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會老,但不是每個人都能老有所養。這里是銀色天國,每一個老人,都將在這里,
度過比童年和少年還要幸福的余生!1蘇巖反復閱讀,最終下定了決心,
顫顫巍巍地簽下自己的名字。2蘇巖選擇了提前退休,在他眼看著榮升無望、大勢將終之際,
不如早早回歸家庭、寄情山水。他相信一個人最重要的本領之一,
就是在合適的時候激流勇退。這天早上,他左思右想,
最終還是在提前退休的申請表里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市長,
今天早上我們要去銀色天國養老產業基地參觀考察,這是基地送來的企業介紹。
”蘇巖正望著車窗外發呆,絲毫沒有去聽坐在前面副駕駛的秘書小張的匯報。
他機械地接過那份厚厚的介紹冊,任意翻動著。翻了翻,便沒了興趣。這種介紹冊,
在他看來,千篇一律,簡直就是浪費紙張的垃圾。這家銀色天國養老產業公司,
成立至今僅僅三年,便做到了全省企業龍頭,這里面的門門道道、彎彎繞繞,
介紹冊可不會輕易示人的。其實在他任上這幾年,他一直對這家企業抱有很大的懷疑。
養老歷來就不是什么賺錢的項目,老年人也曾是本省的一大財政負擔,每年光是養老金,
就要掏空所有社保經費。可銀色天國的養老產業,
似乎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它打敗商業邏輯的使命,全省將近80%的老年人,
都迅速接受了這一養老形式。他總覺得,這背后,一定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商業機密。
并不像他們公司宣傳的那樣,靠什么互聯網+、元宇宙將養老產業做大做強的,
那是騙股民的鬼話。就在蘇巖思緒萬千之時,司機一個急剎車,
他的臉狠狠撞在了前座的靠背上。執行政務的司機通常不會出現這樣急迫的剎車,更何況,
此地距離銀色天國的產業基地不遠了,按理說,荒郊野外的,不可能出什么交通事故。
“你找死啊!”秘書小張忍不住按下車窗,罵了句臟話。原來是車前有人攔訪。
這種事蘇巖見得太多了。可在這種地方攔訪,倒是從未遇到過。攔訪的人穿著一身白色制服,
打扮邋里邋遢,臟兮兮的臉龐像是很多年沒洗過一樣,五官在縱橫捭闔的溝壑中躲躲藏藏。
這人的身形,蘇巖有些眼熟。但他努力回顧自己的從政生涯,
卻一時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見過。“小張,你去問問是什么事。”小張打開車門,下去問話。
不一會兒,便小跑回到車上。“首長,他說他是個科學家,有重要的案件線索要匯報,
說什么事關人類的命運,請求你給他十分鐘。”若在過去,
蘇巖會讓小張立刻趕走這種神經病民科。但今天,臨近退休的他,總覺得還有什么事情沒干。
他需要見人,見不同的人,瘋子、傻子、呆子,都可以。他想跳出身邊厚厚的網,
再好好看看自己主政的這方天地。“你幫我看看行程,今天之內,抽出十分鐘來見見他。
”“好的首長。不過根據行程來看,您今天上午的參觀和重要講話,
以及中午的剪彩、下午的記者專訪,都已經安排滿了……哦,
晚上有個本地商會的春節團拜會,會前在酒店有20分鐘的靈活時間……您看?
”蘇巖點點頭。小張心領神會,下車去通知那攔訪的民科。
3整個參觀流程做作、無趣、千篇一律,充斥著假笑、假吹捧、假數據。
銀色天國的董事長是個光頭男人,他有個長處,
就是能夠將面部表情一直定格在微笑到大笑之間,而且360°無死角,
不管你什么時候看他,他都是笑呵呵的狀態,像是彌勒轉世。蘇巖就不行,
他覺得自己一直升不上去,和表情管理有很大關系。讓他笑半小時,他就要面癱了。
上級來訪,他不僅笑得不專業,腰桿子彎曲的幅度也不如人意。再加上他本來個子就高,
每次讓電視臺抓拍到,都給人一種壓領導一頭的感覺。晚上,
結束了一整天行程的蘇巖如約會見了那個民科。“聽清楚,你只有10分鐘,
我們市長后面還有很重要的工作要處理。”秘書小張警告民科。蘇巖心底苦笑,
什么重要工作,根本就是去聽一群精明的商人捧臭腳要投資罷了。民科點點頭,坐了下來,
卻一直沒開口。“說啊!已經過去1分鐘了!”小張急道。蘇巖看出了什么,
向小張擺擺手:“你先出去吧。”“誒,首長,有事您喊我。”待小張把門關緊,
那民科才抬起頭來,死死地盯著蘇巖。“蘇巖,你在這里好風光啊!
