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拖進慎刑司那晚,雪下得像要埋盡長安的骯臟。鐵鏈磨爛了腳踝,血痂混著污泥,
可比起疼,更刺人的是那些目光——像刀子刮著我松垮的囚衣,
仿佛我沈知玉生來就該是蕩婦。“抬頭。”玄色靴尖抵住我下巴,抬眼瞬間,
我渾身血液凝固。江止危。當朝最年輕的閣老,也是親手將我父兄送上斷頭臺的人。
他俯身捏住我后頸,溫熱的唇擦過我耳垂:“沈姑娘的眼淚,
果然和十年前一樣……”玉墜突然被他扯落,我嘶聲去搶,卻被他掐著喉嚨按在刑架上。
“急什么?”他輕笑,指尖劃過我鎖骨,“這贗品,也配和你姐姐的遺物比?
”1 雪夜囚香我被拖進慎刑司那晚,雪下得像要埋盡長安的骯臟。鐵鏈磨爛了腳踝,
血痂混著污泥,可比起疼,更刺人的是那些目光——像刀子刮著我松垮的囚衣,
仿佛我沈知玉生來就該是蕩婦。"沈家女眷,全部押入水牢!"獄卒的吼聲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踉蹌著被推搡向前,手腕上的麻繩勒進皮肉。身后傳來三妹的啜泣聲,我想回頭看她,
卻被一鞭子抽在背上。"看什么看!你們沈家勾結北狄的時候,怎么不想想今日?
"我咬緊牙關,咽下喉間的血腥味。父親和兄長們的人頭此刻恐怕已經掛在城門上示眾,
而我們這些女眷,連死的痛快都是奢望。水牢的鐵門吱呀打開,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數不清有多少具女尸漂浮在漆黑的水面上,她們腫脹的臉在火把照耀下泛著詭異的青白。
"進去吧,沈大小姐。"獄卒獰笑著解開我的繩索,"明日一早,你們就會被送到教坊司,
到時候......"他的話戛然而止。一陣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火把的光亮突然大盛。
我瞇起眼睛,看見一隊玄甲侍衛魚貫而入,
他們腰間懸著的令牌在火光下泛著冷光——是內閣的人。獄卒們慌忙跪倒:"參見大人!
"沒有人應答。侍衛們沉默地分列兩側,讓出一條路來。然后我看見了他。
玄色大氅上落滿雪花,腰間懸著一柄烏木鞘的長劍。他走得很慢,靴底碾過潮濕的地面,
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抬頭。"那聲音低沉得像地府傳來的判詞,我渾身一僵,
下意識地想要后退,卻被身后的獄卒一把按住肩膀。玄色靴尖抵住我下巴,強迫我抬起頭來。
看清那張臉的瞬間,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江止危。當朝最年輕的閣老,
也是親手將我父兄送上斷頭臺的人。火光映照下,他的輪廓像刀削般鋒利。
眉骨投下的陰影遮住了眼睛,只看得見高挺鼻梁下那兩片薄唇,抿成一條無情的線。
"沈家的姑娘,都在這了?"他開口,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回大人,沈家女眷共七人,
全部在此。"獄卒諂媚地回答。江止危的目光掃過我們每一個人,最后落在我身上。
他忽然俯身,溫熱的呼吸噴在我耳畔:"沈知玉......"我的名字從他唇間吐出,
像毒蛇吐信。我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
他冰涼的手指捏住我的后頸,強迫我抬頭與他對視。這么近的距離,
我終于看清了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見底,卻有一簇詭異的火光在瞳孔深處跳動。
"十年了。"他輕聲說,拇指摩挲著我頸間的皮膚,"沈姑娘的眼淚,
果然和當年一樣......"我僵在原地。十年?什么十年?
我從未見過這位權傾朝野的江閣老,他怎么會認識我?還沒等我想明白,
他突然伸手扯下了我頸間掛著的玉墜。"還給我!"我尖叫著撲上去,那是我唯一的護身符,
是姐姐失蹤前留給我的。江止危輕而易舉地制住我的雙手,將我按在潮濕的墻壁上。
他的身體壓過來,大氅上的雪水浸透了我的囚衣。"急什么?"他輕笑,
指尖劃過我鎖骨上露出的肌膚,"這贗品,也配和你姐姐的遺物比?"我如遭雷擊。
姐姐的遺物?姐姐只是失蹤了,她怎么會......"你把我姐姐怎么了?"我嘶聲問道,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江止危沒有回答。他直起身,將玉墜舉到火光下仔細端詳。
那是一塊普通的白玉佩,上面刻著"平安"二字,邊緣已經有些磨損。"假的。
"他冷冷地吐出兩個字,突然收緊手指。我聽見玉墜碎裂的聲音。"不——!
"我掙扎著想去搶,卻被他掐住喉嚨按在刑架上。粗糙的木刺扎進后背,疼得我眼前發黑。
江止危的臉近在咫尺,我看見他眼中那簇火越燒越旺:"沈知玉,你以為裝傻就能蒙混過關?
