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實習生都死光了?”鄭總監的呵斥炸在耳邊時,我正彎腰撿散落的文件。
黑色的手工皮鞋停在一臂之遙。古龍水混著不知名的香氣漫了下來。“陳總好。
”我盯著地毯上嶄新皮鞋出神。余光里那道身影忽然僵住,古龍水的氣息卷著熱浪撲向后頸。
“陶明月?”茶水間白熾燈管滋滋跳動,我看見倒映在咖啡機上的那雙熟悉的眼睛。
那道橫貫眉骨的疤被金絲眼鏡柔和了棱角,
那是十八歲那晚他在夜市為我擋酒瓶時留下的痕跡。“陳總…”我的喉嚨像是被砂紙打磨過。
鄭總監的高跟鞋聲突然凌亂:“陳總認識我們公司實習生?”她伸手要接他端著的黑咖啡,
卻被那布滿老繭的手避開。我數著他手背上的疤痕,忽然想起大學畢業后決定嫁給李俊義,
對陳念說的最過分的那句話——“拜托,你這樣的人能給我什么未來?”“舊相識。
”他摘下眼鏡擦拭,眼尾細紋里還嵌著當年工地搬磚時的風霜。
當他把咖啡放在我發抖的掌心時,那一刻,我真的想逃之夭夭。落地窗外的暴雨突然傾盆,
十八歲的陳念在記憶里清晰起來。那時他總蹲在補習班后巷。
等我路過時用那凍裂的手指將攥在手心熱氣騰騰的烤紅薯遞給我:“給明月留的最甜的那塊。
”2.“周五的商務晚宴…”他抬起手將看完的文件扔到桌子上,袖口滑出字母的紋身,
我只看到最開頭的那個字母T。“當我的翻譯。”他指尖劃過我胸牌上“實習生”三個字,
體溫穿透單薄襯衫。他說:“法語合同,我只信你。”這是個急躁的暴雨夜。
在我點頭答應之后,他執意要送我回家。
車載廣播突然播放起當年我們反復收聽的《千千闕歌》。我們的目光在后視鏡中相遇。
我將目光移開,落在他布滿傷痕的手背上。他拿著一個抱枕俯身過來,塞在我的后腰位置,
“32歲才出來當實習生,怎么?離婚你前夫沒給你分錢?”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只能保持著沉默。“不是可憐你。”他在我家門口急剎。雨刮器瘋狂擺動,
像要擦去這十年不堪的光陰。“我會去修法語,會去讀夜校,
等到配得上'林翻譯'的時候我就求婚…”尾音被雷鳴吞沒,
這個上市公司總裁把當年的誓言說的輕如鴻毛。我拉開車門,讓身體迎接暴風雨的洗禮。
他追下車,平靜地看著我:“這么些年,你就沒什么話跟我說么?”我說:“滑稽的是,
我30歲才真正出發,到現在也沒有當上翻譯,而你,也沒能去上夜校,
沒有去修法語…”最后一句是:“我們果然也沒有結婚…”我在雷聲再次響起時逃走了。
我的腦海全是當年跟他說起自己想去法國,想去巴黎時的笑臉。3.門被敲響,
我機械地打開門。門外站的是捧著禮盒的方云,陳念的秘書。她把手上的禮盒放在我的手上。
說:“這是陳總為你準備的禮服,用于明晚的商務晚宴…”我接過來,“替我向陳總道謝。
”她點點頭,沒說什么就走了。樓下,分明站著陳念。他在昏暗的路燈下抽煙,
一支接著一支。我躲在窗簾后窺視他,就像當年他在巷子后看我時那樣。
-“裙子很適合你…”陳念的目光被反光的眼鏡片遮擋了一部分,表情還是和之前一樣嚴謹。
我隨著他走進會場,被他領著與商場上的朋友打招呼。
可當他的腳步停留在兩個法國紳士面前,流利說出法語時,我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騙了我。
他說他看不懂法語的合同,所以才來英格爾挑選翻譯。他來英格爾不是偶然,那么,
他突然回到N市的目的是什么?“你似乎有話對我說?”陳念將紅酒遞到我的手上,
他摘掉了眼鏡,眉眼清晰的暴露在我面前。那道疤成了我不敢直視的禁忌。“為什么騙我?
