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十八歲,在嫁人的年紀卻一頭栽在學堂里。我心里有人,是個留學生,名為趙晴朗。
國安女校是當地出了名的貴校,我家里人托朋友走關系取得一個名額。當得知學費的時候,
我的爸媽后悔了,學費不是一般的貴,何況還有日常的開銷。我這個人很傲,
知道這是我唯一追逐趙晴朗的機會,我跟家里說只要給學費就好,其他的自己會解決。
就這么一句輕飄飄的諾言,讓我熬得不是一般的苦。每天三點多醒來,匆匆洗漱就走出家門,
隨著大路一直往前著走,天還是黑的,這條路我閉著眼睛都認識,最后拐進一個青苔巷子里。
今天腳上穿的是意大利進口皮鞋。老師說這周五的課教我們西洋舞,
我特意用昨日發的工資買的。我走路都格外注意,害怕自己的皮鞋蹭上一點灰。
已經有人坐在那個木門身后刮著豬毛,我兩眼還未完全睜開,就在后廚戴上個白色圍裙,
白色手繡,這是街角的連鎖江津包子鋪。打零工到六點多,接著轉場回到學校讀,
一干就是兩年。原本不用太辛苦,一周只要周末去了,從三點多做包子到十一點關門,
兩天賺到的散錢也夠自己花一周,可是我偏不,天天去,為以后英國的生活攢點開銷。
一個月差不多三百的工資,對我一個還未出社會的姑娘真的是挺多的,
主要還是掌柜的照顧著我,知曉我要讀書還要打工養活自己,能讓我上班就讓我上班。
日陽升起,我已經來到了學堂。“這是今天班里來的轉校生,譚寶珠。
”年輕女教師介紹著那位穿著紅色格子長裙的女孩,笑容滿面。底下就有人嘀嘀咕咕地,
“我剛剛看見她從一輛汽車上下來?!薄八┑哪羌路?,我上周在廣百看到過,
說是美國進口的,整個廣州城僅此一件,我媽都不舍得給我買?!蔽倚睦镉袛盗?,
看來這位比班里的大小姐們還要大小姐。我知道這個女生會是自己的同桌,
因為整個班里只有我隔壁有個空位,果不其然,“寶珠,你坐在那邊的空位上。
毫無利益性的猜測,我不禁挑了下眉,真沒意思?!澳愫?,我叫譚寶珠?!薄袄钪Α?/p>
”我笑臉盈盈的。我早已跳出學生思維,因為殘酷不堪的現實不斷地提醒著我,
學校這種溫馨玉室不是我該留戀的,一旦畢業了,我還是會回到原本的巷子,原本的世界。
到那個時候,沒人知道我是誰,所以我不曾奢望,但我早就學會了無視身邊的眼光,
一切都無所謂,這是我的態度。英國,趙晴朗,這才是我的心之所向。面對大小姐,
我也無所謂,所以,笑臉相迎。譚寶珠沒有書,“我們一起看吧。”寶珠說好,
她注意到我拇指上綠綠的顏色,很深,像是浸透進去一般?!澳愕氖衷趺戳恕?/p>
”“擇韭菜擇的?!弊T寶珠什么也不知道,“你是檢測你家的韭菜出口品種嗎?
