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廣孝聞言,大笑起來。
“皇上,您何時也信這些了?”
面對他的調侃。
朱棣并未動怒,只是瞪了他一眼。
見狀,姚廣孝正色答道。
“萬物皆有可能。”
“不過皇上為何問這個?”
朱棣擺擺手,面上不動聲色。
內心卻已波濤洶涌。
看來朱瞻坦這小子藏著不少秘密。
遠不止大明首富那么簡單。
“沒事,隨口一問。”
姚廣孝聽罷,便不再多言。
繼續盯著棋盤上的殘局。
朱棣則再次翻開日記。
剛才尚未看完。
不過初步判斷。
此岳飛極可能是那個岳飛。
雖不知朱瞻坦如何去了南宋。
但他也生出幾分好奇。
這小子跑去找岳飛做什么?
朱棣目光繼續向下掃去。
【朱瞻坦:岳將軍,你不可能成功。】
【岳飛:我知先生之意,燕云十六州將陷外族之手四百五十五年。】
【直到您的曾祖朱元璋收復。】
讀到這,朱棣心中涌起一股自豪。
從一介乞丐到大明江山。
縱觀古今,誰能做到?
燕云十六州確是洪武帝朱元璋收回的。
也就是他的父親。
不過看到此處,他不免有些惋惜。
岳飛生于宋朝。
真是有些屈才了。
若能為自己所用。
瓦剌、韃靼、兀良哈這些草原部族。
焉能存至今日?
朱棣親征的性子。
很大程度因麾下無岳飛這樣的將才。
漢王朱高熾勇猛有余。
卻蠢如豬。
除了這點不像自己,其余倒挺像。
再說他也清楚。
若論軍事才華,自己遠不及岳飛。
岳飛至少與徐達齊名。
而自己是徐達教出的,還只是個半吊子。
不過岳飛雖好。
卻太過耿直。
朱棣目光繼續向下。
【……】
【岳飛:不知先生何時再來,怕你坐不慣椅子,便帶來了。】
見此,朱棣輕笑一聲。
朱瞻坦這小子日子過得挺滋潤啊。
連椅子都要岳飛親手打造。
從兩人的對話看。
朱瞻坦絕非初次拜訪。
語氣親近,已頗為熟稔。
【岳飛:先生近來可好?】
【朱瞻坦:還行,再過兩月,漁業與馬匹生意打通。】
【估計就能成大明首富了。】
讀到這,朱棣忍不住笑了。
果然,這小子用了什么法子。
瞞過了自己的耳目。
藏得夠深!
若非這日記在手。
怕是到死他也不會透露半點。
朱棣不禁陷入沉思。
搞不懂這小子藏這些干嘛。
自己又不會搶他的錢。
連這點信任都沒有?
就算他成了首富,能有多少錢?
頂多不過五百萬兩。
畢竟國庫一年收入才兩千萬兩。
不過是開銷大罷了。
而朱瞻坦全身上下。
流動資產怕是超不過二十萬兩。
朱棣雖不擅財計。
但基本賬目還是明白的。
資產分流動與固定。
論固定資產,無商可超朝廷。
朝廷掌控整個大明。
所謂朝廷財力,指入庫的流動總量。
而商賈的資產,則多含固定部分。
如土地之類。
朱棣輕嘆一聲。
真不知這小子藏著什么心思。
【……】
【朱瞻坦:那你為何不信我?】
【岳飛:并非不信先生。】
【岳飛:鵬舉自是信先生的。】
【朱瞻坦:那為何還要迎回二圣?】
【岳飛:職責,信念。】
看到這,朱棣心生感慨。
為何弱宋能出這么多驚才?
