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副局長李明在辦公室加班。
一封封報告文件堆滿辦公桌。
“十萬頂帳篷需要三日內緊急調撥江省災區，需加開專項列車?！?/p>
“大功縣段鐵軌被山洪沖毀，鄭局段大量救災專項物資積壓，預計6時恢復?！?/p>
“河省分軍區申請軍列3列，參謀總部命令，26日下午4時，一個團作戰人員向災區機動。”
多省受災，人員、物資都需要統籌安排，運往前線，路運工作量巨大。
時間不知不覺的流逝，轉眼就是幾個小時，外面萬家燈火星星點點，李明摘下眼鏡，點上煙，揉了揉干澀的眼睛。
“吱嘎——”
突然，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李明愣了一下，抬起頭，是兒子李建學。
咦，兒子回來了!
這位副局長臉色喜悅，激動的下意識想站起身，然而，作為嚴父和長期工作養成的領導威嚴，讓李明迅速了內斂喜悅，板起臉。
李建學微笑著打招呼，“爸，我回來了!”
“回來了就回來唄？怎么，休假了嗎？為啥沒提前打招呼，該不是當逃兵偷跑回來的吧?！崩蠲鲗徱晝鹤樱謴土藝栏感蜗蟆?/p>
李建學嬉皮笑臉，“李大局長，你別板著臉，我又不是剛入伍，逃什么兵?！?/p>
“呵!當了副班長就好好干，我在你這個年齡三等功都拿倆提干保送軍校了?！崩蠲骼浜咭宦?。
然后父子就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也許是在李建學青春期，父子相處，大多是沉默的。
嗯，不僅沉默，還有各種激烈對抗。
李建學沒少被皮帶抽。
當然，李建也會罵他“老登”。
直到李健學當兵入伍，父子初步和解。
“爸，你抱我一下嗎？我記得，上次你抱我還是幼兒園，好多年了?！崩罱▽W突然打破沉默。
李明啞然，沒好氣的搖頭，“你是軍人，又不是小孩子，抱什么抱?！?/p>
李建學嘿嘿笑了，望著父親斑白的兩鬢，有些不舍道，“那行，爸，我走了?！?/p>
“嗯?這么快?你要回部隊嗎？”李明突然意識到哪里不對勁。
兒子為什么不穿軍裝呢？
他渾身只有一條短褲，濕漉漉的，冷不冷?
他手掌和肩膀都被磨流血了，到底怎么回事？
李明心里說不出的刺痛，一波又一波如潮水，他站起身本能問道，“不回家看看你媽嗎？”
“看過媽了，爸……爸，照顧好自己啊，照顧好我媽?！崩罱▽W立正，笑容燦爛的舉手，一個標準的軍禮。
“爸，其實我上幼兒園時最崇拜你，我爸爸是老山前線的英雄。”
“我肯去當兵，其實也是因為崇拜你，爸?！?/p>
“爸爸，以前不懂事，對不起啊?！?/p>
“爸爸，我不孝了。”李建學稍微停頓，緩緩跪下，磕了一個頭，淚光朦朧里帶著笑意，“這一次我應該是一等功吧，真的要走了 ，您保重啊?！?/p>
“如果有可能，有來世，我還想當您兒子。”
說完，他轉身離去。
李明愣在原地，下一秒，心理刺痛劇烈放大，他忽然覺得窒息的失落，跑著追李建學。
“等等，兒子，你去哪兒，你到底怎么了？回來，外面下雨，你把爸外套穿上，你把爸傘拿著。”
叮鈴鈴!
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李明猛地從夢中驚醒，心臟劇烈狂跳，不小心打翻桌面的煙灰缸。
散落一地的銀白煙灰和他鬢角白發一個顏色。
顧不上煙灰缸，李明心驚肉跳的接起電話，“喂?我是李明?！?/p>
“孩子……建學……建學?！彪娫捓飩鱽泶舐暤臉O悲的哭嚎，妻子抽噎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咚!電話機重重摔落。
李明是老兵，八十年代在前線，他通知烈士家屬時，聽到過這種哭聲。
這種哭聲，是這個人間，只有烈士父母，才能哭出來的聲音。
“媽啊，媽，我的兒子犧牲了，建學沒了。”李明撕心裂肺喊道，人在極度傷心脆弱之下，會本能喊“媽媽”。
二十二年前，一間醫院。
你來到人間，像小貓那么大，你和我父子一場。
那天，外面下雪，好冷啊，兒子。
爸爸怕病房暖氣不足凍到你，驚喜的、雀躍的抱著你一個晚上，傾聽你稚嫩的心臟，親了你不知道多少次。
今天，你才二十二歲，人生剛開始，就這么走了。
兒子，我好想替你犧牲啊，你殺死爸爸了。
……
五天后，八一建軍節，云江縣大堤，陣地。
天氣晴朗，泄洪閘已經修復。
疲憊的戰士們躺在泥巴里，眼神麻木的呼吸。
本次抗洪，九連陣亡三名士兵，另有六人受傷，包括連長高文斌重傷。
之前顧不上悲傷，現在終于有時間凝視傷口。
戰士當中，最慘的就是黃純和肖銀。
二班班長劉慶陽、班副李建學全部犧牲，二班這倆新兵，像倆沒人要的孤兒，丟魂一樣。
“黃純、肖銀，跟我走一趟?！狈綕烧泻舻?。
“是!”
……
殯儀館。
連隊三名烈士躺在冰冷的床上，蓋著白色床單。
“班長!”“班副!”
黃純和肖銀一到地方，頓時崩潰了，癱坐在地大哭。
黃純的鼻涕泡吹的老大。
肖銀哭的嘴都咧開到耳根了。
此刻停尸間里，還有另一支單位的官兵，正在送他們的戰友。
氣氛莊嚴、肅穆。
黃純和肖銀哭聲漸漸停下。
“哭好了？那開始吧，把烈士洗干凈?！?/p>
方澤伸手招呼倆新兵蛋子。
抗洪即將結束。
現在最重要的是士氣恢復工作。
而士氣，一樣可以拆分具體到人。
滿級軍事大號的指揮風格:一切裝備、作戰戰術、作戰人員都是構成動態進攻目標的——戰斗方案組織實施的計算要素。
換句話，黃純和肖銀倆新兵丟魂的新兵蛋子是方澤目標。
而可利用要素……
當然，方澤主要目的，還是讓戰友更有尊嚴的離開，給新兵招魂是次要目的，其實不沖突。
歸根結底，方澤的指揮風格確實是精準的王八蛋。
“說起洗尸，也是我軍傳統了，八十年代的兩山輪戰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