”他轉過身,將后背靠在欄桿上,雙臂就那么松弛地掛在上面,
“你身上沒有值得我欺騙的東西…”這是實話,
離過婚的中年女人身上確實沒有值得一個上市公司總裁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東西。
我理虧的保持沉默。“這些年,你還想去巴黎嗎?”他話鋒一轉,突然問道。“這對我來說,
已經沒有意義了。”盧浮宮、巴黎圣母院、埃菲爾鐵塔…當年做夢都想去的地方,
在一事無成的33歲這一年變得更加遙遠。可我知道,這其實無關距離。我丟失的,
是重新出發的勇氣,以及當年自己親口許下的承諾。他側目看我,用我不熟悉的犀利目光,
“也是,像你這種女人,當然可以隨便拋棄自己的夢想…”我看向遠處閃爍的霓虹燈,
迷茫的重復道:“是啊…我這種女人…”送我回去的路上。他把車子開的很快。
一小時的車程,他愣是提前了二十分鐘。在我推門下車時,
他突然說道:“我們明月是要飛到云朵上的人…”只一剎那,酸澀漫過鼻腔抵達眼眶。
那是大學錄取書拿到后我請他吃燒烤時,他對我說的話。我不敢回頭,因為眼淚早已經決堤。
他在身后平靜地說:“我修了法語,也獲得了學位,我完成了當年的承諾,陶明月,
食言的人一直是你…”4.“他回來了,他對我還有恨…”這些年,
每每遇到不開心的事我就會來找寧靜。她開著一個很有品味的花店,在N市寸土寸金的位置。
和其他花店不同的是,寧靜的花店營業到凌晨。不因別的,只因她是個酒鬼加花癡,
對著滿廳馨香綻放的鮮花晚酌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愛好。她將一朵百合折斷插進我的發鬢,
湊過來的臉頰染上了紅酒的醺然,煞是好看。“有件事我沒有告訴你,
怕你心里有負擔…”寧靜坐在我對面,酒杯在她纖細的手指晃動。“你結婚那天,
陳念爬上兩層樓高的工棚,從上面一躍而下,一根鋼筋貫穿了他的左肩…”平地驚雷。
驟風拍打著窗柩,印著海棠花的白色窗紗撲向我的臉頰。仲夏夜的雨又開始下了。
寧靜的話還在繼續:“當年我一度以為他挺不過來…后來的幾年,他的風評并不好,
做的生意都不太干凈,也不知道怎么洗白的,幾年不見,
搖身一變成了上市公司的老總了…”我根本聽不進去,
滿腦子只有陳念從高空一躍而下的場景。5.咖啡廳的冷氣開得很足,
我握著咖啡杯的手掌卻滲出了汗。陳念就坐在我的對面。
黑色西裝妥帖地勾勒出他寬闊的肩線,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鋒。
鄭總監的意思已經說的很明確,實習到期,我在英格爾的去留全憑陳念的一句話。沒辦法,
英格爾總裁是陳念多年的知交,久別重逢,陳念終于有機會對我展開報復。
我在陳念說話前鼓足勇氣說道:“十年前,你為我從工棚一躍而下,如果你想聽,
我現在就可以向你懺悔…”末了,我近乎懇求道:“我需要這份工作…”我在等待他的回答,
也在等待一個延誤了十年的審判。銀制羹匙在他手上驟然攥緊,那幾道舊疤從手背上凸起,
“我不要懺悔,我要你跪下來求我…”我看著陳念,仿佛在看陌生人,
“真的沒必要這樣…陳念…”他的聲音說不出的冰冷:“你可以挺直腰板離開,
要為一份工作求我的…”他的話充滿了諷刺:“名校畢業的實習生為英格爾的職位前赴后繼,
你憑什么以為你可以留下來?你以為你是什么人?”他耐心地攪動著咖啡,“也是,
當時你托了朋友關系才來到英格爾實習,你一定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會是什么代價呢陶明月…”我在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下驀地站起身,握緊的拳微微顫抖。“好,
我選擇離職…”6.“陳念未免太幼稚了,這都十年了,怎么還為這種事情報復你啊?
