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手術刀在我指縫間打滑。“燈!”我咬著后槽牙喊,額頭的汗滴進護目鏡,模糊了視野。
手術燈的白光忽明忽暗,像隨時會斷氣的老人。病床上的男人胸口豁開個血洞,
輻射感染的組織泛著詭異的青紫色,我能看見肋骨間跳動的心臟——他才十七歲,
三天前在廢土邊緣撿金屬殘片時被流彈擊穿了胸腔。“清漪姐!”阿九的聲音從背后撞進來,
帶著股冷風。他踹開手術室的門,手里舉著塊銹跡斑斑的電池,“黑市撿的,可能撐半小時。
”我沒回頭,只騰出左手摸索著拔下舊電池。新電池卡進卡槽的瞬間,燈閃了兩閃,
終于穩定下來。血腥味突然濃了,我盯著那截斷裂的主動脈,
右手的鑷子在抖——從昨晚到現在,我已經做了六臺手術,手指早沒了知覺。“撐住。
”我對著病床上的男孩說,其實是說給自己聽。鑷子夾住血管斷端,
縫合線穿過時帶出一串血珠。最后一針打結的剎那,監護儀的滴答聲突然變得清晰。
男孩的手指動了動,我這才發現自己后背全濕了,手術服黏在皮膚上,像塊冰。“活了?
”阿九湊過來,臉上的灰被汗沖出兩道白印。他總說自己是流浪拾荒者,
可我知道他每晚都蹲在醫療站屋頂放哨——他右耳缺了塊,是三年前為我擋刀留下的。
我摘下手套,指節咔咔響:“再觀察兩小時,發燒就用冰袋敷。”轉身要走,
卻被他拽住袖子。“清漪姐,”他聲音突然低了,“這兩天我在西邊廢墟看到武裝隊了。
黑皮夾克,左臂紋蝎子——他們昨天翻了老陳頭的藥攤,今天又在打聽咱們的存藥。
”我頓住。地下醫院的稀有藥品是命根子,治輻射病的抗毒血清、止血的納米膠,
全藏在地下室的鉛盒里。“收拾東西,今晚就走。”阿九急了,“他們要的是血清,
你留下就是靶子!”我扯回袖子:“十二床的老周肺纖維化,十三床的小糖豆才五歲,
你讓我把他們丟在廢土上喂沙蟲?”他梗著脖子:“那你明天別去黑市!
上回王瘸子的女兒就是去黑市換能源,被搶了還打斷腿——”“我只換電池和抗生素。
”我打斷他,“你幫我看著病人,天亮就回來。”黑市的風裹著鐵銹味。我把圍巾拉到眼睛,
穿過堆滿廢鐵的巷子。這里的人都像沒長眼睛,蹲在地上翻撿著破銅爛鐵,
有人舉著半瓶純凈水喊“五十顆子彈”,立刻被人用生銹的扳手砸了頭。“沈醫生。
”聲音從背后貼上來,我反手摸向腰間的手術刀。轉身時卻見個瘦高個,左臉有道刀疤,
正沖我笑:“別緊張,我是來談生意的。”“誰的生意?”“黑曜石的陸先生。
”他從懷里摸出張名片,金屬質地,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我盯著那枚印上去的標志——七芒星中間嵌著核燃料棒,心臟突然抽痛。
七年前的核泄漏事故里,我就是被這標志的運輸車撞飛的。“陸先生說,您需要能源。
”刀疤男退后兩步,“他能提供足夠的電池、抗生素,還有防輻射服。
條件嘛……”他擠了擠眼,“您得先答應個小要求。”我捏緊名片,舊傷處的皮膚開始發燙。
七年前的記憶涌上來:火光、刺鼻的焦味、壓在腿上的鋼筋,
還有遠處那輛掛著七芒星標志的裝甲車,明明減速了,卻又突然加速沖過來。“什么要求?