”一切都那么地高大上,一切都是那么不可能。但我笑著說,“不是的,
街角的那個江津包子鋪你來的時候有看到吧,我在那里上班,那里每天都要擇韭菜。
”“那你豈不是很辛苦。”我哽咽了,從來沒有人問過我累不累,但是沒人知道,
我假裝鎮定地說,“還行?!弊T寶珠哪知道今天要上西洋舞的課,她今天穿的是一雙運動鞋,
很時髦。老師不知道她是新來的,不知所以地對著譚寶珠劈頭蓋臉地罵,“她是新來的,
什么也不知道。”我替她解圍。譚寶珠火勢兇兇地,她從來沒有受到過這種苦,
我沒有看向她,但是手卻按住了她,替她解圍。這個老師周明月是校長的女兒,沒人敢得罪,
班里的少爺千金們都得給些薄面,畢竟校董那邊的實力是在的,
多多少少都牽扯些家族關系利害,他們亦不敢行差踏錯。只有我敢,因為,我是光腳的,
又怎么會害怕這些穿鞋的呢。老師被駁了面子,但又不能明擺著自己理虧,
只能有些自以為能刺痛我的話,“大家洗干凈手,和自己的同桌一組,別蹭臟了搭檔的衣服。
”老師在拐著彎說我是個做包子的,女老師自以為正擊要害,但我的臉上瞧不出個所以然,
老師的心里卻默默地記了一筆賬。“她跳得很一般?!弊T寶珠在我耳旁嘀咕。
“我分不清跳得好跟不好,我只知道老師很討厭我?!蔽艺f得面不改色。譚寶珠覺得新奇,
“但是你好像一點也不反感跟在意?!蔽覀兟朴频匚鑴又孟裨谡f著別人的事,
“我以前會,現在不會,她的反感給我帶不來一點好處,我為什么要庸人自擾?!薄鞍⒅?,
你是我遇到所有人之中最不一樣的。”譚寶珠肆無忌憚地夸獎自己認可的人。我輕笑,
“破罐子破摔罷了,不值一提。”“我喜歡你這種直率的人?!薄拔蚁矚g你的喜歡。
”周明月看在譚寶珠的面子上不好明面針對我,日后她還在國安,她就有機會慢慢折磨我,
我只是一個不起眼賣包子的,她還真不放在心上。鈴聲響起,我們放學了,
周五的下午都不用上課?!懊魇侵苣阋ツ睦锿鎲幔俊薄叭ラ傧闫畯S做周末散工。
”我回答得毫不避諱。譚寶珠愣在原地,她的嘴巴好大一個口,她覺得我簡直不可思議,
怎么會有人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澳悴挥脤W習嗎,六月底了,
總要靜下心來好好準備考試吧?!薄皩W得差不多就好了,只要不影響畢業。
”我邊收拾東西邊說,寶珠不用換鞋,站在一旁等我。我無端端地安慰寶珠,“你不用擔心,
老師是不會為難家境好的同學的,下星期你還沒有書,還可以跟我一起看。
”我預想她的焦慮,又預想幫她解決,這就是我。我拎著國安發的書包就往校外走去,
書包很舊,不知道洗了多少遍,它有些泛白,我想,下個月發工資了就換掉它。
我很討厭周五,我不喜歡回家,舅舅舅媽住我家隔壁,總是有意無意說我一心只想攀高枝,
不是貴族學校都不讀,掙的錢沒有一分是給家里的。我知道國安的學生畢業之后,
去英國留學的費用全免,現在唯一的羈絆是學費,但這個學期開始,
超過一半的學費都是自己墊的,我只是為了早一點見到趙晴朗,我喜歡的人。換句話說,
爸媽一年花的錢,比普通學校花的還要少,我早出晚歸的工作,我的爸媽就是不滿意。
我沒有朋友,沒有地方可去,一心只想著去哪里做工,可以多掙幾個錢,
到時候去英國的時候也不至于拿不出一點費用,剛好今天哪里都不缺人,我只能回家。
回家的路上總要經過富國大廈,那里有一家意大利雪糕店,是一個外國人開的,
路過都能聞到一股奶香味,我經過這里千百萬次,卻從未嘗過這意大利雪糕是什么味。
小的時候經過,我媽總會說,“不能亂花錢,要留著錢給你讀書呢。”“香吧,
以后等你掙到錢了就可以吃了?!?.....這種話一說就是十年打上,我也聽膩了。
我走過了雪糕店,明明已經走過了,腦子里還是魂牽夢繞,
想著這個月的工資比預想多了二十,倒快步流星地倒了回去?!袄习?,我要開心果口味的。
”我指著招牌上寫著最大數字的單品說,我還補充道,“我要拿著吃那種。
”我終于掙脫了內心的博弈。老板打量著我,看到洗到泛白的書包,
還想問下你個娃娃有沒有錢,但是看到腳上那雙進口意大利皮鞋,他笑著舀起雪糕。
我厭惡這種眼神,國安的老師,每一個都這樣打量過我,我雖已習慣,卻還是讓我不舒服。
