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換同桌以來,林冉處處謹小慎微,生怕跟旁邊的人產生糾紛。秉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她覺得實現“老死不相往來”也不是不可能的。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你不說話,卻沒理由不讓別人說。比如最近,田野試探性地發起過幾次破冰對話,但均被林冉無情的緘默給拒絕了。
誰還沒點脾氣呢?俗話說:‘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語言和精神上不交流,那空間上也休得往來。為避免林冉越界,田野用馬克筆專門劃了一條“三八線。原本就戰戰兢兢的,自從有了這條線,林冉覺得自己跟驚弓之鳥似的。這幾天她每天都要被田野的胳膊肘阻擊好幾回。明明知道對方故意找茬兒,可礙于面子,又不好跟他理論。思來想去,只有以牙還牙。
復仇的欲望讓她不敢有絲毫懈怠,她的眼睛既要時刻警覺,還得裝作漫不經心。這一次,她終于可以抓住機會反擊了:田野的左肘剛劃過那道線,她便使出渾身力氣用右肘撞過去,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讓田野手中的筆,跟隨胳膊的滑動,在本子上留下了一道斜長而幽深而口子。
林冉覺事不妙,立即解釋道:“你忘了?這可是你制定的規則。我不過也是友善的給你提個醒兒。”。
田野像一尊雕像,愣怔不語。片刻后,才如夢初醒,將帶有劃痕的紙一頁一頁撕下來。那些艱澀的撕扯聲,一聲比一聲刺耳。待撕完后,一個本子只剩下寥寥幾張紙,他將這些紙揉成一團,狠狠丟進桌子里,接著,又埋頭翻找新本子。或許是書太多,又或是被壓在最下面了,桌子里面的書本被他撥弄得嘩嘩作響,身后的同學忍不住抱怨道:“就不能小點兒聲嘛。”
林冉大氣不敢出一下,好幾次試圖開口,然而又不知說些什么。她那無處安放的目光除了盯著書本,也不知該看向何處。可眼前的這些題,對她一點兒也不友好,傻傻看了半天,還是一道也不會。
“咱倆就算扯平了啊。你之前撞我那么多次,我今天也算跟你禮尚往來了。”靜默許久后,她終于鼓起勇氣開口道。
田野好像沒聽見一樣,依舊筆耕不輟。
“都說女生斤斤計較,我看有些人心眼兒比女生還小。”林冉接著自言自語道。
田野瞥了她一眼,停下手中的筆頓了半秒,湊近取笑道:“你是不是被憋瘋了?現在講起話來這么伶牙俐齒啦!”
林冉沒料到他這么快就復活了,驚訝之余竟有些語塞。“……那……那還不是怕再被某些小肚雞腸的人陷害了。”她立即反唇相譏道。
“告訴你啊,我今天還你的可比上次你撞我輕多了。”林冉斜睨了他一眼,理直氣壯地說。
“有嘛……”田野突然有些心虛,低頭轉了幾下手中的筆,接著道:“記得挺清楚呀!”
“自己心里沒點兒數嘛。”林冉撇撇嘴,趴在桌子上繼續亂寫亂畫起來。
剛開啟的對話,突然又陷入了沉默。“似乎該找個話題繼續下去。”田野瞄了一眼林冉,想起自己上次撞她的場景:他隨意用肘碰了她一下,誰知道她下巴竟然磕在了桌角上。那一刻,他完全傻了。除了一句‘對不起’,也不知道還能干什么。林冉呢,自那以后,半點交流的機會都不給他。“現在突然道歉是不是有些刻意?”田野思忖著,心神有些煩亂,他正正坐姿,抬頭正好撞上林冉的目光。
“看什么看,不會是想偷看我的答案了吧。”慌忙之下,他用手捂住自己的本子說。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再說了,我可沒看你,更沒看你作業。”林冉一臉不屑,低頭繼續寫寫畫畫。
田野盯了她一會,看她本子上還是沒寫一個字,湊上去,笑道:“呦,還有您不會做的題呢?”
林冉下意識用手遮擋了一下,小聲嘀咕道:“要你管!”
“別捂了,搞得能寫出來似的。”這回可算輪到他取笑她了。
“……”
林冉本就不會,現在被對方揭穿了,一時囧得不知道說什么,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打死也不會主動問他。
田野見她又不說話了,擔心剛修復好的關系再次破裂,于是提議道:“這樣吧,看在咱們同桌一場的份上,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給你講這道題。”
“這么簡單?”林冉不假思索地回道。
“怎么,同意還是不同意?”田野有點驚訝,本來以為又要碰一鼻子灰。
林冉心想:"不就一個問題嘛,胡亂說就行了。"內心雖喜,但還是裝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樣子,躊躇片刻后才說:“落后就要挨打呀,這話就是我現在的寫照。”
“那你....接受了?”田野反問。
“問不問,再不問取消交易。”林冉用胳膊支起臉,不耐地答道。
“你......那天哭......是因為什么?”田野小心翼翼地說。
林冉以為他會問出什么刁鉆的問題,沒想到憋了半天竟然是這個!“他肯定以為自己是因為沒考好才哭的,不然問這個干嘛。”林冉一陣竊喜,感覺正是反客為主的好機會,于是,笑著反問:“你不會真以為我是因為沒考及格哭了吧?”
“......”
田野聽她話里充滿了諷刺,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這個提議很愚蠢:不管他問什么,她肯定都會給出一番”完美”的解釋,就算胡編亂造又能怎樣呢?既然話都說出去了,只好順著她的話道:“你還沒回答呢!別編瞎話啊。”
“就算我編瞎話,你怎么會知道?”林冉笑嘻嘻地答道。話音剛落,趁田野不備,伸手將他左上角的作業本搶到了手中。她既已得勢,又擔心被對方反搶回去,拿著本子遲遲不敢放下去,一邊翻閱,一邊用胳膊護著,時刻提防著田野。
“搶都搶去了,放心看吧。”田野輕輕按下她的胳膊,挑眉慢悠悠地說。
“那......你問的那個問題還需要回答嗎?”林冉見他果然沒有要拿回去的意思,這才安心地將本子攤在自己眼前。
“隨你吧。反正你也不會說實話的,對吧?”田野盯著眼前的書說。
“有什么不能實話實說的。我哭還不是因為趕緊讓老師們放我回來。”接著,林冉把自己以淚洗面打動老王的故事給田野重復了一遍,講完問道:“怎么樣?有沒有被感動?”
田野開始以為自己的問題會戳到她的傷疤,誰想到,她講起來完全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最后,只好夸贊她腦子一流,就是沒用在正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