”我的聲音發顫。“陸先生說,當面談才有誠意。”刀疤男轉身要走,又回頭補了句,
“您最好盡快,最近這片區不太平。”回到醫療站時,月光正透過通風口漏進來。我推開門,
卻在門檻上絆了個踉蹌——藥柜的門大敞著,鉛盒被撬開,里面空蕩蕩的。“清漪姐!
”阿九從二樓沖下來,褲腳沾著血,“我去買面包,回來就看見他們……他們搬著箱子跑了!
我追了兩條街,被人拿槍指腦袋……”我蹲下去,指尖碰到地上的玻璃渣。
那是最后一支抗毒血清的瓶子,現在碎成了渣。老周的咳嗽聲從病房傳來,小糖豆在哭,
聲音像被揉皺的紙。“清漪姐,”阿九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們說……說下回來找的是你。
”我摸出那張金屬名片,背面有串號碼。手指在手機上懸了三秒,還是按了下去。“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低,像浸在冷水里的石頭。我突然想起七年前,
急救車上的醫護人員說:“那輛裝甲車的司機是黑曜石的工程師,他說沒看見你。
”“我需要能源。”我的喉嚨發緊,“還有藥品。”“三個小時后,廢棄倉庫。
”他沒問名字,沒問條件,直接掛了電話。廢棄倉庫在東郊,
墻皮剝落的墻上還留著核爆時的焦痕。我攥著防身的匕首,推開門的瞬間,
風卷著灰塵灌進來。陰影里站著個人,身形高大,背對著我,月光給他鍍了層銀邊。
他轉身時,我看清了臉。七年前的記憶突然炸開。那輛裝甲車的前燈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聽見剎車聲,卻在最后一刻變成油門的轟鳴。此刻站在我面前的男人,
眉骨處有道淡疤——和當年監控里那個低頭看表的工程師,一模一樣。“沈醫生。”他開口,
聲音和電話里一樣冷靜,“我有個提議。”我攥緊匕首的手在抖,
舊傷處的疼痛順著血管往上爬。他說的每個字都像錘子,一下下砸在我發懵的腦子里。
直到他說出“婚約”兩個字,我才猛地回神。“你瘋了?”我的聲音在發抖。他沒接話,
從西裝內袋摸出個金屬盒,推到我面前。盒蓋打開的瞬間,
我聞到了熟悉的藥味——抗毒血清、納米膠、抗生素,整整齊齊碼了半盒。“這只是定金。
”他說,“簽了契約,醫療站的能源、藥品,我全包。”我盯著那些藥,喉嚨發苦。
老周的咳嗽聲、小糖豆的哭聲、手術臺上男孩跳動的心臟,在腦子里嗡嗡響。
匕首的柄硌得手心生疼,可我知道,就算刺過去,也換不回這些藥。“為什么是我?
”我啞著嗓子問。他沒回答,只是望著我腿上的舊傷——那里的皮膚泛著不自然的白,
是當年鋼筋壓碎肌肉留下的永久疤痕。月光從他身后照過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聽見他說:“三個小時后,給我答案。”2我盯著金屬盒里的藥,指甲掐進掌心。
三個小時足夠我數清老周咳血的次數——他昨晚又吐了半痰盂,小糖豆發著燒攥著我的衣角,
說姐姐的手比暖爐還涼。陸沉舟的皮鞋尖碰了碰我腳邊的碎玻璃。"醫療站的聚變能源塊,
我每周供兩塊。"他聲音像冰碴子,"武裝巡邏隊繞著站點三公里設崗,
藥品按季度清單補給。""條件?"我捏緊盒蓋,血清瓶子在金屬盒里撞出輕響。
"跟我回黑曜石。"他從西裝內袋抽出份羊皮紙契約,邊角泛著舊黃,"名義夫妻,
無實質關系。你保留醫療站管理權,我需要......"他喉結動了動,
"需要個能站在我身側的人。"我笑了,笑得肩膀發顫。"陸總裁缺花瓶?"他沒接話,
推過來個牛皮紙袋。
的質檢報告、抗生素的生產批次、甚至連醫療站漏雨的屋頂用的防水膠型號都標得清清楚楚。
最底下壓著張照片,是老周靠在墻根咳嗽的側影,小糖豆蹲在他腳邊撿藥瓶。"你派人監視?
