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生辰宴當天,將自己的夫君捉奸在床。他偷情的對象,是我的親妹妹。
爹娘讓我接受這個現實,要我大度一點,要主動將妹妹納進府里做平妻。從小受盡委屈的我,
這次,不愿再隱忍。我要和離。夫君愿意簽下放妻書,讓我回到娘家。但我萬萬沒有想到,
回家不過半年,爹娘就決定將我遠嫁做妾。只為讓我賣一個好價錢……1“我不嫁!
就是死也不嫁!”母親目光嫌厭的盯著我,失望搖頭。妹妹明纓挽著母親的胳膊,
狀似好心的規勸:“姐姐,你何必這么執拗呢?你是再蘸,還以為自己有得挑嗎?
”我顧不得身上被鞭打后的皮肉之痛,跪趴過去扯住母親的裙擺。“娘,求求您,
您留下我吧,我可以打雜干活,也可以去廟里修行,
只要別讓我嫁給那個老頭子就好……”“老頭子?”母親冷哼一聲:“那是金陵首富黃員外!
能嫁給他做妾,是多少人做夢都不敢想的,你一個再蘸婦,你還有何不滿?
”“娘……”母親不再給我祈求的機會,一腳將我蹬開,隨即便叫人來落鎖。
“你這般冥頑不靈,我也懶得跟你費口舌了。直到花轎上門前,你都別想離開一步!”“娘!
”我流著淚拍打房門哭道:“我也姓謝,我也是您和爹的女兒,
您怎么忍心這樣對我……您怎么忍心?!”“你也知道你是謝家的女兒?
可你有聽過我們的話嗎?“當初我們讓你引明纓嫁進顧家做平妻,你寧愿和離也不答應。
“如今我們千辛萬苦給你找了這么一門親事讓你再蘸,你依然諸多推搪!“我清楚的告訴你,
這婚事,你答應也得嫁,不答應也得嫁!”母親和妹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此后無論我怎么哭喊,也沒人再搭理我。之后過去了十天,又或是半月。
我不太確定自己被關了多久。一開始,餐食還會按時送來。可漸漸地,越來越不準時。甚至,
再沒人管我。餓到現在,我眼前的一切都已經看不清了。只能依稀聽見門外有下人往來。
這也許,是我最后的機會了。“來人……來人啊……”太長時間沒有飲水,
我的喉嚨嘶啞干疼,發出的聲音也低沉粗嘎。然而外面過往的腳步并沒有停下。
我拖著幾乎無法動彈的身子爬到門邊,
用盡全身僅剩的力氣拍打房門——“來、來人……”總算,敲打聲引起了一個丫鬟的注意。
她隔著房門跟我打招呼:“喲,這不大小姐嘛?有何吩咐啊?”我靠在門邊,
舔舐著干裂的嘴唇,氣若游絲:“放我出去……”丫鬟說:“那可不行,
我們怎么敢擅作主張。”聽著丫鬟那帶著調笑的語氣,我無奈的閉上了眼。
我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身體,從一開始的劇痛,變得越來越重。到現在,
連意識都開始模糊了。我啞著嗓子懇求:“讓我,見一見我母親……”“哎喲大小姐,
夫人哪有時間來見你啊?”丫鬟說:“與顧家的婚期快定下來了,府里忙得不可開交,
你可別找麻煩了。”和顧家的婚期……心臟隱隱抽痛,幾乎要讓我喘不上氣來。
我扒著房門再次求道:“那,請你給我,
一點水……求求你……”我聽到丫鬟發出了一聲不耐煩的“嘖”聲:“等著吧,
忙完了給你送來。”禁足期間,這句話我不知聽了多少次。每一次,
我都相信他們會記得給我送水和食物。但每一次,他們都忘了。“別……別走!
