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母親節。兒子林曉陽的作文《我的媽媽是畫家》貼在了學校最顯眼的宣傳欄上,
成了全校的標桿。婆婆激動得老淚縱橫,抱著曉陽親了又親。“我孫子太有才了!
將來肯定是大藝術家!”可她下一句話,卻像冰水澆頭,讓我渾身發冷。“不像他那個媽,
一身油煙味,就知道和面、拉面,能有什么出息!”1我,蘇晴,
一個靠雙手把面團拉成萬縷銀絲的拉面師傅。從凌晨三點開始和面、揉面,到深夜打烊,
身上永遠是面粉和濃湯的味道。可兒子作文里的媽媽,是穿著白裙、拿著畫筆,
在畫架前揮灑色彩的藝術家。我剛擦完桌子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堵得慌。“曉陽,
你作文里寫的好像不是媽媽啊?”曉陽眼神閃躲,小臉漲得通紅.“怎么不是!”“爸爸說,
我有兩個媽媽!”……兩個媽媽?什么意思?我還沒來得及細問。“咔噠。”門開了,
是丈夫林浩回來了。西裝革履,頭發梳得一絲不茍。他換好鞋,掃了一眼異常安靜的客廳。
“今天怎么了?一個個都不說話?”我迎上去,強壓著心頭的疑云。“林浩,
曉陽說他有兩個媽媽,這是怎么回事?”林浩脫外套的動作頓住了。他隨即皺起眉,
臉上寫滿不耐煩,把價值不菲的公文包隨手丟在沙發上。“小孩子懂什么?
”“瞎編亂造的話你也信?你就是一天到晚在面館里累糊涂了!”他走過來,
習慣性地想拍我的肩,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敷衍。“難得休息,別胡思亂想了,
趕緊去做飯,媽餓了。”他語速很快,像是急于結束這個話題。往常,我或許就忍了。
但今天,我格外敏感。他靠近時,一股極淡卻獨特的松節油混合著某種高級香氛的味道,
鉆入我的鼻腔。不是我常用的肥皂味,更不是我們家會有的味道。我開的是拉面館,
不是畫室。林浩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做高管,他們公司連香薰都不允許點。這味道,從何而來?
我看著他英俊卻有些陌生的臉,第一次覺得,我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廚房里,
油煙機轟鳴著。我熟練地切菜、下面、調湯。不到一個小時,
熱氣騰騰的三菜一湯就端上了桌。紅燒肉肥而不膩,醋溜白菜酸爽可口,骨湯濃白,
撒著翠綠的蔥花。我解下圍裙,準備給婆婆盛湯。她卻用筷子尖挑了挑碗里的面條,
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這面怎么回事?一點嚼勁都沒有!你想噎死我這個老太婆?
”我一愣。“媽,這是我早上剛和的面,特意多醒了一會兒,應該很筋道啊。”婆婆冷哼,
筷子“啪”地拍在桌上。“那就是你手藝退步了!還有這湯,油膩膩的,
你想讓我‘三高’再犯是不是?”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聲音平靜。“媽,今天過節,
我特意燉了您愛喝的濃湯……”“過什么節?你看看你做的這叫什么飯?一股子廉價油煙味!
”婆婆打斷我,嗓門陡然拔高,“我們林家是造了什么孽,
娶了你這么個上不了臺面的兒媳婦!”她越說越激動,指著我的鼻子。“我兒子青年才俊,
多少名媛搶著要!你呢?除了會拉面還會干什么?整天一身面粉味,帶出去都嫌丟人!
