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6：嘚瑟：年輕人總歸還是嫩了點

那天夜里十點，城里燈火輝煌。

她剛回到辦公室，咖啡剛喝到第二口，唐和平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推門進來。

“喲，回來了？”

他一屁股坐進沙發(fā)，腿一翹，架勢比董事會還熟。

“我聽說了——跑了？”他聲音拔高半度，像在確認(rèn)，又像在炫耀他消息有多快。

“三千萬啊，就這么讓人端走了？”

他抬頭看她，嘴角掛著勝券在握的笑，只等著她開口認(rèn)輸。

“訣丫頭，你還是嫩了點。”

“早說了讓我去，哪會出這種事？”

他開始搖頭嘆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老前輩姿態(tài)：

“何志東那人，吃軟不吃硬。我這張老臉?biāo)J(rèn)得，一桌酒下去，三千萬自己就乖乖滾回來。”

“你非要強出頭，非得自己扛。現(xiàn)在好了，不光錢沒了，臉也丟光了。”

他說得輕松，就仿佛她不是剛被放一道，而他不是剛躲在背后看笑話。

唐訣沒說話。

她站在辦公桌后，手里還捏著那份跑路報告。紙張被她指節(jié)壓出一道鋒利的折痕。

唐和平看她不吭聲，更來勁了：

“這就叫年輕人——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

“你爸那會兒，還不是得靠我們這些老兄弟打江山？你現(xiàn)在倒好，一上來就清賬清人，以為自己真是女版唐和尚？”

他笑出聲來，聲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你可別學(xué)他學(xué)得走火入魔。他那一套，我們看過，也早看穿了。”

她依舊沒回應(yīng)，她把那份檔案放回抽屜。

每一句奚落，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仿佛鈍刀子割肉，慢而疼，但她臉上沒有半分波瀾。

只是眼神，冷了幾分，沉了幾寸。

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不能說話。

吭一聲，就輸了。

她也明白唐和平為什么跳得這么急。

不是為了那三千萬——而是為了人前人后的那口氣。

他要讓別人覺得：她不行，老一輩一出馬，事就擺平。

她站著，猶如一根釘子釘進地板。

沉默，堅硬，拒絕彎曲。

“還有啊，”唐和平站起身，理了理西裝，“這事我可得跟董事會說一聲。不能一聲不吭就讓公司吃這種虧。”

“不是我多嘴啊，訣丫頭——你這掌門人，總得有個說法。”

說完，他走了。

門帶風(fēng)，“哐”地一聲，故意留個聲音讓她咀嚼羞辱的回響。

辦公室又歸于安靜。

只有她坐在椅背上，閉上眼的那一刻，眼眶刺了一下。

沒有掉淚。只是酸，沉，疼。

她知道，這一仗，她是輸了。

27：檔案深處，一張酷似他的臉

已經(jīng)凌晨兩點。

窗外冷雨無聲，是沉默又尖利的針，扎進城市的神經(jīng)末梢。

辦公室里只亮著一盞臺燈，光線打在唐訣身上，影子被拉得極長，仿佛要把整個人拉進深淵里。

她還在翻賬，一個人，對著那本早該翻完的舊賬冊，翻到第七十八頁。

眼睛干澀，腦子跳幀，意識好似壞了的硬盤，偶爾“閃一下”，又自動重啟。

可她沒停。

不允許自己停。

忽然，屏幕彈出系統(tǒng)提示：

“該筆債務(wù)狀態(tài)異常，建議重點復(fù)核。”

金額較大，時間久遠，聯(lián)系人失聯(lián)。

“槚木科技，拖欠金額：1100萬。”

