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州的空氣粘稠而咸澀，帶著海風(fēng)特有的腥氣。周默站在船頭，看著遠處逐漸清晰的海岸線，心中卻沒有絲毫抵達目的地的喜悅。
三天前，蘇媛在船上向他展示了一幅畫像——據(jù)說是他“前世“的肖像。畫中人一襲道袍，仙風(fēng)道骨，眉目間確有幾分與他相似，但更讓周默震驚的是那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鏡中看到陌生的自己。
“你道號玄塵，是龍虎山一脈的修士。“蘇媛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嘉靖年間，你在煉丹時意外激活了體內(nèi)的長生種，從此踏上輪回之路。“
周默下意識地摸了摸鬢角的白發(fā)。自從那次為柳飛煙療傷后，白發(fā)越來越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占據(jù)了小半個鬢角。而更讓他不安的是，最近開始頻繁出現(xiàn)記憶閃回——陌生的場景、從未見過卻感覺熟悉的面孔，甚至有時會突然說出自己都不明白含義的古語。
“周兄，準(zhǔn)備下船了。“
柳飛煙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她站在船舷邊，海風(fēng)吹拂著她的發(fā)絲，陽光為她鍍上一層金邊。這個為他擋箭的女子，如今眼中卻帶著一絲他從未見過的疏離。
“嗯，這就來。“周默勉強笑笑，走向她。
自從蘇媛出現(xiàn)后，柳飛煙變得沉默了許多。雖然她從未明說，但周默能感覺到她對蘇媛的戒備，以及...對自己的失望。也許是因為他沒能斷然否認與蘇媛的“前世情緣“，也許是因為他最近總是沉浸在那些突如其來的記憶碎片中。
“李兄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住處。“柳飛煙簡短地說，“瓊州知府是他遠房表親，答應(yīng)給我們提供庇護。“
周默點點頭。李清風(fēng)這個看似文弱的書生，在關(guān)鍵時刻總能發(fā)揮意想不到的作用。想到這，他心中涌起一陣暖流。無論發(fā)生什么，至少還有這兩位摯友在身邊。
下船后，一行人住進了知府安排的一處僻靜宅院。宅子不大但很精致，位于城郊，四周椰林環(huán)繞，既隱蔽又便于隨時撤離。
安頓下來的當(dāng)晚，周默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他站在一座高聳的城墻上，身著銀色鎧甲，手持一柄刻滿符文的青銅劍。城下是無數(shù)火把組成的海洋，喊殺聲震天動地。一個面容模糊的女子站在他身旁，手持長弓，箭無虛發(fā)。
“玄塵師兄，守不住了！“女子大喊，“凈世教的人太多了！“
“再堅持一下！“夢中的自己——或者說是前世的自己——回應(yīng)道，“宇文浩那個叛徒必須親自來見我！“
周默猛地驚醒，冷汗浸透了衣衫。窗外，瓊州的月光如水般傾瀉，遠處傳來海浪拍岸的聲音。他起身點亮油燈，發(fā)現(xiàn)枕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小片青銅碎片，上面刻著一個殘缺的符文。
“這是...“他拿起碎片，突然一陣劇痛襲來，仿佛有人用燒紅的鐵釬刺入他的太陽穴。無數(shù)畫面在腦海中炸開——煉丹爐、古劍、戰(zhàn)場、一個年輕弟子跪在自己面前發(fā)誓...
