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將軍要納妾。我同意。慕將軍養(yǎng)了外室。我親自送去一張易孕的藥方：“好妹妹，
等你有了身孕，我才能名正言順接你進府安胎。”慕清揚朝我發(fā)瘋：“姜易，
你的底線到底在哪兒？！”我想了想，開始背誦《女則》第一卷第一章。“夠了！
本將軍花容月貌，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回答我！！look in my eyes！
”我終是忍不住凝眉：“你在狗叫什么？”慕清揚不怒反笑，喜上眉梢：“原來夫人喜歡狗？
”1新婚夜。少年將軍拉著我的手，同我講自由、平等、博愛。他說，
若我不喜這樁父母之命的婚姻，決不會勉強我上床，也不會和我有肌膚之親。
我晃了下手腕上慕家的祖?zhèn)饔耔C，“夫君以為，你正在捏著的是被角？”慕清揚低頭，松手，
從我身旁彈起。我靜靜看他耳尖覆著的薄粉漸紅。“我只問一句，與我一起，你可愿意？
”少年聲音透著倔強。“不愿。”我輕嘆口氣。“知道了，你歇下吧。
”慕清揚逃也似的走了。誒？我扶著頭上的鳳冠，急急追了出去，“夫君這樣走了，
明日我如何同母親交代？”“你就說我不行！”少年丟下句話，轉身就跑。“我是不愿意。
可不愿意又如何，女子三從四德，既嫁從夫，又怎敢違逆夫君之意……”我站在門口喃喃，
可惜慕清揚走得太快，沒有聽我說完。天還未亮。慕家獨子慕清揚那方面不行的話，
就已傳遍了慕府。沒等我去請安，婆母先登了門：“姜易，你是個好孩子，
清揚他行事乖張……”我搖搖頭，“母親，慕將軍他很好，待我也很好。
”魏氏眼含熱淚：“終于有人能受得了清揚這副荒唐樣子……我就把他交給你了！
”“只不過……”我話鋒一轉，“夫君他想要納妾。”昨夜同我說什么“博愛”，
不就是想一起愛著好幾個么！“啊？這……那……”我瞧出婆母的難以啟齒，
大度道：“母親放心，一切我來安排。”魏氏如釋重負般笑了笑，
命人將一大堆補品抬進屋里。除了阿膠、燕窩，還有鹿茸、人參、淫羊藿、海馬……那些，
可是專補男子腎陽的。也好，昨夜之事，無需我再費唇舌。我是慕老爺子親點的兒媳婦。
入府即接掌家對牌，成為當家主母。慕府上下的起居開支、下人獎懲，還有田產(chǎn)鋪面，
與京中貴人們的禮尚往來……都需要我來打理。至于侍奉夫君——這是最不要緊的事。
交給他人來辦即可。2“滾啊！帶著你們的臟東西，滾出去！
”慕清揚的叫嚷幾乎要掀翻房梁。房門砰地一下打開。少年如同驚弓之鳥，
身裹繡著并蒂雙蓮的錦被，怒目望向端坐在院中，嗑著瓜子的我。“姜易！
你這是把我當什么？”“精蟲上腦的種馬？逮著機會就發(fā)情的低級生物？
還是青樓里接客的男倌？？”“夫君怎會是男倌？綠荷、紅綃是我派來服侍你的，
并不會給你銀子。”待我解釋完，慕清揚的臉色由紅轉綠，更加難看了。這不能怪我，
他一連串說的那些，我只聽得懂最后一個。“姜易，你羞辱我！”慕清揚丟來一個包袱。
我連忙上前兩步，穩(wěn)穩(wěn)接住。“你！你！”他氣得跳腳。我長舒口氣，還好沒碎。
里頭的緬鈴和各種大小的玉勢，都是上好和田玉所制，我花了好些心思，
才尋得這樣快、這樣全。“你不是說自己不行嘛，
我想著弄些小玩意兒為你助興……”“我什么時候說過我不行？！你不知道嗎，
男子最忌諱說自己不行！”慕清揚脖頸處的青筋都暴了起來，“好啊姜易，府里這些謠言，
也是你說出去的吧？！”“夫君說笑了，
昨夜你在這院中親口說……”“我說的那是你自己舒服就行！！”慕清揚像個炸了毛的刺猬。
糟糕。聽岔了。我低頭壓下唇角，不料還是被他瞧出了笑意。“姜易！！你還笑我？！
你給我等著！！”3經(jīng)此一事，我終于明白，夫君他嘴上說人人平等，
其實并不能瞧上府里平頭整臉的丫鬟。納妾還要從京中有些家底的妙齡女子中挑選。三日后。
慕府的玉蘭開得正盛。滿園花香混合著脂粉香氣，最易讓人意亂情迷。
我提高聲音：“誰能讓慕將軍為她披上披風，慕家會奉上一整套嵌著寶石珠子的點翠頭面，