"我指甲戳進紙里。"想救他們,就別問太多。"他低頭看表,"還剩兩小時。
"倉庫外突然炸響槍聲。我猛地抬頭,鐵皮門被踹出個窟窿。程野叼著煙站在門口,
左臉有條蜈蚣似的疤,正是上周洗劫南區診所的武裝頭目。
他身后跟著七八個端霰彈槍的手下,槍口全對準我。"陸總好興致啊。"程野吐掉煙頭,
"當年為塊核燃料賣了兄弟,現在又拿女人換籌碼?"陸沉舟擋在我前面。
他西裝下擺被劃破道口子,露出里面的戰術背心——原來剛才彎腰時,
他悄悄把契約塞進了防彈夾層。"帶沈醫生走。"他聲音壓得低,"卡車在后門。
""憑什么?"我抄起桌上的手術刀,"要走一起走。"程野的手下已經沖過來。
陸沉舟反手給了最近的人一肘,又抬腿掃倒第二個,動作快得像臺精密儀器。但對方人多,
很快有人從背后鎖住他脖子,槍管抵上他太陽穴。"沈醫生,來換啊。"程野晃著刀逼近,
刀尖挑開我一縷頭發,"你說陸總當年要是沒把你推進輻射區,現在是不是還能多救幾個?
"輻射區——我腦子嗡的一聲。舊傷突然發作,右腿像被火烤著,
那是七年前的記憶:地堡爆炸,鋼筋砸下來時,有人把我往反方向推。
程野的刀要劃到我臉了。我貓腰滾到貨架后,摸到捆貨物的尼龍繩。陸沉舟被按在地上,
手腕上的繩結勒得發紅。我攥緊手術刀沖過去,劃斷繩子的瞬間,他反手奪過手下的槍,
連開三槍。"跟緊我!"他拽著我往倉庫后跑。子彈擦著耳朵飛,我能聞到他身上的硝煙味,
混著點冷杉香。廢棄卡車藏在野薔薇叢里,玻璃碎了大半。陸沉舟扯下外套蓋住我腿,
發動引擎時,他手背有道血口子,血珠滴在變速桿上。"為什么幫我?"他突然問。
我摸出兜里的酒精棉,按在他傷口上。"程野說你欠我。"我盯著他喉結,
"可七年前推我出輻射區的人,是你吧?"他睫毛顫了顫。卡車顛簸著碾過碎石,
月光漏進來,照見他眼底的裂痕。"很快你會知道。"他說,
"但現在——""先送我回醫療站。"我打斷他,"我得交代林醫生。"林醫生在門口等我,
手里攥著應急燈。她看見陸沉舟時瞳孔縮了縮,又迅速把我拉到里屋。"清漪,這是陷阱。
"她聲音發顫,"程野的人三天前打聽你的行蹤,我沒說......""我知道。
"我翻出舊帆布包,塞進兩件洗得發白的襯衫,
還有本磨破邊的病例冊——里面記著小糖豆的過敏史,老周的心臟支架型號。
"如果我三天沒回來,藥品柜的密碼是20870915。""清漪!"林醫生抓住我手腕,
"你明明恨他——""我恨的是當年救我的人。"我低頭看她手背的老年斑,"可現在,
我要救更多人。"出發那天飄著細雪。陸沉舟的越野車停在醫療站門口,車頭上落著層薄雪。
他靠在車門邊,手里捏著枚銀戒指。"戴上。"他說,聲音像雪粒打在鐵皮上。
戒指內側刻著兩個小字:贖罪。我手指頓了頓,還是套上無名指。有點松,
晃蕩著碰在指節上。"走吧。"他拉開車門,風灌進來,卷走我鬢角的碎發。
越野車碾過碎石路,后視鏡里的醫療站越來越小。陸沉舟單手搭在方向盤上,指節泛著冷白。