別走……”我絕望地拍門,嘶啞著聲音叫喊。然而,腳步聲越來越遠。而后,
就再也沒有人停留。又是一個白日過去。依然沒有人送來一滴水。
饑餓又劇痛的身體徹底沒了感覺。黑暗從瞳孔席卷全身。我癱倒在地,
眼淚重重砸在了地磚上。感受著自己的心跳一點點變緩。變輕。直至與意識一起,消逝不見。
2我漂浮在空中,直愣愣的盯著花廳當中的幾人。可不管我是多么的不甘,
也沒人能察覺到我這樣一個魂魄的存在。廳里,父親和母親正面色不虞的望著一屋子的箱籠。
西席上坐著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男人。劍眉星目,五官俊朗,
麥色的肌膚一看便知是常年征戰沙場。即便他閑適的坐在那里,也透出些許迫人的氣勢。
我已經半年多沒見過他了。現在乍一看見,心口竟還是有些發疼。
父親僵硬的扯出一個笑來:“珩之,你這是何意啊?”語氣帶著些討好和小心翼翼。三年前,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父親卻不是這個口吻。
彼時顧珩之只是一個從九品的太仆寺馬廠協領,替皇室管理馬政。
要不是帶著祖父親筆簽下的婚書,只怕連謝家門都進不了。可三年后的今天,
顧珩之已經是有從龍之功的宣武將軍,深得新皇信任。眼下顧珩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唇邊牽出一抹不以為意地笑。他把玩著手里的馬鞭,說:“謝老爺,
這些是當初明婉帶來顧家的陪嫁,絲毫未動。”我看得分明,不止絲毫未動,甚至還有多的。
母親客氣的說:“其實明纓遲早也會嫁過去,屆時……”“我今日來,
也正是要與二位商量這件事。”顧珩之抬眼笑看著父親和母親,
不緊不慢地道:“我不會迎娶謝二小姐。”我有些發怔。顧珩之,應該是喜歡明纓的才對。
而且是很喜歡。我嫁入顧家兩年,顧珩之很尊重我,卻沒有碰過我。
但他卻在半年前我的生辰宴上,和明纓行了茍且之事,被我捉奸在床。他護著明纓,
第一時間滅口了領我前去的下人。他讓我離開,說之后會好好跟我解釋。可不過一日,
我就看見他在涼亭中與明纓緊緊相擁。我想,他應當是很喜歡明纓的。那為什么,
如今他可以和明纓在一起了,他又不愿意?顧珩之給出的理由是:如今他的身份不同了。
與前一位夫人和離不過半年,又迎娶夫人的妹妹,會招來口舌議論。父親和母親信不信這話,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顧珩之在撒謊。顧珩之在我面前一直是溫文爾雅的,
可我見過他辦理公事的樣子。手段雷霆,殺伐果斷。他不是一個會被流言蜚語影響的人。
母親臉色有些難看,強撐著笑說:“你與明纓,都已經……”“謝夫人,
”顧珩之又一次打斷了母親的話:“有些事,我們彼此心中有數就好。”顧珩之睨視著母親,
眼中雖然含笑,眼尾卻挑起幾分銳利。母親很疼愛明纓,事關明纓的清白和終身大事,
她也顧不得對方的身份了。然而沒等母親據理力爭,明纓卻突然闖進了花廳。
明纓的眼眶紅著,臉上還帶著淚痕。她沖到廳里哽咽道:“你們平日里為難我便罷了,
何必再為難珩之哥哥?”說著就拉起顧珩之的手,不管不顧的往外走。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牽手離開,腦子里有一瞬間的空白。而后,還是不自覺地跟著飄了出去。
他們兩人一路到了前院,明纓也哭了一路。她對顧珩之道歉:“對不起珩之哥哥,
都是因為我。”3顧珩之抽回了手,掏出方巾遞給明纓,沒做聲。明纓道了謝,接過來拭淚,
又說:“珩之哥哥,你不用擔心我,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議論我,我都不想你為難。
”顧珩之看了明纓好一會兒,才轉開視線看向了后院的方向。倏地,
他突然問:“明婉……你姐姐她,最近好么?”明纓抽噎的聲音頓了頓:“挺好的,
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姐姐就能達成所愿了。”顧珩之垂了眼,默了默,
又問:“你見過那個人么?”明纓說:“沒見過。但聽姐姐說,那是一個很好的人。
”顧珩之似是有些悵然的點了點頭:“那很好。”我浮在空中聽得云里霧里。
明明他們兩人是在聊和我有關的事,可我卻一點也聽不明白。那個人?哪個人?黃員外嗎?