價值千金！”“哇——少夫人好大方！”我沖著園子里七八個世家姑娘微微點頭，
便退到暗處。因著還摸不準慕清揚的喜好，我只能多多益善，并提前操演一番，
希望夫君滿意。剛入園子的慕清揚，被一位手舉團扇半遮面的女子攔住，“公子，我迷了路，
可否勞煩公子……”女子行動間，腰間玉佩發(fā)出清脆微響。可見其腰肢何其纖細。“去去去！
叮叮咣咣的，身上掛鈴鐺了？好狗不擋道！”慕清揚不耐煩地揮揮手。灌木叢后。
我咬著筆桿，默默記下：“慕清揚，腰細的，不喜。”“聽聞慕大人善書畫，
不知可否指點小女一二？”又一女子擎著畫軸，笑意盈盈出現(xiàn)在他面前。“你哪兒來的下人？
不知道我是武將嗎？要不要給你畫個三頭六臂八只腳的蚩尤，掛在床頭辟邪？”慕清揚說完，
那女子眼圈兒便紅了，棄了畫軸嗚咽逃走。我竟不知，夫君的小嘴像淬了毒一般，
只在紙上再添一筆，“文雅的，不喜。”沒關系，沒關系。我安慰自己，
一般重頭戲都在后面。“慕將軍！京城最好吃的糕點，人家特意排了一個時辰才買到，
將軍可愿賞臉一嘗？”穿著鵝黃襦裙的姑娘眨著眼睛，圓圓的小臉，天真無邪。
既然循規(guī)蹈矩的不喜歡，或許活潑可愛的方能入眼？我瞧慕清揚盯著那姑娘入神，
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你偷吃了吧？嘴角還有點心渣呢！邋遢死了，胖得跟球兒似的，滾！
”“莫名其妙！今日園子里怎么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姜易！姜易你人呢！
”慕清揚大踏步朝前走去，披風的下擺獵獵作響。一連略過了好幾個在花樹下擺造型的姑娘。
這是清純甜美那類的。我急得差點起身。“慕府……納妾處？
”慕清揚終于看到了我立在石桌上的牌子。“姜！易！”夫君咬牙切齒的樣子，
和那日炸毛時如出一轍。又生氣了？納妾得慢慢挑啊，心急吃不了熱姑娘。“姜易！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出來！”“我保證絕對不會不打你！”慕清揚氣沖沖往前走著。
忽聽得哎呦一聲。原來是有女子斜倚在石頭上，裸露的腳腕探出小徑，絆了慕清揚一個趔趄。
我埋頭憋笑。面前突然一黑。4“可被我逮到了，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少年力氣大得驚人，一下子將我拽了起來，不由分說拖進了屋。“杏兒，
披風還在將軍身上，頭面送不出去了，替我好生送送姑娘們。”我扒著門說完這句，
直接被慕清揚信手一甩，整個人重重地撞到柜子上。“姜……夫人，你要不要緊，
我、我是氣急了所以才……”慕清揚緊張得倒抽了口氣，略顯無措地走進我。
我揉著手腕站定，“無妨，只是沒能選出，讓夫君中意的姑娘。”“姜易，你知不知道，
愛人是不能與人分享的？？”慕清揚額角直跳。原來他這樣想？可哪個女子，
不都要與眾姐妹伺候著同一個男人？明明是男子對女子的貪欲無窮，怎被他說的，
好像我不守貞潔似的。“如今知道了，夫君早些安置吧。”這次是我，轉身走了出去。
“夫人說今早風涼，親自為我加了件披風，我還以為……”慕清揚似乎還絮絮叨叨說著什么，
但我已走遠。入夜。我在廚房門口看到了東張西望的慕將軍。
他還穿著我給他披上的、不太合身的玄色披風。平添了幾分鬼祟。害我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慕清揚是出了名的跳脫性子，慕老爺子說，他自從下水救了一個姑娘，高熱昏迷三日，
再次醒來，腦子就像燒糊涂了一般。說些瘋言瘋語，行為也與常人格格不入。我倒是覺得，
他是個好人。一個肯豁出性命去救溺水女子的人，能壞到哪里去？即便判若兩人，
也只是怪了些。“夫、夫人……”慕清揚似乎沒想到能碰見我，“我知你給府里立了規(guī)矩，
不許人吃宵夜。我只是、只是路過……”他扭頭就走，結果咣當一下，
同緊跟在身后的小廝撞了個滿懷。“有小餛飩，吃不吃？”我邊往廚房走邊道。“啊？吃！
