華之氣。羽觴繼續順流而下,幾輪過后,

    停在了少女面前。"請瓔娘子賦詩!"席間幾位年輕郎君眼睛一亮,顯然期待已久。

    王瓔從容執起酒觴,目光掃過庭院。此時夕陽西斜,竹影婆娑,映在石階上搖曳生姿。

    她略一沉吟,清聲吟道:"竹影掃階塵不動,月穿潭底水無痕。"只兩句,滿座寂然。

    這詩看似寫景,實則蘊含禪機,竹影月華皆為虛相,卻能映照本心不動不搖。

    在座皆是飽學之士,豈會不解其中三昧?"瓔娘子此句,當浮一大白。

    "方才的謝郎率先舉杯,眼中閃爍著驚艷的光芒。詩會持續到日影西斜才散。送走賓客后,

    王瓔正欲回房,卻被父親王琰喚到了書房。"瓔兒今日表現甚佳。"王琰捋須微笑,

    眼中滿是驕傲,"謝家那小子素負才名,今日也被你壓了一頭。

    "王瓔垂眸淺笑:"父親過獎了,謝郎君詩才敏捷,女兒不過偶得兩句罷了。"王琰點點頭,

    忽然話鋒一轉:"你已十七,到了議親的年紀。今日喚你來,是要告訴你,

    你與陳郡謝氏嫡子謝玄的婚事已定。"王瓔執團扇的手微微一頓,

    旋即恢復如常:"但憑父親做主。""謝玄乃謝安之侄,人品才學俱佳,與你堪為良配。

    "王琰觀察著女兒神色,"你...可有什么想法?"王瓔抬眸,

    眼中波瀾不興:"世家聯姻,本是常理。女兒會謹守本分,不負王家門楣。"她頓了頓,

    又輕聲道,"況且,謝郎君...似乎不是難相與之人。"同一時刻,謝府書房內,

    謝玄正襟危坐,聽著叔父謝安談論同一件事。"瑯琊王氏嫡女王瓔,賢淑有才,

    與你年貌相當。"謝安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兩家聯姻,于門戶有益。

    "謝玄拱手應是:"侄兒明白。""你今日見了她,覺得如何?"謝安忽然問道。

    謝玄眼前浮現出那個青衣少女從容賦詩的身影,

    唇角不自覺微微上揚:"瓔娘子...才思不凡。"離開書房后,

    謝玄邀了好友桓濟到城中酒肆小酌。三杯下肚,桓濟笑道:"聽說你與王家娘子定親了?

    那可是個出了名的冷美人,多少世家子求而不得。"謝玄把玩著酒杯,笑而不答。"怎么?

    看你這神色,竟是滿意的?"桓濟湊近了些,"我可是聽說,這位瓔娘子雖然才高,

    性子卻極淡,怕是婚后難以親近啊。"謝玄想起詩會上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睛,

    輕聲道:"冰雪聰明者,未必沒有柔情。何況..."他頓了頓,"能與知己相伴,

    豈非人生快事?"桓濟搖頭晃腦:"完了完了,謝家玉樹,這是要栽在王家冰山手里了!

    "謝玄笑罵著與他碰杯,心中卻蕩起一絲漣漪。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他早已接受。

    但得知對象是今日那個才情橫溢的少女時,他竟感到一絲隱秘的歡喜。這夜,

    建康城兩座大宅中,一對未曾深談過的年輕人,各自望著同一輪明月,

    懷著對未來的忐忑與隱約期待,輾轉難眠。第二章建康城的四月,柳絮紛飛如雪。

    王瓔坐在妝臺前,任由侍女青芷為她梳發。銅鏡中的少女頭戴金絲花樹冠,額間貼著翠鈿,

    朱唇一點,眉如遠山。大紅的嫁衣上金線繡著鸞鳳和鳴的圖案,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娘子今日真美。"青芷將最后一支金步搖插入發髻,聲音有些哽咽,"只是這一去,

    便是謝家婦了..."王瓔凝視鏡中陌生的自己,輕聲道:"傻丫頭,

    謝府與王府不過隔了三條街,想回來隨時可以。"話雖如此,她指尖卻不自覺地摩挲著袖口,

    將上好的云錦揉出了一道細褶。門外傳來喧鬧聲,迎親的隊伍到了。

    青芷連忙為王瓔蓋上大紅蓋頭,扶著她緩步走出閨閣。透過蓋頭下方的縫隙,

    王瓔只能看到自己腳尖前的一小片地面,以及周圍簇擁著的各色裙裾和靴履。王府正廳,

    王琰與夫人端坐上位。王瓔跪別父母時,聽到母親壓抑的抽泣聲。

    父親的聲音則一如既往地沉穩:"爾往謝家,當恪守婦道,敬順舅姑...""女兒謹記。

    "王瓔深深叩首,額頭觸到冰涼的青磚地面,眼眶突然有些發熱。蓋頭外,

    一雙織錦云頭履停在她面前。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掌心向上,手指修長,

    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娘子,請。"聲音清朗,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和。是謝玄。