我給錢接過了雪糕,卻在前方隱約看到了舅媽拎著一條魚站在豬肉檔口里和老板講著價,
我手足無措地拿著雪糕,萬萬不能讓舅媽知道,慌亂之際,我拐進了小巷。天助我也,
小巷空無一人,巷子里還有一套石桌椅,還是正午,一束日陽照在我的臉上,明媚又燦爛,
我正享受著雪糕的美味與日陽的暖暖熱意,內心涌著道不清說不明的甜意,
原來意大利雪糕是這樣的味道。我想著,如果到了英國,我就可以吃上最正宗的外國雪糕。
卻不知大廈的另一邊是一個酒店,二樓的窗牖前站著一個梳著背頭的男人,穿著黑色西裝,
纖細的手指夾著一根煙。他打開窗牖是因為煙癮來了,想著點跟解解愁,
沒想到竟看到后門的小巷里坐著一個我樂滋滋地吃著雪糕,日陽把我的五官照著個清晰,
鵝蛋臉,皮膚沒有很白,笑得像個孩子,他那時不禁差異,這雪糕有這么好吃嗎。
那時候他只覺這我有些面熟,他往辦公桌走去,翻開一個鐵盒,里面有一張照片,
再拿著照片走去窗邊,照片上的女孩竟讓他毫無征兆地遇見了,李枝,譚溫誠認識我,
他住在這條街上,就想要碰碰運氣,當然,都是他之后告訴我的。次日,
我就去橘香汽水廠做著散工,臨近下班的時候,廠長叫我將一打汽水送去譚家。
我自然知道譚家,廣州城赫赫有名的家族。我加快了送貨的步伐,因為為了省錢,
我中午并未吃飯,想著放工回家吃飯。譚家張燈結彩的,像是舉辦什么喜事,我往里送去,
找人簽送貨單。沒想到里邊見到了我們學堂大部分的人,富家少爺小姐們的聚會,
總是如此湊巧,來來去去都是他們幾個。寶珠很意外今天能見到我,
她坐在一個氣質冰冷的男士身旁,他臉上讓人瞧不出端倪,只讓人不敢靠近?!白T小姐,
可以簽一下單嗎?”我走上前去。寶珠神情有些變化,“你與我不用如此生疏,喚我寶珠。
”我警醒著這周圍的一切,聽見坐在沙發上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士跟那位男士說,
“今是特意為你準備的宴會,這里的女孩們都是單身,你喜歡哪個與我說?!蔽沂冀K低著頭,
看著寶珠的簽單,聽見男人低沉的聲音說,“她?!碧靺?,
哪家的小姐這么慘要去捂熱這一塊冰山?!袄钪??”寶珠喚我的名字?!案绺?,
這是我的朋友?!睂氈榻忉專疽獠灰_這個玩笑。我全身就僵住了,
我只是來這里送個汽水而已,為什么要同我開這個玩笑。男人站了起來,我才到他的肩膀,
“我喜歡的東西不喜別人來搶?!彼俏慌空f的。“阿枝,這是我母親。
”寶珠為我引見。我點點頭表示禮貌。“李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譚夫人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我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寶珠推著往前走。通往偏廳的地方,
我皆是對趙晴朗的愧疚,我站住腳跟,“譚夫人,我有男朋友。”說完不等她的回應,
我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譚家。我拒絕的消息不一會就通到了譚溫誠的公寓。
還是寶珠打的電話,“哥哥,李枝她有男朋友?!弊T溫誠淡淡地回應,“好,我知道了。
”譚溫誠后來與我說,那晚他抽了一宿的煙在想,怎么讓我嫁給他。
我每月都會與趙晴朗寫書信往來,每一封書信都夾著我去照相館拍的照片,這個月也不例外。
只是我打開書信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個天塌的消息,我的晴朗哥在英國邂逅他人,
他已成婚了。我每個月的熱情主動恍如一個笑話,但我還是體面給他回著最后一封信,
但是這次沒有照片。我一連請假了一周沒有去包子鋪,也沒有去汽水廠打散工,
我兩年的努力,緊繃的生活,一下崩了。壞事都是一起來的,我還在學堂上課,
我母親將電話打來至學校,說父親忽然倒下,在醫院昏迷不醒。我匆忙跑去醫院,
醫生與我交代最壞的結果,說是腦出血,要準備起碼三萬的手術費,國內這種手術很不成熟,