”慕清揚揉著腦袋跟了進來。只消一刻鐘，一碗熱氣騰騰的小餛飩便端到了他面前。
“白日里的女子，你真沒有看上的？”我不死心般發(fā)問。“姜易！你有完沒完了！
”“你就這么急著把我拱手送人？”“我就值一套頭面？”“呵呵，或許要再加上一碗餛飩？
”沒想到我隨口一問，又點燃了慕清揚這個炮仗捻子。他呼啦一下打翻了碗筷，徑直離開。
我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若是真生氣，必得連餛飩也打翻。而此刻，
餛飩只是略過一陣風，估計涼得更快了呢。果不其然。下一瞬，慕清揚忽而折返。
“夫人特意為我煮的小餛飩，不吃白不吃！”我默然，看著他氣呼呼地吸溜小餛飩。
兩腮鼓鼓的，倒是可愛。喂食小獸，總會讓人有奇妙的成就感。
我見跟著他的小廝阿誠眼巴巴盯著桌上，便也給他盛了一碗，輕手輕腳出去了。“不許吃！
”廚房里，慕清揚霸道地奪了阿誠剛端起來的碗，“這是我夫人煮給我的！”“切，
將軍小氣。阿誠已吃過了，府里晚上吃的肉餡大餛飩，比將軍的大好幾倍哩！
”“少夫人莫不是就著剩下的皮和餡兒，做來糊弄你呢！”阿誠語氣悻悻。
我貼在窗外聽得真切。“你懂什么？！大餛飩不易熟，夫人是見我餓得緊，
小餛飩滾個開就能吃了！”“邊兒涼快去，以后不許編排少夫人！”阿誠哎呦了一聲，
似是被慕清揚踹了一腳。“對了，今日來府里的姑娘的名冊，你想辦法搞一份給我。
”慕清揚又道。“將軍，您真想納妾？”“不，我是覺得，姜易她別有用心。還有，
你把那個慕府納妾處的牌子找來，放灶里燒掉！！”……慕清揚真夠警覺。
這么快就對我起疑了。看來我要再對他好點。我是家中庶女，察言觀色是生存本能。
接下來的日子，我和慕清揚達成了單方面的喂養(yǎng)關系。我觀察他的心緒，
提供不同種類的吃食，他吃得開心，我覺得安心。吃飯時，慕清揚是順毛的，很乖，不咬人。
是適合家養(yǎng)的小獸。不過很快，他時常連家也不回。不知整日呆在何處了。我有些悵然。
遂養(yǎng)了只小狗，每日喂食，看著它狼吞虎咽咀嚼，倒也有趣。直到杏兒慌慌張張跑來，
說慕將軍在城西養(yǎng)了外室。5外室？我幡然醒悟，慕清揚他要的不是博愛、不是平等，
而是自由！比如自行選擇女子，豢養(yǎng)外室的自由！“主子，咱要不要告訴慕老爺子？
”“不可！”慕家家風雖嚴，但夫君的心意更為重要。我找了城中最有名的醫(yī)館，
高價求得一副易孕的藥方。帶著滿滿一馬車補品，去了那外室的宅子。宅院略顯偏僻，
但空曠清幽。開門的姑娘一身布衣。沒帶任何首飾，一張臉素樸青澀。我抬手。
自有人將馬車上的東西往院中搬。我拉住她的手，盡力一副熱情模樣：“敢問妹妹生辰？
可曾讀過書？”“少、少夫人！”女子瞪大眼睛，慌亂抽回手，撲通一聲跪下。
活脫脫一只受驚小兔。我見猶憐。“好妹妹，快起來，地上涼。這是我給你求來的易孕方子，
等你有了身孕，我才能名正言順接你進府安胎。”我攙著她起身，
“不過……你如何知曉我的身份？”“少夫人，您誤會奴婢了……”那女子只顧掙扎，
不愿讓我觸碰。“書房掛著您的小像，慕將軍同奴婢說過的……”這什么癖好？
慕清揚當真荒唐。再惹惱了外室，兩個家，豈不是都不能回了。我正要問個明白，
慕清揚風風火火進了院子。我承認。有那么一瞬，自己險些控制不住神情。
一面是樣貌還算清秀的夫君，一面是楚楚可憐的外室。我倒像個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格格不入。6“少夫人，您當真誤會奴婢了，
奴婢只是在將軍的實驗室灑掃整理……”女子怯怯開口。實驗室？我扯出一抹苦笑。
倒是新奇，說起來的確比“外室”好聽些。不愧是他慕清揚，花點子就是多。
慕清揚幾步上前，欲抓我手腕，卻在半空僵住，“夫人，小桃她是……”我先朝他行了一禮，
“我打擾了將軍的興致，是我的錯。”“但你打算金屋藏嬌到什么時候？”慕清揚歪過腦袋，
似有期許：“夫人可是生氣了？”“不曾。”我語氣淡淡，“易孕的方子我已備好，