    王瓔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手輕輕放在那只手掌上。他的掌心溫暖干燥,握住她時力道適中,

    既不會讓她感到被冒犯,又不至于顯得敷衍。謝玄牽著她走向大門,一路鞭炮齊鳴,

    鼓樂喧天。建康城萬人空巷,百姓爭相圍觀這場世家大族的聯姻。王瓔垂眸看著地面,

    卻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小心門檻。"上轎前,謝玄低聲提醒,

    同時手微微抬高,為她擋住轎簾。這個細小的舉動讓王瓔心頭一暖。她坐定后,

    轎子被穩穩抬起,向著謝府行去。轎外歡聲笑語不斷,轎內卻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婚禮的儀式繁瑣至極。拜天地、祭祖先、行合巹禮...王瓔像個精致的木偶,

    在喜娘的指引下完成一個個動作。只有在與謝玄共飲合巹酒時,蓋頭被輕輕掀起一角,

    她才得以短暫地看清自己的夫君。謝玄今日一身大紅禮服,襯得膚色如玉。

    他的眉目比詩會那日更加清晰——劍眉斜飛入鬢,一雙鳳眼含著溫和的笑意,鼻梁高挺,

    唇形優美。與她目光相接時,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艷,隨即禮貌地移開視線,耳尖卻悄悄紅了。

    禮成后,王瓔被送入洞房。謝玄則留在外間招待賓客。青芷幫她卸下沉重的頭冠,

    又端來一碗蓮子羹。"娘子快用些點心,這一整日都沒吃東西呢。"王瓔搖搖頭,

    只抿了口茶。窗外的喧鬧聲持續到月上中天才漸漸散去。當腳步聲由遠及近時,

    她的背不自覺地繃直了。門被輕輕推開,謝玄帶著淡淡的酒氣走了進來。青芷識趣地退下,

    屋內頓時只剩下他們二人。紅燭高燒,映得滿室生輝。王瓔垂眸坐在床沿,

    能感覺到謝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似乎在斟酌該如何開口,

    屋內靜得能聽見燭花爆裂的聲響。"娘子..."謝玄終于打破沉默,"今日辛苦了。

    "王瓔抬眼看他,發現他的表情有些局促,與白日里那個從容行禮的新郎判若兩人。

    "郎君也辛苦了。"她輕聲回應,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平靜。謝玄走到桌前,

    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他的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王瓔莫名覺得有些口干。

    "那個..."謝玄放下茶杯,像是下定了決心,"我知道這婚事非你我所擇,

    若娘子不習慣與人同榻,我可睡在窗邊的矮榻上。"王瓔微微一怔。

    她設想過無數種新婚之夜可能發生的情景,卻唯獨沒料到對方會主動提出分榻而眠。

    世家聯姻,行夫妻之禮本是天經地義,謝玄的體貼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不必如此。

    "她聽見自己說,"既為夫妻,同榻而眠是應當的。只是..."她頓了頓,

    "還請郎君多給些時日,容我適應。"謝玄明顯松了口氣,

    眼中浮現出贊賞之色:"娘子所言極是。來日方長,不急在一時。"就這樣,兩人和衣而臥,

    中間隔著足以再躺一人的距離。紅燭被吹滅后,月光透過窗紗灑落進來,

    在床榻上勾勒出兩道涇渭分明的影子。王瓔仰臥著,雙手交疊放在腹部,

    保持著世家女應有的睡姿。她能聽見身旁人均勻的呼吸聲,還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她悄悄側頭,發現謝玄也睜著眼睛,正望著帳頂出神。感受到她的目光,

    謝玄轉過頭來。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些尷尬,卻又同時笑了起來。"睡不著?"謝玄問,

    聲音里帶著笑意。王瓔輕輕"嗯"了一聲:"白日里睡多了。""我也是。"謝玄翻過身,

    面對著她,"不如說說話?"月光下,他的輪廓顯得格外柔和。王瓔也側過身,

    兩人就這樣隔著一臂之距,輕聲交談起來。從詩會那日的詩作,到各自喜歡的書籍,

    再到家中兄弟姐妹的趣事...話題漸漸輕松起來。不知何時,王瓔的眼皮開始發沉。

    朦朧中,她感覺有人為她掖了掖被角,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三朝回門那日,

    建康城下起了綿綿細雨。王瓔與謝玄同乘一輛馬車前往王府。車廂內空間有限,

    兩人的衣袖不時相觸,又各自避開。謝玄似乎想說些什么,幾次欲言又止。

    "郎君有話但說無妨。"王瓔主動開口。

    謝玄猶豫了一下:"那日娘子在詩會上所作'竹影掃階塵不動'一句,我后來思索良久,

    越想越覺精妙。不知娘子是如何得來這般意境?"王瓔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

    略感意外:"不過是偶然所見。那日清晨我在庭中散步,見竹影搖曳,階上塵埃卻紋絲不動,

    忽有所感。""娘子觀察入微。"謝玄眼中閃爍著欣賞的光芒,"我平日習字,

    也常覺心應如那階上塵,任筆走龍蛇而心不動搖。""郎君習的是衛夫人體?

