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亂時,相公為了救活小青梅,一把大米將我賣給了一屠夫。他說,喜鵲,
娟兒若沒有這一口米粥就活不成了,你就當是救人一命。他說,喜鵲,跟著屠夫,
你不會愁吃喝,你別怨我。后來,我成了女帝跟前的紅人。前夫也搖身一變成了將軍。
他匍匐在我腳下,紅著眼求我回頭,說他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當年與我失散。還說,
幸得老天垂憐,讓他再遇上我。我對著他笑得意味深長:“甚好,那就休了你如今的夫人,
風風光光來娶我。”……我是陳家童養媳。在陳家第十年,受戰亂波及,
我跟著相公陳隨和婆母踏上了逃荒之路。途中遇見了陳隨已嫁人的小青梅娟兒。
娟兒大抵是被娘家和婆家人都拋棄了,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路邊,進氣多出氣少。
陳隨長跪不起,最終換得婆母同意他帶著娟兒一起上路。僅剩的粗糧熬成粥,
進了娟兒的肚子。我嚼著草根,咽了咽口水,別開頭。轉身又去挖更多的草根。娟兒醒了,
千恩萬謝,依進陳隨懷里說無以為報,唯以身相許。像極了戲文里的小姐。
陳隨喜得與她相擁而泣。我默默地垂下頭,只當什么也沒聽見。可我沒想到,一個月后,
娟兒懷了身孕。糙米都進了她的肚子,她吃不下半根草根。抱著肚子嚷嚷著要喝精米粥。
陳隨沉默了一天一夜,最后一把精米將我賣給了隔壁村的屠夫老張。他說,喜鵲,
你別怪我心狠。娟兒有了身孕,若是沒有這一口米粥就將活不成了,你就當是救人一命。
他還說,喜鵲,跟著老張,你不愁吃喝,日子更好過。老張不是什么好人,
他的惡名傳得十里八鄉都知。我死死地扒住陳隨的腿,求他:“相公,別拋下我,
我當牛作馬也愿意。我以后吃得更少些,找到的草根都給你和娘,
求你別拋下我……”眼淚糊了一臉。陳隨扒開我,毫不留情:“喜鵲,聽話,跟老張去。
我就當是再幫我一回,這些年,你不是什么事都依我嗎?再幫我這一回,
這把精米我已經熬成了粥了……”我當然知道,畢竟我已經聞到了米粥的香氣,
肚子還在不爭氣地咕嚕咕嚕地叫喚。可我就是不死心啊。我又去求婆母。她別開了頭,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喜鵲,你沒福氣啊。”是啊,沒福氣,成婚兩年,也沒個一兒半女。
我想去抱她的腿,被她狠狠打開:“既然隨兒已經給你選擇好了去路,
你就別再死纏爛打……”我伸出去的手重重落下,手背紅了一片。我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老張夸張的笑臉最顯眼。老張說,你別求他們了,沒用的。那米已經進了那女人的肚子,
還能還回來不成?還不如跟著我好好過日子,保你吃香喝辣。我卻打了個哆嗦。
本能地再次向陳隨爬過去,求他不要拋下我,讓我做任何事,不給我飯吃我都愿意。這一回,
陳隨不耐煩了,一把推開我,還在我身上踢了一腳:“喜鵲,你能不能不要這么不懂事?
我陳家養了你十年,難道你連這點小事也不愿意成全我們嗎?你不要再多說,買賣已達成,
你再糾纏不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那一腳,踢在我心窩,我差點疼得閉過氣去。
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陳隨溫柔地去給娟兒喂米粥。空氣里飄散著米粥誘人的香味,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突然就沒淚了。婆母上前過來扶我,偷偷塞了個雜面饅頭進我手里。
扶起我后,她頭也不回地跟著陳隨他們走了。我愣在了原地。
張屠夫倒也沒對我說什么,只揮了揮手里的剔骨刀,吆喝著我趕路。他體型高大,
與陳隨差不多,但卻又比陳隨還要壯實幾分。他不與人搭伴,只沉默地走在前面。吃飯時,
會默默地扔給我半個干餅子。我一度以為,他是個好人,以前那些傳言都是假的。
直到這日晚上,他帶著我進了個村子,尋了間破屋,又丟給我一個白面饅頭。我簡直驚呆了。
都不知道他為什么有白面饅頭這樣的東西,竟然還會給我吃。這樣精貴的東西,
我根本就不敢吃,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角落,
將已經藏了好幾天的陳母給的那個雜面饅頭緩緩吃了下去。張屠夫說,
吃完了你要是覺得困就窩里面去睡會兒。我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也許他是想要我睡覺。
我三兩口把東西咽下去,竄進了里屋。沒一會兒,張屠夫湊到門口來看我,
我緊緊地閉緊了眼。他走了。鬼使神差地我跟了上去。隔著一堵墻,
我聽見張屠夫嘿笑著說:“我那頭兩腳羊,雖然不肥,可還嫩,長得又不錯。
不管是賣還是……當然,
你們還可以物盡其用……嘿嘿……”“那不得一股騷味兒……”“哈哈,
兩腳羊嘛……”我打了個哆嗦。逃亡這么久,我早就從陳母的嘴里知曉了兩腳羊的意思。
我轉身就跑。往著陳隨他們離開的方向追去。不管如何,
陳家人沒想過把我當作兩腳羊交換出去。然而跑沒多遠,張屠夫就追了上來。
他拎著剔骨刀的兇惡樣子,讓我覺得我今晚上大概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嚇得腿軟。
他卻扔了刀,把我拖進了草叢……許久之后,我從草叢里爬了出來,
哆嗦著在干草上擦掉了手上的血。又撿起了張屠夫那把刀,跌撞著朝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