"我拼命搖頭,淚水模糊了視線。我真的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什么贗品,
什么姐姐的遺物......"大人!"一個侍衛匆匆進來,附在江止危耳邊低語幾句。
江止危眉頭微蹙,松開了鉗制我的手。我滑坐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帶走。
"他轉身時大氅揚起一片雪霧,"其余人,按律處置。"兩個侍衛上前架起我,
我驚恐地看向身后的妹妹們:"等等!她們......""沈姑娘還是先擔心自己吧。
"一個侍衛冷笑道,"江大人親自提審的人,沒幾個能活著出來。"我被拖出慎刑司時,
雪下得更大了。鵝毛般的雪片落在臉上,很快融化成冰冷的水滴,像眼淚一樣滑下。
江止危走在前面,背影挺拔如松。雪花落在他肩頭,卻仿佛畏懼般不敢停留,紛紛滑落。
我突然想起一個傳聞——江止危的心是冰做的,所以連雪花都凍不住。
侍衛將我塞進一輛漆黑的馬車,車內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照亮了角落里的一雙繡鞋。
我渾身一顫。那是姐姐的鞋子,鞋面上繡著她最愛的海棠花。
"姐姐......"我顫抖著伸手去碰,卻被突然掀開的車簾打斷。江止危站在馬車外,
雪花落在他睫毛上,竟顯出幾分詭異的溫柔。"沈知玉,"他輕聲喚我的名字,
"游戲才剛開始。"馬車門關上的瞬間,我看見他將姐姐的繡鞋收入袖中,
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什么珍寶。車輪碾過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我抱緊雙膝,
看著慎刑司的高墻在雪幕中漸漸模糊。姐姐,你到底在哪里?這個魔鬼一樣的男人,
又為何對你我如此執著?2 毒藥與蜜餞馬車停在江府時,我的手指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
兩個侍衛架著我穿過重重院落,青石板路上積雪被踩出深深的腳印。我抬頭望去,
江府的建筑比我想象中更為恢弘,飛檐翹角在雪幕中若隱若現,像一只蟄伏的巨獸。"進去。
"侍衛推開一扇雕花木門,將我扔了進去。我踉蹌著撲倒在地,手掌擦過冰冷的地磚。
屋內炭火燒得正旺,突如其來的暖意讓我打了個寒顫。"抬頭。"那個聲音從上方傳來,
我艱難地撐起身子。江止危坐在一張紫檀木椅上,已經換了一身月白色常服,
衣襟處繡著暗紋,在燭光下若隱若現。他手里把玩著一個白玉酒杯,眼神冷得像冰。
"知道為什么帶你來嗎?"他問。我搖頭,喉嚨干澀得說不出話。江止危輕笑一聲,
對侍衛擺了擺手。侍衛退出去,關門的聲響讓我心頭一跳。"沈家勾結北狄,按律當誅九族。
"他慢條斯理地說,手指沿著杯沿畫圈,"女眷充入教坊司為妓,永世不得脫籍。
"我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父親和兄長們的人頭恐怕已經掛在城門上了,
而我和妹妹們......"但是,"江止危突然起身,走到我面前蹲下,酒杯遞到我唇邊,
"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酒液清澈見底,散發著淡淡的甜香。
但我不會天真到以為這是普通的酒。"這是什么?"我顫抖著問。"鴆酒。"他答得干脆,
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笑意,"喝下去,片刻就會斃命,不會有痛苦。"我驚恐地向后縮去,
卻被他一把扣住后腦。"要么喝下它,要么明日和你的妹妹們一起去教坊司。
"他的聲音輕柔得像情人的低語,"你知道那里的女子會遭遇什么,對嗎?
"我眼前浮現出三妹稚嫩的臉龐,她才十三歲......"我喝。"我閉上眼,
"但求你放過我妹妹。"江止危沒有回答。酒杯抵在我唇邊,我張開嘴,
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甜中帶著一絲苦澀。酒液入腹的瞬間,一股灼熱從胃部升起,
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我的視線開始模糊,耳邊嗡嗡作響,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江止危接住了我。恍惚間,我感覺自己被抱起,放在了一張柔軟的床榻上。
"哥...哥......"不知為何,這個稱呼從我唇間溢出,
像是某種深埋的記憶被喚醒。抱著我的手臂猛然收緊,我聽見頭頂傳來粗重的呼吸聲。
"果然......"江止危的聲音里帶著我無法理解的復雜情緒,
"你還記得......"我想問他什么意思,但黑暗如潮水般涌來,將我徹底吞沒。
......我夢見自己站在一片火海中。熱浪舔舐著我的皮膚,濃煙嗆得我睜不開眼。
遠處有個模糊的身影在向我招手,我想那是姐姐。"姐姐!"我大喊著向她跑去,
卻被一根掉落的橫梁攔住去路。火越燒越旺,那個身影漸漸被吞沒......"不——!
"我尖叫著醒來,冷汗浸透了衣衫。入眼是陌生的青色帳頂,身下是柔軟的被褥。這是哪里?
我掙扎著坐起,一陣眩暈襲來。屋內點著安神的熏香,窗外天色已暗,雪依然在下。"醒了?