”蘇巖只覺得自己的面部又開始僵硬了。“你說什么?”“蘇市長,你不認識我了?”“你?
”蘇巖仔細打量眼前這個民科,重點關注他的兜里有沒有什么利器,該不會是個刺客吧?
“那這樣,總該認出來了吧。”民科忽然將手伸向脖子下,然后抓起自己的肉,向上掀起。
轉眼之間,民科那張溝壑縱深的臉皮,連帶著一頭華發,都被掀了起來。那層皮下,
竟然是一張眉清目秀的臉。蘇巖一時間被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看見那張臉,
分明就是……就是——自己!“你……你是誰!”“我就是你,你也是我。”“什么意思?
我怎么會……是你……”“你以為自己真的是市長?”蘇巖強作鎮定,
可雙手還是忍不住地顫抖,他最怕自己在退休之前丟了烏紗帽:“你想怎樣?
”“我想讓你覺醒!”對面那個“蘇巖”沖過來緊緊抓住蘇巖的領口,
“別再做你的當官夢了!蘇巖!”蘇巖嚇得忙勸道:“你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來到這里的人有幾個是好好說能夠相信的!你們已經被深度沉浸,
大腦就像是吸入了最大劑量的毒品一樣,不愿醒來!什么狗屁銀色天國,其實就是電子鴉片!
所有人在這個偽裝成天國的地獄里,被控制,被挾持,被榨取,被俘虜,卻心甘情愿!
你是反抗組織唯一的希望,你不能在這里被他們控制!
”蘇巖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另一個自己”。如果他不摘下頭套的話,
蘇巖有可能會直接喊小張進來,將他叉出去。畢竟在以前,這種神經病他見得太多了。
有懷疑自己大腦里被種植了芯片而去市政府鬧訪的,有懷疑自己被外星女人強奸而報案的,
前些天,在飛機起飛前,還有個大喊“飛機快出事了,死神來了”的小伙子,
聲稱自己掉入了第六次循環。但今天,眼前這個人,最讓他感到恐懼和信服的一點,
就是他的長相。那張臉,簡直和自己一模一樣,就連鬢角和睫毛的細節,都如出一轍。
上帝不可能造出兩個完全一樣的人,克隆都克不出來如此相像的面孔。只有一種解釋,
對面的人,就是自己。那自己又是誰?難道自己某天睡覺的時候,
一個不小心分裂成兩個人了?“你冷靜一下。”蘇巖抓住對面自己的手,
從領口慢慢挪了下去。蘇巖這么說,其實也在試圖讓自己先冷靜。“你說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4春節團拜會開始了。本地的、外地的各路商賈,
伴隨著音樂,列好了隊,鼓著掌,歡迎我入場。蘇巖面無表情地走過他們身邊,
像是個剛吃了場大敗仗、無心檢閱部隊的將軍。若在往常,蘇巖會一一和他們握手,
講幾句鼓舞士氣的廢話。全體落座后,主持人請蘇巖做重要講話,他擺擺手,示意取消。
主持人尷尬地救場道:“啊,蘇市長今天身體欠佳,由常副市長給大家講話。
”在一片掌聲中,常副市長登臺。好不容易終于捱到可以動筷子了,
蘇巖環顧了一遍在座的十多位舉著酒杯等我訓話的巨賈,并不領情。“各位先別忙著喝酒。
”蘇巖道,“我有一件事,要在這里不合時宜地請教一下大家。”“蘇市長說笑了,
我們這些人,除了有點臭錢,論文化程度,哪有常春藤名校留學歸來的蘇市長高啊!說請教,
太折煞我們這些人了!”蘇巖微微一笑,道:“凌總不必過謙,我要請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