”“能進我們家門,是你祖上燒高香了!還敢頂嘴?”我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我望向林浩,期望他能像從前一樣,至少說句公道話。但他只是低頭看著手機,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2“媽,少說兩句,吃飯吧。”他輕飄飄地說了句,
然后抬眼看我,語氣帶著命令。“蘇晴,跟媽道個歉,再去重新煮碗清湯面。”重新煮?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來了。婆婆卻得意地笑了。“還是我兒子明事理!這種東西,
喂豬豬都不吃!”我咬著牙,把所有的委屈和憤怒硬生生吞回肚子里。轉身,
默默走回那個充滿油煙味的廚房。鍋里的水蒸氣,模糊了我的視線。前面手在切菜時,
不小心被刀劃破了,細小的血珠滲出來,此刻正好混進白色的面團里。有點疼,
但比不上此刻心里的萬分之一。我到底是怎么把日子過成這樣的?
我家祖傳三代都是做拉面的,小有名氣。雖然辛苦,但憑著手藝,
我們掙的每一分錢都干干凈凈,站得直,挺得正。嫁給林浩,不是高攀。當年他家境貧寒,
是我起早貪黑在面館忙活,一碗面一碗面的賣出去,才供他讀完了名牌大學。
他讀大學那幾年,學費、生活費,幾乎都是我面館的流水撐起來的。他畢業后進了大公司,
平步青云,年薪越來越高。我依舊守著我的小面館,揉面、拉面、煮面、收錢。
他從未說過嫌棄。可現在,他成了別人口中的“青年才俊”,
大概是覺得我這個拉面師傅配不上他了吧。“糟糠之妻不下堂”,古人誠不我欺。
等我端著第二碗清湯面出來時,他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桌上杯盤狼藉。我放下碗,
想拉開椅子坐下。婆婆立刻投來嫌惡的眼神。“別坐這兒,你身上味兒大,
去廚房吃那碗‘豬食’去,別影響我們家浩浩的胃口。”林浩也皺著眉,揮了揮手,
像驅趕蒼蠅。“快去吧,一身油煙味,曉陽聞著也不舒服。”連曉陽,我的親生兒子,
也捂著鼻子,奶聲奶氣地附和。“媽媽快走開,你身上的味道好難聞!”3我的心,
像是被那滾燙的拉面湯狠狠潑了上去。火辣辣地疼,疼到麻木。廚房角落,我坐在矮凳上,
吃著那碗被他們嫌棄、已經有些坨了的面條。清湯寡水,沒什么味道。
眼淚控制不住地掉進碗里,和湯水混在一起。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要被這樣對待?
我默默吃完,洗好碗筷。準備去收拾客廳,卻在經過書房門口時,腳步猛地頓住。
書房門虛掩著,里面傳來林浩壓低了的、帶著笑意的聲音。是那種我很久沒聽過的,
溫柔繾綣的語調。“影影,別生氣了~,畫展的事我來安排,保證讓你風風光光。
”“我的小畫家,當然要配最好的畫廊。”“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早點休息,夢里見。
”我的血,瞬間涼透了。影影?小畫家?我透過門縫,看到林浩靠在書桌邊,
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寵溺。我渾身發冷,控制不住地推開了門。
林浩顯然沒料到我會出現,笑容瞬間僵住,面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轉為惱怒。“你干什么!
不知道敲門嗎?”“你在跟誰打電話?”我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他眼神閃爍,
迅速恢復了鎮定。“一個客戶,談合作。”我冷笑。“哪個客戶叫‘影影’?還談畫展?
”他眉頭擰得更緊,語氣強硬起來。“客戶的昵稱!人家是搞藝術的,叫‘影影’怎么了?
你能不能別這么小心眼,疑神疑鬼的!”他甚至還倒打一耙。“我看你就是面館生意不好,
閑出來的毛病!”呵,又是這樣。每次被我抓到疑點,他就用這種方式來掩飾,指責我多心。
但我這次沒有再追問。因為心里的那個洞,越來越大,越來越冷。有些答案,
已經不需要問了。從那天起,我開始留意林浩的動向。但他似乎警覺了,行為變得格外謹慎。
每天按時回家,身上再也聞不到那奇怪的松節油香氛味,手機也設置了更復雜的密碼。
甚至在我生日那天,破天荒地給我買了一條絲巾,雖然是過季打折款。他表現得無懈可擊,
仿佛那晚的電話只是我的幻覺。我甚至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真的太敏感,冤枉了他?