"我猛地轉頭,江止危坐在床邊的圈椅上,手里捧著一本書。燭光映照下,
他的側臉線條柔和了許多,竟顯出幾分書卷氣。"我沒死?"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溫熱的。
"幻藥而已。"他合上書,唇角微勾,"想死?沒那么容易。"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那根本不是毒酒,而是某種致幻的藥物,讓我產生了瀕死的錯覺。"為什么?"我攥緊被角,
"為什么要這樣戲弄我?"江止危沒有立即回答。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影挺拔如松,
雪花在窗外無聲飄落。"十年前,"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沈家后院的梨樹下,
你給過一個少年半塊玉佩。"我愣住了。十年前?那時我才八歲,記憶已經模糊不清。
"我不記得......""你當然不記得。"他冷笑一聲,轉身看我,眼中寒光凜冽,
"沈大小姐貴人多忘事。"我被他話語中的譏諷刺痛,卻無從辯駁。十年前的事情,
我確實記不清了。"那個少年后來怎么樣了?"我小心翼翼地問。江止危的眼神驟然變冷,
他大步走回床前,一把捏住我的下巴:"死了。"我吃痛皺眉,卻不敢掙扎。
"被你父親活活打死的。"他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帶著刻骨的恨意,
"就因為他是個卑賤的馬夫之子,不配與沈家小姐說話。"我震驚地睜大眼。父親雖然嚴厲,
但絕非濫殺之人......"不可能!我父親不會——""閉嘴!"江止危暴怒地打斷我,
手指收緊,疼得我眼淚直流,"你以為沈家是什么清白人家?你父親手上沾的血,
比你喝過的水都多!"我被他眼中的恨意震懾,一時噤聲。沉默在室內蔓延。良久,
江止危松開手,轉身走向門口。"好好休息。"他頭也不回地說,"明日帶你去個地方。
"門關上的聲音驚醒了我。我這才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心臟跳得像要沖出胸腔。
那個少年是誰?父親真的殺了他嗎?江止危又為何對此事如此了解?太多疑問盤旋在腦海,
但最讓我不安的是——如果江止危恨我入骨,為何不直接殺了我?留著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深夜,我被一陣劇痛驚醒。腹部像是被千萬根針扎著,疼得我在床上蜷成一團。
冷汗瞬間浸透了寢衣,我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是那杯"毒酒"的后遺癥嗎?
疼痛越來越劇烈,我終于忍不住呻吟出聲。幾乎是同時,房門被推開,江止危大步走了進來。
"怎么了?"他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疼......"我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手指死死揪住被褥。江止危皺眉,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
隨即轉身對外面吩咐:"把李大夫叫來,快!"不一會兒,一個白發老者匆匆進來,
為我診脈。"閣老,沈姑娘是寒毒發作。"李大夫恭敬地說,
"幻藥與她體內原有的寒氣相沖,引發了舊疾。"江止危臉色微變:"她怎么會有寒毒?
""這......"李大夫猶豫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幼年時落下的病根,
恐怕是曾在極寒之處受過凍。"我虛弱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心中疑惑。我從小在沈府長大,
錦衣玉食,何時受過凍?"去煎藥。"江止危命令道,"用最好的藥材。"李大夫領命退下,
屋內又只剩下我們兩人。疼痛稍緩,我勉強撐起身子,
卻見江止危正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我。"八歲那年冬天,"他突然問,
"你是不是掉進過冰窟?"我心頭一震。這件事我從未對人提起過,
連父親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江止危沒有回答。他轉身走到桌前,
倒了一杯熱水遞給我。"喝了。"我遲疑地接過,水溫剛好,不燙不涼。喝下后,
腹部的疼痛果然減輕了些。"謝謝。"我小聲說。江止危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不必謝我。"他冷冷地說,"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讓你死,
你就不能死。"我握緊杯子,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李大夫很快送來了湯藥,
黑褐色的液體散發著苦澀的氣味。我皺了皺眉,小時候最怕喝藥,
每次都要姐姐哄半天才肯喝。"自己喝,還是我灌?"江止危問。我接過藥碗,
屏住呼吸一飲而盡。苦味在口腔中蔓延,我忍不住干嘔了一下。一塊蜜餞突然遞到唇邊。
我愣住了,抬頭看向江止危。他的表情依然冷峻,但舉著蜜餞的手指卻微微顫抖。"吃了。
"他命令道。我小心翼翼地含住蜜餞,舌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他像被燙到般迅速縮回手。
甜味沖淡了苦澀,我偷偷觀察江止危的反應。他背對著我站在窗前,肩膀線條緊繃,
似乎在極力控制什么情緒。"睡吧。"良久,他頭也不回地說,"明日還要趕路。"我躺下,
卻毫無睡意。江止危的舉動太奇怪了——他恨我,卻又關心我的死活;他羞辱我,
卻又親自給我喂藥送蜜餞。這個男人身上有太多矛盾之處,就像一團糾纏的線,找不到頭緒。
藥力漸漸發作,我的眼皮越來越沉。在半夢半醒間,我似乎聽見江止危輕聲說了句什么,
但內容已經模糊不清。只記得那聲音里,帶著說不盡的痛苦與掙扎。......次日清晨,
我是被丫鬟喚醒的。"姑娘,該起身了。"一個圓臉小丫鬟站在床邊,"閣老吩咐,
一個時辰后出發。"我迷迷糊糊地坐起,發現身上已經換了一身干凈的素色衣裙,
大小正合適。"這是......""閣老命人連夜趕制的。"丫鬟一邊幫我梳頭一邊說,
"料子是最上等的云錦呢。"我摸了摸衣袖,觸感確實柔軟光滑。江止危這是什么意思?