那黃員外遠在金陵,此前我根本聽都沒聽說過,又什么時候說過黃員外是個很好的人?
顧珩之和明纓的話題基本都是圍繞著我展開。大多時候是明纓在說,顧珩之只是聽。
明纓說我還在因為和離的事,與父親母親慪氣。又說我在和離之后,開朗了許多,
好像日子都有盼頭了。她還說,她每每在我面前提到顧珩之,我都會讓她別再提到這個人。
說得煞有其事。可這每一句每一句,通通都是假的!自我回到謝家,
就受盡了白眼……爹娘整日里用下堂婦來羞辱我,時時提到我為了破壞明纓進顧家不擇手段。
母親說要好好訓導我,撤走了伺候我的丫鬟,還讓我每日在她跟前立規矩。一有不對,
輕則怨怪,重則打罵。在謝家,我就跟個下人一樣。明纓,她是有提到過顧珩之。
她說自己與顧珩之是兩情相悅。說他們二人是排除萬難也要在一起的有情人。她甚至,
將那晚的床幃細節,不厭其詳的轉述給我……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我痛苦不堪……而眼下,
明纓就在我面前,對著顧珩之信口雌黃!我整個心都像是被丟進了油鍋里!
“姐姐說她最放不下的是我。”明纓哀傷道:“她擔心自己離開了京城,就沒人再能照顧我,
護著我了。”顧珩之眉心微蹙,卻還是溫和的應了:“我會照顧你。”“她說謊!她在說謊!
”我尖叫著沖過去,想要拉住了顧珩之的手解釋。即使他對我沒有感情,
即使我們二人已經和離。我也不想讓他對我有半點誤解。可是,
我的手卻穿過了顧珩之的手臂。這個清晰的事實讓我頓時僵在了原地——我已經,死了。
我無法再觸碰顧珩之。我的聲音,他也無法再聽見。
我什么也做不了……院中驟然刮起一陣風,卷起沙塵迷眼。“怎么突然變天了?”明纓說。
顧珩之不答,只是抬頭看向陰云籠罩的天空,眼神落寞。又過去了兩天,
家里還是沒人發現我的死。直到房門外來往的下人,終于,嗅到了異味。
“怎么這兩天總聞到股臭味?”“不會是老鼠死在什么角落里了吧?”“哎你們過來聞聞,
好像是從大小姐的房間里傳來的。”幾個下人似乎有了某種預感,連忙拍門叫喊。
我自然是無法回應了。而待門打開,接二連三的驚叫聲沖破了蕭瑟寧靜的傍晚。
4我的尸體被拖進了藏冰的地窖。燭火反射冰塊,又映照著爹娘和明纓的臉,
將他們襯得面無人色。母親緊捏著手絹,驚慌的低喃:“那些作死的賤蹄子!
怎么會忘了給她送餐食!”“你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
”父親喝道:“金陵來接親的人還有半個月就到了!現在人死了,你拿什么交代?!
”明纓用手絹擋在鼻前,目露厭惡:“婚事退掉不就行了?”“退掉?你說得輕松!