    "王瓔來了興趣。"起初學鐘繇,后轉學衛夫人,近來又迷上王右軍的字。"謝玄笑道,

    "說來慚愧,我臨《蘭亭序》已有三年,卻始終不得其神韻。

    "王瓔眼睛一亮:"家父收藏有王右軍真跡數幅,其中《快雪時晴帖》最是精妙。

    郎君若有興趣,回門后可請家父取出共賞。"謝玄聞言大喜:"如此再好不過!

    "馬車到達王府時,兩人已從書法談到琴藝,氣氛比出發時融洽許多。王琰見女兒氣色尚好,

    眼中隱有笑意,懸著的心放下大半。午宴后,他果然取出珍藏的字畫與謝玄共賞,

    翁婿二人相談甚歡。回程馬車上,

    謝玄仍沉浸在欣賞真跡的興奮中:"岳父所藏《快雪時晴帖》果然名不虛傳,

    筆勢如龍跳天門,虎臥鳳闕,當真..."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忘形,連忙收住話頭,

    卻見王瓔嘴角微揚,眼中帶著笑意。"娘子笑什么?"謝玄問。

    王瓔搖頭:"只是覺得郎君談起書法來,神采飛揚,與平日判若兩人。

    "謝玄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讓娘子見笑了。我自小癡迷此道,見了名家真跡便忘乎所以。

    ""這有何可笑?"王瓔正色道,"人有所癡,方顯真性情。我倒覺得這樣很好。

    "謝玄怔了怔,眼中流露出感動之色。兩人相視一笑,車內的氣氛頓時輕松起來。

    回到謝府時,雨已停了。謝玄先下車,然后轉身扶王瓔。她搭著他的手走下踏腳凳,

    不料雨后木凳濕滑,她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栽去。謝玄眼疾手快,一把攬住她的腰。

    王瓔的臉撞在他胸前,鼻尖頓時盈滿了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氣。兩人身體相貼,

    都能感受到對方驟然加速的心跳。"娘子沒事吧?"謝玄很快松開手,后退半步,

    耳根卻紅得厲害。王瓔搖搖頭,強自鎮定地整理了一下衣裙:"多謝郎君。

    "管家謝榮站在大門處,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他年約五旬,是謝府的老仆了,

    侍奉過兩代家主。見新人走來,他恭敬地行禮:"郎君,娘子,晚膳已備好。

    "王瓔敏銳地察覺到老人審視的目光,但她不動聲色,只微微頷首:"有勞管家。

    "待二人走遠,謝榮捋了捋胡須,若有所思。這位新夫人舉止端莊,言談得體,

    確有名門風范。但與之前來說親的幾位世家女相比,似乎太過清冷了些,

    不知能否擔起謝府女主人的重任。他暗自嘆了口氣,轉身去安排明日的事務。

    廊下燈籠的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隨著他的步伐一搖一晃,如同他心中對新夫人的評判,

    尚未定型。第三章晨光透過窗紗灑進內室,王瓔已經醒了。她側臥著,

    能聽見身旁謝玄均勻的呼吸聲。自成親那夜起,兩人便同榻而眠,卻始終保持著恰當的距離,

    和衣而臥,互不打擾。三日前,謝安夫人將謝府內宅的對牌鑰匙交給了她,

    象征著管家之權的移交。王瓔知道,這是她作為新婦必須面對的考驗。身旁的謝玄動了動,

    似乎也醒了。王瓔閉上眼,假裝仍在熟睡。她感覺到謝玄輕手輕腳地起身,生怕驚動她似的。

    直到聽見他走出內室的腳步聲,她才睜開眼,喚青芷進來伺候梳洗。"娘子,

    今日要接手家務了,緊張嗎?"青芷一邊為她梳發,一邊小聲問道。

    王瓔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有什么可緊張的?王府那么大,我協助母親管理多年,

    謝府還能比王府更復雜不成?"話雖如此,當她坐在花廳,面對謝府一眾管事婆子時,

    還是感到了無形的壓力。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望著她,有好奇的,有試探的,

    也有明顯帶著不屑的。"老奴謝榮,給娘子請安。"管家謝榮上前一步,恭敬中帶著疏離,

    "這是府中各處管事,娘子有什么吩咐,盡管差遣。"王瓔微微頷首:"今日先不見人了,

    把近三年的賬冊拿來我看看。"謝榮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如常:"娘子初來乍到,

    不如先熟悉熟悉府中人事...""正是要熟悉,才需先看賬冊。"王瓔聲音柔和,

    卻不容置疑,"一府的收支往來,最能看出門道。"賬冊很快被搬來了,堆了滿滿一桌。

    王瓔讓青芷沏了壺清茶,便埋首賬本中。一連三日,她足不出戶,

    將謝府近三年的收支往來梳理得清清楚楚。第三日晚膳時,

    謝玄忍不住問道:"娘子這幾日閉門不出,是在忙什么?"王瓔放下筷子:"我在看賬冊。

    ""全部?"謝玄挑眉。"全部。"王瓔點頭,"我發現府中開支有些混亂,同一物品,

    不同月份價格相差懸殊;仆人月錢發放也不準時,有人早領,

    有人遲領;廚房采買更是漏洞百出..."謝玄聽得目瞪口呆:"這些...你都看出來了?

