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場問政考核,明顯是塊燙手山芋。
眾多皇子無不避之唯恐不及,偏偏號稱大秦“廢材”的嬴子夜卻硬要往上沖。
不止是馮劫,朝堂上那些女兒或千金被嬴子夜害慘了的人,個個臉上滿是期待,等著看他鬧笑話。
說實話,他們內(nèi)心早就蠢蠢欲動了。
此時再看嬴子云,雖然在嬴政目光注視下,卻仍然表現(xiàn)得氣定神閑,緩緩開口道:
“父皇,兒臣也是大秦皇子啊!”
“既然今天是對各位皇子進行政事問答,兒臣自然也擁有參與資格!”
見到嬴子夜果然主動出擊,而且還挺像回事的樣子。
趙高暗暗斜了一眼,強忍著笑意,心里不住罵道:
“蠢貨,純粹的蠢貨,從來沒見過這么廢材的廢材……”
朝堂眾臣與胡亥等人此刻看向嬴子云的目光,就像在瞧一個十足的傻子,眼中全是幸災樂禍。
尤其是淳于越,半瞇著眼睛,雙手藏入寬大的袖子中,一幅看好戲的模樣。
“好,那朕便問你!”
“現(xiàn)在你說,是準備指出國事弊病呢,還是彈劾某位大臣的過錯?”
在嬴子云堅持要求下,嬴政只得對他開始政務問答。
說實在的,嬴政真的被這個嬴子夜給氣笑了,眼神中帶著怒火,語氣間更是充滿了苦笑。
“回稟父皇,剛才您說的這兩項都不是!”
嬴子云輕輕搖頭。
嬴政聞言也是一怔。
“不是是什么意思?”
自己剛才不是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嗎?要么提出國事問題,要么指責大臣過失。
這兩件事本來就是問政該做的內(nèi)容,你都不做,那你站起來又是何意?
這不是故意耍弄朕么?
“咳咳……”
嬴子云輕咳兩聲,隨后繼續(xù)說道:
“兒臣的意思是,今日既非找出國事弊病,也不是質問朝臣過錯,而是……”
說到這里,他特意拖長了語調。
坐在龍椅上的嬴政已是等得有些不耐煩。
“到底是什么!”
嬴政面色沉下來,聲音陡然提高。
這里是大秦朝廷,哪容得如此放肆?
倘若嬴子云還說不出個所以然,竟在朝廷之上如此胡鬧。
那么自己真該好好懲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了!
此刻,整個朝堂氛圍已略顯緊張。
倘若贏子云確實在瞎搞,那么今日的問政環(huán)節(jié)絕非簡單的看熱鬧,而是一場可能血流成河的風波!這畢竟是祖龍啊,縱觀歷史長河,誰敢斗膽捉弄祖龍?
靜默片刻后,贏子云輕輕一拱手,吐露了一句話:“臣兒今日要狀告父皇。”
……
“天啊,贏子云剛才說了什么?”
此言一出,滿堂寂靜。
先前期待看戲的大臣們此刻雙眼瞪得溜圓,面露難以置信之色。
人人都知曉,大秦的廢物九皇子向來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绔,可誰曾想他會走到這般境地——
狀告祖龍!
即便一天吞食三劑熊膽豹膽也不敢如此大膽妄為!
“怎么可能?”
“狀告于朕?”
不僅僅是百官,就連嬴政本人都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差錯。
“是的,臣兒就是想要狀告父皇!”贏子云語氣鏗鏘地重申道。
嬴政見狀哭笑不得,卻異常冷靜,沒有發(fā)怒,反倒帶著一絲淺笑:“好吧,你既然要狀告朕,那你便說吧!”
在嬴政的心目中,無論如何這都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過去縱然荒唐且不成器,讓他面上無光,眼下看來最起碼膽量令人刮目相看,那又何必計較太多?祖龍又何懼世人目光?
“其一:我要狀告父皇心懷憐憫太過,猶如婦人之仁,作為一國之君竟如此柔弱不堪,如何立下威望!”
“其二:我要狀告父皇不單耽誤自身前途,更貽誤了我們大秦帝國的前程!”
望著贏子云義正辭嚴的控訴和泰然自若的態(tài)度,嬴政心里頓時感到疑惑不解。
按照他對這位不成器皇子的印象,贏子云雖然平時在外面倚仗朝中權勢橫行霸道,但每逢見自己卻是懦弱無比,甚至都不敢抬頭對視。
如今這般處變不驚的表現(xiàn)確實令人驚訝,簡直是脫胎換骨,莫非他真的幡然醒悟即將嶄露鋒芒?
念及至此,原本滿腔怒火的嬴政此刻居然沒有動怒,反倒升起了幾分好奇。
“那你倒講講,朕究竟有何種手段過于柔和?”“又如何耽誤了朕自己以及我們大秦?”
面對控訴,嬴政著實迷茫了,婦人之仁?用來形容他的這一成語真是恰如其分么?
當年橫掃六國的時候,他的手沾滿了多少鮮血?天下之人誰不知柳州之名便是殘忍嗜殺代名詞!
再說如今朝廷之中,文武百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豈非正是畏懼自己身上的帝王威嚴?
怎么會被安上婦人之仁的評價?
至于貽誤個人和大秦的發(fā)展?更是匪夷所思之語。
統(tǒng)一六國的豐功偉績足以照亮嬴政與大秦王朝萬古青史,又何來的貽誤?