岳飛、辛棄疾、文天祥。
皆是難得的人才。
且都忠心耿耿。
欲報效國家。
可宋朝皇帝一個比一個窩囊。
朱棣最鄙夷的。
便是宋高宗趙構的父親與兄長。
宋徽宗趙佶與宋欽宗趙桓。
竟被外族俘虜,史稱靖康之恥。
兩帝被擄,史無前例。
朱棣打心底看不起這兩人。
趙構也好不到哪去。
【……】
朱棣帶著好奇繼續翻閱。
【岳飛:民族英雄四字,鵬舉死而無憾。】
讀到此,朱棣不由生出一絲敬意。
武穆精忠報國,名副其實。
若得此將,定當萬分愛惜。
如此良才,輔佐宋高宗真是可惜。
【天空下雨】
【岳飛:傳令,訓練照常,懈怠者重杖二十!】
岳飛的練兵法并未讓朱棣太意外。
能讓金軍嘆“撼山易,撼岳家軍難”。
足以證明其治軍之能。
隨后他翻了幾頁。
有些是朱瞻坦與岳飛的閑聊。
可直接略過。
直到看到。
【岳飛:先生的祖父,是怎樣的皇帝?】
這一句讓平靜許久的內心又起波瀾。
同時有些緊張。
怕朱瞻坦在岳飛面前說自己壞話。
朱棣生性好強,渴望認可。
尤其前輩的肯定。
他深吸一口氣。
“臭小子,敢在岳飛面前說我壞話。”
“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暗自嘀咕,手緩緩翻頁。
【朱瞻坦:我祖父是個馬背上的皇帝。】
【岳飛:馬背上的皇帝?如唐太宗那般嗎?】
聽到能與唐太宗相比。
朱棣內心樂開了花。
他畢生目標便是追趕唐太宗。
希以功績掩蓋瑕疵。
但他也明白,自己不及李世民。
不說別的。
單論個人才干,李世民便勝他數倍乃至數十倍。
這點他心服口服。
能與李世民并提。
他已心滿意足。
【朱瞻坦:還行,就是有點有點迷糊!】
看到這句話時,朱棣忍不住被氣得笑出了聲。
果然,自己對朱瞻坦的期望還是別太高為妙。
這小子能夸自己一句,已是天大的恩賜。
畢竟就在剛才,這混賬還罵自己好戰成性。
此刻,朱棣早已準備好被他數落一番。
隨時打算抄起棍棒,狠狠教訓朱瞻坦一頓。
然后把他扔進詔獄,讓他在里面吃點苦頭。
朱瞻坦卻說:“不過放眼整個大宋,能與之比肩的,恐怕只有趙匡胤了。”
他又補了一句:“其他人根本不配相提并論。”
朱棣聞言,頓時愣住了。
這臭小子竟然沒說自己壞話,真是稀罕事。
不過細想,朱瞻坦這話倒也沒錯。
縱觀大宋歷史,能跟自己功績匹敵的,恐怕只有開國皇帝趙匡胤。
其余的君王,大多是些無能之輩。
宋朝看似繁榮,可那只是上層權貴的富足。
京城之人錦衣玉食,卻是用全國之力供養出來的。
百姓卻得不到回報。
貧富懸殊日益加劇,有錢人富得流油,沒錢的連活下去都難。
每日都在朝不保夕中掙扎。
朱棣輕嘆一聲,心中感慨萬千。
這其中很大原因,歸根結底是宋朝文官壓倒武將。
而自己的父親明太祖朱元璋,深知這一點。
所以在太祖時期,文官地位低如草芥。
動不動就被誅殺殆盡。
太祖正是擔心重蹈宋朝覆轍。
宋朝軍隊戰力不俗,可惜主帥盡是些文官和宦官。
一群只會空談兵法的廢物罷了。
朱棣身為武將出身,自然對文官沒多少好感。
朱瞻坦又道:“至少在對抗外敵上,他日后可是達到了封狼居胥的高度。”
封狼居胥?朱棣微微一怔,自己現在似乎還沒做到吧?
隨即,他心中暗笑一聲。
連他都沒料到,朱瞻坦這小子居然會夸自己。
這讓他頓時心情大好。
朱瞻坦繼續說:“戎馬一生,未曾停歇,在皇帝里算是獨一無二。”
他又道:“雖比不上唐太宗和我曾祖父,但在歷代皇帝中,前十是跑不了的。”
看到這兒,朱棣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姚廣孝見朱棣突然狂笑,略帶好奇地問:“陛下為何如此開懷?”
朱棣樂呵呵道:“老和尚,哈哈,我總算在先輩面前露了把臉。”
他接著說:“以后到了地下,也好有底氣跟太祖交代。”
“先輩?”姚廣孝疑惑。
朱棣卻止住話頭,姚廣孝看不到日記內容。
這份喜悅也無法與他分享。
他輕輕擺手道:“沒事,說了你也不明白。”
姚廣孝見狀,便不再追問。
目光重新落在棋盤的殘局上。
朱棣則繼續翻看日記。
岳飛問:“我能否知道這位皇帝的名諱?”
