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港難得放晴,午后的陽光讓人覺得格外刺眼。
蘇慕春微微瞇了瞇眼,適應著光線,轉頭問道:“知凡哥,接下來我們去哪里?”
華知凡抬手看了眼手表,冷白皮在光影下沁出一層薄汗。
“先找個地方解決午飯,再帶你去置辦一身行頭,晚上陪我參加國際藝術博覽會。”
經過了方沛的事,她聽到再意外的安排,面上都不會出現訝異的表情。
紅港國際藝術博覽會是拍賣行今年上半年的重頭戲。
蘇慕春要是沒請假,此刻應該在會展中心核對最后的嘉賓名單和展品清單。
只是她晚上若是搖身一變成為展會VIP賓客,遇了同事,不知道要怎么解釋才合適。
可再細微的表情變化都盡數落在華知凡的眼里,不忍再吊著她,補充道:“放心,我讓朋友的公司出面跟你上司打過招呼了,說你是特邀的藝術解說顧問,會講普通話的那種。
“名正言順得很。”
被高高吊起來的心事終于輕輕放下。
又想到他安排如此妥當又要為她破費,她覺得不妥:“不用特地買新的吧?家里應該有合適的,我回去翻翻看……”
她飛快地在腦海里過了一遍衣櫥,大多是襯衫、西褲、通勤連衣裙,昨晚穿的連衣裙也不合適再穿一次……
好像真沒什么能在這種名流云集的場合撐住場面的禮服。
華知凡的眼神忽然飄遠了一瞬:“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心心念念想要買那條天藍色的水手裙?”
那時候華知凡也不過是比蘇慕春大三歲的少年,兜比臉還干凈,只能每次哄她:“別急,等我長大了,賺到錢,第一時間就去給你買。”
他微微俯身,拉近了些距離,視線與她平齊,眼底帶著一種近乎繾綣的認真,一字一句地說道:“小海棠,現在,我終于有能力兌現這個承諾了。”
蘇慕春被他突如其來的認真弄得有些臉熱,吶吶道:“小時候的玩笑話,不用當真……”
華知凡卻固執:“我對你許下的承諾,無論大小,都算數。”
男人眼底不同尋常的炙熱與深情,蘇慕春并沒有捕捉到。
或者說,她下意識地回避了。
她的心思眼下被更現實的問題占據了——自己攢的積蓄扣掉這幾天的酒店花銷,再添上一身高檔行頭……銀行戶頭里還能剩下多少?
兩人沒再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就近在街角的茶餐廳解決了午飯。
*
文華酒店大堂。
二樓相連的樓梯旁,蘇慕春和華知凡并肩站在一幅壁畫前,面前的畫是著名畫家吳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的改編畫作。
蘇慕春微微側著頭,聽華知凡低聲解說這幅畫。
她今天是白襯衫搭配高腰A字牛仔短裙,簡單的穿著最是考驗身姿,奇妙的是她不論何種服飾搭配加身,都能完美駕馭。
身旁的華知凡白衣黑褲的背影卓然而立,書卷氣里隱隱透出傲然之色。
兩人站在一起,簡直就是另一幅賞心悅目的畫卷。
丁嘉朗從酒店大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他腳步微凝。
酒店的冷氣很足,佐以丁嘉朗周身極低的氣壓,讓身旁的曾祥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半晌,丁嘉朗問:“他們喝的什么?”
曾祥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迅速瞇起眼睛分辨了一下,恭敬作答:“少爺,是凍檸茶。”
又補充了一句:“看杯子,像是街角那家‘皇后冰室’的招牌,他們家的拉茶味道很正,最是解暑。”
“少爺,要不要試試?”
丁嘉朗不語,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抬步,徑直朝著電梯間的方向走去。
锃亮的金屬電梯門“叮”一聲應聲滑開,清晰地映照出他那張冷峻如雕塑的臉龐。
燈光下,眉眼間的陰翳揮之不去。
然而,電梯里面空無一人,他卻沒有立刻走進去。
門緩緩合上。
幾秒后,又“叮”一聲滑開。
再合上。
如此反復,像是某種無聲的啞劇。
丁嘉朗就那么直挺挺地杵在電梯門口,身后十余個保鏢分散站著。
眾人散發著“生人勿近、靠近即死”的凜冽氣息。
曾祥站在他身后半步遠的地方,心里跟明鏡似的,自覺陪著這位少爺在這里耗著。
直到眼角余光捕捉到蘇慕春和華知凡朝著這邊走過來。
兩人似是欣賞完了畫作,準備搭梯上樓。
曾祥這才像不慌不忙地伸手,“恰是時機”地摁下了電梯的上行按鈕。
蘇慕春遠遠看到那一片黑壓壓的人馬,心里微微一沉。
她知道,那被訓練有素的黑西裝所拱衛著的中心人物,只能是誰。
條件反射般,她拉著身側的華知凡,悄然后退了幾步,盡量隱入大理石柱的陰影里。
“叮——”一聲響,不遠處的電梯門緩緩向兩側滑開,露出里面锃亮如鏡的廂壁。
身材高大的保鏢立刻上前,一只手牢牢按在電梯門框邊緣。
兩名穿著同款黑色西裝的保鏢率先跨入電梯,迅速占據了后方左和右的位置。
丁嘉朗這才邁開腿,不緊不慢地踱步而入,剪裁合體的名貴西裝一絲褶皺也無,渾身散發著迫人的氣場。
蘇慕春飛快地掃了一眼,心里暗忖,看這架勢,沒個兩三趟,這些人怕是走不完。
“我們等等吧。”她對華知凡說。
華知凡點頭,目光在那群人身上轉了一圈:“是昨天在酒店門口遇到的那位…丁生?”
蘇慕春點點頭,目光有意地避開那令人側目的中心。
一名先前進入電梯的保鏢去而復返,徑直走到蘇慕春面前,微微躬身。
“蘇小姐,丁生請你們一起乘電梯,酒店客人優先。”
蘇慕春只需稍稍側目,就能透過人群的縫隙,捕捉到電梯深處那抹讓人心驚肉跳的深灰色西裝衣角。
她脫口而出:“不必了,多謝好意,我們不趕時間,這趟電梯你們先坐。”
然而,那保鏢卻像定住一般,既不答話,也沒有半分要離開的意思。
她瞬間便明白了這沉默背后的含義——只要他丁嘉朗不允,她蘇慕春,便沒有拒絕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