就算手術也會有很大的風險。我站在原地無動于衷,我不認識什么醫生,也沒有這三萬塊錢。
我母親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腿都軟了,被我舅舅攙扶著坐在醫院的走廊長凳上。舅媽開口,
“國安才開學沒多久,你快去學校把學退了,還能把學費那一部分回來?!蔽冶恢甘局藢W,
熬的這兩年,我早就不是一個軟柿子,“你欠我們家的三百塊,什么時候還。
”母親遏制住我,舅媽更是順勢而為,“今如果沒有我家的幫襯著,
你爸爸哪里來得及送來醫院,你不但不感謝,還在這挑撥離間我與你媽的關系,
真是個白眼狼......”我沒有理會這個囂張跋扈的女人,我盯著我的母親,
她無動于衷。我也就懂了,她這是合著外人逼我退學呢。再留在醫院也就沒有意思了,
我話都不說轉身就走。我躲在房內一天,思考了很久,現在英國我是不再想了,
我熬了兩年這么久,我憑什么要放棄。放棄之后的我去干嘛,
估計他們早就商量好要將我嫁給誰好換取多少彩禮。我早就被人算計得一干二凈。
我喜歡博弈,只要命運沒有將我判處死亡,我就一定會抓住一切機會。感慨命運愛捉弄人,
此刻窗外下起瓢潑大雨,大得讓人看不清路。我撐著一把油紙傘出門,直奔譚家老宅。
譚家老宅有一個院子,大雨雖讓人看不清前路,但是譚家宛如一個巨大的明燈,
將前方的路照亮。我命看門的大爺替我通傳一身,我的油紙傘早就破爛不堪,
我的頭發早已濕透。有個丫鬟撐著一把傘出來,她說,“小姐和太太在里邊等著你。
”我跟著丫鬟進去。她們母女站在屋檐下等我,寶珠命人給我拿毛巾出來,看我全身濕透了,
她想帶我進屋換一身衣服。褪去了校服,我的衣著打扮連她府上的丫鬟的不如,我開門見山,
問譚太太,“關于昨晚的事,我還可以和你談談嗎?”她笑著回我,“當然。
”她想引我進屋,但是被我拒絕了,“譚太太,我父親進院了,我只有一個要求,
希望譚家可以盡快為我父親安排做手術。”寶珠替我擦去雨水,“很嚴重嗎?
”譚太太命人回去拿東西給我,不一會,那人折返了回來,“家里只有一萬塊錢,你先拿著,
明我再讓你送去你家?!蔽彝剖志芙^,“譚太太,我不能收你錢,
你只需要為我父親安排手術就好了?!薄拔腋绺邕€在上海出差,我會同他講。
”我的腦子里浮現出那個冰塊臉,我不知道如何接這句話,我只好點點頭。
周一的凌晨三點多,我照常去街角的包子鋪上班,這個街道還是空無一人,如同死寂一般。
我來到科室的時候,只見寶珠笑臉嘻嘻地,我問她,“你笑什么?!薄拔业呐笥咽俏业纳┳樱?/p>
我高興?!蔽掖蛉に拔覀儾畔嗵幜艘惶於紱]有,你確定我是你的朋友嗎?”曾幾何時,
我也有我自己的朋友,只是她為了錢去出賣自己的肉體,還騙取我辛辛苦苦打工掙來的錢,
我就從未跟她來往了。寶珠睜大雙眼,信誓旦旦地回答我,“我當然確定?!彼駛€喜鵲,
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我跟我阿爸阿媽說起你,我說你是一個很獨立的女生,自己打工,
自己掙錢供自己讀書,他們很敬佩你?!蔽肄D頭假裝看向窗外,實際上我雙眼紅了眼眶,
淚流不止。周一下午最后一節課是周明月的課,我打算著放學就去醫院看阿爸。
我以為會平安無事,沒想到她這么記仇,她叫我模擬上節課學過的西洋舞。
對于洋鬼子的東西,我學得最是笨拙,我跳不來一點,腳上的意大利皮鞋黯然失色。
她早有準備,不知從哪里變出一根棍子,用力地在我的手板上抽,
我看著她咬著牙抽動我的手掌。她是故意的,我沒有一點辦法,我的手肉眼可見地浸出了血,
她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我痛得眼角出了眼淚,閉上眼不看,怎知手上沒有傳來痛感。
“大哥!”是寶珠的聲音,聲音是雀躍的。他居然空手替我接住周明月的竹條,
他的手很纖細,我感嘆長得真好,我的手粗糙得很。
周明月斷然不會覺得我與譚家大少有聯系,以為是來看她的。我猜的,
因為那時候她表現得嬌羞,以為自己多么嫵媚動人。他抓住我的手,“你的手沒事吧。
”我搖頭表示,“沒事。”“我譚家是這國安最大的股東,周老師,再有下次,
