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回到縣里時，一輪烈日已經高掛枝頭，在這三月，散發出它六七月才該有的狂熱。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非常熱鬧。為了不引人矚目，我讓南宮炎放下向二，攆著他走，我自己則背著那姑娘。
但街頭每一個人都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走遠了還指指點點，有些轉頭遇到的，甚至嚇得跳了起來。
我這才想起臉上沾著宋樹的血，還沒洗掉呢。我用袖子使勁擦了臉，加快腳步，朝縣衙趕去。
到了縣衙，向兩個守衛說明來意，其中一個進去稟告。不久，何言總捕頭帶人走了出來。
“小二，你這是怎么了呀？”何言看著我詫異道。
“我把向二抓到了！”我笑道，“臉上都是敵人的血。”
何言不敢置信道：“你怎么抓到的？”
我將事情始末告訴了何言，把所有功勞都推到南宮炎身上。
當何言聽說南宮炎的外國仙人身份時，不由得震驚無比，趕忙向南宮炎拱手俯身行禮。
南宮炎雙手抱胸，只是點點頭。
“龍虎幫！”何言神色冷峻，“沒想到是他們！”
“此事非同小可，我立馬稟告黃縣令，黃大人應該會立馬派人前去圍剿，你休息片刻，準備給我們引路。”
“那這個女子？”我提醒道。
“先放在地上，我馬上找人照顧她。”
說完，何言便火急火燎跑進了縣衙大門。
我將女子輕輕放下，她輕聲說著夢話，我仔細一聽，是“救命”二字。
“我去給他們引路，你呢？”我朝南宮炎道。
南宮炎深吸一口氣：“我只是一個外國人，已經插手太多事情，不能再沾染因果了，我就在這里等你吧！”
在外面等了盞茶功夫，何言總算出來了，后面還跟著五六十名披甲執銳的官兵。
另外還出來兩個女傭，將地上的女子抬進了衙門。
“走！”何言發令道。
幾乎是一路狂奔，一個時辰后我們才來到了那片樹林，卻遠遠看見林子深處黑煙滾滾。
近了一看，才發現所有木屋都已經被人放火燒了，龍虎幫眾人更是一個不見。
“哎，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何言懊惱道。
不得不說，這伙強盜還挺精明的，害我白白又跑了一趟。
南宮炎手里還有一個萬里攝仙鏡，但他不愿再沾染因果，我也不想逼迫他。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回去的路上，何總捕詢問道。
我咬牙把那難聽的名字念給了他。
“你的體力很不錯呀！”何言看到我氣不喘汗不流，稱贊道。
我剛要說話，他就接著道：“也對，你一人撂翻向家三兄弟，氣力怎么可能小？”
我只是以傻笑應答。
“當個店小二太屈才了，來衙門吧，不出兩年，你一定會是個出色的捕頭。”
我趕忙道：“多謝大人賞識，但我幼年不幸，不得已簽了命契，并非自由之身。”
何言聽罷，不再多說。
命契是受到黑馬帝國律法保護的。簽了命契，就意味著我不再是人，只是老爺的一件私有物品，他想對我怎么樣就對我怎么樣，連衙門官府都不得干預。
我比奴隸還不如，至少奴隸有了錢可以為自己贖身，我卻連找回自由的資格都沒有。
除非，老爺自愿解除命契！
但老爺怎樣才會愿意呢？吸取他的勇氣，逼迫他？這算自愿？能起作用嗎？
思索之間，我們已經回到縣衙。
“哦對了，答應你的嘉獎，早上已經給你送過去了！”何言站在大門下，回頭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做了這么多，得到的卻太少，我心里有些難受。
這放在一天前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時我還沒把自己當人看。但自從沖動之下選擇了尊嚴，做了夢成為勇氣之神競選者，我發現自己真地變了。
“何總捕，我想看看那個姑娘怎么樣了！”不知為何，我還記得那女子在我背上的呼吸聲。
何言不耐煩地咽了一口唾沫，剛要說話，南宮炎從縣衙里走了出來。
“她已經瘋了了！”南宮炎淡淡道。
瘋了？不可能吧，這樣美麗的人怎么會瘋？我更想見見她了。
“何大人，請您讓我進去看看她吧！”我再次說道，假如何言不同意，那我只能想辦法吸他的勇氣了。
南宮炎望向何言，何言看看我又看看南宮炎，最后才道：“你在這兒等著，我讓人帶她出來，既然瘋了，你就把她帶走吧！”
假如她真瘋了，那恐怕活不過幾天，也許會餓死，也許會在某個夜晚被人凌辱至死。
何言帶著官兵走進衙門，沒多久，我就聽見了一道道沙啞的叫喊聲。
兩個衙役將那個女子從大門縫里推了出來。此刻的她，披頭散發，雙眼猩紅。
她好似喝醉了，走路踉踉蹌蹌、七扭八拐，嘴里又是咒罵又是哭訴。
“你們這些強盜，我要殺了你們！”
“小微，你別死！”
“父親，母親，你們不要丟下女兒……”
“啊——”
…………
旁人看來，她絕對是瘋了，但在我看來，她并沒有瘋。
我發現她身邊完全看不到黑白霧氣，一個沒有絲毫勇氣，深陷絕望深淵的人，怎么可能保持理智？
我并沒有吸過她的勇氣，唯一的解釋就是她的勇氣被那群強盜摧毀了。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勇氣之神，比起吸收他人的勇氣并以此利用他人，更應該做的，難道不是給予身處絕望的人以勇氣嗎？
我集中意念，開始嘗試將自己身上的黑白勇氣剝離出來，再引導它們飄向那個女子。
我感覺自己真的成了一個神，心里忍不住默念：
迷失的你，沉淪的你，墮落的你，聆聽勇氣之神的教誨。絕望是貪婪的虛偽的黑暗深淵，蔑視它、勘破它、跨越它，我虔誠的信徒，你終將戰勝它！
一道白氣和一道黑氣環繞在女子身旁，逐漸開始糾纏，然后緊緊交織在一起，最后滲透進女子的身體，和她融為一物。
女子的眼神變了，不再迷離，不再空洞，轉而代之的是悲傷，是希望。
她站定身形，使勁搖晃著腦袋，淚水不斷從她眼里滾落，像是下了一場大雨。
她沙啞的喉嚨劇烈抽動著，形成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宣泄著她難以排解的痛苦。
最后，她又無力地倒了下去。
但我知道，她只是需要睡一個好覺，她一定會醒來，還將會勇敢的面對新的生活。
我走過去，將女子重新背在了背上，然后轉身離開。
這一刻，我認為自己就是一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