隨后,贏子云再次開腔,“父皇為了開拓疆土向南征伐越地,北抗匈奴修長城。
如此壯舉本該流傳千秋,即使有小許過錯也終究瑕不掩瑜!然而,那些儒學酸儒卻百般詆毀父皇窮兵黷武,殘虐民生!
不僅如此,他們還短視地對父親免除六國王族爵位賦稅等舉措熟視無睹!
最為荒謬的是有些人竟將天下災荒、洪澇等天災統(tǒng)統(tǒng)諉過于父皇,說什么征戰(zhàn)六國導致殺孽深重,所以天譴降臨人間!
可嘆對于儒生們的蠱惑人心,欺君瞞下之舉,父皇不僅不加責罰反而處處退讓!這樣算不算得上是婦人之仁?”
眾人驚魂未定之際,有一個人已然坐立難安,那人即是淳于越!
“放肆!你這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可以顛倒是非、胡言亂語!”
淳于越氣得忘了君臣之禮,當眾將九皇子斥為黃齒小兒。
這不是他沉不住氣,而是贏子云的言論實在太可怕,一旦成真,儒家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此刻滿朝文武無不驚愕:"這位九皇子也太膽大包天了!"
蒙恬與李斯心底同時冒出這個念頭。
如今局面被徹底攪亂,而挑起事端之人,偏偏是公認無能的大秦九皇子。
看似在問責皇帝,實際卻要置整個儒家于死地。
當今儒家勢力雖不及皇室,但也相差不遠。
天下學宮遍地,儒生眾多,連朝中許多大臣都是儒家子弟。
更重要的是,儒家思想已深入人心,無數(shù)士子夢想躋身圣門。
可以說,大秦權貴集團借著儒學形成了一個牢固的利益共同體。
連始皇對儒家都多有容讓,然而贏子云此刻竟公然要求皇帝向儒家開刀!
聽到淳于越指責,贏子云勃然大怒:"無知老朽,才有失儀態(tài)!你膽敢呵斥本王,分明目中無人!"
正在和嬴政深談時被無端打斷謾罵,如何能讓贏子云咽下這口氣?更何況,他已經(jīng)不是昔日眾人眼中的草包了。
今日既然敢當廷問罪皇帝,必然成竹在胸,不會輕易惹怒龍顏。
歷史上秦始皇焚書坑儒的事人盡皆知,所以贏子云斷定秦皇對這些儒生好感有限。
贏子云這一反擊讓淳于越發(fā)覺難堪至極,卻找不到話反駁,只能漲紅了臉用手指著他結巴:"你......你......"
就在氣氛愈發(fā)緊張之際,上座的嬴政開口說話:"肅靜!"
這兩字如春雷般震響,百官趕緊收斂身形不敢妄動。
令眾人震驚的是,皇帝責備的并非大膽問罪的九皇子,反倒是資深老臣淳于越。
盡管身為三朝元老,淳于越也是一時發(fā)懵:"陛下...陛下..."
嬴政根本未讓他解釋:"大殿之上問政之時,其余閑雜人等不許插嘴!"
至此,淳于越只能生生把話說回肚里。
隨后嬴政目光移向贏子云:"你繼續(xù)說下去。
"
淳于越聽見這話,注意到皇帝適才訓斥自己語氣冰冷,對九皇子卻是出奇溫和,甚至隱隱流露出些許憐愛之情。
這種態(tài)度落差昭示了一切:儒家危機近在眼前!
于是贏子云從容繼續(xù):“兒臣斗膽,請問父皇,為何昏庸誤國?”
一石激起千層浪,群臣面面相覷:"什么叫誤國?怎樣的決定算作昏庸?"
對此,嬴政亦滿臉疑問:"愛卿且講講朕究竟何事辦得糊涂又怎樣拖累了大秦?"
嬴政此刻真的被激起了一絲探究的興趣,最初他還覺得這個調皮的九皇子又要信口開河了。
但事實是他說出的每個字都精準戳中嬴政內(nèi)心的隱秘!他何嘗不想對儒家進行整治?然而,放眼天下權貴之中,不論富豪還是大臣,全都是儒門子弟。
絕大多數(shù)讀書人深受儒家教化熏陶。
如果嬴政一旦動用刑罰,就如同同時向天下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和所有的士林人士開戰(zhàn)一樣!
當下大秦局勢,外部強敵環(huán)伺;內(nèi)部更有數(shù)不清的反叛勢力伺機而動。
在這種內(nèi)憂外患的情況下,若再貿(mào)然針對儒家,則必然會引起全國震動!正因為有所顧慮,所以即便嬴政早已清楚儒家中不少人私底下傳播著與秦對立的話語,可他始終壓制住自己的不滿未曾下手。
況且嬴政也意識到,在眾多儒家中大多數(shù)人仍忠誠于秦國,只有一小撮試圖同朝廷唱反調罷了。
這也便是到如今他依舊未能向儒家出手的重要理由。
不過贏子云先前所道盡在點上之語卻讓嬴政內(nèi)心動搖,較之前他的態(tài)度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松動,不僅感到好奇,并且還有些許期待地想去聆聽接下來贏子云到底想要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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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主角繼續(xù)說道:“父皇心里明知道這世道并無長生之說,人的自然老去和生命終止都是不可避免的命運,但卻始終固執(zhí)于此不可理喻的妄想之中。”
“竟把街頭混混和所謂方士口中虛造的言語奉為至寶,并毫無分辨真假之心。” “難道這還不是很傻的事嗎!”主角這番話一出口,立刻又讓旁聽者震驚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