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秋日,長安。
太極宮,兩儀殿內。
唐太宗李世民,正與他的左膀右臂。
素有“房謀”之稱的房玄齡和“杜斷”之稱的杜如晦,以及幾位兵部要員低聲商議著北邊突厥的最新動向。
“依卿之見,頡利此次遣使,意欲何為?”
李世民輕敲著御案上的輿圖,目光掃向房玄齡。
“陛下”
房玄齡躬身應道
“頡利新敗,內部不穩,此次遣使名為修好,實則緩兵之計,意在爭取時間,重整旗鼓”
“臣以為…”
“報!”
房玄齡話未完,話語便被殿外驟然響起的一陣喧嘩打斷。
這聲音帶著明顯的驚慌和混亂,甚至隱隱傳來了甲胄碰撞和急促的腳步聲。
“何事喧嘩?”
李世民眉頭微皺,看向殿門。
侍立一旁的內侍連忙躬身要去查看。
幾乎是同時,一名身披擦得锃亮的明光鎧,頭戴兜鍪,腰佩橫刀的禁軍郎將,踉蹌著沖入了殿內。
他顯然是一路疾奔而來,原本肅整的儀容此刻顯得有些狼狽。
顧不得喘勻氣息,搶步上前幾步。
在距離御案十余步處,“撲通”一聲單膝跪地,抱拳行禮。
“啟稟陛下!十萬火急!宮城……宮城上空……出現……出現天異!”
“天異?”
李世民眼神驟然一凜。
原本因喧嘩而生的不快瞬間被一種警覺所取代。
能讓戍衛宮城的禁軍郎將如此失態,絕非小事
房玄齡和杜如晦也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
李世民沒有多問,當即起身要探個究竟,走出兩儀殿,來到殿前的寬闊露臺上。
房玄齡、杜如晦及幾位大臣緊隨其后。
抬頭望去,饒是李世民不由得立在當場。
只見長安城的天空中。
一塊巨大無比的光幕赫然懸掛,無聲無息,卻占據了大半視野。
光幕邊緣清晰得如同刀削,內部光影流動,散發出一種非金非玉的奇異光澤。
“這是?”
杜如晦喃喃低語,他一向以果決著稱,此刻臉上也滿是難以置信。
“從未…從未見過。”
房玄齡站在他旁邊扶了扶頭上的幞頭,眼神凝重。
“克明(杜如晦的字),你看那光幕邊緣,清晰異常,不似云霧,亦非蜃景……倒像是……像是憑空懸掛的一面巨畫?”
“畫?”
杜如晦皺眉,
“何人能作此畫?又懸于九天之上?”
他搖了搖頭,
“玄齡兄,依我看,此事非同小可,絕非凡俗手段”
李世民沒有說話,只是瞇起眼睛,仔細觀察著那塊光幕。
他身經百戰,什么樣的陣仗沒見過?
經歷過尸山血海,見識過奇人異事。
甚至在玄武門親手染血奪嫡,心志早已堅如磐石。
但眼前之景,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范疇。
甚至比當年虎牢關前千軍萬馬的廝殺更讓他心驚。
很快,光幕內部的影像開始變得清晰穩定。
毫無征兆地響起了一陣尖銳、密集、令人牙酸的聲響!
那聲音如同無數細小的金屬碎片在高速撞擊,連成一片,刺耳異常。
瞬間蓋過了露臺上的風聲和所有人的低語。
聲音響起的同時,遠處另一群同樣裝束的人應聲倒地,血花四濺,倒下的速度快得讓人心頭發寒!
一名年輕的武將忍不住驚呼
“這…這是何等利器?!竟能連發?!威力如此之巨!”
李世民的心猛地一沉。
他幾乎是立刻就辨認出,那絕非尋常弓弩所能達到的射速和殺傷效果。
他麾下的大唐精銳。
無論是玄甲軍的沖擊,還是步兵的強弓硬弩。
在這種連綿不絕的“火彈”面前,只怕頃刻間就會崩潰!
“此物射速之快,遠勝弓弩百倍…且似乎無需臂力開弦”
房玄齡面色凝重地分析道,“若兩軍對壘,持此器者,可輕易屠戮我萬軍!”