一邊說要報復我,一邊又給我這么好的待遇?梳洗完畢,丫鬟引我來到前廳。
江止危已經等在那里,一身墨藍色騎裝,更顯得身形修長。他正在看一封信,眉頭緊鎖。
"大人,沈姑娘到了。"丫鬟輕聲稟報。江止危抬頭,目光如刀般掃過我全身,
最后停在我臉上。"吃早飯。"他簡短地說,指了指桌上的食物。清粥小菜,
還有一碟我喜歡的桂花糕。我猶豫地坐下,不知該不該動筷。"怎么?怕我下毒?
"江止危冷笑,"要殺你,昨晚你就死了。"我只好端起粥碗,小口啜飲。粥熬得香糯可口,
但我食不知味,滿腦子都是今天的"行程"。江止危要帶我去哪里?見我吃得差不多了,
他起身向外走去。"跟上。"我連忙放下碗筷,小跑著追上他的步伐。府門外停著兩匹馬,
一黑一白,都是難得一見的良駒。"會騎馬嗎?"江止危問。我點頭。父親雖然重文輕武,
但基本的騎術還是請師傅教過的。江止危翻身上了黑馬,動作干凈利落。
我踩著馬鐙爬上白馬,剛坐穩,他就一夾馬腹沖了出去,我趕緊跟上。
清晨的長安城還未完全蘇醒,街道上行人稀少。我們的馬蹄聲在青石板路上格外清脆,
驚起幾只覓食的麻雀。出了城門,江止危突然加速,白馬也跟著狂奔起來。冷風撲面,
刮得我臉頰生疼,但我咬緊牙關不吭一聲。約莫騎了半個時辰,
江止危終于在一座山腳下勒住韁繩。我氣喘吁吁地停在他身旁,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那是一片墓地。"這是......""沈家祖墳。
"江止危冷冷地說,"你父親的埋骨之處。"我心頭一震。父親被處死后,尸首無人敢收,
沒想到竟被安葬在這里......江止危下馬,大步走向墓地深處。我慌忙跟上,
心跳如鼓。墓地陰森寂靜,只有烏鴉的叫聲偶爾響起。江止危停在一座新墳前,
墓碑上簡單刻著"沈公之墓"四個字,沒有落款。"跪下。"他命令道。我跪在墳前,
淚水模糊了視線。父親一生清廉正直,最后卻落得如此下場......"沈大人,
"江止危對著墓碑冷笑,"我帶您女兒來看您了。"他的語氣中充滿諷刺,
我抬頭不解地看著他。"知道我為什么帶你來嗎?"江止危轉向我,眼中寒光凜冽,
"我要你親眼看著,我是如何毀掉沈家的一切。"他從懷中掏出一卷泛黃的紙張,
在我面前緩緩展開。那是一紙婚書。年代久遠,邊緣已經破損,但還能看清上面的字跡。
然而新娘的名字處,卻被一片暗紅的血跡覆蓋,無法辨認。"認得這個嗎?"江止危逼問。
我茫然搖頭。婚書?誰的婚書?江止危突然暴怒,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裝傻?!
這是你父親親手撕毀的婚約!"我被他掐得喘不過氣,眼前陣陣發黑。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窒息而死時,他突然松手,將我重重推倒在墓碑前。
"好好看看你父親的杰作。"他聲音嘶啞,"然后告訴我,沈家該不該滅門?
"我劇烈咳嗽著,淚水滴落在墓碑上。父親到底做了什么,讓江止危恨到如此地步?
那紙婚書,又隱藏著什么秘密?寒風呼嘯而過,卷起地上的枯葉。江止危站在墳前,
背影孤絕如刀,仿佛與整個世界為敵。而我,就跪在這場仇恨的風暴中心,茫然無措。
3 金籠雀從墓地回來后,我發起了高燒。夢境支離破碎,一會兒是父親血淋淋的頭顱,
一會兒是姐姐溫柔的笑臉,最后總定格在江止危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姑娘,該喝藥了。
"我艱難地睜開眼,看見那個圓臉丫鬟端著藥碗站在床邊。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
在地磚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什么時辰了?"我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巳時三刻。
"丫鬟扶我坐起來,藥碗遞到我唇邊,"閣老吩咐,您醒了立刻喝藥。
"褐色的藥汁散發著苦澀的氣味,我皺了皺眉,還是接過來一飲而盡。
比起昨日墓地里江止危掐著我脖子時的窒息感,這點苦算不了什么。"閣老在哪?