我低頭看戒指,"贖罪"兩個字硌著皮膚。黑曜石總部的尖頂已經在地平線上冒頭,
像把黑沉沉的刀。3越野車在黑曜石總部停下時,我的鞋跟碾過結冰的地面,咔嗒一聲。
李秘書已經等在臺階下,黑色西裝裹得像塊冰,看見我時眼皮都沒抬:“沈小姐,跟我來。
”客房在二樓最東頭。推開門那刻,我被滿墻的油畫晃了眼——全是穿白裙的女孩,
有的在花園里笑,有的捧著書本,眉眼都像被人用刻刀雕過,和我有七分像。
“少夫人最好別亂跑。”李秘書站在門口,指甲敲了敲門框,“三樓書房,絕對不能進。
”她的尾音帶著刺,像在說“敢碰就撕了你”。我摸了摸床頭那幅畫的畫框,
木頭上有淺淺的劃痕,“知道了。”深夜兩點,我摸出枕頭下的手術刀。金屬柄還帶著體溫。
三樓走廊的地毯厚得能埋住腳。書房門是黑檀木的,鎖眼泛著冷光。我貼著門聽了會兒,
只有通風管道的嗡鳴。刀尖挑進鎖孔,手腕轉了三圈——齒輪卡得死,汗順著后背往下淌。
“咔”的一聲,鎖開了。書房比客房小,卻堆得滿當。書桌上一摞牛皮紙袋,
封皮寫著“核污染區土壤分析”“輻射病病理研究”,最上面那本還夾著張便簽,
字跡是陸沉舟的:“清漪說過,灼傷處理要保持創面干燥。”我手指發顫。
轉身時碰倒了書架,一疊病歷“嘩啦”掉在腳邊。最上面那本封皮磨得起毛,
寫著“2080年核泄漏事故傷員記錄”。第三本病歷里夾著張泛黃的診斷書——“沈清漪,
28歲,重度輻射灼傷,昏迷37天”,主治醫師簽名欄空著,
卻在備注里寫著:“陸某誤判泄漏范圍,致傷員二次暴露。”后頸起了層雞皮疙瘩。
腳步聲突然從門外傳來。我抱著病歷縮進書架后,心跳聲大得像打鼓。門被推開,
陸沉舟的影子投在地板上,皮鞋尖停在我藏身處兩步外。他走向墻角的保險箱,
密碼按得很快。金屬轉動聲后,他取出一只舊懷表。表殼磨得發亮,
打開是張照片——兩個穿白大褂的年輕人,左邊是陸沉舟,右邊男孩眉眼清俊,
左手小指缺了一截。“哥,這次實驗數據絕對準。”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是男孩的筆跡。
陸沉舟盯著照片,喉結動了動:“如果當初沒聽你的建議……”我攥緊病歷,指甲掐進掌心。
第二天早餐,煎蛋在瓷盤里滋滋響。陸沉舟切牛排的刀叉停了停:“昨晚沒睡好?
”我低頭攪咖啡,褐色液體轉成小漩渦:“床太軟。”他沒接話,指節抵著下巴看我。
陽光透過水晶穹頂落下來,在他眼底碎成星子。飯后他帶我逛庭院。老管家提著噴壺澆玫瑰,
見了我們直起身:“少夫人可算來了,少爺從前總說要帶小少爺來——”他突然頓住,
喉結滾了滾,“咳,這株是藍月,最金貴。”“小少爺?”我彎腰聞花香,聲音放得輕。
老管家的噴壺晃了晃,水珠濺在我鞋尖:“少爺有個弟弟,十年前走了。打那以后,
這宅子里的笑聲就沒了。”我直起腰,玫瑰刺扎進指尖。傍晚我去廚房找溫水,
路過會客廳時聽見爭執聲。李秘書的聲音壓得低:“醫療站那些人根本不值得!