    "王瓔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我擬了個改革方案,郎君過目。"謝玄展開竹簡,

    越看越是驚訝。方案不僅指出了問題所在,還提出了具體的解決辦法:設立統一采買制度,

    按月發放月錢,重新分配各院仆役...條理清晰,考慮周全。"娘子大才!

    "謝玄由衷贊嘆,"這些措施若能落實,必能省去不少浪費。""郎君不嫌我越俎代庖就好。

    "王瓔低頭抿了口茶,掩飾嘴角的笑意。"怎會?"謝玄眼中閃爍著欣賞的光芒,

    "謝府有娘子主持中饋,是我的福氣。"三日后,王瓔正式推行新規。起初,

    一些老仆面露不滿,但在她恩威并施的手段下,很快便順從了。唯獨管家謝榮,表面恭敬,

    眼神中卻總帶著審視。又過了半月,謝玄接到朝廷命令,要前往會稽郡巡查鹽務,為期半月。

    "這么急?"王瓔聽到消息時,正在繡一方帕子,針尖不小心刺到了手指。

    謝玄點頭:"明日一早就出發。"他猶豫了一下,"娘子初掌家務,我就離家,

    實在...""郎君公務要緊。"王瓔將受傷的手指悄悄藏在袖中,"家中一切有我。

    "那晚,謝玄在書房整理行裝至深夜。回到內室時,發現王瓔還沒睡,正坐在燈下縫制什么。

    "娘子怎么還不休息?"王瓔抬頭:"給郎君做了幾個香囊,里面裝了安神的藥材,

    路上帶著。"她指了指床邊的包袱,"我還準備了些點心,路上吃。會稽潮濕,

    帶了幾丸祛濕的藥..."謝玄心頭一熱。自母親去世后,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事無巨細地為他打點行裝了。他走到王瓔身邊坐下,

    發現她正在縫的是一個精致的筆袋。"這是...""聽聞會稽產一種特殊竹管,適合做筆。

    "王瓔低頭穿針,"郎君若見到,不妨買些回來,裝在這里面..."謝玄突然起身,

    走向內室一角的柜子,取出一件用錦緞包裹的長條物件。"這個,留給娘子解悶。

    "王瓔解開錦緞,倒吸一口冷氣——竟是一張焦尾琴,琴身烏黑發亮,尾部有燒焦的痕跡,

    正是傳說中的焦尾式樣。"這...這不是蔡邕的焦尾琴嗎?"王瓔小心翼翼地撫過琴弦,

    "聽聞世上僅存三張,郎君從何處得來?""家傳之物。"謝玄微笑,"我琴藝不精,

    這琴在我處也是明珠暗投。娘子琴技高超,正好物盡其用。"王瓔指尖輕撥琴弦,

    清越的琴音在室內回蕩。她抬頭看謝玄,眼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如此貴重之物,

    郎君放心交給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謝玄笑道,"琴贈知音,正得其所。

    "兩人相視一笑,室內暖意融融。次日清晨,王瓔親自送謝玄到大門外。晨光中,

    謝玄一身靛藍官服,英挺俊朗。他翻身上馬,回頭看了王瓔一眼:"家中一切,

    就托付娘子了。"王瓔立在階上,微微頷首:"郎君一路順風。

    "目送謝玄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王瓔才轉身回府。謝府突然變得空蕩蕩的,

    連腳步聲都有了回聲。接下來的日子,王瓔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家務管理中。有了謝玄的支持,

    她推行新規更加得心應手。每日清晨處理家務,午后讀書彈琴,

    晚上則伏案記錄一天的開支用度。謝玄留下的焦尾琴成了她最好的伙伴。每當夜幕降臨,

    她便在庭院中撫琴自娛。琴聲清越,穿透夜色,傳得很遠很遠。第十日夜里,

    王瓔照例在涼亭中撫琴。彈的是一首新譜的曲子,靈感來自謝玄臨行前描述會稽山水的話。

    琴音時而如錢塘潮涌,時而似會稽山幽,她自己都沉浸其中,

    沒注意到庭院暗處多了一道身影。謝玄站在月影里,靜靜聆聽。他提前完成了公務,

    連夜趕回,本想給王瓔一個驚喜,卻在聽到琴聲時停下了腳步。琴音中描繪的山水,

    分明是他信中提到的景致。王瓔不僅記在了心里,還將其化入了琴曲。一曲終了,

    謝玄才從暗處走出:"娘子好琴藝。"王瓔驚得差點打翻琴案:"郎君?!怎么回來了?