"我擦擦嘴角問道。丫鬟眼神閃爍:"前廳會客。今日...今日是陳將軍凱旋的日子,
朝中大臣都來賀喜。"陳將軍?我心頭一跳。陳銳是父親的死對頭,
這次北征就是他與父親共同領兵,最后卻只有他一人活著回來,
還帶回了父親"勾結北狄"的"證據"。"姑娘還是別打聽這些了。"丫鬟接過空碗,
聲音壓得極低,"閣老說您醒了就去書房等他。"我點點頭,強撐著起身梳洗。
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如紙,眼下掛著濃重的青影。短短幾日,
那個養尊處優的沈家大小姐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書房在院落的東側,推開雕花木門,
撲面而來的是墨香與檀木混合的氣息。四壁書架上整齊排列著各類典籍,
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案幾擺在中央,上面堆滿了奏折和文書。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去,
不敢亂碰任何東西。陽光透過窗紗灑進來,為室內鍍上一層柔和的暖色。
案幾一角放著一個精致的錦盒,蓋子半開,露出里面的一支白玉簪。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拿起來看——"誰準你動我的東西?"冰冷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我嚇得一哆嗦,轉身看見江止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口。他一身玄色官服,
金線繡制的蟒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襯得他整個人如同出鞘的利劍,鋒芒逼人。
"對、對不起。"我慌忙退后兩步,"我不是故意的。"江止危大步走進來,
一把扣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指冰涼如鐵,掐得我生疼。"看來沈大小姐還沒學會規矩。
"他冷笑,拽著我往外走,"正好,今日就讓你認清楚自己的位置。"前院人聲鼎沸,
數十位官員正在把酒言歡。我被江止危拖進廳堂的瞬間,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射過來。"江閣老,這是......"一個滿臉虬髯的武將站起來,
眼神在我身上來回掃視。我認出了他——陳銳。那個害死我父親的兇手。"沈家的余孽。
"江止危松開我的手,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所有人都聽見,"本閣今日心情好,
賞給諸位玩樂如何?"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他要當眾把我送給這些男人......?
廳內爆發出一陣哄笑和喝彩。陳銳的眼睛亮得嚇人,他搓著手走上前:"閣老厚愛,
末將卻之不恭了。""陳將軍喜歡?"江止危唇角微勾,"那便歸你了。"陳銳大喜,
伸手就要來抓我。我本能地往后退,后背卻撞上了一堵肉墻——不知哪個官員擋在了后面。
"小美人別怕啊。"陳銳咧嘴一笑,露出泛黃的牙齒,"本將軍最會疼人了。
"周圍響起一陣猥瑣的笑聲。我渾身發抖,求助地看向江止危,他卻只是冷眼旁觀,
甚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陳銳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濃重的酒氣噴在我臉上。我再也忍不住,
猛地推開他:"別碰我!"廳內霎時安靜。陳銳臉色一沉:"賤人,給臉不要臉!
"他揚手就要扇我耳光,我閉眼縮成一團,預期的疼痛卻沒有到來。"陳將軍。
"江止危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本閣改主意了。"我睜開眼,
看見江止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身前,一只手牢牢扣住了陳銳的手腕。
"閣老這是......"陳銳臉色難看。"沈知玉還是留在本閣府上為好。
"江止危松開手,語氣輕描淡寫,"畢竟,有些事需要她'親自'交代。
"最后兩個字他咬得極重,陳銳似乎領會了什么,悻悻地退后:"是末將唐突了。
"江止危轉身看我,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回房去。"我如蒙大赦,
慌忙退出廳堂。直到跑回房間關上門,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后背的衣衫被冷汗浸透了大半。江止危這是什么意思?先當眾羞辱我,又突然出手相救?
那紙染血的婚書,父親與他的恩怨,還有姐姐的下落......太多謎團糾纏在一起,
讓我頭痛欲裂。夜幕降臨,府中的喧囂漸漸平息。我蜷縮在床角,不敢點燈,
生怕有人突然闖進來。"吱呀——"門軸轉動的聲音讓我渾身一顫。
一個高大的黑影悄無聲息地滑進來,反手關上了門。"誰?"我聲音發抖。黑影沒有回答,
徑直走到床前。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在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江止危。
我下意識地往床里縮,卻被他一把扣住腳踝拖到床邊。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他喝酒了?
"閣、閣老......"我聲音發顫,"您喝醉了......""閉嘴。"他聲音沙啞,
手指撫上我的臉頰,"誰準你看別人的?"我一愣,隨即明白他指的是白天陳銳碰我的事。
他在意這個?不等我想明白,江止危突然俯身,灼熱的呼吸噴在我耳畔:"你是我的,
明白嗎?"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在我頭上。原來他不是在救我,
只是不容許別人碰他的"所有物"罷了。"我只是您的囚犯。"我鼓起勇氣說,
"何必......""囚犯?"江止危冷笑,手指突然掐住我的下巴,"沈知玉,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他另一只手扯開我的衣領,布料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冰冷的空氣接觸到皮膚,我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求您......"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不要這樣......"江止危的動作突然停住了。他低頭看著我的眼淚,
表情有一瞬間的松動。"十年前,"他聲音低沉,"你也這樣哭過。"我怔住。又是十年前?