“啊！“周默忍不住痛呼出聲。
門被猛地推開，柳飛煙持劍沖了進來：“怎么了？“
緊隨其后的是蘇媛，她看到周默手中的青銅碎片，臉色驟變：“記憶碎片！你從哪里得到的？“
“枕邊...“周默喘息著，“我夢見...前世的片段。城墻、戰(zhàn)斗、一個叫宇文浩的人...“
蘇媛快步上前，不由分說地將手按在周默額頭：“放松，別抵抗記憶流動。“
柳飛煙一把拉開她：“你干什么？“
“幫他梳理記憶碎片！“蘇媛厲聲道，“否則他會精神錯亂！“
周默痛苦地蜷縮在床上，感覺大腦要被撕裂。兩種力量在他體內(nèi)交戰(zhàn)——一種是長生種帶來的記憶復(fù)蘇，另一種則是三十年重置機制對記憶的壓制。
“都...出去...“他艱難地說，“我需要...自己靜一靜...“
柳飛煙猶豫了一下，最終拉著蘇媛退出房間，但周默能聽到她們在門外低聲爭執(zhí)的聲音。
他咬緊牙關(guān)，強迫自己深呼吸，慢慢平復(fù)翻騰的思緒。隨著疼痛減輕，一些記憶碎片卻逐漸清晰起來。他看到一個年輕道士跪在自己面前，恭敬地稱自己為“師尊“；看到自己將一枚玉佩交給那個道士，玉佩上刻著三個箭頭指向中心的圖案——凈世教的標(biāo)志！
“宇文浩...“周默喃喃自語，“我的徒弟...凈世教的創(chuàng)始人？“
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如墜冰窟。如果凈世教的首領(lǐng)真是他前世的徒弟，那么這場追殺就不僅僅是針對長生者，更是一場師徒反目的復(fù)仇！
次日清晨，周默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院中。柳飛煙正在練劍，一招一式凌厲非常，仿佛要將所有情緒都發(fā)泄在劍鋒上。
“昨晚...抱歉讓你擔(dān)心了。“周默輕聲說。
柳飛煙收劍入鞘，轉(zhuǎn)身看他：“你想起什么了？“
“一些片段。“周默斟酌著詞句，“我前世似乎是個道士，收了個徒弟叫宇文浩，后來...他背叛了我，創(chuàng)立了凈世教。“
柳飛煙眉頭緊鎖：“所以凈世教追殺你，是為了報仇？“
“可能吧。“周默苦笑，“諷刺的是，我根本不記得為什么結(jié)仇。“
柳飛煙沉默片刻，突然問：“那蘇媛呢？她真的是你前世的...戀人？“
周默不知如何回答。從蘇媛展示的證據(jù)看，似乎確有其事，但他對這些毫無記憶，更談不上感情。
“我不知道。“他誠實地說，“即使曾經(jīng)是，那也是前世的事了。這一世，我...“
他的話被突然闖入的李清風(fēng)打斷：“周兄！不好了！江南商會的人到了瓊州，正在四處打聽我們的下落！“
周默心頭一緊：“凈世教呢？“
“暫時沒發(fā)現(xiàn)，但江南商會與凈世教素有勾結(jié)。“李清風(fēng)擦了擦額頭的汗，“知府表兄說，最多三天，他們就會找到這里。“
周默迅速做出決定：“準(zhǔn)備撤離。我去找蘇媛，她對這一帶比較熟，應(yīng)該知道安全的地方。“
柳飛煙臉色一沉，但沒說什么，只是轉(zhuǎn)身去收拾行裝。
周默在書房找到蘇媛，她正在翻閱一本古舊的冊子。
“我們需要新的藏身處。“周默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
蘇媛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我正想找你。昨晚的記憶沖擊后，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身體有什么變化？“
周默一愣：“什么意思？“
“長生種每隔一段時間會進入衰弱期。“蘇媛壓低聲音，“這時候長生者的能力會大幅減弱，甚至與常人無異。如果凈世教趁此機會來襲...“
周默心頭一震。難怪最近他感覺身體不如從前敏捷，傷口的愈合速度也變慢了。他還以為是心理作用，原來是長生種的周期性衰弱！
“衰弱期持續(xù)多久？“
“七天左右。“蘇媛合上冊子，“根據(jù)我的記錄，你的衰弱期應(yīng)該就在這幾天開始。“
周默眉頭緊鎖。這簡直是最糟糕的時機！
“先不管這些，我們需要立刻轉(zhuǎn)移。你有什么建議？“
蘇媛思索片刻：“黎母山。那里有黎族村落，與漢人少有往來，而且地形復(fù)雜，易守難攻。“
周默點頭同意。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離開時，蘇媛突然拉住他的手：“周默，無論發(fā)生什么，記住一點——宇文浩恨你的原因，比你想象的更復(fù)雜。不要輕易相信他說的任何話。“
周默想問清楚，但蘇媛已經(jīng)松開手，轉(zhuǎn)身繼續(xù)整理她的冊子。
兩天后，一行人悄悄離開瓊州城，向黎母山進發(fā)。李清風(fēng)通過知府的關(guān)系弄到了通行文書，柳飛煙則準(zhǔn)備了充足的干糧和藥品。蘇媛帶路，她對這一帶似乎異常熟悉。
“你以前來過黎母山？“途中休息時，周默問道。
蘇媛望著遠處的山巒，眼神飄忽：“不止來過。七十年前，你的第三世曾在這里隱居過一段時間。那時...我是來記錄你的生活的。“
周默驚訝于她輕描淡寫提到的“七十年“。蘇媛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難道她也...