她皺了下眉，點開詳情。

一張法人登記照跳出來，壓在紅框里。

她本想一掃而過，標(biāo)記完繼續(xù)往下。

可目光剛落下去，被針狠狠扎了一下。

那張臉。

眉骨挺，眼角微挑，鼻梁利落，嘴角略垂，神情冷淡中帶著點天然的不屑。

像極了——遠川。

不只是長相。

是氣場，是那種骨子里帶著“我不信誰”的疏離感。是那種專屬于創(chuàng)傷的熟悉感。

她的指尖僵在紙上，耳邊“嗡”地一聲響，像耳鳴，也像記憶炸裂的引信。

某種沉睡很久的情緒，猛然從身體里炸了出來。

伯克利。那場網(wǎng)暴。

她被圍攻、被誤解、被釘在社交網(wǎng)絡(luò)的恥辱柱上。

沒有解釋的空間，沒有回旋的余地。她只來得及被撕碎，就被迫退場。

那時父親病重，公司爛攤子壓身，她強撐著，以為自己已經(jīng)“過去了”。

可這一張臉——

一秒就把所有的屈辱、怒火、羞恥，全部炸了出來。

如同一顆被時間埋進內(nèi)臟的手雷，在這個雨夜、在她最疲憊的一刻，突然引爆。

她死死盯著那張照片。

屏幕上的像素分明，冷光下更是一張嘲諷的面孔。

伯克利的屈辱、公司的高壓、今晚那幾頁翻出來的爛賬，全交匯成一股暗流，燒得她連骨頭都在發(fā)熱。

她徹底失去了冷靜。

“不管是不是他——長著這張臉，就算你倒霉。”

她猛地站起身，把那張資料抽出來，啪地一聲，拍在桌上。

那一下，一記宣判。

“明早第一件事，”她咬著牙冷聲道，“把他排在最前。”

門口，助理正打著瞌睡，迷迷糊糊地應(yīng)了聲：“這家公司……拖了一年多了吧，早就……”

“不管這些，”她打斷，聲音里沒任何情緒，“先找出人。”

她頓了一下，目光冷若夜里冰化前的刀鋒。

然后，聲音緩緩落下：

“我只是想看看，長著這種臉的人，能不要臉到什么程度。”

她拎起風(fēng)衣，干脆利落地穿上。

她不是去討債。

她是去清算——一場從未結(jié)束的噩夢。

28：地震瞬間：誰曾拉我出深淵？

噩夢的開始源于——

唐訣第一次見遠川，其實先想到的，是另一個人。

那是她高二的一個下午。

春天，最后一節(jié)課剛下，天色還亮。她正往樓下走，走到三樓平臺時，腳下突然一震——地晃了。

先是一秒靜止，然后，是一片尖叫。

“地震！！”

人群如泄閘的水，前推后擠。

她被撞了兩下，膝蓋磕在水泥臺階上，劇痛襲來，整個人撲倒在地。

想爬卻爬不起來，腳步太亂，太急，四周全是驚慌的哭喊、咒罵、還有嚇傻的呆滯。

有人踩過她的書包，有人撞到她的肩，還有人眼神空茫，只顧往外逃。

她趴在那里，耳邊嗡嗡的，只覺得疼、亂，還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

就在這時——

有只手伸了出來。

結(jié)實、有力，干凈而果斷。

她下意識地抬頭——

逆著光，她看見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眉眼不清，額前的碎發(fā)被風(fēng)吹亂，嘴唇抿著，仿佛在咬牙抵抗恐懼。

他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護著她的肩，低聲說：“站起來。”

然后猛地一拉。

那一瞬間，世界還是亂的，她卻短暫地靜了一秒。

那個眼神，冷靜、堅定，如一束光從人群中鉆出來，抓著她往出口拖。

她想說什么，他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沖進另一片混亂。

她就這么被拉了幾步，站上操場時，人才消失在后面的人潮里。

她沒看清他的臉，也不知道他是誰。

只記住了那個氣息——

在世界塌了的時刻，伸出手的氣息。

從那以后，她心里一直有一個模糊的剪影。

信仰一般一樣被藏著，從沒講過，也沒動過。

直到多年后，在伯克利。

遠川遞過U盤的那一刻。

那眼神，那輪廓，那股冷靜里藏著的執(zhí)拗感——太像了。

像到她埋得很深的一點悸動，被輕輕撬開。

她以為，是他。

于是靠近、喜歡、投入。

直到那場該死的網(wǎng)暴。

才發(fā)現(xiàn)，她認(rèn)錯了人。

認(rèn)錯了救她的那個人，也認(rèn)錯了那個她以為能相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