那時到底發生了什么?江止危松開鉗制我的手,轉而撫上我的脖頸,
拇指輕輕摩挲著那塊肌膚,像是在確認什么。"這里,"他喃喃自語,
"應該有一塊胎記......"我心頭一震。鎖骨下方確實有一塊小小的紅色胎記,
形狀像半片楓葉,但平日里被衣服遮著,外人根本看不見。
"你怎么知道......"江止危沒有回答。他突然扯開我的衣襟,
目光落在我的鎖骨下方。月光照在那塊胎記上,紅得刺目。
"果然......"他的聲音里帶著說不清的復雜情緒,
"果然是你......"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能感覺到他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閣老?"我試探地喚他。江止危猛地站起身,
踉蹌著后退兩步,仿佛我是洪水猛獸。他的表情在月光下陰晴不定,最后歸于一片冰冷。
"睡吧。"他轉身走向門口,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淡漠,"明日隨我入宮。
"門關上的聲音驚醒了我。我攏緊被撕破的衣襟,心跳如雷。
江止危今晚的舉動太奇怪了——他似乎在尋找什么,而我的胎記給了他答案,
卻不是他想要的。那個"果然是你"是什么意思?他原本以為我是誰?
還有入宮......新帝登基不久,宮中局勢詭譎,江止危帶我去做什么?
太多疑問盤旋在腦海,但最讓我不安的是——當他撕開我衣服時,我除了恐懼,
竟然還感到一絲隱秘的期待。這個認知讓我羞愧得無地自容。我一定是瘋了。
......次日清晨,丫鬟送來了入宮要穿的衣裙——一套素雅的藕荷色衫裙,
配著月白色的披帛。料子是上好的絲綢,卻沒有任何花紋裝飾,
符合我現在的身份:一個沒入官奴的罪臣之女。"閣老在前廳等您。
"丫鬟一邊為我梳頭一邊說,"今日是北狄使團進京的日子,宮里設了宴。"我心頭一跳。
北狄使團?就是父親被指控勾結的那些人?梳妝完畢,我忐忑地來到前廳。
江止危已經等在那里,一身絳紫色官服,腰間玉帶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
他正在看一封信,眉頭緊鎖。"閣老。"我輕聲喚道。江止危抬頭,
目光如刀般刮過我的全身,最后停在我臉上。他眼神復雜,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走吧。
"馬車早已備好,比上次那輛更為華麗。車廂內鋪著軟墊,
小幾上甚至擺著茶點和一本翻開的書。我小心翼翼地坐在角落,盡量不與江止危有視線接觸。
自從昨晚他發現我的胎記后,整個人都變得異常沉默。馬車緩緩駛向皇城,
街上的喧囂漸漸遠去。我偷偷瞥了一眼江止危,發現他正盯著我鎖骨的位置出神。"閣老,
"我鼓起勇氣問,"我的胎記......有什么問題嗎?
"江止危眼神一凜:"不該問的別問。"我噤聲,低頭絞著手指。沉默在車廂內蔓延,
只有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響規律地傳來。"入宮后,"江止危突然開口,"無論看到誰,
都不準抬頭,不準說話,明白嗎?"我點頭:"明白。""尤其是見到北狄使臣,
"他聲音更冷,"若讓我發現你有一絲異常,后果自負。"我心頭一顫。
他是在警告我不要試圖向北狄人求助?可父親就是被誣陷勾結北狄,
我怎么可能......馬車突然停下,侍衛在外稟報:"閣老,到玄武門了。
"江止危整了整衣冠,率先下車。我緊隨其后,
剛踏出車廂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朱紅的宮墻高聳入云,
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禁軍持戟而立,氣勢森嚴。這就是皇權中心,
一個可以讓人一步登天,也能讓人萬劫不復的地方。"跟上。"江止危頭也不回地說。
我小跑著跟上他的步伐,穿過一道道宮門。沿途的宮女太監見到江止危紛紛跪拜,
而投向我的目光則充滿好奇與輕蔑。宴席設在太和殿,我們到達時已經有不少官員入座。
江止危的位置在御座左側首位,彰顯著他作為內閣首輔的地位。而我,
則被安排跪坐在他身后的陰影處,像個見不得光的幽靈。
"皇上駕到——"隨著太監尖利的唱喝,所有人立刻跪伏在地。我額頭貼著冰冷的地磚,
聽見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眾愛卿平身。"年輕帝王的聲音清朗溫和,
與我想象中的威嚴大相徑庭。我偷偷抬眼,看見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端坐在龍椅上,
面容俊秀,眼神卻深不可測。這就是新帝李承煜,那個默許江止危鏟除我父親的人。
"北狄使團到——"殿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一隊身著異域服飾的男子大步走入。
為首的使臣約莫四十歲,鷹鉤鼻,絡腮胡,眼神銳利如刀。"北狄左賢王阿史那羅,
拜見大周皇帝。"他行了一個北狄禮,聲音洪亮。我死死咬住嘴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就是這個人,提供了父親"通敵"的"證據"。"賢王遠道而來,辛苦了。"皇帝微笑,
"賜座。"使團入席后,宴席正式開始。歌舞升平中,官員們推杯換盞,表面上其樂融融。
我卻注意到,江止危的酒杯始終未動,他的目光時不時掃向北狄使團,眼神陰鷙。"江愛卿,
"皇帝突然開口,"聽聞你近日得了一幅《洛神賦圖》,可否讓朕一觀?