    "她的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驚喜。"公務辦得順利,就提前回來了。

    "謝玄在琴案對面坐下,"方才那首曲子,可是娘子新譜的?"王瓔耳根微熱:"隨手而作,

    讓郎君見笑了。""妙極了。"謝玄由衷贊嘆,"尤其是描繪潮水那一段,

    仿佛真見到了錢塘潮涌。""郎君信中描述得生動,我不過是照貓畫虎罷了。

    "王瓔低頭調弦,掩飾臉上的紅暈。謝玄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裹:"給娘子帶了點會稽特產。

    "王瓔打開一看,是幾塊精致的越綾和一套會稽瓷茶具,正是她喜歡的素雅風格。

    "多謝郎君。"她輕聲道謝,指尖撫過光滑的瓷面。"還有這個。"謝玄又取出一個竹筒,

    "會稽的竹管,正好裝娘子做的筆袋里。"兩人相視而笑,月光灑在琴案上,

    焦尾琴的弦微微顫動,仿佛也在為重逢而歡欣。次日,謝玄的好友桓濟來訪。

    王瓔命人備好茶點,便回避到內室。透過屏風的縫隙,她能看到桓濟是個高大健碩的青年,

    言談舉止間帶著武將特有的豪爽。"聽說嫂夫人把謝府打理得井井有條?"桓濟啜了口茶,

    語氣中帶著調侃,"我府上那些婆子們都在傳,說謝家新婦規矩嚴得很,

    連廚房采買的蔥蒜都要記賬。"謝玄放下茶杯,聲音平靜卻堅定:"娘子持家有道,

    省去了不少浪費。那些婆子們抱怨,無非是因為再不能中飽私囊了。"桓濟挑眉:"喲,

    這就護上了?看來玄兄對新婦很滿意啊。""桓兄說笑了。"謝玄耳根微紅,卻仍正色道,

    "娘子確實賢惠,持家嚴謹卻不失寬厚,府中上下如今都敬重她。

    "屏風后的王瓔聽到這番話,心頭涌起一股暖流。

    她沒想到謝玄會在外人面前這樣維護她、稱贊她。桓濟走后,王瓔從內室出來,

    假裝剛忙完家務。謝玄正在看書,見她來了,便放下書卷:"桓濟性子直,說話沒輕沒重,

    娘子別往心里去。"王瓔搖頭:"桓郎君心直口快,倒是真性情。"她頓了頓,輕聲道,

    "多謝郎君在朋友面前為我說好話。"謝玄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她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不由有些尷尬:"我...我只是實話實說。"兩人一時無話,

    室內卻彌漫著一種微妙的和諧氣氛。窗外,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長,交織在一起。

    第四章晨露未晞,王瓔已經醒了。她輕手輕腳地起身,生怕驚動身旁仍在熟睡的謝玄。

    近半個月來,謝玄每晚都在書房處理公務至深夜,回來時眼底總帶著淡淡的青黑。

    王瓔披上外衣,悄聲走出內室。外間,青芷已經備好了熱水。"娘子今日又這么早?

    "青芷壓低聲音問道。王瓔點點頭:"郎君近來勞累,我想親手給他做些安神的茶點。

    "廚房里,王瓔將昨日準備好的茯苓、蓮子等藥材細細研磨成粉,和入面團。

    她的動作嫻熟而輕柔,仿佛在對待什么珍寶。面團成型后,她將其切成小塊,

    做成謝玄喜歡的梅花形狀,上籠蒸制。"娘子在王府時都沒下過廚,

    如今倒為了郎君天天早起。"青芷一邊燒火一邊小聲嘀咕。

    王瓔唇角微揚:"在王府有母親打理一切,現在我是謝府主母,自然不同。"她頓了頓,

    "況且...郎君待我不薄。"點心蒸好后,王瓔又親自泡了一壺菊花枸杞茶,

    一起放在食盒里,交給小廝送去書房。"就說...是廚房準備的。"王瓔叮囑道。

    回到內室,謝玄已經醒了,正坐在床邊穿鞋。見王瓔進來,他抬頭微笑:"娘子起得真早。

    ""郎君昨夜又忙到幾時?"王瓔走到妝臺前,開始梳理長發。"子時過半吧。

    "謝玄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多虧了娘子每日送的安神茶點,我才能撐得住。

    "王瓔執梳的手微微一頓:"郎君喜歡就好。"謝玄走到她身后,

    突然伸手取過她手中的梳子:"我來為娘子梳發可好?"銅鏡中,

    王瓔看到謝玄修長的手指輕輕梳理著她的長發,動作生澀卻溫柔。她的耳根悄悄熱了起來。

    "小時候常看父親為母親梳發,"謝玄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父親說,這是夫妻間的情趣。

    "王瓔垂下眼簾,心跳加速:"郎君今日怎么有這般雅興?