”父親說:“你知道那黃員外給出的彩禮是多少嗎?天文數字!“如今那顧珩之不想娶你,
黃員外要的人也沒了,眼看我們家都要垮了!”明纓狡黠一笑:“珩之哥哥一定會娶我的。
”她說:“他一直以為,我和姐姐一樣,是被您和娘給算計了,要成為犧牲品,
對我很是憐香惜玉。你們就放話出去,說要將我嫁去金陵做妾,
珩之哥哥他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候,我再施一番手段,他自然會把我娶進門。
”明纓說這些話時,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就好像已經穩穩拿捏住了顧珩之的心理。
父親細想了一下,不禁點著頭打趣明纓:“你腦子倒是轉得快,不愧是我的女兒。
”“爹~”明纓靠在父親的肩頭撒嬌。父親又說:“可是,黃員外那邊要怎么辦呢?
那彩禮誘人,就這么放棄,也實在太可惜了。”明纓說:“爹,咱們得眼光要放得長遠一點,
珩之哥哥如今已官拜三品,御賜宣武將軍,這權勢,哪是這點彩禮能比的?
”……我縮在冰窖的角落里,呆呆地望著這一家三口站在我腐爛的尸體前謀劃。若無其事,
麻木不仁。
就好像死得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我只覺得自己沒有實體的魂魄都感覺到了涼意。
冰冷徹骨。曾經我無數次的問過自己,為什么爹娘要這樣苛待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夠好?
是我還不夠聽話?不夠乖順嗎?難道我在祖父身邊長大,我就不是他們的女兒了嗎?
可到了這一刻,我才忽然意識到——盡管我與這三人血脈相連,可永遠,都不會是一路人。
三天后,謝家向官府遞交了出族除籍的文書。理由是謝家不孝女謝明婉,屢犯綱常,
行止悖亂,與人茍且私奔。從此,謝家便沒有這個女兒。我看著這一切發生,
卻無法替自己發聲辯駁。只能任由旁人對我奚落和辱罵。按照謝家人的計劃,接下來,
便是要傳出明纓要嫁去金陵的消息。可是沒等謝家人開始行動,謝府的大門就被強闖開來。
在文書遞交官府的當天深夜。“珩、珩之,你這是做什么啊?”父親摟著母親,
看著滿院的官兵火把,登時慌了神。顧珩之一身風塵,還穿著戎裝,想是剛下營。
他在院中長身而立,如冰的面容在搖曳的火光下晦暗不明。他輕聲說:“我只問一遍。
她人呢?”父親緊張地吞咽了一下:“誰、誰啊?”顧珩之闔上眼嘆出一道鼻息。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了解顧珩之。但至少,我知道他此時的神情,是要發作的前兆。果然,
下一刻顧珩之就轉身離開,數名帶刀的官兵立刻上前,把謝家的人全部抓了起來。
連后院那些已經休息的都沒放過。包括明纓。“你們這些下賤的人敢碰我!
你們知不知道我姐夫是誰!?”5明纓的叫囂在看見顧珩之時戛然而止。轉而泫然欲泣,
我見猶憐。“珩之哥哥……”她驚慌失措的環顧亂成一團的院子:“發生什么事了嗎?
”顧珩之盯了她半晌,微抬下巴示意放人。明纓快步跑到顧珩之身邊,
攬住他的胳膊哭道:“珩之哥哥,我害怕……”顧珩之沒有推開她,
只是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問:“你姐姐呢?”我聽得出來,顧珩之在克制,明顯放緩了語氣。
明纓看似閃縮的看了謝氏夫婦一眼,躊躇的說:“姐姐她……她不滿爹娘安排的婚事,
和、和人私奔了……”顧珩之抬起頭長出一口氣,像是忍無可忍一般,將明纓推倒在地。
他冷冷下令:“所有人押入大牢,仔仔細細的搜,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是!
”……謝家并不大。冰窖雖然隱秘,但還是輕松被找到。我從未見過顧珩之這個樣子。
沒有表情,沒有情緒。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仿佛被抽走了靈魂,只留下一具軀殼。
他就那樣眼神發直的望著我的尸體,瞳孔失焦而呆滯。平靜,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