朱瞻坦答:“朱棣,大明第三代皇帝,號永樂帝。”
岳飛嘆道:“先生,鵬舉真是有些羨慕了。”
在朱棣眼中,這句話透出岳飛的無盡遺憾。
一生只想收復燕云十六州,卻未被外敵擊敗。
反倒被自己人拖了后腿。
想到此,朱棣心頭感慨更深。
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杰死于遺憾。
多少人窮盡一生,壯志未酬。
遺憾卻越積越多。
朱棣輕嘆一聲,微微搖頭。
姚廣孝聽到嘆息,淡然問道:“陛下為何嘆氣?”
朱棣目光落在搖曳的燭火上。
他笑道:“哈哈,老了,難免多愁善感。”
姚廣孝愣了愣,笑道:“沒想到陛下也有服老的時候。”
朱棣淡然瞥了他一眼,繼續看向日記。
岳飛說:“先生若下次再來,定要與我切磋武藝。”
朱瞻坦卻回:“下次再說吧……”
朱棣看到這句,氣得直咬牙。
若朱瞻坦能得岳飛真傳,日后說不定能接自己的班。
為大明后世徹底掃平草原。
岳飛的教導,連自己都無法拒絕。
可這臭小子想都沒想就推辭了。
若他站在面前,定要揍他一頓!
岳飛說得對,沒實力,家財萬貫也守不住。
朱瞻坦最后道:“祝將軍旗開得勝,后會有期。”
至此,他與岳飛的會面記錄結束。
朱棣緩緩合上日記。
從時間看,朱瞻坦今日應不會再寫。
他收起日記,問姚廣孝:“老和尚,你覺得朱瞻坦如何?”
姚廣孝微愣:“陛下說的是太子嫡次子?”
“對。”
“很不錯。”
“你怎知?”
姚廣孝淡笑:“陛下坐的椅子,茶具,棋盤,這屋里的擺設。”
他補充道:“都是皇孫為臣置辦的。”
朱棣聞言,眉頭微皺。
目光掃過手中的茶杯。
難怪雞鳴寺不知不覺間變得高檔了。
原來根源在此。
“這小子為何給你弄這些?”
“莫非你想摻和儲君之爭?”
朱棣起了疑心。
姚廣孝不慌不忙解釋:“陛下,臣與皇孫是多年好友。”
他接著說:“我教他讀書,他以此回報。”
“哦?我怎不知此事?”
“陛下心思全在皇太孫身上,自然不知。”
朱棣聞言一愣。
看著四周朱瞻坦給姚廣孝置辦的物件。
心中頗不是滋味。
這小子賺了錢,也不孝敬自己這個爺爺。
反倒給老和尚弄了一屋子好貨。
姚廣孝又道:“臣還聽說,皇孫為太子打造了一輛四輪車。”
“四輪車?”
“嗯,似乎花了不少銀子。”
朱棣不屑地瞥了姚廣孝一眼。
一輛四輪車能值幾個錢?
撐死了也就幾十兩吧。
“不過一輛車,能有多貴?”
“最多幾十兩罷了。”
姚廣孝輕笑:“皇孫曾與臣提過,這車大概花了一萬兩。”
其實姚廣孝也不確定具體數目。
但前些日子與朱瞻坦閑聊時。
估摸著至少一萬兩起步。
這價格,朱瞻坦只對他說了。
并未告訴朱高熾。
朱瞻坦知道姚廣孝嘴嚴。
明白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所以在他面前,朱瞻坦稍稍放松警惕。
早些年,他便與姚廣孝結識。
私下求他教自己讀書。
朱瞻坦不是忘恩之人。
靠著姚廣孝的教導和自己的記憶。
三年便闖出一番家業。
有了錢,自然要花一花。
便順手給姚廣孝置辦了家具。
畢竟也是個功臣嘛。
雞鳴寺里啥都不缺。
可總覺得少了點啥。
朱瞻坦便把寺里的家具煥然一新。
連門框、屋檐、石柱這些小細節。
也順手翻新了一遍。
姚廣孝起初還推辭。
但在朱瞻坦軟磨硬泡下。
最后還是點了頭。
朱棣聽說四輪車值一萬兩時。
整個人都沉默了。
這四輪車是用金子打的嗎?
咋這么貴?
要是拿一萬兩買田地。
置辦房產,或者擴展點啥生意。
他倒不覺得有啥。
可一個帶四個輪子的座椅。
憑啥值這么多?
