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著長孫無忌那瞬間煞白，又漸漸轉(zhuǎn)為慶幸和后怕的臉，心中那點因突然取消婚約而產(chǎn)生的愧疚和尷尬，也稍稍減輕了些。
但終究是自己理虧在先，沒有早點察覺，還差點讓最疼愛的女兒和最得力的臣子家結(jié)下可能帶來災(zāi)禍的姻親。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比如安撫一下這位大舅哥，或者解釋一下自己也是剛得知此事。
“輔機，朕……”
他的話還沒說完。
長孫無忌已經(jīng)猛地抬起頭，眼神無比堅定，甚至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決絕！
“陛下！”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甚至蓋過了李世民未出口的話。
“陛下不必多言！”
“此事，陛下做得對！”
長孫無忌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的驚悸全部吐出。
“是臣……是臣糊涂了！”
“若是臣早知這近親婚配，竟有如此駭人聽聞的后果，臣定會第一個站出來，懇請陛下三思！”
他臉上露出一絲后怕的苦笑。
“臣……萬萬不能因為一己之私，害了長樂那孩子啊！”
“她是臣看著長大的，冰雪聰明，活潑可愛，若是將來……”
他說不下去了，只是用力地搖了搖頭，仿佛要甩掉腦海中那些可怕的畫面。
一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將一個愛護外甥女、顧全大局的國之柱石形象，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當然……’*
長孫無忌在心中，默默地補充了一句。
‘更重要的是，絕不能害了我長孫家的血脈傳承！’*
‘面子是小，但這子嗣若真是出了問題，生下個癡兒傻女，那我長孫家百年清譽，豈不毀于一旦？’*
‘這香火延續(xù)，可是頭等大事！真出了事，那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zāi)！比陛下收回婚約嚴重百倍！’*
想到這里，他對李世民取消婚約的決定，只剩下感激和慶幸。
李世民看著長孫無忌那“大義凜然”的樣子，心中最后一點尷尬也煙消云散了。
他點了點頭，語氣溫和了許多。
“輔機能明白就好。”
“此事，也算是給朕，也給所有皇室宗親提了個醒。”
“是，陛下圣明。”長孫無忌立刻躬身應(yīng)道。
君臣二人又簡單聊了幾句，氣氛雖然還有些微妙，但比起剛才長孫無忌剛進殿時的劍拔弩張，已是天壤之別。
長孫無忌見事情已經(jīng)明了，心中大石落下，便不再久留。
“陛下若無他事，臣便先行告退了。”
“嗯，去吧。”李世民揮了揮手，“今日之事，莫要外傳。”
“臣遵旨。”
長孫無忌恭敬地行了一禮，轉(zhuǎn)身退出了甘露殿。
走出大殿，被外面的陽光一照，他才發(fā)覺自己后背竟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腳步沉重地往宮外走去，腦子里還在反復(fù)回想著那些帛書上的記載。
越想，越是心驚。
越想，越覺得陛下取消婚約，簡直是救了他長孫家！
回到趙國公府。
長孫沖早已在大廳里焦急地踱步，一看到父親的身影，立刻迎了上來。
“父親！父親您回來了！”
他的臉上寫滿了期待和忐忑。
“怎么樣？陛下怎么說？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長孫沖緊緊盯著父親的臉，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這婚事……還有挽回的余地嗎？父親？”
他幾乎是帶著哀求的語氣。
“我……我真的很喜歡長樂表妹！我不能沒有她！”
長孫無忌看著兒子這副模樣，心中剛剛平復(fù)下去的后怕，又被一股怒火給頂了上來。
他疲憊地嘆了口氣，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沖兒，別想了。”
長孫沖臉上的期待瞬間凝固。
“為父已經(jīng)看過了陛下給的東西。”長孫無忌的聲音很沉，“近親婚配，生下的孩子，十有八九會出大問題！”
“癡呆！弱智！身體殘缺！甚至早早夭折！”
“這些，你懂嗎？！”
“這門婚事，已經(jīng)絕無可能！”
“為了你好，為了長樂好，更為了我們長孫家的將來好！”
長孫沖聞言，臉色先是一白，隨即卻涌上一股執(zhí)拗的瘋狂！
“我不介意！”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父親！我不在乎那些！”
“我只要長樂！只要能娶長樂表妹！”
“就算……就算以后我們的孩子真的有問題，我也認了！我不在乎！”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長孫沖的臉上！
整個大廳瞬間死寂！
長孫沖捂著火辣辣的臉頰，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長孫無忌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兒子的鼻子，眼睛都紅了！
“混賬東西！”
他厲聲怒罵，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
“你……你這個孽畜！”
“你竟然能說出這種話？！”
“你腦子里除了那點男歡女愛，還有什么？！”
“為了你自己快活，連子孫后代都不顧了嗎？！”
“你想過長樂沒有？！她若是生下那樣的孩子，她這輩子怎么過？！”
“你想過我們長孫家的臉面和未來嗎？！”
長孫無忌越說越氣，胸膛劇烈起伏。
“生個癡傻兒出來，你讓我們長孫家的列祖列宗有何顏面？！”
“你讓為父，讓你自己，將來如何在朝堂立足？！如何在世人面前抬頭？！”
“你這個……你這個只知道用下半身思考的畜生！”
長孫無忌氣得眼前發(fā)黑，指著長孫沖的手指都在顫抖，最終猛地一甩袖子，背過身去，顯然是失望到了極點，連看都不想再看這個兒子一眼。
大廳里，只剩下長孫沖捂著臉頰，呆立在原地，臉上是火辣辣的疼痛，眼中是震驚、委屈，還有一絲被戳破心思后的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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