“守墓人擁有比常人更長的壽命，但不像長生者那樣不死不滅。“蘇媛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我們只是衰老得慢一些，最多能活兩百年左右。“
周默不禁好奇：“為什么要記錄長生者？“
“這是守墓人一族的使命。“蘇媛輕聲道，“我們相信，長生者的輪回中藏著這個世界的某種秘密。總有一天，會有人解開它。“
正當(dāng)周默想繼續(xù)追問時，柳飛煙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該出發(fā)了。“
她站在幾步之外，目光在周默和蘇媛之間游移，臉色冷峻。
山路越來越崎嶇，茂密的熱帶雨林逐漸取代了椰子樹和稻田。潮濕的空氣讓人呼吸困難，各種奇異的蟲鳴鳥叫不絕于耳。
傍晚時分，他們來到一處黎族村落。蘇媛用流利的黎語與村民交談，很快安排好了住處——一間位于村尾的高腳竹樓，隱蔽而安靜。
“暫時安全了。“蘇媛說，“村民答應(yīng)不對外人提起我們。“
周默松了口氣，但心中的不安卻揮之不去。自從得知長生種即將進入衰弱期，他就格外警惕。更讓他擔(dān)憂的是，柳飛煙與蘇媛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明顯，兩人幾乎不再直接交談，所有溝通都通過他或李清風(fēng)轉(zhuǎn)達。
夜深人靜時，周默獨自坐在竹樓外的平臺上，望著滿天星斗出神。瓊州的星空比內(nèi)陸更加璀璨，銀河如一條光帶橫貫天際。
“睡不著？“
柳飛煙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她輕手輕腳地坐到周默身邊，手中拿著兩個竹筒杯，里面盛著黎族人送的米酒。
“謝謝。“周默接過酒杯，輕啜一口。甜中帶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暖意。
“在想什么？“柳飛煙問，聲音柔和了許多。
“想未來。“周默望著星空，“如果長生種的記憶重置無法避免，三十年后，我會忘記一切——忘記李兄，忘記蘇媛，忘記你...“
柳飛煙沉默片刻，突然抓住他的手：“那我們就重新認識。我會告訴你，我們曾經(jīng)的故事。“
周默心頭一熱，正想回應(yīng)，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他扶住欄桿，眼前金星亂冒，全身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
“怎么了？“柳飛煙緊張地問。
“衰弱期...開始了。“周默艱難地說，“長生種...進入休眠...“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緊接著是黎族人的驚呼和雜亂的腳步聲。
“不好！“柳飛煙一躍而起，抽出長劍，“有人追來了！“
周默想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雙腿軟得像棉花，連最簡單的動作都變得異常艱難。這就是沒有長生種加持的狀態(tài)——一個徹底的普通人。
李清風(fēng)和蘇媛聞聲沖出竹樓。四人還來不及商量對策，數(shù)十支火箭已經(jīng)劃破夜空，射向竹樓！
“快走！“柳飛煙一把拉起周默，向竹林深處撤退。
李清風(fēng)和蘇媛緊隨其后。身后，竹樓已經(jīng)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半個村落。借著火光，周默看到數(shù)十名黑衣人正在村中肆虐，為首的赫然是江南商會的錢老三！
“分頭行動！“柳飛煙當(dāng)機立斷，“我?guī)е苄肿咝÷罚钚趾吞K姑娘走另一條路，在山北的瀑布匯合！“
不等周默反對，李清風(fēng)已經(jīng)點頭同意：“小心！“
兩撥人分道揚鑣。柳飛煙半扶半抱著周默，鉆入茂密的竹林。周默從未感到如此無力過——平時輕松自如的動作，現(xiàn)在卻需要拼盡全力。更糟的是，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仿佛有一層濃霧籠罩著大腦。
“堅持住！“柳飛煙在他耳邊低語，“別睡！“
周默強打精神，跌跌撞撞地跟著柳飛煙前進。竹枝抽打在臉上，劃出道道血痕，但他幾乎感覺不到疼痛。
不知跑了多久，柳飛煙突然停下腳步，警覺地環(huán)顧四周：“有人跟蹤我們。“
話音剛落，一個黑影從竹梢躍下，直撲柳飛煙！她揮劍格擋，與來人戰(zhàn)在一處。周默癱坐在地，眼睜睜看著柳飛煙與敵人交手，卻無能為力。
來人武功極高，招招致命。柳飛煙因要分心保護周默，漸漸落入下風(fēng)。一個疏忽，對方的長劍劃過她的手臂，鮮血頓時浸透了衣袖。
“柳飛煙！“周默驚呼，掙扎著想站起來。