您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這是我唯一能彌補的機會。”陸沉舟的聲音像塊被砸碎的冰,
“當年我害清漪被輻射二次灼傷,現在……”后面的話被關門聲截斷。我貼著墻,
掌心還留著玫瑰刺的疼。
里的男孩、病歷上的“陸某誤判”、老管家說的“小少爺”——這些碎片在腦子里撞成一團。
回房時路過鏡子,我看見自己眼里燒著團火。無名指的戒指晃了晃,
“贖罪”兩個字硌得生疼。或許該試試——他的底線,到底在哪里。
4我捏著咖啡杯的手有點抖。早餐桌上,陸沉舟正翻電子平板,銀匙敲在骨瓷盤沿發出輕響。
我盯著他垂落的睫毛,突然開口:“七年前的核泄漏事故,你參與了吧?”他的動作頓住。
平板“啪”地磕在桌角,指節在亞麻桌布上繃成青白。我看見他喉結滾了滾,
抬頭時眼底像結了層冰:“那是我最失敗的決定。”說完他起身,西裝下擺掃過我膝蓋。
玄關傳來鑰匙串碰撞聲,門“砰”地撞上,震得窗臺上的綠蘿晃了晃。
老管家端著熱牛奶進來時,我還盯著空了的座位。他把杯子放在我手邊,
壓低聲音:“少夫人,少爺今早臨時去了西北區。”“昨晚呢?”我脫口問。
老管家擦桌子的手頓住,抹布絞成皺巴巴的團:“少爺……昨晚去了禁地。”他抬頭看我,
眼角皺紋里浸著猶豫,“那地方在老宅后巷,鐵門掛著銹鎖。
存放著……少爺不愿觸碰的過去。”我攥緊牛奶杯。
杯壁的溫度透過掌心滲進骨頭——像極了昨晚聽見他說“害清漪被輻射灼傷”時,
心臟燙得發疼的感覺。后巷的鐵門果然掛著半截斷鎖。我彎腰鉆進去時,衣角蹭到銹跡,
刺鼻的金屬味竄進鼻腔。推開門的瞬間,霉味裹著消毒水味撲過來,墻皮大塊剝落,
露出底下斑駁的藍漆——是實驗室的顏色。墻角堆著疊核輻射防護服,面罩上蒙著灰。
我蹲下身,在最底下摸到張卷邊的地圖。展開時“刺啦”一聲,中間裂開道縫,
上面用紅筆圈著“灰燼谷”,旁邊有行潦草字跡:“弟弟,對不起。”“看夠了?
”我猛地抬頭。程野站在門口,改裝手槍的槍口正對著我。他眼眶發紅,像熬了三天三夜,
西裝領口敞著,露出鎖骨處猙獰的疤痕——那是核輻射灼傷的痕跡。“你知道多少?
”他向前一步,槍管戳在我額頭上,“陸沉舟的贖罪游戲,你玩得開心嗎?”我喉嚨發緊,
攥著地圖的手沁出汗:“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笑起來,笑聲像生銹的齒輪,
“七年前他是核燃料工程師,為了爭項目數據,硬說那批燃料棒穩定。結果泄漏時,
我和他弟弟在現場檢修——”他突然掐住我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你猜怎么著?
他弟弟為了救我,被壓在廢墟下。等救援隊來,輻射量早超標了。”“程野!
”炸響的槍聲驚得我縮成一團。陸沉舟站在門口,右手還舉著槍,
程野的槍“當啷”掉在地上。他沖過來把我拽到身后,背繃得像張弓:“滾。
”程野彎腰撿起槍,卻沒再瞄準。他盯著陸沉舟的后頸,
聲音像淬了毒:“灰燼谷的輻射數據還在,當年的死者名單也在。你們以為能捂一輩子?