“不只是那短兵…”
杜如晦指向光幕另一處。
只見地面猛地炸開巨大的火球和煙柱,泥土碎石橫飛,壕溝內的士兵被震得東倒西歪,斷肢殘骸四處可見。
“還有那憑空而降的雷火!威力竟至于斯!遠勝我朝霹靂車!”
李世民的臉色愈發陰沉。
他一生征戰,最重軍務。
天幕上展現的這種戰爭方式,完全打敗了他對戰爭的理解。
高效、冷酷、大規模殺傷,個人的勇武在這種力量面前顯得如此渺小。
“莫非是天神震怒”
“住口!”
李世民低喝一聲,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天塌下來,有朕頂著!”
“縱是天神,朕亦不懼!此物究竟為何,尚不可知,休得妄言惑眾!”
震下場后,李世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內心,大腦飛速運轉。
這東西,是敵是友?
是遠方異域之能工巧匠所造,還是…真的來自天上?
“陛下圣明!臨危不亂,誠乃社稷之福!”
一個洪亮而耿直的聲音響起,眾人看去,正是剛剛聞訊趕來的諫議大夫魏征。
“臣魏征,參見陛下”
“玄成來了”
李世民看到魏征,眼神中那份緊繃稍稍緩和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放松,
“你來得正好。這天降異象,你也看到了”
“眾卿議論紛紛,或以為兇,或以為神,玄成你博古通今,直言敢諫,依你之見,此事當作何解?”
魏征臉色嚴肅,對著李世民一揖到底。
“回陛下,天垂異象,非同小可,古來有之。然,究其根本,多為上天對人君”
“哦?”
李世民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臣以為”
魏征毫不避諱地迎著皇帝的目光,
“無論此光幕是祥瑞或是災異,是人為造物或是神明顯圣,其出現于我大唐貞觀盛世,便只有一種解讀——警示。”
“警示何事?”李世民追問。
“警示陛下”
魏征直言不諱,借題發揮。
“陛下以文治武功,蕩平隋末群雄,北逐突厥,威加四海,功蓋古今,此乃不世之偉業,臣與天下萬民,無不感佩。”
夸贊之后,李世民揚起嘴角。
魏征卻話鋒一轉。
“然,陛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近年來,大興土木,營建宮室苑囿,雖彰顯國威,卻也頗耗民力”
“北伐西征,雖拓土開疆,然兵戈一起,百姓亦難免流離之苦”
“偶有上疏言及此者,陛下或有不耐”
“玄成”
聽見又是這些陳年舊事后,李世民的眉頭再次蹙起
“今日議的是天象,莫要扯遠了”
“陛下,臣并未扯遠!”
魏征毫不退縮,反而上前一步,聲音更加懇切,
“正因天降此異象,才更需反求諸己!”
“光幕所示,殺伐酷烈,遠勝凡俗,此固然可畏!”
“然,臣以為,真正可畏者,非此殺伐利器,乃是民心之向背!”
這番話直接讓殿前氣氛為之一肅。
魏征的膽氣,大伙也不是一天兩天才剛知道的。
房玄齡和杜如晦雖內心都微微贊同,但表面卻無動作。
李世民沉默片刻,他知道魏征的話雖然有理。
但忠言逆耳。
“玄成所言,字字珠璣”
“朕,記下了。”
李世民再次望向天幕轉過身,看向身后的臣子們。
“傳旨!”
“命鴻臚寺,詳查四方館驛,詢問各番邦使節、商人,看其國中是否有類似傳聞或器物。”
“命太史局,嚴密監測天象,并會同國子監博士,遍查古今典籍,尋找相關記載。”
“另”
李世民加重了語氣
“將作監所營建之宮室,非急需者,暫緩!各地官府,減免部分徭役賦稅,安撫民心”
“只要君臣上下一心,文武同舟共濟,百姓安居樂業,縱使將來真有光幕中那般強敵,縱使真有天災降臨,我煌煌大唐,又有何懼之有!”