"江止危起身行禮:"陛下厚愛,臣改日必當親自送入宮中。"皇帝笑著點頭,
目光卻越過江止危,落在我身上。那一瞬間,我仿佛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這位就是沈家的姑娘吧?"皇帝語氣隨意,卻讓整個大殿安靜下來,
"果然如傳聞中一般標致。"江止危的背影微微一僵:"不過是個罪奴,不值陛下掛齒。
""罪奴也是奴,"北狄左賢王突然插話,眼中閃著詭異的光,"我北狄最缺這等美人,
不如陛下賞給小王?"我渾身發抖,死死攥住衣角。江止危會怎么做?會像昨天對陳銳那樣,
當眾把我送給北狄人嗎?"賢王說笑了。"江止危的聲音冷得像冰,"沈知玉涉及朝廷機密,
不便外送。"北狄賢王瞇起眼:"哦?什么機密連個女人都——""好了。"皇帝輕輕抬手,
打斷了兩人的交鋒,"今日是歡宴,不談政事。"宴席繼續,但氣氛已經變得微妙。
我跪坐在陰影里,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剛才的對話信息量太大——皇帝似乎對我有興趣,
北狄人想得到我,而江止危......他在保護我?不,不可能。他一定是另有所圖。
宴席散后,江止危被皇帝留下議事。我被太監領著,在偏殿等候。窗外日影西斜,
我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沈姑娘。"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抬頭,
看見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站在面前,手里捧著一盞茶。"喝點茶吧。"她將茶盞遞給我,
"江閣老一時半會回不來。"我接過茶,剛要道謝,卻瞥見宮女袖口一閃而過的北狄紋飾。
心頭警鈴大作,我假裝失手打翻了茶盞。"對不起!
我太不小心了......"宮女臉色一變,迅速收拾了碎片退下。我長舒一口氣,
那茶里肯定有問題。天色完全暗下來時,江止危終于回來了。他臉色陰沉,
一言不發地帶著我出宮。馬車里,他閉目養神,我也不敢出聲。直到回到江府書房,
他才開口:"北狄人找你做什么?"我心頭一跳,他知道了?"一個宮女給我送了茶,
"我老實回答,"我覺得可疑,就假裝打翻了。"江止危眼神微動:"做得對。
"這是他從認識我以來,第一次夸我。我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今日起,"江止危走到書案前,抽出一卷竹簡,"你搬來東廂房住,離我近些。
"我猛地抬頭:"為什么?""北狄人盯上你了。"他冷笑,
"你以為左賢王真是看中你的美色?"我咬住嘴唇:"那是為什么?"江止危沒有直接回答。
他展開竹簡,露出里面那紙染血的婚書,新娘名字處的血跡在燭光下顯得更加刺目。
"因為這個。"他輕聲說,"他們也在找這個。"我困惑地看著婚書,
完全不明白它與北狄人有什么關系。江止危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沈知玉,你以為你父親真是被冤枉的?"我渾身一僵:"什么意思?""意思是,
"他緩步走近,手指撫上我的臉頰,"沈家的秘密,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他的指尖冰涼,
卻讓我臉頰發燙。我想后退,卻被他扣住后腦。"記住,"他俯身在我耳邊低語,呼吸灼熱,
"從現在起,你的命不只屬于我,還關系到整個大周的安危。
"這句話像一柄重錘砸在我心上。我只是個沒落貴族的小姐,怎么會牽扯到國家大事?
江止危松開我,轉身走向門口:"去收拾東西,今晚就搬過來。"門關上后,我雙腿一軟,
跪坐在地上。那紙染血的婚書還攤在案幾上,像一道未愈的傷疤,
無聲地訴說著某個被掩埋已久的秘密。而我,正站在這個秘密的旋渦中心,無法逃脫。
4 碎玉聲東廂房比原來的住處寬敞許多,陳設卻極為簡單。一張床,一套桌椅,一個衣柜,
僅此而已。唯一奢侈的,是窗前那架繡著梅花的屏風,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銀輝。
我坐在床沿,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被角。江止危那句"你的命不只屬于我,
還關系到整個大周的安危"仍在耳邊回響。我不過是個罪臣之女,怎會牽扯到國家大事?
