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外坡地上，黑壓壓的羊群如同涌動的潮水，咩咩的叫聲此起彼伏，蓋過了傷員的低吟。
一百頭黃牛夾雜其中，低沉地哞叫著，甩動著尾巴，顯得格外壯碩。
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牲畜膻臊與青草混合的氣息，沖淡了些許血腥與焦糊。
四萬單位的食物儲備，像一塊巨石，暫時壓住了劉程心頭的焦慮。
【系統提示：食物儲備：充足（40000/5000）。】
但另一項資源的枯竭，卻讓這短暫的富足蒙上陰影。
【系統提示：當前黃金：370。】
三百七十黃金。
連重新補充兩個陣亡的系統劍士都不夠，更別提訓練那上千名嗷嗷待哺的晉人青壯。
田朔指揮著人手，小心翼翼地將羊群和牛群分開圈養，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主公，這么多牛羊！省著點吃，夠我們支撐很久了！”
他頓了頓，眉頭卻又蹙起。
“只是……母羊占了七成，還有不少小羊羔。若是都宰了……”
劉程明白他的意思。
殺雞取卵，不可持續。
“留下七成母羊和所有小羊，公羊和老牛優先宰殺。告訴伙房，今晚加餐，讓所有人都吃頓飽的，尤其是傷員。”
“諾！”
田朔應下，又有些遲疑。
“主公，還有一事……營中婦孺老弱，數量遠超青壯，粗略估計，男女比例已近一比四。許多女子失去了丈夫，孩童失去了父親……”
人口失衡。
這不僅是士氣問題，更是長遠的生存危機。
更嚴峻的是系統的限制。
【系統提示：當前領地人口：1648/500（嚴重超載）。警告：人口超限將導致資源消耗加劇，疾病風險提升，管理效率下降。】
系統只承認五百人的“正式編制”。
多出來的一千多人，雖然也消耗系統食物，卻無法享受系統提供的基礎保障和訓練加成，更像是掛靠的“黑戶”。
而營地之外，根據斥候零星帶回的消息，常山郡乃至整個冀州北部，因戰亂和饑荒而流離失所的晉人，恐怕不下三萬！
杯水車薪。
劉程看著系統地圖上，代表營地的那個小點周圍，密密麻麻象征著流民群體的灰色標記，只覺得一陣無力。
他能救多少？又能庇護多久？
就在這時，負責警戒的系統斥候再次傳來警報，這一次，伴隨著急促的示警紅光。
【系統提示：偵測到大規模武裝集團移動！距離十五里，正向不其城方向集結！】
【目標構成分析：羯族騎兵約1000，氐、羌、雜胡仆從軍約1500，裹挾流民、奴隸數量不明。初步判定為羯趙大將張豹主力一部及響應其號召的周邊胡人部落聯軍。】
【目標動向：集結中，尚未形成統一指揮，陣型混亂，似有內部分歧跡象。】
【警告：地圖信號受未知干擾，信息失真率+40%。部分區域出現數據噪點。】
地圖上，代表敵軍的紅點閃爍不定，邊緣模糊，仿佛籠罩在一片濃霧之中。
羯族聯軍！
數量至少兩千五百！
這股力量，足以碾碎現階段的劉程。
呂泰和剛剛清點完牛羊的田朔匆匆趕來，臉色都有些發白。
“主公，是羯人主力！”
呂泰的聲音帶著顫抖，但眼中卻有一絲異樣的光芒。
“斥候回報，他們在沿途燒殺搶掠，不少村寨被屠滅，許多……許多漢家女子被擄走！”
他的拳頭攥得死死的，指節發白。
昨夜的血戰和同胞的慘死，似乎點燃了他內心深處某種沉寂已久的東西。
那是對同族的認同，是對異族暴行的切齒痛恨。
田朔則顯得更為冷靜，或者說，是恐懼壓倒了憤怒。
“主公，敵眾我寡，不可力敵！我軍剛歷大戰，士氣低落，黃金匱乏，糧草雖暫足，卻也經不起消耗。依屬下之見，當務之急是加固營防，深溝高壘，暫避其鋒。”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劉程的臉色。
“或者……向許家求援？他們畢竟人多勢眾，同為常山地界……”
“求援？”
劉程冷笑一聲。
“你覺得許冥那只老狐貍，會為了我們這些‘無名之輩’，去硬撼羯人大軍？”
他搖了搖頭。
“許家只會‘兩不相幫’，坐山觀虎斗，等著撿便宜。”
劉程的目光再次投向系統地圖。
地圖上的噪點和失真，讓他無法準確判斷敵軍的真實部署和意圖。
系統過載了嗎？還是這片區域本身就存在某種干擾？
他看向營地里那些茫然無措的晉人，看著那些失去親人、眼神空洞的婦孺。
守？能守多久？
一旦被羯人發現，以對方兩千五百人的規模，就算有系統士兵，這殘破的營地也支撐不了幾天。
必須走！
但往哪里走？帶著這一千多老弱婦孺，根本跑不過羯人的騎兵。
他的目光掃過系統界面，停留在一個不起眼的功能上——【領地空間轉移】。
這個功能他之前只粗略看過，可以將指定單位瞬間轉移到系統地圖已探索的安全區域。
但有限制。
【單次最大轉移量：500單位（人口/物資）。每日轉移次數上限：1。冷卻時間：24小時。】
【目標區域需滿足：無敵對單位，地形隱蔽，環境穩定。】
【警告：轉移過程可能受季風、磁場等環境因素影響，存在一定風險系數。】
每日只能轉移五百人。
而且需要找到一個絕對安全的“世外桃源”。
劉程的目光在地圖上快速搜索。
山嶺、密林、河谷……都不夠隱蔽，也不夠安全。
最終，他的視線落在了地圖邊緣，一片被濃密“海島迷霧”覆蓋的區域。