    "謝玄將一支玉簪插入她發髻:"沒什么,就是覺得...娘子近日辛苦了。

    "兩人目光在鏡中相遇,又同時移開,室內一時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這日午后,

    王瓔正在賬房核對本月開支,侍女匆匆來報:"娘子,郎君在書房暈倒了!

    "王瓔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掉在賬本上,墨汁濺了一身。她顧不得更衣,提起裙角就往書房跑。

    書房里,謝玄躺在榻上,臉色潮紅,額頭上覆著濕巾。府醫正在把脈,見王瓔來了,

    連忙行禮:"娘子不必過憂,郎君只是勞累過度,加上風寒入體,吃幾劑藥就好。

    "王瓔在榻邊坐下,接過仆人手中的濕巾,親自為謝玄擦拭額頭。他的皮膚滾燙,眉頭緊鎖,

    似乎很不舒服。"怎么會突然病成這樣?"她輕聲問道。

    一旁的小廝低著頭:"郎君已經不舒服兩三日了,一直不肯請大夫,

    說公務要緊..."王瓔心頭一緊。她早該注意到的,謝玄這幾日回來得越來越晚,

    臉色也越來越差,她卻只顧著打理家務,沒有多問一句。"都下去吧,我在這里照顧郎君。

    "她揮退眾人,只留下青芷幫忙。藥煎好后,王瓔扶起謝玄,讓他靠在自己肩上。

    謝玄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娘子...?""把藥喝了。"王瓔將藥碗湊到他唇邊。

    謝玄皺著眉喝完藥,又昏昏沉沉地睡去。王瓔讓青芷取來針線筐,就坐在榻邊做起了女紅,

    時不時為謝玄換一次額上的濕巾。夜幕降臨,謝玄的燒退了些。他醒來時,

    看到王瓔靠在榻邊的幾案上睡著了,手中還握著針線。燭光映在她的側臉上,

    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謝玄輕輕起身,取過一件外衣披在王瓔肩上,卻把她驚醒了。

    "郎君醒了?"王瓔揉揉眼睛,立刻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燒退了些...餓不餓?

    我讓人熬了粥。"謝玄搖搖頭,卻突然打了個噴嚏。"冷嗎?

    "王瓔連忙將身上的外衣還給他,"快躺下,別又著涼。"謝玄握住她的手:"娘子別忙了,

    你也休息吧。我沒事了。"王瓔的手被他握著,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謝玄的手心仍然很熱,

    卻比白日里好些了。她猶豫了一下,沒有抽回手:"郎君以后身體不適要早點說,怎能硬撐?

    "謝玄笑了笑:"娘子教訓得是。"他環顧四周,"這是...書房?""嗯,

    郎君暈倒在這里,不便移動,就暫時安置在此。"謝玄的目光落在書案上,

    那里堆滿了公文:"糟糕,今日的奏章還沒批完...""病成這樣還想著公務?

    "王瓔難得地提高了聲音,"我已經派人去官署說明了情況,郎君安心養病才是正經。

    "謝玄驚訝地看著她。成親以來,王瓔一直溫婉持重,很少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

    不知為何,他竟覺得這樣鮮活的她更加動人。"娘子說得對,"他柔聲道,"我聽娘子的。

    "王瓔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身點了盞燈:"我去看看藥好了沒有。""等等。

    "謝玄叫住她,"娘子一直在這里照顧我嗎?"王瓔背對著他點點頭:"嗯。""多謝娘子。

    "謝玄的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柔軟。王瓔回頭看他一眼,唇角微揚:"夫妻之間,

    何言謝字。"接下來的三天,王瓔幾乎寸步不離地照顧謝玄。她親自煎藥、喂食、擦身,

    連最瑣碎的事都不假手于人。謝玄的病情時好時壞,有幾次半夜又發起高燒,

    王瓔就徹夜不眠地守著他。第四天早晨,謝玄的燒終于退了。他精神好了許多,

    靠在床頭看王瓔為他整理衣物。"娘子,"他突然開口,"這些天辛苦你了。

    "王瓔疊衣服的手頓了頓:"郎君言重了。""不,我是真心的。"謝玄的聲音很輕,

    "自母親去世后,再沒有人這樣照顧過我了。"王瓔轉過身,看到他眼中閃爍的光芒,

    心頭一熱:"郎君待我好,我自然待郎君好。"謝玄向她伸出手,王瓔猶豫了一下,

    走到床邊。謝玄握住她的手:"我謝玄何德何能,得妻如此。"王瓔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

    突然意識到這半個月來,他們之間的相處比成親以來的任何時刻都要親密自然。

    病榻前的朝夕相對,似乎打破了某種無形的屏障。謝玄病愈后,兩人的關系明顯親近了許多。

    他們開始偶爾同桌共食,謝玄辦公時也不再刻意避開王瓔,有時甚至會征詢她的意見。這日,

    王瓔正在花廳看賬本,青芷匆匆進來:"娘子,王府來人了,說是大郎君來看您。""兄長?