帝王之音,鏗鏘有力,
露臺之上,所有臣子心中仿徨散去,齊齊躬身,山呼:
“陛下圣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政和五年,深秋,汴京。
延福宮內,焚香裊裊,暖意融融。
宋徽宗趙佶以瘦金體書法和精妙花鳥畫聞名天下的藝術皇帝。
正興致勃勃地欣賞著畫院待詔新近呈上的一幅《瑞鶴圖》。
畫中仙鶴栩栩如生,祥云繚繞,正合了他這位信奉道教、追求祥瑞的“道君皇帝”的心意。
“妙哉,妙哉!”
趙佶撫掌贊嘆,眉宇間是掩不住的得意。
“筆法精湛,意境祥和,真乃神品”
侍立一旁的太師蔡京適時地奉上贊美,他穿著紫色的朝服,面容保養得宜。
就在君臣陶醉于藝術與祥和之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呼與騷動。
趙佶微微蹙眉,有些不悅。
尋常時候,宮內絕不容許這般失儀。
他走出殿內打算親自去看看,究竟是誰,敢驚擾他的清靜
太師蔡京連忙收斂心神,躬身緊隨在趙佶身后數步之遙。
出了宮門后,甫一抬頭。
只見原本碧藍如洗的秋日。
此刻竟被一塊巨大無比、散發著奇異光芒的“幕布”所占據!
那光幕邊緣清晰,籠罩了小半個天空,其上光影流轉,變幻不定。
“這……”
饒是趙佶見慣了各種事物,也被眼前這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來。
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玉如意。
“天邊泛白”
蔡京的聲音也透著驚疑不定
“莫非…是仙神之威?”
不等他們細思,天幕上的景象開始清晰。
“那些人穿的是什么?怎生如此簡陋?”
趙佶喃喃自語,以他的審美,那些服裝簡直不堪入目。
緊接著,刺耳的、從未聽過的聲音從天幕中傳來!
伴隨著這聲音,天幕中,血霧彌漫!
“啊!”
殿前的宮女太監們嚇得尖叫起來,不少人直接癱軟在地。
趙佶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他擅畫,對線條、色彩、形態極為敏感。
但天幕上展現出的這種高效、冷酷、完全不講究任何“美感”的殺戮方式。
讓他從心底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意。
蔡京目光死死鎖定著天幕,額頭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迅速盤算著,這異象意味著什么?
是福是禍?
對他的權位有何影響?
“太師,你看清那噴火的鐵器了嗎?”
趙佶強作鎮定地問道,聲音卻有些發飄,
“為何…為何能殺人于無形?”
“陛下…”
蔡京艱組織著語言,
“此物…非凡間所有。其速之快,其威之烈,匪夷所思。臣…臣也從未見過。”
“還有那爆炸…”
趙佶的目光轉向天幕上不斷騰起的巨大煙柱和火光
“威力竟至于斯!開山裂石亦不過如此吧?”
“陛下圣明。”
蔡京躬身道。
“此等威力,確非凡人能及,可是天神角力”
他小心翼翼地措辭,試圖引導徽宗的想法。
“天神…”
趙佶咀嚼著這兩個字,臉色愈發凝重。
作為道君皇帝,他對神仙深信不疑。
不然現在景象該如何解釋?
但如此血腥,究竟是何?
是針對朕,還是針對這大宋江山?
此時,汴京城內早已亂作一團。
趙佶頓了頓,看向蔡京
“太師,你說此事當如何辦之?”
蔡京心中一動,躬身道:
“陛下,天垂異象,事關重大”
“依老臣愚見,當召集京中道錄院高功法師,設壇祈禳,上達天聽,探問天意,以示陛下敬天之誠”
蔡京巧妙地將事情引向了徽宗最關心的道教和名聲上。
“嗯,太師所言,甚合朕心”
“敬天,安民,探問天意…此策甚好”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心中的一塊大石落了地。
“準了!”
趙佶語氣恢復了幾分往日的雍容
“就依太師之策去辦。”
“傳旨道錄院,務必選派精通道法之士,科儀務必隆重,不可有絲毫懈怠!”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熱切的光芒,補充道:
“此事,定要辦得妥妥帖帖,風風光光!”
“務必要讓天上的神仙瞧見!瞧見朕趙佶的這一片虔誠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