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明野抿了一口白開水，放下水杯。他的瞳孔映著手機上，那些焰火紛飛的場面，耳邊充斥著氣流迸碎的轟鳴。
仿佛身臨其境。
從直播間的畫質和音頻就看得出來，拍攝者采用的設備很好。
這種效果絕對是專門以違法拍攝這種場面來盈利的盜攝者才能拍出來的，與那種掏出手機就拍的路人有著天壤之別。
不過，盡管環京上空三位人物的動作和對話基本都盡收眼底，柯明野其實看得也不是那么入神。
因為比起鏡頭里的三人，他更在意的是在這么焦灼的場合，柯尤慶去哪了？會不會是被其他超人種罪犯半路截車了？
畢竟他仇敵那么多。
但轉念一想，柯明野又得出一個可能性——柯尤慶很有可能和警察一起去幫忙解救之前被鬼樹懸掛在環京大橋上的車輛了。
這一刻，盜攝者把攝影機磕在天臺的欄桿上，大幅度地調整了一下鏡頭，以方便拍攝到身影穿梭在高樓大廈與炫目霓虹之間的三人。
每一幀鏡頭都猶如霧里看花，浮光掠影。
轟鳴之中，鋼鐵大廈表面的一片片玻璃幕墻和Led熒光巨屏接連破碎，在魔法少女灰燼飛揚的裙裾之間，數以千萬的玻璃碎片從半空潑灑而下，猶如一場紛紛揚揚的暴雪，淋漓盡致地潑灑向了堵塞著車輛的市區街道。
隨著玻璃濺落而下，砰打在一節挨著一節的車身上，街道上再次響徹起了刺耳的汽車防盜警報。
柯明野的眼皮一抽。
他心說，怎么感覺你們再打下去，整個市中心都得翻修一遍啊？
有什么大招能不能早點掏出來，別擱那試探了。合著非得像《龍珠》一樣，從超級賽亞人一形態打到超級賽亞人五么？
特別家里的“宵禁時間”快到了，柏子妮，柏秋蕪你倆可別被老媽關門外了。
而正當柯明野看得正入神時，倏然間，一道嘶啞而陰郁的聲音近在咫尺地響起，語氣像是漫不經心的問候：
“你在做什么？”
柯明野微微一愣，隨后脫口而出：“什么玩意？”
很快，他便確認那聲音就好像是……從盜攝者的身側傳來的？
但盜攝者不是躲在附近一棟居民樓的天臺上偷偷拍攝么，那在他耳邊說話的這個人又會是誰？
“你是在犯罪……拍攝超人種戰斗的畫面是法律嚴令禁止的。”
那聲音如是說著。陰翳，嘶啞地回響在死寂的天臺上。
像是一頭巨大的鴉類在嘶鳴著，令人不寒而栗。
盜攝者扭頭一看，只見月色下，天臺一角正搖曳著一道深邃的影子，它的形狀就像一頭巨大的鴉類。
此時，鏡頭里也倒映出了天臺一角，裹藏在陰影之中的那道狹長身影。
他的臉上戴著弧線精細的詭譎面具，眼眶處露出的雙眼在黑暗里如炬火般明亮、幽邃，面具的人中處突出著一塊青色的鳥喙。如大袍一般的披風，遮掩著他的身體，仿佛要將他熔注入夜色之中。
幾秒前，懂行的觀眾早已認出了這道聲音的來頭。見到這畫面，一時間直播間的上半部分直接被一行行彈幕填滿。
——“是青鴉啊，我就說這個混賬東西會來吧？”
——“他可算來了，我把三萬塊全押在他身上，還以為我要破產了！”
——“我操！我操！青鴉來了！這還是第一次有違法直播間這么近距離拍到青鴉的臉！”
——“還愣著干什么，快錄屏啊！”
柯明野正用手撕著速食面包的包裝袋，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微微一愣。
“老爹可算到了啊。”
他一邊想著一邊撕著面包的包裝袋。
“你這也太慢了，你的兩個女兒都在上面和反派打了兩三輪了……”
此時此刻，身著戰服的異俠“青鴉”正靠在天臺一角，面具后那雙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凝視著那位盜攝者。
面中處尖銳的鳥喙仿佛奪人性命的刀刃，直指鏡頭。
盜攝者看清了他，一邊把攝像機的鏡頭對準他，一邊語無倫次地嘶喊著：“你不要過來！有很多人看著！”
鏡頭瘋狂顫動著，彰顯出了他的恐懼。
看到這人的反應和見了鬼似的，柯明野忍不住笑了，心說：大哥你真幽默，至于這反應么？你眼前這貨穿得是恐怖了點，黑不溜秋了點，可他好歹也是一位官方認證的超級英雄吧，有必要一驚一乍的么？
況且你還在直播，就算我老爹脾氣再暴躁，應該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
柯明野正這么想著，結果下一瞬，青鴉消失在原地。與此同時，攝影機的鏡頭突然黑了下來，像是蒙上了一層布。
剩下的只有一片寂靜。
死一樣的寂靜。
“……啊？”
“啊？”
柯明野接連發出兩道疑問的聲音，撕著包裝袋的手指一滯，表情也僵住了那么一秒。
“等一下，老爹不會真把他給噶了吧？”
此時整個直播畫面都黑著，只剩下一行行蒼白的彈幕在上方飛速劃過。
沉默了兩秒，他放下面包，退出了直播間，打開灰鴿子網的直播列表，結果發現還有一整頁有關“鬼樹”的直播。
于是松了一口氣：“還有得看就好。”
抬起手指，正要點進去，結果就在這短短一秒內，所有直播間的封面一頁接著一頁地黑了下來。
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那樣。
最后，留下的只有死一樣的漆黑和寧靜。
見情況不對，柯明野的臉色一變：“不會真沒得看了吧？”說著，他又翻了兩頁，發現后面那一頁的十個直播間也一個接著一個黑了下來。
像有人關了燈似的。
無一例外，這些盜攝者的直播間里最后一個鏡頭，都是一頭巨大的烏鴉從天而降，亦或者從陰影里沖出。
沉默了三秒鐘，柯明野攥著包裝紙開了一半的面包，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現在的心情非常復雜，就像網線被人拔了一樣。他本來還想看一下老爹和老姐老妹湊在一起會發生什么化學反應。
這下好了，大家都別看了。
這么想著，柯明野翻了一下“灰鴿子網”，隨便點了幾個直播間。如他所料，這幾個直播間的彈幕都在瘋狂地辱罵著“青鴉”。
他總算明白了，為什么異俠“青鴉”在互聯網上的口碑能差成這樣，有些事還真不是沒道理的。
“老爹，你到底在做什么啊，老爹？”
柯明野低垂著頭，輕聲抱怨著。
“一到現場屁事不干，先把大伙網線拔了是吧？你可太他媽的有素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