就在這時，更多的黑衣人從竹林中涌出，將兩人團團圍住。柳飛煙背靠一株粗壯的毛竹，持劍護在周默身前，盡管受傷，氣勢卻不減分毫。
“周默，“她低聲道，“待會我制造缺口，你立刻跑，別管我。“
“不！“周默咬牙道，“我不會丟下你！“
黑衣人逐漸逼近。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竹林外突然傳來一聲長嘯，緊接著是一連串的爆炸聲！
“火藥！“有人驚呼。
混亂中，李清風(fēng)和蘇媛沖了進來！李清風(fēng)手持火把，點燃了幾個土制炸藥包投向敵人；蘇媛則揮舞著一對短劍，如鬼魅般穿梭于敵陣。
“李兄！蘇姑娘！“周默又驚又喜。
“快走！“李清風(fēng)大喊，“我們斷后！“
柳飛煙二話不說，拉起周默就跑。身后傳來激烈的打斗聲和慘叫聲。周默回頭，看到李清風(fēng)被三名黑衣人圍攻，雖然左支右絀，卻仍死死守住路口。
“李兄！“周默想回去幫忙，卻被柳飛煙死死拽住。
“別辜負他的犧牲！“柳飛煙眼中含淚，聲音卻異常堅定。
兩人跌跌撞撞地繼續(xù)逃亡。周默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在不斷回蕩：李清風(fēng)會死，因為他的無能！
不知跑了多久，他們終于甩掉了追兵，來到一處隱蔽的山洞。柳飛煙小心地檢查了周默的狀況，為他處理了臉上的劃傷。
“李兄他...“周默聲音嘶啞。
“他會沒事的。“柳飛煙強作鎮(zhèn)定，“蘇姑娘武功不弱，他們會脫身的。“
但她的眼神出賣了她——兩人都清楚，在那種情況下，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周默一拳砸在洞壁上，指節(jié)頓時皮開肉綻，但他感覺不到疼痛。李清風(fēng)，那個總是笑瞇瞇的書生，那個為他搜集情報、出謀劃策的摯友，如今可能已經(jīng)...
“不是你的錯。“柳飛煙握住他流血的手，小心包扎。
“就是我的錯！“周默怒吼，“如果不是我輕信蘇媛，如果不是我非要來瓊州，如果不是這該死的長生種突然衰弱...“
柳飛煙緊緊抱住他，阻止他繼續(xù)自殘。周默在她懷中顫抖，淚水終于決堤而出。
三天后，當(dāng)周默的長生種逐漸恢復(fù)活力時，蘇媛獨自來到了山洞。她衣衫襤褸，滿身血污，手中緊握著李清風(fēng)的折扇。
“他...？“周默不敢問完。
蘇媛?lián)u搖頭，眼中是無盡的哀傷：“他掩護我突圍，自己...錢老三親手殺了他。“
柳飛煙一拳打在洞壁上，巖石崩裂，她的拳頭鮮血淋漓。
蘇媛將折扇遞給周默：“他最后的話是——'告訴周兄，來世再做兄弟'。“
周默接過折扇，輕輕展開。扇面上是李清風(fēng)親筆題的詩句：“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這是他們結(jié)伴同行時，李清風(fēng)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詩。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在周默胸中燃起。他感到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蘇醒了——不是長生種帶來的超常恢復(fù)力，而是一種更原始、更黑暗的力量。
“錢老三在哪？“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山下的營地。“蘇媛說，“他們抓了十幾個黎族人，逼問你的下落。柳姑娘...他們特別提到要活捉你。“
柳飛煙冷笑：“江南商會和凈世教聯(lián)手了？“
“不止。“蘇媛神色凝重，“宇文浩親自來了。他放出消息，如果周默不自首，就殺光所有黎族人，然后血洗瓊州城。“
周默站起身，感受著體內(nèi)重新涌動的力量。長生種的衰弱期結(jié)束了，而且似乎比之前更加強大。他能感覺到血液中有某種東西在咆哮，渴望復(fù)仇。
“告訴他們，我明天正午去見他。“周默的聲音異常平靜，“一個人。“
“不行！“柳飛煙厲聲道，“這是陷阱！“
“我知道。“周默看著她，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決絕，“但李兄的仇，必須報。那些無辜的黎族人，不該因我而死。“
柳飛煙還想反對，蘇媛卻突然說：“讓他去吧。是時候了。“
“什么'是時候'？“柳飛煙質(zhì)問。
蘇媛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周默：“你感覺到了，對嗎？那種...呼喚。“
周默點頭。自從長生種恢復(fù)活力后，他確實感受到一種奇怪的“呼喚“，仿佛來自血脈深處的記憶。某些畫面越來越清晰——符文、咒語、一種將長生種力量完全釋放的方法...