”他轉身跑了。腳步聲消失后,陸沉舟慢慢轉過來。他額角沾著灰,眼底血絲密布,
像熬了整夜。我舉起手里的地圖:“弟弟是他?”他沒說話。喉結動了動,伸手想碰我,
又在半空中頓住。手機在他口袋里炸響。他接起,臉色瞬間白得像張紙:“什么?
”“醫療站出事了。”他抓過我的手,指尖涼得驚人,“清漪,跟我走。”車開得飛快。
我貼在車窗上,看街景像被揉皺的紙頁往后退。陸沉舟單手握方向盤,
另一只手始終攥著我的手腕,仿佛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遠遠看見醫療站的藍頂時,
我的心跳突然快得發疼。鐵門虛掩著,透過門縫能看見滿地碎玻璃。風卷著張藥單吹過來,
我彎腰去撿,看見上面寫著“青霉素注射液 100支”——那是我們昨天剛到的救命藥。
陸沉舟的車“吱”地剎在我身邊。他下車時帶起一陣風,我聽見他低低罵了句什么,
然后他的外套罩在我頭上。“別看。”他聲音啞得厲害,“先進車。”我隔著外套,
聞見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可那味道里,混著股若有若無的焦糊氣——像極了七年前,
我在手術臺上給傷員處理輻射灼傷時,焦肉的味道。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我摸出來,
是護士小梅的未接來電。最后一條消息停在凌晨三點:“清漪姐,
藥品柜的鎖……”后面的字被截斷了。5陸沉舟的外套被我掀到頭頂時,
消毒水混著血銹味猛地灌進鼻腔。醫療站的玻璃門碎成星芒,藥架歪在墻角,
裝青霉素的鐵皮箱倒扣著,箱底還粘著半片棉絮——那是我昨天親手墊的,怕藥瓶碰撞碎裂。
"清漪姐!"林醫生從里間沖出來,白大褂前襟沾著血,"老周斷了降壓藥,
小豆子的退燒針......"她聲音哽住,指向墻角的行軍床。老周閉著眼,
太陽穴的血管跳得像敲鼓;小豆子燒得嘴唇起皮,手還攥著我給他的水果糖紙。
我蹲下去摸老周的脈搏,跳得又快又亂——再拖半小時,他心臟要炸。"誰干的?
"陸沉舟的聲音像淬了冰。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彈殼,銅黃色,邊緣有鋸齒狀劃痕。"武裝隊。
"墻根傳來動靜,阿九從碎磚后面爬出來,左臉蹭了道血,手里攥著半塊發黑的壓縮餅干,
"天沒亮就沖進來,帶頭的刀疤臉說......"他瞥我一眼,"說要換沈醫生。
"我脊梁骨發涼:"換我?""他們搬空藥柜,在地下室通風管塞了炸彈。
"阿九把餅干塞回口袋,"滴答聲我聽得清楚,還有兩小時。
"陸沉舟的手指在彈殼上敲了兩下,突然抓住我手腕:"地下室結構圖在哪?