    "王瓔驚喜地站起身,快步走向大門。王府大郎君王珣是王瓔一母同胞的兄長,長她五歲,

    現任中書侍郎。兄妹二人感情甚篤,王瓔出嫁時,王珣還在外任,未能相送。"阿兄!

    "見到門前熟悉的身影,王瓔難得地流露出小女兒情態。

    王珣笑著摸摸她的頭:"瓔兒氣色不錯,看來謝玄待你很好。"王瓔引兄長入內,

    命人上茶:"阿兄何時回京的?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昨日剛到,今日就來看你了。

    "王珣環顧四周,"謝府打理得不錯,是你的手筆吧?"王瓔抿嘴一笑:"阿兄慧眼。

    "正說著,謝玄從外面回來了。見到王珣,他先是一愣,隨即上前行禮:"王兄。

    "王珣起身還禮:"謝郎君。"兩人寒暄幾句后,王珣突然道:"聽聞謝郎君精通書法,

    我近日得了一幅字,難辨真偽,可否幫忙一觀?"謝玄欣然應允。

    王瓔知道這是兄長有意考校謝玄,便安靜地在一旁煮茶。王珣取出一卷軸,小心展開。

    謝玄仔細查看后,指出了幾處筆法特點,斷定是摹本而非真跡,但摹寫者功力深厚,

    幾可亂真。兩人越談越投機,從書法談到詩文,又談到朝政,竟有些相見恨晚之意。午膳時,

    王瓔命人準備了王珣喜歡的菜肴。席間,兩個男人談笑風生,王瓔則不時為二人添菜斟酒,

    眉眼間滿是掩不住的喜悅。王珣臨走時,私下對王瓔說:"謝玄人品貴重,才學俱佳,

    阿父為你選了個好夫婿。"王瓔低頭掩飾嘴角的笑意:"阿兄喜歡他?""嗯,"王珣點頭,

    "不似一般世家子弟那般浮華,是個踏實人。"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妹妹一眼,

    "我看你們相處得也不錯?"王瓔耳根微熱:"還...還好。"送走王珣后,

    王瓔回到內室,發現謝玄正在等她。"令兄風采過人,"謝玄笑道,"難怪娘子如此優秀。

    "王瓔搖搖頭:"阿兄才華遠勝于我。他既然欣賞郎君,說明郎君確實不凡。

    "兩人相視一笑,室內的氣氛溫馨而融洽。然而,這種和諧并未延伸到謝府的每個角落。

    老仆劉嬤嬤是謝玄的乳母,在府中地位特殊。她對王瓔推行的新規一直不滿,

    認為年輕夫人不懂規矩。這日,王瓔發現廚房報上來的開支突然增加許多,便親自去查看。

    廚房里,劉嬤嬤正指揮幾個婆子準備晚膳。"嬤嬤,"王瓔溫和地問,

    "近日食材價格可有上漲?為何開支多了這許多?"劉嬤嬤頭也不抬:"回娘子的話,

    老奴按舊例準備膳食,價格浮動也是常事。"王瓔不動聲色:"是嗎?可我查了市價,

    豬肉并未漲價,為何賬上卻多支了二十文一斤?"劉嬤嬤這才抬頭,

    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這...或許是采買的人記錯了...""記錯了?"王瓔微笑,