“你們在打什么啞謎？“柳飛煙怒道。
周默握住她的手：“柳飛煙，相信我。明天之后，一切都會不同。“
次日正午，周默獨自來到山下的黎族村落。錢老三和數(shù)十名黑衣人早已嚴陣以待。村落中央的空地上，十幾名黎族被捆綁著跪成一排，每人身后都站著一名持刀的黑衣人。
“周掌柜，久違了。“錢老三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聽說你在臨州玩得很開心啊？“
周默面無表情：“放了他們，我跟你走。“
“爽快！“錢老三鼓掌，“不過在那之前，我家主人想先跟你聊聊。“
一個身著黑袍的高大男子從人群中走出。他面容俊朗，卻有一道猙獰的傷疤從額頭貫穿到下巴，給整張臉增添了幾分邪氣。
“師尊，好久不見。“男子開口，聲音低沉而磁性，“雖然對你來說，我們是初次見面。“
周默心頭一震。這就是宇文浩，他前世的徒弟，凈世教的創(chuàng)始人！
“宇文浩。“周默強壓怒火，“放了這些無辜的人。“
宇文浩輕笑：“你還是老樣子，總是關(guān)心這些螻蟻的生死。“他一揮手，“放人。“
黑衣人解開黎族人的繩索，但他們沒有離開，而是驚恐地看著周默，仿佛在等待什么。
“現(xiàn)在，該履行你的承諾了。“宇文浩向前一步，“跟我回總壇。只要你配合，我不會傷害你的朋友...特別是那位漂亮的柳姑娘。“
周默冷笑：“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宇文浩聳肩，“但你應(yīng)該清楚，以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是我的對手。長生種剛過衰弱期，力量還未完全恢復(fù)，不是嗎？“
周默心中一凜。宇文浩對長生種的了解遠超他的預(yù)期。
“為什么追殺長生者？“他直接問道。
宇文浩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因為你背叛了我們的誓言！當(dāng)年你說要尋找解除長生詛咒的方法，卻一次次輪回，一次次失敗！“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我創(chuàng)立凈世教，就是要終結(jié)這個可悲的輪回！“
周默皺眉。這與蘇媛告訴他的片段吻合，但細節(jié)仍有出入。不過現(xiàn)在不是深究的時候，他有更重要的計劃。
“如果我跟你走，你保證放過柳飛煙和蘇媛？“
“當(dāng)然。“宇文浩微笑，“我對守墓人沒興趣，至于那個女俠...錢老三可能會有點想法，但我能約束他。“
錢老三在一旁猥瑣地笑了，露出滿口黃牙。
周默強忍怒火，點點頭：“好，我跟你...“
話音未落，兩支箭突然從林中射出，正中兩名黑衣人的咽喉！緊接著，柳飛煙和蘇媛從兩個方向殺出，直取宇文浩！
“不！“周默大喊，但為時已晚。
宇文浩冷笑一聲，身形如鬼魅般閃避，同時從袖中掏出一個青銅鈴鐺，輕輕一晃。
刺耳的鈴聲響起，周默頓時感到頭痛欲裂，跪倒在地。柳飛煙和蘇媛也受到影響，動作明顯遲緩下來。
“抓住她們！“宇文浩下令。
黑衣人一擁而上。柳飛煙和蘇媛背靠背迎戰(zhàn)，雖然武藝高強，但寡不敵眾，漸漸落入下風(fēng)。
周默看著這一切，心中的怒火達到了頂點。他感到體內(nèi)的長生種在鈴聲刺激下劇烈震動，仿佛要破體而出。那些記憶碎片突然連成一片——符文、咒語、釋放力量的方法...