”寧靜義憤填膺道:“不行,我得找陸羽問問,他可是答應過我為你破例一次,
不看學歷不看年齡只看實力的…”她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我想阻止,被她躲開了。“陸總,
是我,有點事想找你聊聊。”見我要去搶手機,寧靜快速閃進花房,我聽到她說:“對,
就是明月轉正的事…”十分鐘后,寧靜走出花房,對我說:“氣死我了,我跟他談公平,
他跟我談兄弟情…”“好啦,不能去英格爾,
我還可以去其他地方上班啊…”我反過來安慰她,“我聯絡了一個校外機構,
那邊讓我去兼職試試課,如果課后反饋不錯,可以考慮全職聘用我…”寧靜往嘴里灌酒,
“以你的實力,留在英格爾綽綽有余,不行,我明天還得去找陸羽說道說道…”“好啦,
這事到此為止,我不想再和陳念有任何瓜葛,就這樣吧…”7.寧靜給我打電話的時候,
我正上完一節課。聽到她說她正在和陸羽喝茶,我真的有點慌。“你呀,怎么不聽勸,
你再這樣,我要生你氣了。”寧靜樂呵呵地說:“我這不是替你打抱不平嘛…”我走出大廳,
抬頭看夕陽西下,不經意一瞥,看到陳念站在機構對面的大樹下抽煙。
陰魂不散四個字跳上大腦。他扔了煙,用皮鞋碾滅,然后目標明確的朝我走來。我如臨大敵。
他說:“我們談談…”我問:“談什么?”他說:“陪我去法國…”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的目光捉摸不透,“你別誤會,
我并不是喜歡你…”他兀自解釋道:“我想完成當年的夢想…”見我不說話,
他接著說:“一個月,我只要你一個月的時間…”他的聲音帶著不可名狀的沙啞,
“一個月后,你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我茫然的站在原地,
短路的大腦使我無法做出正確的反應。“一個月后,我會給你五百萬離開,這對你而言,
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我終于反應過來,機械地后退一步,“對不起,
我可以為十年前的事跟你道歉,可我不能因為這種事出賣自己…”他直視我的眼睛,
突然笑了,“你以為我想對你做什么?
”他直言不諱道:“你以為我會愿意跟一個離過婚的女人上床么?你別忘了,
我有這方面的潔癖…”“如果你只是想羞辱我報復我的話,那么,我想告訴你,
你報復這樣的我沒有任何意義…”“一個沒有事業,沒有孩子,沒有婚姻的落魄女人,
壓根沒有讓我報復的欲望…”他的唇角勾起一絲冷笑。我感到屈辱,轉身欲走。
他卻忽然說道:“就當你去完成自己當年諾言怎么樣?”我推開機構的玻璃門。
聽到他最后說道:“不然…我會恨你一輩子…”8.“一個月,五百萬,
真是一個誘人的條件…”寧靜站在鏡子前試衣服,她殺到英格爾把陸羽臭罵了一頓,
陸羽不僅沒有生氣,反而要請她吃飯賠罪。緣分這東西說起來真的很奇妙。
半年前陸羽深夜開車出來兜風,車子正好熄火在寧靜的花店外。
陸羽百無聊賴地在原地等待拖車公司,抬眼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