老爺子的脾氣，你比我清楚。非得小桃妹妹有了身孕，我才好接她進府。”話音既落，
院中鴉雀無聲。搬運物件的下人們早悄無聲息退了出去。慕清揚面色漲紅。
我只當他有些不好意思。接著寬慰道：“你若實在心急，或可暫時委屈下小桃妹妹，
裝作是我的婢女，由我?guī)нM慕府。”“別說了！”慕清揚一拳打在旁邊的樹上。
樹皮簌簌落在我腳邊。我又是一禮，“夫君息怒。”慕清揚更怒了，
他啞著嗓子朝我發(fā)瘋：“姜易，你的底線到底在哪兒？！”我想了想，
開始背誦《女則》第一卷第一章：“古之賢女，首重德操，性行溫恭……”“夠了！
本將軍花容月貌，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回答我！！look in my eyes！
”我終是忍不住凝眉：“你在狗叫什么？”慕清揚不怒反笑，喜上眉梢：“原來夫人喜歡狗？
”那笑中透著一抹狡黠。我想說，花容月貌多來形容女子，夫君何故用在自己身上？
但想著他是武將，本就不精于此，我又何必火上澆油。思慮間，
我瞧著慕清揚那泛著水光的丹鳳眼，出了神。眼尾因氣憤而生的紅暈，
竟比那春日里著了雨的桃花還要生動。我突然有些口渴。許是在風里站得久了。“我回去了，
誰要同你說這些瘋言瘋語！”慕清揚拽住我的袖口：“夫人容稟。”7原來，
慕清揚這處宅院，真的是“實驗室”。主屋周圍是一圈壕溝，里面灌著稀泥漿。
屋里硫磺的味道很重。他說，他想研制一種可以加進銅管里使用的火藥。
每種材料的配比需要反復驗證，在府里做此事會有危險，故而選了一處僻靜宅院。
至于侍女小桃，是他故意找來，氣我的。誰知沒氣到我，倒把他自己點著了。我認真聽完。
心緒好了起來。“即便是臨時的居所，這里也太簡陋了些，回頭我叫人添置些東西。
”慕清揚的將軍封號，是世襲慕老爺子的，他自己從未上過戰(zhàn)場。京中多有人拿此揶揄他。
故而夫君想自己研究出些名堂，我支持他。“不必麻煩，反正都會炸完，東西多了還浪費了。
”“夫君要用東西，怎會有浪費一說。”我好像漸漸能知曉慕將軍心之所求了。
每日忙完府中諸事，便來此處“實驗室”陪著他。慕清揚為了讓我外出方便，
給了我一塊慕府的白玉腰牌。他說這腰牌，只有慕府的主子才有。
我時常摸著上面繁復的云紋出神。在嫁入慕府的第一夜，我從夢中驚醒。
夢中的白玉腰牌泛著細膩的光澤，云紋交織處，陰刻著一個“慕”字。說來，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8好巧不巧。這日有一妙齡女子登門，手中便拿著慕家的玉牌。
她說當年是慕清揚救了落水的自己一命。并答應對她負責到底，待她及笄后，上門求娶。
那白玉腰牌就是憑證。“慕將軍已經(jīng)成家，且暫無納妾之想。姑娘不如換個愿望吧。
”我端坐于上。“你且說，我這玉牌真不真？你們慕家認不認？”“姜易，
你又算是什么東西？不過是冒領了他人的福氣！”蘇望月氣勢洶洶，又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這人認得我？我仔細端詳了她一會兒。白玉腰牌我驗過了，不假，只不過光潔異常，
不像平日常佩在身上的。慕家下聘的時候，的確打著什么青梅竹馬情深義重的旗號，
為了是給聲名狼藉的慕家獨子找回些顏面。我沒有細究。也從未承認，慕清揚曾救過我。
只因，我水性極好。兒時為了躲爹爹的打，能藏在河里一兩個時辰，偶爾露出頭來換氣。
身旁的嬤嬤以為我怒了，沖上去就是一掌：“呸！好沒教養(yǎng)的丫頭片子！
敢這么同我們少夫人說話！”蘇望月捂著臉，“捧高踩低的玩意兒！你們休要得意！
待我嫁進慕府，定要挨個收拾你們！”眼瞧著她難纏，我一早便著人去請了魏氏。
魏氏遲遲沒露面，倒是慕清揚先來了。“這的確是我的玉牌。”他同我解釋，“慕家玉牌，
只有我的上面是金字，其他皆是描紅。”“清揚哥哥！你還記得我是不是？你當年說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