“夠了！“周默仰天長嘯，雙手結(jié)出一個復(fù)雜的手印。
剎那間，時間仿佛靜止了。周默感到體內(nèi)的長生種完全蘇醒，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席卷全身。他的白發(fā)無風(fēng)自動，眼中迸發(fā)出耀眼的金光。
“這...這不可能！“宇文浩臉色大變，“你竟然恢復(fù)了'玄塵印'的記憶！“
周默沒有回答。他抬起手，輕輕一揮。距離最近的三名黑衣人突然慘叫起來，他們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轉(zhuǎn)眼間就變成了三具干尸！
“快撤！“宇文浩大喊，聲音中充滿恐懼，“他開啟了吞噬模式！“
但為時已晚。周默如鬼魅般穿梭于敵陣，所過之處，黑衣人紛紛倒地斃命。他們的生命力被強行抽離，化作一縷縷黑氣涌入周默體內(nèi)。
錢老三想逃跑，卻被周默隔空一抓，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化為干尸。宇文浩見勢不妙，掏出一張符箓拍在身上，化作一道黑煙遁走。
當(dāng)最后一名敵人倒下時，周默眼中的金光漸漸褪去。他踉蹌幾步，突然噴出一大口鮮血，跪倒在地。
“周默！“柳飛煙沖到他身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沒事...“周默艱難地說，隨即陷入昏迷。
昏迷中，他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里，他看到了前世的自己——玄塵道人，正在教導(dǎo)一個年輕弟子修習(xí)道法。弟子天資聰穎，但心性偏激。一天，玄塵發(fā)現(xiàn)弟子偷偷研究禁術(shù)，試圖復(fù)制長生種...
“師尊，為什么你可以長生，我卻要經(jīng)歷生老病死？“弟子質(zhì)問，“這不公平！“
“長生非福，遺忘最苦。“玄塵嘆息，“為師正在尋找解除詛咒的方法...“
“騙子！“弟子怒吼，“你享受長生，卻要我短命！我恨你！“
夢境突然轉(zhuǎn)換。玄塵站在一座燃燒的城池上，弟子帶領(lǐng)大批人馬圍攻。弟子臉上多了一道猙獰的傷疤，眼中充滿仇恨...
“宇文浩...“夢中的周默喃喃自語。
當(dāng)他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竹屋里。柳飛煙守在床邊，眼中滿是疲憊和擔(dān)憂。
“多久了？“周默嘶啞地問。
“三天。“柳飛煙扶他坐起，遞上水杯，“蘇媛說你使用了長生種的禁忌力量，差點耗盡生命力。“
周默接過水杯，突然注意到自己的頭發(fā)——原本只是鬢角斑白，現(xiàn)在卻幾乎全白了！
“代價。“他苦笑，“記憶呢？“
“暫時沒事。“柳飛煙猶豫了一下，“但蘇媛說，這種力量會加速記憶重置的過程。“
周默沉默良久，突然問：“李兄...？“
柳飛煙低下頭：“黎族人幫忙安葬了他。是個好地方，面朝大海。“
周默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鮮血滲出，但他感覺不到疼痛。李清風(fēng)的死，讓他第一次主動使用了長生種的力量，卻也付出了慘重代價。
更糟的是，他隱約感到，腦海中某些記憶正在變得模糊——李清風(fēng)的笑臉、三人初遇的情景、在臨州城的日子...這些珍貴的回憶，正在被某種無形的力量蠶食。
“柳飛煙，“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如果我開始忘記...請?zhí)嵝盐遥沂钦l。“
柳飛煙緊緊回握他的手，眼中噙著淚水：“我答應(yīng)你。“
窗外，瓊州的海風(fēng)呼嘯而過，仿佛在嗚咽，又仿佛在預(yù)示著一場更大的風(fēng)暴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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