直到一周后,我接到了曉陽班主任張老師的電話。4那天下午,面館剛忙完一陣,
我正坐在后廚揉著發酸的胳膊。“曉陽媽媽,您好。”張老師的聲音很熱情。“上次家長會,
您談吐真是不凡,氣質特別好。正好學校下周末有個親子藝術節,想邀請您現場畫一幅畫,
給我們孩子們展示一下。”我握著手機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畫畫?
我這雙常年跟面粉、油湯打交道的手,只會拉面,哪里會畫畫?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艱澀地開口。“張老師,您是不是弄錯了?”張老師笑了。“怎么會錯呢?
家長會那天您就坐在第一排,穿著白色長裙,特別有藝術家氣質!我們都印象深刻呢!
您和林先生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我的心,“咚”地一聲,沉入了谷底。家長會?
我從來沒去過!林浩和婆婆嫌我“一身油煙味”、“上不了臺面”,
每次開家長會都勒令我在家待著,或者去面館忙活。他們那種鄙夷又嫌棄的眼神,
我至今記得清清楚楚!那么,張老師口中那個“氣質不凡”、“藝術家”的媽媽,到底是誰?
還堂而皇之地帶著那個女人,以“曉陽媽媽”的身份,去參加家長會?掛了電話,
我一下午都魂不守舍。晚上,林浩回來,我把親子藝術節的邀請函放到他面前。
他接過看了一眼,臉色微變,隨即不耐煩地丟開。“老師搞錯了,你別當真。你哪會畫畫?
去了不是丟人嗎?”他語氣篤定,一副為我著想的樣子。但我清晰地看到,
他手指在碰到邀請函的瞬間,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那是心虛的表現。更讓我心寒的是,
那天晚上,他居然主動提出要幫我按摩肩膀,語氣溫柔得不像話。“看你累的,
面館的事少操心,請個人幫你。”我盯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破綻。但他表演得天衣無縫,
甚至還提起,“那個叫影影的客戶,是個畫家,下次介紹你們認識,
說不定能給你面館畫個壁畫。”他越是這樣欲蓋彌彰,我心里的懷疑就越是瘋長。
趁他去洗澡的時候,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他的手機。用我的生日試了一下密碼。居然解開了。
我迅速點開相冊,手指飛快地滑動。然后,我的動作猛地停住了。一張合照。林浩,曉陽,
還有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笑靨如花的女人。背景,是曉陽學校的禮堂。照片里的女人,
長發微卷,氣質溫婉,手里拿著一疊畫紙,正低頭溫柔地看著曉陽。而曉陽,
一臉孺慕地依偎在她身邊。林浩站在她們母子身旁,笑容燦爛,摟著女人的肩膀。
他們看起來,才是一家三口。照片的角落,有一個日期戳。正是上次家長會的日子!
這個女人……我認得!她叫顧影林浩大學時的學妹,一直對他很崇拜,畢業后也進了藝術圈,
成了小有名氣的畫家。幾年前同學聚會,林浩帶我見過一次。當時她還熱情地叫我“晴姐”,
說佩服我白手起家把面館做得這么好。我當時還覺得她挺真誠……現在看來,多么諷刺!
他在防我。他早就和顧影勾搭在一起了!還讓她冒充我,去參加兒子的家長會!我的心,
像是被無數根針同時扎刺,密密麻麻地疼。我沒有聲張,默默把手機放回原處。
親子藝術節那天,我倒要親眼去看看,這對狗男女!5藝術節當天,陽光正好。林浩出門前,
特意給我打了個視頻電話,背景是他公司的會議室。“老婆,今天店里忙不忙?
我這邊臨時有個會,可能要晚點回來。你自己吃飯,別等我。”他語氣關切,
眼神卻不經意地掃過我身后的面館環境。呵,確認我是不是在店里呢?我把鏡頭對著灶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