校長我就換一個人選了。”他竟在為我撐腰。我沒有底氣說話,不知這種尊容何時結束,
我默不作聲。只聽見寶珠大聲訓斥她,“得罪我大嫂,信不信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過去的生活,從未有人替我撐腰,如同干旱已久突然來了雨露。我不敢表現得雀躍,
怕老天的隨時收回。我的眼淚還是出賣了我。他將我抱起,往校外走去。走到校道上,無人,
只有我和他,我能聽見他的呼吸,覺得羞得很。我主動開口,“將我放下來吧。
”他很聽話地照做,“我送你回家吧?!泵髅鞲赣H還躺在醫院里,家里卻格外地熱鬧,
我只覺大事不妙。后街的那位又再一次上門提親了。說是給兩千的禮金。
我這輩子都能見過舅媽笑成這個樣子。如果不是譚家插了一腳,我大概只能聽天由命。
譚溫誠走了進來,將我護在了身后,“阿枝已經答應做我的太太了。”舅媽將茶杯重重放下,
表示自己的不滿,“李枝,你現在就是送自己出嫁是嗎?”譚溫誠蹙眉,
他大概沒想到我的家人竟是這樣的?!氨?,讓你看到這樣的局面。
”他的表情一下子降到了極點,讓人覺得恐怖如斯?!斑@位太太,我看李枝是極度不愿意的。
”他與我的舅媽說?!耙裁此猓院榷荚谶@個家,現如見自己的父親病倒了,
就應該早早嫁人替家里換些醫藥費?!本藡屧秸f越激動。如果我要推脫,就變成我的不是了。
譚溫誠坐了下來,他本就長得高大,像一尊大佛一樣杵在客廳?!斑@位先生,
這是我們的家事,請你離開?!蹦赣H少有地咆哮?!鞍?,你不能趕他走,
他會成為我的先生?!蔽业纱箅p眼吼著他們。“我想,你們理應尊重李枝的選擇。”溫誠說。
我母親終于卸下自己的偽裝,“這位先生,誰又來尊重我的選擇?!蔽毅对谠?,
原來我的存在是耽誤別人的選擇?!疤?,我想你還沒懂,李枝在我這里是通知你們,
并不是找你們商量。”溫誠淡淡地宣布。只是大家不知道他是誰,
自然不會將這些話放在心上。溫誠拉著我坐在他的身旁,“這位先生給的彩禮,
我譚家給十倍。”他試圖想花錢解決這一切。我真的值得嗎,
我那時候就覺得自己給他添了麻煩。舅媽的眉毛挑動了,我知道她又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吃相實在是太難看了。母親說,“你說的可是算數?”溫誠已經不想理會了,但為了我,
還是點點頭?!白甙??!彼吨彝萃庾摺!捌鋵嵞銈儾挥迷僭谖疑砩匣ㄥX,
你們答應給我爸爸手術我已經很感激了。”譚溫誠從黑色西裝掏出一包煙,點了一根,
我們往珠江旁走去。“李枝,如果這不起眼的錢能換你一輩子精神上的自由,這花得很值。
”他吐了一個煙圈,看著我。我就是這么沒本事,又紅了眼眶。我有很多的問題想問他,
比如說,“為什么是我?!蔽疫€是問了出口。明明有那么多有錢人家的女孩子,
但是卻偏偏選擇了我。譚溫誠在一旁吸著煙,低頭思考著怎么回答我。“李枝,會有理由,
沒有無緣無故,以后再告訴你?!彼难劬ο褚惶侗叹G的泉水,讓人不知道到底有多深。
我沒有再追問?!拔矣信笥呀M局,我帶你去見我的朋友吧?!蔽尹c頭,
“我需要換一身衣服嗎?”他搖頭,“不用,你的身份不需要衣著來襯托。
”去的地方正是廣州最大的歌舞廳。推門而入,我就見到了角落里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我最好的朋友,柴如風,那個出賣肉體的朋友,還騙取我辛苦錢的舊朋友。她打量著我,
很驚訝我會出現在這種地方。但是隨即她的表情變得滿意,因為我終于變成了跟她一樣的人。
“喏,這不是我們的乖學生嘛,怎么來這里了。”她說著向我走來,想要遞給我一杯酒。
滿滿地諷刺。譚溫誠瞇著眼打量目前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女生,我并不知道這是他不悅的表現。
只是身后一個男士替我接過她手上的酒,“這位就是李枝吧,這是溫誠即將過門的太太。
”她只覺得不可思議,像是有一道雷劈在她的身上。她的神情變得僵硬,隨即是尷尬,
最后裝作一個沒事人一樣。溫誠給予我所有的尊重,他將手放在我的后腰上。