窗外傳來打更聲,已是三更天。我躺下準備就寢,后腦卻碰到一個硬物。掀開枕頭一看,
是個小巧的木匣,約莫巴掌大小,通體漆黑,沒有任何紋飾。這是誰放在這里的?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匣子,里面墊著一塊褪色的紅綢,上面靜靜躺著半枚玉佩。玉質溫潤,
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斷的。最觸目驚心的是,玉上沾著已經發黑的血跡。
我顫抖著拿起半枚玉佩,翻到背面,上面刻著一個模糊的字,只能辨認出是"月"字的半邊。
這是......姐姐的東西?我八歲那年,姐姐突然失蹤,只留下這枚隨身佩戴的玉佩。
父親說是被山賊擄走,派人搜尋數月無果。而現在,它竟出現在江止危府上我的枕下!
誰放的?江止危?還是那個神秘的北狄使者?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我慌忙將玉佩藏進袖中,
合上匣子塞回枕下。剛躺好,門就被輕輕推開了。我閉眼假寐,心跳如擂鼓。
腳步聲停在床前,來人呼吸平穩,帶著淡淡的沉水香氣息——是江止危。他想做什么?
江止危站了許久,久到我幾乎要忍不住睜眼。突然,一床額外的錦被輕輕蓋在我身上。
我微怔,沒想到他是來給我添被子的。就在我放松的瞬間,一只微涼的手撫上我的額頭,
似乎在確認我是否發燒。那只手停頓片刻,緩緩下移,指尖輕輕掠過我的鎖骨,
停在那塊楓葉狀的胎記上。"為什么......"江止危的聲音極輕,像是自言自語,
"為什么你不是她......"這句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我頭上。她?是指姐姐嗎?
江止危認識姐姐?他的手指在胎記上停留良久,最后收回。腳步聲再次響起,漸漸遠去。
直到確認他走遠,我才敢睜開眼,大口喘息。月光透過窗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我掏出那半枚玉佩,在月光下細細端詳。玉上的血跡已經滲入紋理,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這玉佩怎么會沾血?姐姐到底遭遇了什么?太多疑問盤旋在腦海,讓我輾轉難眠。
直到東方泛白,我才迷迷糊糊睡去。......"姑娘,該起了。"我猛地驚醒,
看見圓臉丫鬟站在床前,手里捧著洗漱用具。"什么時辰了?"我揉著酸脹的眼睛問。
"已過辰時。"丫鬟放下銅盆,"閣老一早就入宮了,吩咐說姑娘今日不得踏出院門半步。
"我點點頭,趁丫鬟轉身時迅速將枕下的黑匣子藏進袖中。洗漱完畢,
丫鬟端來早膳——清粥小菜,外加一碟桂花糕。"閣老說姑娘喜歡這個。"丫鬟放下碟子,
眼中帶著好奇。我怔了怔。桂花糕確實是我從小愛吃的點心,但江止危怎么會知道?
用完早膳,丫鬟收拾碗筷退下。我取出黑匣子,思索該把它藏在哪。東廂房陳設簡單,
沒有合適的隱蔽之處。最后,我決定隨身攜帶——縫了個暗袋在內衫里,
將半枚玉佩貼身藏好。一整天,我都待在房中,透過窗戶觀察院中的動靜。
江止危直到傍晚才回來,一進府就去了書房,再沒出來。夜幕降臨,丫鬟送來晚膳,
還有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閣老吩咐,姑娘必須喝下。"丫鬟將藥碗遞到我面前。
藥味苦澀中帶著一絲腥氣,我皺了皺眉:"這是什么?""李大夫開的安神湯。"丫鬟回答,
"說姑娘夜里睡不安穩。"我猶豫片刻,還是接過碗一飲而盡。藥汁入喉,苦得我直皺眉。
丫鬟滿意地收走空碗,退出房間。藥效發作得很快,我眼皮越來越沉,倒在床上昏睡過去。
......水聲。我迷迷糊糊聽見水聲,像是有人在不遠處沐浴。睜開眼,
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比東廂房大得多,陳設也更為奢華。
屏風后傳來清晰的水聲,還有淡淡的沉水香。這是江止危的寢房!
我怎么會在......記憶回籠,那碗"安神湯"有問題!江止危讓人把我迷昏帶到這里,
想做什么?我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想趁他不備溜出去。剛走到屏風邊,卻聽見水聲停了。
我僵在原地,屏住呼吸。"醒了?"江止危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嚇得我差點驚叫出聲。
他怎么知道我醒了?"過來。"他命令道。我咬住嘴唇,猶豫著該不該服從。
屏風后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響,江止危似乎正在穿衣。"別讓我說第二遍。
"那聲音里的冷意讓我打了個寒顫。我慢慢繞過屏風,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不敢抬眼。
"抬頭。"我深吸一口氣,緩緩抬頭,然后僵在了原地——江止危只穿著一條褻褲,
上身完全裸露。水珠順著他結實的胸膛滑下,消失在腰腹間。但最讓我震驚的不是他的身體,
而是他左胸上那道猙獰的傷疤——從鎖骨下方一直延伸到心口,像一條丑陋的蜈蚣。
這傷痕......我見過。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十年前那個雪夜,
我在后院梨樹下發現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他左胸有一道很深的傷口,
我撕下自己的裙擺為他包扎,還給了他半塊玉佩作為信物......"認得這個?
"江止危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他指著心口的傷疤,眼神銳利如刀。我張了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