那是系統地圖自帶的視覺欺騙效果，現實中可能只是一片不起眼的小島或者被群山環繞的隱秘谷地。
但對系統來說，那里是“未探索”的安全區。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中成型。
“田朔。”
“屬下在。”
“立刻組織人手，挑選出一千名婦孺老弱，以及部分傷員。告訴他們，要帶他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暫時躲避戰火。”
田朔愣住了。
“主公，這……”
“執行命令。”
劉程的語氣不容置疑。
“呂泰。”
“末將在！”
“你帶領剩下的五百晉人青壯，配合徐正，加緊訓練。重點是隊列和基礎劈砍。另外，將所有繳獲的匈奴皮甲、兵器都發下去，優先裝備給你的人。”
“諾！”
呂泰雖然不解，但還是立刻領命。
“主公，我們……不走嗎？”
田朔忍不住問道。
“走，但不是現在。”
劉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我要給羯人，也給許家，唱一出空城計。”
他要在今夜，利用系統的【領地空間轉移】功能，將那一千名非戰斗人員，秘密轉移到那個被“海島迷霧”籠罩的未知區域。
這樣一來，營地里只剩下三百系統士兵和五百正在訓練的晉人士兵。
八百人的精銳力量。
對外，則宣稱主力已覓地轉移，只留少量殿后。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既能暫時安置老弱，減輕負擔，又能制造假象，迷惑敵人。
當然，風險極大。
那片“海島迷霧”區域是否真的安全？轉移過程會不會出現意外？系統地圖的失真會不會導致定位錯誤？
更重要的是，黃金！
啟動【領地空間轉移】，需要消耗黃金！
【系統提示：啟動“領地空間轉移”至指定坐標（海島迷霧），預計消耗黃金：300。】
三百黃金！
僅剩的370黃金，一次轉移就幾乎耗盡！
劉程的手指微微顫抖。
這不僅是戰略抉擇，更是一場豪賭。
賭贏了，海闊天空。
賭輸了，萬劫不復。
他看向那些系統士兵，他們依舊面無表情，眼神空洞。
但在劉程的視野里，他仿佛能看到他們瞳孔深處，那急速流動的數據流，冰冷而精確。
他們是絕對服從的武器，是他手中最可靠的底牌。
“傳令下去，今夜子時，執行轉移計劃。”
劉程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泄露消息。營地一切如常，加緊訓練，做出積極備戰的姿態。”
“諾！”
田朔和呂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決絕。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傍晚時分，許家的管事又帶著幾車糧食和布匹來了，名義上是慰問，實則是刺探虛實。
劉程沒有見他，只讓田朔出面應付。
田朔按照劉程的吩咐，滴水不漏，只說正在積極備戰，感謝許家好意，對于羯人大軍的動向則含糊其辭。
許家管事沒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看著營地內熱火朝天的訓練景象，尤其是那些新裝備了匈奴皮甲的晉人士兵，眼神閃爍了幾下，便告辭離去。
夜色漸濃。
營地里燃起了篝火，新宰殺的牛羊肉香彌漫開來。
晉人們圍著篝火，大口吃著久違的肉食，臉上暫時忘卻了恐懼，露出了些許笑容。
只有劉程、田朔、呂泰等少數幾人知道，這短暫的安寧之后，將是何等叵測的命運。
子時將至。
被挑選出來的一千名婦孺老弱和傷員，在系統士兵的引導下，悄無聲息地向營地中心一塊空地集結。
他們臉上帶著茫然和不安，緊緊抱著自己的孩子，或者攙扶著年邁的父母。
沒有人知道要去哪里，但劉程之前的命令和營地里肅殺的氣氛，讓他們不敢喧嘩。
劉程站在高處，看著下方黑壓壓的人群。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系統界面，鎖定了那個被迷霧籠罩的坐標。
【確認執行“領地空間轉移”？是/否】
他的手指懸停在“是”的按鈕上。
就在這時，一名負責外圍警戒的系統斥候，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后。
【系統提示：緊急警報！偵測到小股不明騎兵高速接近！距離一里！目標直指營地！】
【數量：約二十騎。裝備精良，行跡詭秘，疑似……匈奴精銳斥候！】
匈奴人？！
他們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難道是沖著……拓跋秀來的？
還是說，昨夜的戰斗，已經驚動了右賢王？
劉程的心猛地一沉。
轉移計劃，還能順利進行嗎？
那即將按下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遠方的黑暗中，隱約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