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陸青鳶和霍雁行正在陸家門口,因為四個孩子啼笑皆非的時候,陸家家主陸執卻根本不記得大女兒歸寧的事情。
他背著手在書房中來回踱步,神色凝重。
紫檀桌案上堆著小山般的文書,還有幾個皺巴巴的紙團。
今日下了早朝以后,皇帝把他單獨喊去御書房。
“陸愛卿覺得,賢王的封地,應該定在哪里比較合適呢?”
他當時心里“咯噔”一下。
賢王今年已經二十有六,等大婚以后,就該前往封地了,只不過這個封地在哪,先帝生前沒有安排。
太后屬意金陵,但金陵富足,天下皆知。
可皇帝未必放心將這么大塊肥肉交給賢王。
陸執為官幾十年,對先皇的行事風格和決策方式可謂了如指掌。
可如今這位新皇,登基以來,行事常常出乎眾人意料,陸執雖在朝中任職多年,卻始終難以摸透他的心思。
最后他只能以需要查閱近些年各地的稅收和人口作為借口,敷衍而過。
但終究,需要一個答案。
“夫君~”林氏輕輕推開門,走進書房。
陸執皺著眉,他不喜歡別人進他的書房,尤其是他在想事情的時候。
可當他抬頭一看。
炎炎夏日,林氏身著一襲墨綠色的薄紗長衫,領口與袖口皆繡著蘭花圖案,別有一番文人雅致,將這夏日的悶熱都驅散了幾分。
林氏本名林玥蘭,是林家的嫡次女。
陸執是探花郎出身,最愛的并不是林氏的外貌,而是她身上這種高門書卷氣,縱使她有時候愛耍些小性子,那也是夫妻情趣。
林氏手中端著一盞冰鎮的銀耳蓮子羹,走到陸執身邊,輕聲說道:“天氣太熱,夫君歇一歇吧,別累壞了身子。”
陸執點點頭,接過蓮子羹,喝了一口:“以后這種事情讓下人來就是了,日頭大別曬著了。”
“瞧夫君說的,就幾步路而已,還能把我曬化了不成,”林氏提醒道,“今日是大姑娘的歸寧日,已經到門口了。”
陸執這才恍然想起,大女兒陸青鳶已經出嫁三日,按照習俗,今日該回門歸寧了。
他微微點頭,心中忽然一動,或許可以趁霍雁行前來之際,與他聊聊,從這位女婿口中,說不定能打探到一些關于皇帝態度的蛛絲馬跡。
畢竟霍雁行現如今是天子近臣,時常伴駕左右,對皇帝的想法也許能知曉一二。
“今日我要與賢婿談些正事,你好好招待,切莫失了禮數。”陸執叮囑林氏。
“夫君放心,我自會安排妥當。”
林氏出了書房,進內院的時候,剛好看到秋姨娘帶著三少爺陸鳴之在花園玩耍。
“我不要這個!”陸鳴之人小力氣大,一臉不耐煩地把手里的九連環丟出去,險些砸到秋姨娘的臉。
自從林氏嫁入陸家以后,多年來只得陸蓉月一個女兒,直到前些年,林氏才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陪嫁丫鬟秋娘給了陸執做通房。
秋娘生下陸鳴之以后,才被抬為秋姨娘。
林氏自知還是要有個兒子傍身,所以把陸鳴之劃到了自己名下,按嫡子對待,平日里寵愛有加。
“你過來。”林氏招手示意秋姨娘。
秋姨娘趕忙整理了衣衫,快步走到林氏面前,福身行禮道:“夫人。”
林氏湊近秋姨娘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秋姨娘聽后,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但終究還是咬了咬牙,點頭應下。
............
霍雁行剛進前院就被管家恭恭敬敬地請到陸執的書房去了。
林氏見侯府的四個孩子跟了過來,也沒覺得奇怪,畢竟霍家一向不怎么遵循京中的規矩。
“青鳶啊,一路上累壞了吧,快到后院歇著。”林氏說著,便吩咐身邊的丫鬟:“把幾位少爺和姑娘帶到偏廳去,拿些新鮮的果子蜜餞給他們吃。”
隨后,她拉著陸青鳶的手,往后院花廳走去。
一進花廳,林氏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松開陸青鳶的手,坐在廳中的主位上,冷冷地說道:“按禮敬茶吧。”
林氏的貼身婆子穆媽媽面無表情地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上的茶水熱氣騰騰,一看就知道滾燙無比。
陸青鳶抬起頭,直視著林氏的眼睛,似笑非笑:“我若要敬茶,怎么也該先敬我那早逝的生母吧。”
林氏沒想到她現在連裝都不裝了,怒喝道:“既然你這么孝順,那就去祠堂跪著吧,去祠堂好好跪你的生母!”
陸青鳶轉身就向陸家祠堂走去。
祠堂,她可太熟了。
自從回到陸家,她就經常被罰跪祠堂。
不是因為《女則》《女誡》背不出來,就是因為女紅做得太差。
她本來就不喜歡這些,也不想強迫自己去做。
陸家祠堂位于陸府的東北角,祠堂的后面種了一片松柏,白天看起來郁郁蔥蔥,綠意盎然,但到了晚上,樹葉婆娑,燭光昏暗,很是嚇人。
還記得她前世跪祠堂的第一個晚上,嚇得一宿沒合眼,第二天就發了高燒。
相府上下,都是林氏的人,沒有人敢管她的死活,內院也不讓人出去。
后來,是松煙和珠霞從狗洞鉆出去,在外面的藥鋪給她拿藥,煮藥,喂她喝下去,緩了三日才退燒。
不過,相比起后面她在賢王府遇到的事情,陸家的事兒已經不算什么了。
陸青鳶推開祠堂的門,陸家歷代祖先的牌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一低頭,地面上原有的蒲團不見了。
林氏還是喜歡在這些細碎的事情上折磨人。
陸青鳶側過身,習慣性地去找最底下右側的牌位,她一向只跪母親。
咦,母親的牌位呢?!
原本擺放的位置空無一物,難道是換了位置?
她仔細地在一堆牌位里找,依然無果。
“嘻嘻!真好玩!”
忽然,陸青鳶隱隱聽到祠堂后面傳來孩童的笑聲。
她順著聲音繞到后面,看見了她的三弟,陸鳴之。
她剛想問他怎么在這里,走上前一看,發現他正拿著一支毛筆,蘸著墨水,在什么東西上涂抹。
是母親的牌位!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她腦中炸響,顱內有一根原本緊緊繃著的弦,“啪”的一聲,陡然斷裂。
她雙眼通紅,幾步沖上前去,一把搶過牌位,將陸鳴之推倒在地,怒斥:“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