"我拽著他往里跑。醫療站地下室是舊人防工事改的,
圖紙在我辦公室抽屜最底層——鎖被撬了,圖紙皺巴巴躺在地上,邊緣燒了個洞。
"通風管分三路。"我指著圖紙上的紅線,"主管道在老周病床正下方。
"陸沉舟把圖紙折成方塊塞進西裝內袋:"拆彈需要什么?""精細工具。
"我想起消毒柜里的手術器械,"止血鉗、顯微鑷,可能還有......""夠了。
"他打斷我,"你跟我下去。"地下室霉味更重。陸沉舟打亮戰術手電,
光束掃過墻角的老鼠洞,最后停在通風管上——金屬管壁滲著水,里面傳來規律的"滴答"。
我把手術包攤開,止血鉗在手電下泛冷光。陸沉舟蹲下來,
指尖沿著管道接縫摸索:"螺絲是特制的,逆時針轉。""我來。"我捏住止血鉗夾住螺絲,
手腕發力。螺絲紋絲不動,反而在鉗口打滑,在金屬上蹭出火星。"換顯微鑷。
"他突然按住我手背,"輕點兒,震動可能引爆炸藥。"我換了工具,鑷子尖剛貼上螺絲,
心跳快得要撞穿肋骨。螺絲轉半圈時,管壁突然發出"咔"的輕響——通風管深處,
滴答聲變快了。"還有一小時。"陸沉舟聲音平穩得反常,"繼續。"螺絲掉在地上的瞬間,
我看清了管道里的東西:灰黑色炸藥塊,導線像血管般纏在一起,
最上面刻著個火團標志——和我藏在枕頭下的禁地地圖上,"灰燼谷"的標記一模一樣。
"程野的東西。"陸沉舟突然開口。他的手指撫過那個標志,"七年前他被我趕出黑曜石,
說要讓我看著所有重要的東西......"他喉結動了動,"毀掉。
"我手里的鑷子"當啷"掉在地上。七年前?我想起手術臺上焦肉的味道,想起麻藥失效時,
有人在我耳邊喊"沈醫生撐住"——難道......"滴答"聲突然變成"咔嗒"。
"退開。"陸沉舟把我拽到身后,自己趴在地上,用鑷子挑起一根紅色導線,
"這根是觸發線。"我的指甲掐進掌心。他的后頸有道舊疤,
像條小蛇——七年前在輻射區救傷員時,我給人縫過類似的傷。導線被剪斷的剎那,
整個地下室震了震。陸沉舟站起身,西裝褲膝蓋沾著泥,沖我勾了勾嘴角:"運氣不錯。
"可我們的運氣在五分鐘后耗盡。第一聲槍響從地面傳來時,我正扶著老周喝溫水。
陸沉舟猛地把我按在桌下,子彈擦著我發頂打進墻里,揚起的石灰落了我一頭。"二十人,
有自動步槍。"他貼著我耳朵說,"后門沙暴要來了,能拖十分鐘嗎?
"我掃過墻角的電池箱——上次從垃圾場撿的劣質電池,電壓不穩總燒設備。
我抄起兩個電池,扯下白大褂撕成條,把電池正極負極纏在一起:"干擾器!
他們的通訊會亂!"陸沉舟眼睛亮了:"阿九!帶林醫生和病患從密道走!"他抓起我的手,
"清漪,跟我引開他們!"我們沖進廢墟時,沙暴的嘶吼已經能聽見了。
陸沉舟拉著我鉆進半堵殘墻,子彈打在磚頭上,濺起的碎屑扎進我手背。"往左!
"他突然推我,自己往右跑。武裝隊的人喊著"抓住女的"追過來,
我趁機拐進廢棄的汽車殘骸堆,把干擾器扔進他們中間——"呲啦"一聲,
對講機里炸開刺耳鳴叫。"撤!"有人喊。我貓著腰往沙暴方向跑,
風卷著沙子打在臉上像刀割。等我跑到約定的破倉庫時,陸沉舟正靠在墻上擦槍,
西裝左肩洇著血。"小傷。"他扯下領帶纏住傷口,"沙暴吞了他們的車。
"阿九帶著人從密道鉆出來時,小豆子舉著水果糖紙沖我笑。林醫生給老周重新扎上補液,
針管里的液體晃著,像晃著半管希望。"活著比治病難。"阿九蹲在地上啃壓縮餅干,
"但跟你們一起......"他撓撓頭,"好像也沒那么難。"我笑了笑,
卻看見陸沉舟望著沙暴方向的側臉。他手指摩挲著口袋里的圖紙,
聲音輕得像風:"程野不會善罷甘休。""那怎么辦?"我問。他轉過臉,
眼睛里有我沒見過的暗火:"去灰燼谷。"風卷著沙粒打在破窗戶上,發出沙沙的響。
我摸了摸口袋里那張帶洞的禁地地圖,突然想起七年前手術臺上的焦糊味——原來有些答案,
早就藏在風里了。6我把地圖在膝蓋上攤平,風沙從破窗戶灌進來,紙角被吹得簌簌響。
陸沉舟的指節抵在"灰燼谷"三個字上,他肩傷滲血,把白襯衫染成暗褐,像朵開敗的花。
"現在去?"我摸了摸腰間的手術刀——昨晚給老周取彈片時崩了個口,得找機會磨。
"程野的人追得緊。"他扯下袖扣,用金屬頭劃開地圖邊緣,里面掉出張泛黃的照片,
"七年前我弟弟失蹤前,最后定位在這兒。"照片里是個穿藍格子襯衫的男孩,
眉眼像陸沉舟年輕時,手里舉著半塊水果糖。
我喉嚨發緊——七年前手術臺上那個渾身灼傷的孩子,攥著我手腕喊"姐姐救我"時,
手里也捏著這種糖紙。阿九突然撞開破門,臉上沾著沙:"程野的裝甲車到了鎮東!