    "那明日開始,請嬤嬤將每日采買的物品和價格詳細記錄下來,我親自核對。若有差錯,

    也好及時糾正。"劉嬤嬤臉色變了變,勉強應了聲"是"。當晚,謝玄發現王瓔神色有異,

    詢問緣由。王瓔猶豫了一下,將事情如實相告。"劉嬤嬤仗著是郎君乳母,在府中頗有特權。

    "王瓔輕聲道,"我并非要削她面子,但規矩既立,就當一視同仁。

    "謝玄沉思片刻:"娘子做得對。明日我親自與她說。""不必。"王瓔搖頭,"內宅之事,

    我來處理就好。郎君出面,反倒顯得我無能。"次日,王瓔命人將廚房采買的流程重新安排,

    派了自己帶來的侍女青芷監督。既不直接處罰劉嬤嬤,又有效地杜絕了中飽私囊的可能。

    幾日后,謝玄從謝榮那里聽說了事情的全過程,對王瓔的手段暗自欽佩。當晚,

    他帶回一盒王瓔愛吃的蜜餞。"郎君怎么知道我喜歡這個?"王瓔驚喜地問。謝玄笑而不答,

    只是看著她小口品嘗蜜餞的樣子,眼中滿是溫柔。第五章初夏的晨光透過窗紗灑進內室,

    王瓔正在梳妝。青芷將她的長發挽成一個簡單的髻,只簪了一支白玉簪。

    "娘子今日打扮得素雅。"青芷邊整理妝奩邊道。

    王瓔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郎君說要去別業小住,舟車勞頓,盛裝反而不便。

    "自謝玄病愈后,兩人關系日漸親密。三日前,謝玄提議去謝家位于鐘山腳下的別業散心,

    王瓔欣然應允。這是他們成親以來首次一同出游。門外傳來腳步聲,

    謝玄一身靛青色便服走了進來。比起平日的官服,這身打扮更顯得他長身玉立,風度翩翩。

    "娘子準備好了嗎?"謝玄的目光落在王瓔身上,微微一滯。即使是最簡單的裝扮,

    也掩不住她的清麗。王瓔起身:"都準備好了。"馬車早已候在府外。

    謝家的別業位于建康城東三十里的鐘山腳下,車程約兩個時辰。一路上,

    謝玄興致勃勃地為王瓔講解沿途景致。"那邊是蔣山,

    山上的松樹四季常青...遠處那片湖泊叫燕雀湖,

    傳說當年有鳳凰棲息..."謝玄指著窗外,眼中閃爍著少見的光彩。

    王瓔順著他的指引望去,發現熟悉的風景在謝玄的描述下竟有了新的意趣。

    她不由側目看向身旁的男人——平日沉穩持重的謝玄,此刻像個與人分享心愛之物的少年,

    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喜悅。"郎君很喜歡這里?"王瓔輕聲問。

    謝玄點頭:"小時候常隨叔父來此避暑。比起建康城的喧囂,這里清凈得多。"他頓了頓,

    "以后若是娘子喜歡,我們可以常來。"王瓔心頭一暖,低頭抿嘴笑了。正午時分,

    馬車抵達別業。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三進院落,粉墻黛瓦掩映在翠竹之間,

    門前一條小溪潺潺流過,環境清幽宜人。用過午膳,謝玄帶王瓔參觀別業。后園有一處涼亭,

    建在高處,可俯瞰整個山谷。亭中已備好茶具和棋盤。"娘子請看,"謝玄指向遠處,

    "那片竹林后面有處瀑布,夏日最為清涼。明日我帶娘子去走走。"王瓔順著他的手指望去,

    只見滿目蒼翠,山巒起伏,遠處一道銀練似的瀑布若隱若現。微風拂過,帶來草木清香,

    令人心曠神怡。"真美。"她由衷贊嘆。謝玄看著她被風吹起的發絲,輕聲道:"不及娘子。

    "王瓔一怔,耳根頓時熱了起來。謝玄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轉身去倒茶,

    耳尖卻悄悄紅了。兩人在亭中品茗下棋,閑話家常,不知不覺日已西斜。

    王瓔命人取來焦尾琴,為謝玄彈了一曲《高山流水》。琴音在山谷間回蕩,與自然融為一體。

    謝玄閉目聆聽,手指在膝上輕輕打著節拍。一曲終了,謝玄睜開眼,

    眸中滿是贊嘆:"娘子琴藝又精進了。""是此情此景助興罷了。"王瓔輕撫琴弦,

    "郎君可要試試?"謝玄搖頭:"在娘子面前撫琴,豈非班門弄斧?""琴為心音,

    何分高下?"王瓔將琴推向他。謝玄猶豫了一下,接過琴,彈了一首簡單的《采薇》。

    他的指法確實生疏,但勝在感情真摯。王瓔靜靜聽著,

    仿佛看到了少年謝玄在此習琴讀書的身影。夕陽西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

    翌日清晨,謝玄果然帶王瓔去了瀑布。山路崎嶇,他時不時伸手攙扶。

    王瓔的掌心貼著他的手,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和薄繭的觸感。瀑布比想象中還要壯觀。

    水流從高處傾瀉而下,落入深潭,濺起無數水珠,在陽光下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真美!

    "王瓔忍不住走近幾步,讓水霧撲在臉上,清涼宜人。謝玄站在她身后,

    目光柔和:"小時候我常在此讀書,聽著水聲,心境格外寧靜。

    "王瓔回頭看他:"難怪郎君氣質清華,原是這山水滋養。"謝玄笑了:"娘子謬贊。

    "他們在瀑布邊逗留了許久,謝玄為王瓔講述他兒時在此的趣事,

    王瓔則為他吟誦描寫山水的詩篇。兩人言笑晏晏,宛如相識多年的知己。午后,

    天空突然陰沉下來。謝玄看了看天色:"要下雨了,我們得趕緊回去。"他們剛走到半路,

    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謝玄解下外袍撐在王瓔頭頂:"娘子快走!

    "王瓔急道:"那郎君怎么辦?""我沒事!"謝玄護著她往別業跑去。回到別業時,

    兩人都已濕透。謝玄的外袍全給了王瓔,自己的中衣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身形。

    王瓔慌忙移開視線,臉上發燙。當晚,謝玄就發起熱來。王瓔守在榻邊,為他換冷巾,喂藥。

    謝玄燒得迷迷糊糊,卻還惦記著:"娘子...沒淋濕吧?"王瓔鼻子一酸:"我沒事,

    郎君快好好休息。"半夜,謝玄的燒退了些。他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人握著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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