難道鑲了金邊不成?
朱棣滿腦子疑惑。
心里還酸溜溜的。
好家伙。
自己啥時候坐過一萬兩的椅子?
連龍椅好像都沒這么離譜吧。
他雖不清楚龍椅造價多少。
但那是太祖朱元璋傳下來的。
朱元璋出身莊稼漢。
哪會花大價錢弄個椅子。
龍椅的意義不在于錢。
而是權力的象征。
若他沒記錯。
當年太祖造龍椅也就花了五千兩。
不算貴,也不便宜。
五千兩夠一支萬人軍隊吃好幾天了。
想到這,朱棣坐不住了。
“走吧,老和尚。”
姚廣孝見他要走,略感意外。
但也沒多攔。
太子東宮里。
朱高熾坐著朱瞻坦特制的四輪車。
笑瞇瞇地在花園里晃悠。
這車跟那些粗糙貨色完全不同。
坐著舒服極了。
質感一流,體驗絕佳。
座椅柔軟,還不擠人。
朱高熾身子胖。
朱瞻坦特意加寬了一號。
四個輪子跑起來。
就算撞上小石子也穩當得很。
還有遮陽棚。
聽朱瞻坦說,這玩意不便宜。
具體啥材料做的。
朱高熾也不知道。
他雖管著國庫。
但自己窮得叮當響。
太子妃瞧著這幕。
有點不爽地說:“兒子真偏心,給你弄了個這么好的家伙。”
朱高熾瞅著她那酸勁兒。
樂呵呵道:“得了,兒子不也給你買了胭脂水粉嗎?”
他又說:“你那些東西,可不比我這車便宜。”
太子妃輕哼一聲。
“兒子給我買,你啥時候送過我啥?”
她撇嘴道:“瞧瞧漢王妃,人家跟我似的嗎?”
抱怨兩句后,太子妃走了。
留下朱高熾獨自在院里享受清閑。
他看著她背影。
也沒辯啥。
自己常年忙著批奏折。
處理朝務。
難免冷落了妻子。
但這也沒轍。
太子妃也明白他忙。
身為太子,有擔子在肩。
最多也就嘮叨幾句。
朱瞻坦的屋子里。
他盯著自動記錄好的日記。
心里輕松不少。
這日記自帶穿越后自動記錄功能。
寫完就不用自己動手了。
開關隨他控制。
不過他懶得要命。
有自動功能當然開著。
“哎,精忠報國四個字,真沉重,也真偉大。”
“不是誰都能扛得下的。”
剛見過岳飛。
朱瞻坦清楚,自己改不了他的命。
改變歷史的同時。
也會被歷史吞沒。
這是岳飛自己的路。
他沒資格插手。
正胡思亂想著。
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二弟?在不在?”
朱瞻坦一聽這熟悉的聲音。
有點意外地開了門。
“喲?大哥你咋來了?”
來者正是朱瞻基。
他突然跑來。
朱瞻坦挺吃驚。
最近朱瞻基不是正跟小女友膩歪嗎?
咋有空找自己。
“我來求你幫個忙。”
話音剛落,大門“砰”地關上。
朱瞻坦關門太快。
朱瞻基手沒來得及縮。
直接被夾了一下。
疼得他嗷嗷直叫。
“哎喲!疼疼疼!二弟,夾手了,夾手了!”
“你傻啊?不會自己推?”
朱瞻基一愣,對哦。
隨即他走到書桌前。
吹了吹被夾紅的手。
“說吧,找我干啥?要錢沒有。”
“別的忙也幫不上。”
朱瞻基無語了。
這話跟沒說有啥區別。
論長相,朱瞻基不如自己。
可論才華。
不得不服。
朱瞻基比自己強太多。
畢竟他小時候被朱棣逼得沒童年。
那壓力可不輕。
嚴苛教育下。
愣是練成了全能戰士。
就是命短了點。
“二弟,你大哥我像是缺錢的人嗎?”
“好歹我也是太孫。”
朱瞻坦撇嘴。
一臉嫌棄地盯著他。
“得了吧,上次不知是誰沒錢去春風樓。”
“還是我掏了一百三十一兩。”
“你才脫身。”
朱瞻基聽他連數字都記得這么清楚。
有點無語:“二弟,咱倆好歹是親兄弟,別這么計較行不?”
“別啊,啥時候還我兩千兩,咱才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