"陸沉舟把照片塞回懷表,動作快得像怕被人看見。"走密道。"他扯我胳膊,
體溫透過襯衫燙得我發麻,"趙鐵山在谷口等。"密道霉味重,我踩碎半塊瓷片。
陸沉舟的呼吸就在后頸,一下一下,比心跳還燙。等鉆出地道時,沙暴剛停,天是渾濁的黃,
像被揉皺的舊報紙。土坡下站著個穿破工裝的男人,褲腳沾著放射性灰塵特有的熒光綠。
他叼著根沒點的煙,見我們過來,用腳踢了踢地上的破鐵盒:"黑曜石的總裁?
"陸沉舟沒接話。男人吐掉煙:"帶路五十塊壓縮餅干,多一塊都不干。""成交。
"陸沉舟從戰術背包摸出密封袋,"但你得說清楚——灰燼谷里有什么。
"男人扯了扯滿是補丁的袖子:"核燃料工廠。程野那孫子十年前搞非法實驗,后來漏了,
死了百來號人。"他蹲下來畫沙,"入口在冷卻塔后面,注意地上的輻射標記,紅圈的別踩。
"我盯著他手上的老繭——是長期握高壓水槍的那種,指縫里嵌著洗不掉的鈾塵。
"你是清理隊的?"他愣了下,用袖子擦臉:"早不干了。
要不是看你們能搞到壓縮餅干......"陸沉舟把餅干扔過去,金屬袋砸在他胸口。
"帶路。"工廠鐵門銹得厲害,趙鐵山用鐵棍撬了半天才開。里面的機器都蒙著灰,
儀表盤上的指針停在3:17,像被按了暫停鍵的鐘。我摸過操作臺,
指尖沾了層黑灰——不是普通灰塵,是核塵埃。"那邊!"趙鐵山突然喊。
墻上有道褪色的涂鴉,用紅漆畫著個男孩,手里舉著半塊糖。我湊近看,
畫角有行小字:"哥哥會來接我"。陸沉舟的懷表"咔嗒"響了聲。他摸出照片,
和墻上的涂鴉嚴絲合縫。"小川。"他輕聲說,聲音啞得像砂紙,"我弟弟叫陸承川。
"警報聲就是這時候響的。"陷阱!"趙鐵山撲過來,可地面已經裂開。
我抓住陸沉舟的手腕往下墜,金屬樓梯撞得膝蓋生疼。等落地時,頭頂的鐵板"轟"地合上,
把光切成細條。密室墻上全是監控屏。我數了數,二十七個畫面——有地下醫院的走廊,
有我給小豆子換藥的背影,還有七年前的手術室。畫面里,
程野揪著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衣領:"數據是你改的!要不是你調走救援隊,
我弟弟怎么會死在泄漏區?"白大褂是陸沉舟。他眼鏡碎了片,
額角在流血:"清漪在手術臺,他們要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